我是一名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游客, 和其他來到雲南的人一樣, 來這裡是為了緩解壓力,舒暢心情和欣賞異域風景的。曾經連續熬夜的工作,各種業務會,經理會,商務會,展覽會,各種銷售報表,費用統計,推廣預算等等……真覺得整個人再這樣下去將會隨時倒下而且再也無法起來。 終於在Rona的邀請下我動了心, 並決定放下一切去找她一同游雲南。Rona是我的最為志同道合的游伴, 我們曾經徒步游歷了很多國家和城市,並且深知彼此的愛好和興趣,所以一經她的邀請我便同意了,希望這次旅行可以令我放松心情並舒緩緊張。但旅程開始的兩天裡我曾經很失望。第一日是在昆明度過的,這裡沒有任何東西可以打動我,都市的生活充滿著各種誘惑,人們為了各自的生活而奔波忙碌著。第二日在大理,我們包了一輛車游覽了周邊的喜州白族民居、蝴蝶泉、天龍洞、洱海。這些極具商業目的游覽項目已經失去了它們應有的自然天造之美,取而代之的是滿目的人造景觀,連溶洞內也裝飾了七彩霓虹,擺上了劉亦菲版神仙姐姐的雕像。蝴蝶本該是相愛男女的美麗化身,可是紀念品攤位擺放的無數蝴蝶標本著實令我詫異。這些可憐的像征著愛情的生靈就這樣連同感天動地的愛情一起被獵殺,被制作成了商販競相叫賣的紀念品。或許尋找心靈被放逐的輕松根本就是我的一廂情願罷了。 第三日仍是在大理度過的,所不同的是我們徒步走了14公裡的蒼山玉帶路,雖然最終是以極度的疲勞結束,但是一路走來風景非常秀麗,青翠的蒼山也為我們留下了很多疲憊之後的喜悅。 身體的疲勞疼痛所帶來的是精神上的放松和愉悅, 或許正是這次的熱身使我們充滿了自信地選擇了隔日由麗江出發的梅裡朝聖六日行。去往梅裡雪山是有兩條線路可以選擇的, 明永冰川四日或者雨崩朝聖六日。而最終選擇雨崩的原因是因為Rona聽到過的一句話“不去天堂就去雨崩”。我知道她的體力是可以承受的,我也可以堅持,更主要的原因是我們想一起一同去感悟這次不同尋常的行程。事實證明我們這一時興起計劃外的選擇是對的,更是值得的。Simon――認識他是一個最為關鍵的巧合。Rona和我最初只是想到麗江古鎮的國際青年旅社查找一個可以拼隊出發去香格裡拉的機會。卻不想前台立刻說明天剛好有一隊出發去梅裡雪山,並且幫我們聯系了領隊。Simon出現在我們面前時,身著灰藍色的夾克、牛仔褲、戶外徒步鞋。他的頭發略微卷曲,四六分梳著,表情溫和儒雅,微微向我們點頭示意,並邀請我們進院坐下詳談。他略帶羞澀地給我們講解著明永四日的行程安排,但是當我們問及雨崩六日的行程時,他顯然興奮了起來,雙眼閃爍著激動的光芒,興致勃勃的為我們講述著雨崩行程的經典之處, 進而介紹他以往的自虐徒步經歷, 語速也由慢轉快,並不斷排解我們的疑慮。 也許是出於對天堂的向往,也許是對他的眼中光芒的信任,我們似乎沒有做出過多的考慮就簽了雨崩六日的合同。 當時已經是近晚上11點了,景觀照明將整個古鎮點亮,Simon的背影消失在中秋的月夜裡,消失在街燈掩映的石板路上。或許他還不知道接下來的六天裡將帶給我和Rona怎樣的感動。四方街,是參加俱樂部行程的隊員集合的場所,向導小薇很容易的就辨別出了我和Rona是他的團隊的隊員。但我還是認真的確認了一下,“雨崩六日?”向導笑了笑:“是呀,我們走吧。” 似乎我們的身份早在他的眼中得到了解讀。他較黑的膚色和纖瘦的體形以及專業的裝備都顯示出他本身即是一個戶外運動者,畢竟在高原從事戶外運動是很容易被曬黑的。但是他的眼神是神采奕奕的,毫無隔閡地閃亮著,似乎像是一扇敞開的窗一般,清澈而透明。這種眼神絕不是一個追逐紅塵名利的人所能擁有的。 我猜他的年齡一定非常小,於是略有懷疑是否該把自己的安全交給這樣一個男孩子,但是很快我便打消了這個念頭,因為我看到有隊友手中拿著登山丈,想到他們先拿到就有的用時就略感不安的問到“哦,途中還會用到登山丈麼?” “這些是俱樂部配的,一會兒會放在車上,誰有需要就由誰來使用。”顯然,他讀懂了我問題背後真正的心思。我這才又打量了一下這個看似年輕的向導的背影。 他的步伐堅毅而自信,時刻關注著隊友的方向,我們又重新拾回了對他的信任與依賴。 虎跳峽,全長18公裡,分為上虎跳,中虎跳和下虎跳。 傳說有一只老虎曾經躍上江心的虎跳石跳到了金沙江的對岸,因此這裡得名虎跳峽。這三個峽口都有巨石在江心佇立,使得本已湍急的水流拍擊著巨石,摔得四分五裂,巨大的水花衝向空中,又重重砸向奔湧的水流,形成了新的漩渦。 這巨大的衝擊力帶來了彭湃的奔流和拍擊聲,響徹整個峽谷。本來溫柔的水此時是如此的充滿力量和勇氣, 我不由得駐足,發起呆來,心中感受到的是那份力量, 是那份彭湃。 想到長江漂流隊犧牲了三個隊員的生命才得以征服虎跳峽,既對他們的勇氣充滿了崇敬,又對這自然奇觀充滿了敬畏,這是怎樣的力量怎樣的勇氣……不知不覺中我已呆坐在岸邊巨石上很久了。 或許是這些奇特的想法也或許是自然給我的力量與感動,當我們回撤時我竟然輕松地爬在了其他人的前面,不知不覺中,緊隨Rona到了岸邊的山頂。 平時爬樓梯都會喘個不停,現在卻可以在返程的2.5公裡輕松的領先隊友二十分鐘。奔子欄,是金沙江邊傍山而建的小鎮,是提供過往車輛和游客休息和補給的地方,分布在長約2公裡的國道兩側,臨路的房子都是農家超市、客棧、餐館和旅游紀念品店,整條街看上去並不繁華。到達奔子欄時已是晚上8點多了,金沙江靜靜的在山谷中流淌著,一輪滿月掛在天空, 照著兩岸的山峰,也照著流淌的江水。 盡管在漆黑的夜色裡,但是眼前的景色卻並不是單一的黑, 每一樣自然界的天造之物都有著自己的輪廓和顏色, 有遠有近,有高有低,有淺有深,有明有暗,皎潔的月光柔和地灑向江水, 江水將月光給予了兩岸的山峰, 山峰又將自己的影子吻在了江面。 月因有水而更加明亮,山因有月而更加偉岸,水因有山而更加美麗, 他們就這樣靜靜的默默的相互配合著,呈現著一份溫柔寧靜的美麗。我靜靜的伸出了雙臂,用雙手去感受這份溫柔,去捕捉這份靜謐,一縷清風微微穿過指縫。帶著潮濕帶著草香,穿過了我的發絲。這份美麗非任何相機所能收存,而我已經將它永遠銘刻在心,回憶中還會有寧靜有溫柔有撩動發絲的清風。飛來寺,是建在山頂緊鄰公路的小鎮,除了香台和白塔以及供人們站立觀景的一處平地,公路的另一側沒有任何建築。向下則是山體斜坡,與其他山脈相接環繞出一處廣闊的深約千米的盆地,站在觀景台上,盆地內的一切景觀一覽無余,還可以遙望對面的梅裡雪山。大朵大朵的雲在山峰間環繞,時而從山頂漂移過來時而聚攏於盆地之上,時而又輕盈散去,仿佛就在這紅塵之上,天堂也不再遙遠。這裡是觀看梅裡雪山全貌的最佳位置,所有的山峰都會盡收眼底,因此這裡也是祭祀卡瓦格博(藏族對梅裡雪山的稱呼)的地方,每年都有無數藏傳佛教的信徒前來這裡朝拜他們心中的神山。卡瓦格博不僅僅是一座山,他是一座神山,他接受信眾的朝拜,他庇護著所有相信神跡的信徒,他給予心靈孤寂無助的人以慰籍。祭祀的煙火如絲般縹緲著,帶著人們的祈禱與美好願望升騰著。飛來寺的林間白塔,飛來寺的五彩經幡,飛來寺的縹緲香煙,飛來寺的一切都是為了卡瓦格博而存在著並守候著。它是為走進雪山的人提供補給與休憩的場所,它是為雪山歸來的人提供追思回憶的場所。首次到達飛來寺是正午,屬午餐補給的短暫停留,隊員們欣賞的是滿目的美麗。而再度相遇則是撤出雨崩的當晚,帶著對神山的尊敬和留戀我們次日早早就起床看日照金山,但是天公不作美,雲團太厚沒有能夠看到。可是隊員們都不願離去,繼續守候著並且期待著奇跡可以出現,哪怕是轉瞬也好,只期望可以最後再一睹神山尊容。就這樣一直守候到天空徹底放亮,接近集合時間,大家才不得不放棄。飛來寺留給我的就像是隔壁客棧的店名“梅裡往事”一般,開啟了一扇不能關閉的回憶之門,就這樣帶著夜不成寐的失落我離開了它。騾子,這是一個奇妙的物種, 它們是馬和驢子的雜交品種,因此他們有著這兩種動物的共同優勢,忍辱負重,任勞任怨,極具登山耐力。 西當溫泉的山腳下便有一個騾隊,由游客進行抽簽,抽中的號碼對應著不同的農戶的騾子,這樣就有了公平性,農戶們無法挑選身材瘦小的游客, 游客也無法拒絕體形瘦弱的騾子。我沒有去抽簽,只是隨手拈取了最後的那一張紙條,打開後看到數字39。馬隊長(就是騾隊隊長)大喊一聲: “誰家的騾子?” 一個清秀的藏族女孩輕快的答應著,讓我稍等,她要去牽騾子。待她返回時我看到了一匹身材矮小的棕褐色皮毛的小騾子被她牽了過來。這是一匹小騾子,不到4歲,上崗不到半年,還是一個“童工”。其他的騾子都已經10歲上下,比較年輕的也有8歲了,且個個高大如同馬兒一般。我不禁心生憐憫,它偏巧要馱我這樣一個並不苗條的游客也是實在不走運。Rona只顧在一旁喊道“虐待動物”,引得大家一片笑聲。那恬靜的藏族女孩就是馬夫,有著一頭垂順的長發,上身穿著墨藍和果綠相間的運動服,下身穿著一條淺藍的牛仔褲,雙腳蹬一雙白色帆布運動鞋。全身上下都是如此的干淨整潔,跟本看不出她與騾子能有什麼瓜葛,與其說是馬夫,我倒寧願相信她是一個放假在家的學生。她的步伐顯得有些吃力,而我的登山包在她的背上又增添了一份負重。我很不忍看著她如此辛苦,便對她說我不介意背著包騎在騾子身上,而且我會照樣付給她幫我背包的錢,一分都不會少。但她的回答令我大吃一驚:“不用了,我們舍不得讓騾子再馱包包了。” 我真的不知作何答復了。騾子馱著我,她馱著包,大家並排向山上走去。丫口,實際上就是這12公裡上坡山路的終點,丫口的山道兩側掛滿了五彩的經幡,使得每一個通過的人都有一種經受洗禮的聖潔之感。自丫口開始再走6公裡下坡就可以到達雨崩上村了, 那裡也是我們休息的客棧的位置。 領隊小薇把我們一一交待給了騾子和馬夫之後,便約定好大家一起在丫口碰頭。此時他已經脫下了白色的外套,只穿一件黑色長袖針織衫,圓領口下的開個口裝飾了兩顆扣子,並且有一些民族圖案圍繞左右。 身後背著他的黑紅相間的登山包。 他將墨鏡瀟灑地從頭頂拉下,然後就賣著堅定的步伐一路上山去了,再遇到他的時候是在第一個休息站,他確認了人數後就對大家說他要啟程了,會在丫口等我們。小薇額前的頭發已經被汗水潤濕,好似者哩修飾了一般的亮澤,但是他的雙眼依然呈現著奕奕的神采,和堅毅的自信,似乎絲毫沒有任何對艱辛的恐懼, 沒有任何對困難的猶豫, 沒有任何對安逸的留戀, 更沒有任何對勞碌的倦怠。 有人提出換他來騎一程騾子,但是他善意地拒絕了,只說“我會比騾子還快”。 仍然是他的那一雙可以讀懂一切心思的眼睛,和那閃爍其中的神采使我們不得不相信他就是這山中之靈,他可以帶領大家征服一切困難。領隊的確走得比騾子還要快,當我們紛紛到達丫口休息時,他已經重新穿回了那件白色外套,看來已經休息好一會兒了。 徒步者之家,這是一座依山而建的兩層木屋,就在這下山的一條支路的盡頭,從丫口一路下行就可以順利到達。山坡陡直,除了這條山路,其他三個方向都沒有任何路徑可以通往木屋,因此就像鑲嵌在山腰處一般。 一樓有一個露台,擺放著兩個大樹墩作桌子,幾個小樹墩作凳子,在這裡,背包客們可以小坐,品茶,觀賞雪山,談論行程。幾乎所有的客房都是面向雪山開窗的,推開窗便可見白皚皚的雪山以及環繞其間的縷縷白雲。這裡是觀賞雪山的極佳位置,雪山的緬茨母(神女峰)和五冠峰在陽光下銀妝閃耀,分外美麗。山腳下的雨崩下村也可以由此俯瞰盡收眼底。我和Rona的房間就在一層露台一側。房間內陳列簡單,確切點說就是,推開木門後可見兩張單人木床左右靠牆分擺著,中間是一個40cm見方的小木台,供游客擺放水杯等簡單用品,登山包則只能放在床尾地上。 門內有一個木栓作插銷,沒有鎖, 窗也由木栓插住。這是一個無需閉戶的地方,游客出入就將隨身物品留在屋內,沒有人會去擔心偷盜一類的事情。 房間內唯一的電器是一盞需要用手擰松來開關的電燈泡。 這是一個純樸原始的地方,一切現代化的東西在這裡都毫無用處, 沒有電腦, 沒有電源, 沒有開關, 沒有手機信號, 沒有電視信號, 沒有公用電話, 沒有人流的嘈雜, 沒有汽車的轟鳴, 一切現代生活中的誘惑在這裡都失去了它的顏色, 取而代之的是至真至純、 無欲無求的歸屬感。 用餐區在一層,裡外兩間,外間擺著三張木桌,每張桌子周圍擺了一些木凳。 內間的靠窗一側同樣擺放了三張木桌,而另一側是開放型廚房,兩張長條桌,一張擺放當日可以提供的蔬菜和牛肉, 另一張用以擺放調味品和餐具或者一些做好的半成品。 而廚師則會一邊往灶裡添加木柴,一邊熱火朝天地炒菜,場景甚為熱火。 游客可以站在未加工區的長條桌前看菜點菜,然後再目睹廚師們一步步加工成熟,熊熊的爐火比房間內的燈泡還要明亮,照得滿屋暖意,烤得滿屋菜香。 餐後我拎了一壺茶和幾個隊友走到了露台邊的圓木桌邊,一邊欣賞月色下的雪山一邊暢談著對雨崩的感受。夜晚的雨崩是如此的靜謐,以至於我們都不願高聲說話來打擾這裡的一草一木。月亮是如此的貼近,似乎觸手可及,皎潔的月光灑在我們身上,似乎連我們也聖潔起來。雪山峰頂的皚皚白雪將月光反射到低處的山峰,所有的輪廓都是那麼的清晰,都是那麼的層次分明。夜深了,我毫無睡意,在露台邊憑欄而立。天空中一輪朗月,絲絲縷縷的薄雲飄過神女峰和五冠峰頂,山腳下有清泉流過的潺潺水聲, 空氣中彌漫著高原草甸的青草氣息, 耳邊還會偶爾傳來騾子掛鈴的叮當聲。 這是一個可以讓人忘卻一切世俗的地方,時間在這裡放慢了流逝的速度,它使我相信紅塵之上也有天堂, 紅塵之上也有煙火人間。冰湖,就是冰川雪融後形成的高原湖泊, 位於神女峰腳下。由徒步者之家往返需要步行28公裡。先行到達的是雨崩上村,這裡海拔3300米。途中經過雨崩小學,門前兩側刷著大紅色的字, 一邊是“卡瓦格博 雨崩小學”,另一邊是“忠於黨的教育事業”。 小薇邊走邊向我們介紹著這所小學的故事:小學裡有九個孩子,條件很差, 孩子們缺少課外書和衣物用品。上一次他背了25公斤的書進山給孩子們,但是還不夠,孩子們需要看更多的書。一到三年級只有兩個教師,都是志願者, 來這裡是義務教學的,而且還要拿出自己的錢維持學校的運轉。 小薇看到有隊友在校門前拍照,便一邊放慢腳步一邊繼續講述:這裡的老師不但要教學還要照顧孩子們的生活,以前的老師大概都是來後半年甚至更短的時間就因為受不了這裡的清貧而提前離開了。 現在的這個老師已經來了大概有半年多的時間了, 如果你看到他就可以問他“你什麼時候會走?” 他會始終如一的回答“等我的錢都用光了就走。” 小薇的敘述很平靜,但是卻打動了每一個聽故事的人。我們是這所學校的過客,旅程結束每個人都會回到他們的世界裡, 無論是世俗紛擾還是名利追逐,面對各種現代生活的誘惑又有誰可以放得下所有的欲望來這裡忍耐清貧傾情奉獻呢? 小薇忽然很驕傲的說自己是排名第12位的志願教師,有望來這裡執教,至少是掛了名排了隊的,但是可惜自己的文憑目前還不夠高,至少大專以上才配來教育孩子們。 就在這時,教室裡傳來了孩子們朗朗的讀書聲,小薇停下了腳步,靜靜地聽著, 眼神中流露出滿足與欣慰。 他說孩子們的讀書聲很動聽,發音還算標准。此後的日子裡他也多次提起這所學校,多次復述現任老師那句話,多次講起他的候補名次,每次他的語調都會由平靜轉為激動和驕傲。行程結束時我們才知道我們這一隊是他帶的最後一隊,小薇將結束已經從事兩年的工作,走進師範大學的校門,主修的專業則是語文定向教育。穿過雨崩村後就到了一片高原草甸,像是一張翠綠色的地毯鋪展開來,直至兩邊的山腳下。 犛牛悠閑地臥倒在草甸上,幾頭黑色的香豬互相追逐,歡快跑鬧。 一座白塔和幾處瑪尼堆坐落在我們的必經之路旁,顯示我們已經離開了雨崩村的範圍。接下來穿過一片矮樹林後,便可見由一排圓木拼接組成的小橋橫跨於溪流之上。溪水潺潺, 水中布滿被衝刷得白亮圓潤的大大小小的石頭。跨過小溪就來到了小薇描述的最難的一段行程--長達六公裡且多處達到60度的險坡。 路上不時可見橫臥在地上的粗達一米的樹干,長滿青苔,慢慢腐朽。 原始森林的生態並沒有被破壞, 所謂走的多了便成了路, 裸露的樹根根須就是上山的階梯, 山泉衝刷出的碎石當作蹬腳石, 更有垂落的樹藤當作登山繩索。原始森林的樹木高大蔽日,在這裡爬山不用擔心曬傷但是卻要擔心滾落山坡回到起點。 或許是這些美麗的原生態植物和景觀給了我更多的力量,我再次領先於其它的隊員,但是可惜的是,似乎超越Rona始終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爬到三分之二處時有一小塊緩坡,小薇看到我和Rona在四處搜尋可以用作登山丈的樹枝,就趁其他隊員靠著倒下的樹干休息時,用他的卡瓦刀給我們砍了兩節干枯的竹竿。有了這根竹竿確實可以省力很多,它陪我們一同跋山涉水,一同走出了梅裡。 到達山頂後到處可見飄搖的五彩經幡,山頂的空間並不大,勉強夠拍照和佇足小作休息。由山頂便可見神女峰及神女峰腳下的冰川了,冰川下有一個雪崩落雪堆積而成的金字塔形白色雪錐。小薇說雪錐下就是冰湖了,但是冰湖前還有一座山擋著,只有爬到山頂才可以見到冰湖。 我遙望了一下,接下來要下山,穿過一片森林, 走過一片荊棘地,再爬上一座小山便可到達,想到一路上可以看到更多的風景就格外的興奮,沒做過多的停留就趕快繼續上路開始下山了,一路上不停地鼓勵自己一定可以戰勝困難去親眼目睹這美麗的天堂景觀。下山的路並沒有上山那麼長,不一會兒就到了山下,開始穿越一片原始森林。這片森林與上山時的森林不同,有著多種多樣的顏色, 樹葉有深綠色、淺黃色、澄紅色, 樹干有灰白色、深褐色、青綠色, 地面則是好似橡皮泥一般松軟卻不會沾濕鞋子。一段段的倒臥在地的樹木粗的直徑可達一米有余,細的更是不計其數,長滿了綠苔蘚, 或者腐朽碎落,松散的攤開在地面上,露出橘紅色的樹芯。 深一腳淺一腳地走過這片干淨的“橡皮泥”地後,那條下游曾流經雨崩村旁的小溪也就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並攏過來,平行地流淌於我們的路旁了。穿過原始森林就到了大本營,這裡是91年中日登山隊建立的一號營地,隨著登山隊登頂的失敗和禁登令的頒布,這裡就成為了為轉山藏民和徒步者提供食品和水的補給休息站了。 大本營由幾個臨時休息站的木棚和幾座木結構房屋構成,全部由一根根圓木釘造而成。木屋外裊裊的炊煙為過往的轉山藏民和游客烹煮著酥油茶和開水,還可見犛牛和騾子在木屋周圍吃草。 營地兩邊的山上長滿了綠植,並且由於季節的原因,有一部分的顏色轉為橘紅和淺黃,雪山融水順著山坡留下,形成一道道白色的細線,點綴在色彩斑斕的山坡上, 好似賦予了這美麗的景色以生命力,一切都生動起來,這就是天堂裡的煙火人間。大本營後是一片廣闊的荊棘地帶,向兩側一直延伸到山腳下,荊棘是多刺的,但是葉子是鮮紅色的,分外奪目,亂石間有一截截的斷木, 拔起的樹根伸展著干枯的根須, 顏色都是灰白的, 且表皮已被風蝕得很光滑了。 眼前這些使我聯想到了西游記裡妖怪出沒的場景。 後來才知道這是91年中日登山隊失敗時雪崩造成的氣浪將大本營前的參天雪松全部連根拔起造成的。山澗裡布滿了圓滑的石頭,冰湖流下來的小溪在石頭之間流過,時隱時現,時而寬闊時而狹窄,分不清哪裡是溪的邊沿。這裡的一切美麗都是自然天成的, 無需任何修飾,各自以其自由的方式描述著美麗的意義。接下來便是這最後一個障礙了,山不高但是爬起來極為辛苦,因為山坡較陡,而且路很窄,也由於植物都是灌木所以視線不好, 小薇不得不走走停停,時刻搜尋每個隊員的蹤跡。他總是在最困難的路段給大家講述一些他的更為困難的經歷,諸如體校的魔鬼訓練課程,之前發生的山難歷史等等,借此鼓勵我們繼續堅持並且分散我們對困難和路程的注意力, 可謂是煞費苦心。 畢竟是在海拔4100米以上的高原做大耗氧量的運動,我已無力回應他的講述和鼓勵, 只有不時的回頭關注並點頭應和一下了。待爬到山頂, 便可見隱藏在這白色錐形雪堆下的是一汪玉石般潤澤的湖水。這就是冰川融雪所形成的位於海拔4210米的高原自然湖泊了。冰湖的面積並不大,湖底和湖岸四周由碎石鋪墊而成, 好似鑲嵌了仿古純銀外框的秀玉吊墜一般高貴而典雅。湖水並不透明但卻綠得可人,甜美而溫和。輕輕略過的微風在湖面上微微蕩起了漣漪,似乎在傳遞著神峰與冰湖之間的某種對話。千萬年的相依相伴, 風便是他們的信使, 以超越語言的方式昭示著永恆。神瀑,就是雪山融雪後,水沿懸崖傾斜而下所形成的,位於五冠峰附近,由雨崩上村往返需要16公裡。仍由徒步者之家出發,一路下坡500米就到了雨崩下村,這裡也有一個騾隊,需要騎行騾子的人就在這裡抽簽選擇騾子。馬夫們三三兩兩的站在一邊,觀查著都有哪些人准備騎騾子,比較著誰會輕瘦一些,暗自祈禱自己不會被體型最大的一個抽中。隊友中的最為健碩高大的洪哥大聲念出了“19號”,只見其中一個藏民張大了嘴巴,一臉錯愕的表情,充滿恐懼驚訝的目光,雙手拍著自己的胸,似乎在用藏語說著什麼,顯出一副“天哪,為什麼我這麼倒霉”的樣子。我們看到這裡全都笑了起來,他也笑起來了,笑得如此憨厚如此純樸。我們不需要語言溝通就全部理解了每個人笑聲的內容,但一切都是善意的,也因此才會笑得如此清澈。 這個藏民牽過了一匹矮小的騾子,身高還不及洪哥的腰部,體重似乎也與洪哥相差無幾,看來又是一匹“童工”了, 大家又一次笑了起來,終於明白為什麼這個馬夫會有如此強烈的反應了。 但這就是抽簽的意義所在,參與規則的人都必須遵循它,這個“不幸”的馬夫只得欣然接受這個現實,但是那份憨憨的笑卻使我們印像深刻。那不是愁眉不展,不是哀怨扼腕,不是垂頭懊惱,不是暴躁憤怒,不是粗言穢語,而是用憨厚純樸的笑來回應我們的笑聲。安排好騎騾子的隊友後,小薇便帶著選擇步行的我們上路了。 雨崩下村建在山腳下的一片空地上, 這裡有白牆黑瓦的屋舍,也有自由放養的犛牛悠閑地啃食著青草。穿過這片草坪後就來到了一條小河旁,河水水位很低,有部分河床裸露著,轉山的藏民就撿起河床的石頭擺起了瑪尼堆,一座座散布在沒有水的靠近岸邊的河床上。河的兩邊是茂密的森林,森林以外則是山,在這樣一個山谷裡我們沿著河邊走了沒多遠就開始了爬山的山路。這一段路非常遠,好在山坡並不陡,看著高大蔽日的樹木分立山上,看著色彩斑駁的樹葉落在青石小路,我似乎已經忘卻了步行的勞累,反而感到嫻靜愜意。 不知不覺中已經到達山頂, 眼前豁然開朗, 好一片郁郁蔥蔥的闊葉矮植,好一條曲折蜿蜒的石路。休息站有三間小木屋,裊裊炊煙不斷升騰著,屋旁的犛牛甩著尾巴,走走停停,挑選著喜歡的“口味”。 絲絲縷縷縹緲的白雲纏繞在兩側的山頂上,似乎在這裡天堂也近在咫尺觸手可得。雲的白色與山間深淺不一的紅、黃、綠交相輝映,化成了多姿多彩的人間仙境。 走過這片平地後再爬一座小山便可到神瀑腳下了,對於挑戰過冰湖的人來說這實在不算什麼。這座小山只生長了一些灌木荊棘,但是路卻很不容易走,布滿了大小、形狀不一的碎石,一旦沒有把握住平衡就極會摔倒或者打滑。神瀑的高度在百米以上,藏民把這裡的水稱為神水,虔誠的信徒不畏刺骨的冰冷徑直走到瀑布下,環繞著落下的水流行走一圈或者三圈,來祈禱自己的願望得以實現,洗去自己的罪孽,向天堂走近一步。神瀑的水流是不斷變化著的,天晴時據說還可以看到彩虹,當有人在瀑布下面轉圈時水流還會由小轉大。藏民的衣服被水淋得透濕,但他們說,這水是聖水,淋不濕的人都是罪孽深重的,能淋濕的則是洗脫了今生的罪孽,淋濕的人不會感冒,而且衣服會很快干掉。宗教的力量的確很偉大,它可以不斷地給予人力量,不斷指引心靈的方向,使信眾虔誠信奉,並為之排除一切艱難險阻。 一路上遇到了很多不遠千裡前來轉山的藏民,他們的精神面貌是我們這些都市鉛華掩飾下的人所無法擁有的。 他們臉上充滿了堅定與友善, 與所有路上經過的人熱情地打著招呼“扎西德勒”。似乎在這裡連人的心也被蕩滌純淨了,人與人也回復到了和諧與信任中。 香格裡拉, 位於雲南的西北部, 藏語意為“心中的日月”,英文SHANGRI-LA的漢語音譯,英語發音則源於香格裡拉腹地的藏語方言。香格裡拉縣就位於香格裡拉地區的中心。這個縣並不大,只有兩條主要街道稍顯繁華,獨客宗古城距離市中心也僅有兩公裡。首次路過時僅是補給和購買一些抗高原反映的藥品和氧氣等,並沒有過多的停留,再次到達則是此次行程的最後一晚。下午抵達時已經接近五點,小薇安排了房間,宣布接下來為自由活動時間。帶著對這次旅行的留戀,我和Rona決定最大程度的利用剩余的每一分鐘,盡可能留住時間逝去的腳步。雕梅酒,色澤透明如琥珀,甘甜的醇香沁人心脾,品似瓊漿玉液,醉如舉步踏入雲霄……待到晚餐結束時我已經是醉意朦朧,眼前的一切都是如此的美麗而又飄渺,似夢而又非夢,夜色迷朦而又溫柔。我們來到獨客宗古城,這裡的紅色燈籠和景觀照明早已亮起,將古城的街道點亮,光滑的石板路上反射著紅色光輝。雖然時間只是接近九點但是古城已經開始安靜起來,街道上的行人逐漸變得稀少。我們漫步在石板路上,向著古城邊的一座小山走去,小山頂上是一座寺廟,半山腰處有一個世界最大的轉經筒。據說只要順時針轉上三圈願望就會實現,於是我們靠著精誠協作與默契配合,帶著許下的願望和美好的祝福,推動了這個巨大的轉經筒。時至今日,手中還會有金屬把手的堅硬冰冷,耳邊還會有經筒被推轉時的齒輪咬合聲,腦中還會有這個巨大高聳、在夜燈照射下金光閃耀的經筒。回憶中自然還會有我們自己,會有我們默契的相互配合, 會有我們經歷的美麗時光,會有我們難忘的純真善良,會有我們對天堂勝境的留戀。我們靜靜地坐下,望著夜色下燈光掩映的古鎮,體會著身為過客的無奈凄楚。若干年後,時間逐漸洗去我們生命的色彩時,經筒依然會在這裡守候,為天神傳達信眾的願望。而無論時間如何更迭交替,神山也還會在那裡等待著一批又一批的信徒前來朝拜。生命是如此的短暫,我們是這偉大自然的一個不知名的過客,能夠留住的也只是腦海中的這一段短暫的回憶。 而回憶又是如此的脆弱,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而逐漸依稀難辯,我希望這份回憶可以融入於我的生命之中,帶著這份美麗,帶著這份感動,伴我一生……

(神瀑路上的小溪)

(飛來寺的經幡)

(雨崩的山)

(梅裡雪山之日照金山)

(去往冰湖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