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上（In a moment）”在我理解——一個還算正常人的理解——就是“立刻”、“幾分鐘”或者“一會兒”。可這個詞在這兒，尤其是在眼前的這個尼泊爾司機的概念中，顯然不是那麼短。從早上買了票，我就反復地問他什麼時候發車，得到的答復都是叫人哭笑不得的“馬上！”在“馬上”這段時間裡，司機從容不迫的吃了早餐、喝了幾杯奶茶、在周圍的水果攤兜了幾圈、打了兩個電話、還下了一盤棋。終於，當乘客把車廂快填滿的時候，他好像終於想起來他是干什麼的了，跳上了車，按了幾下喇叭，撥弄了幾下方向盤，踩下了油門。我看了看表，十一點半，從我聽到第一個“馬上”到現在，已經過了兩個小時！不過想想超低的票價和還有八個小時後就可以到博卡拉，我覺得還是可以接受的。誰知道車開不久就停下了，好像前面的路被堵住了，因為左右有很多車很多人都一動不動。司機下去看了半天，回來嚷嚷了幾句就開始倒車。車上的乘客不干了，不讓倒，還圍著司機說個不停，不一會他們就吵了起來。司機顯得很不耐煩，把車鑰匙一拔，扔下一車人，下了車到旁邊抽煙去了。於是有的乘客追下車跟他去理論，而有的乘客則是拿了行李就走了。雙方在車下僵持了不久天便開始下雨，司機和大部分人都回到了車上，可他們的爭吵沒有停止，絲毫沒有要走的意思。我坐在車上靠後邊的位置，剛開始我還很努力想搞懂他們到底在吵什麼，後來發現這是白費力氣。車裡除了我和兩個從上車就在睡覺韓國人，都是本地的，前後左右沒人說英語，我就像困在巴別塔裡。實在沒事干，我拿出iPod，可是聽了一會就聽不下去了；又掏出小說，發現讀到的字根本沒有往腦子裡去。糟糕的天氣加上一眼看不到邊的等待仿佛在我的心情上掛了鉛塊，讓我怎麼也輕松不起來。我開始自責，覺得自己腦子一定是壞掉了，放著家裡舒舒服服的日子不過跑到這裡來受折磨。但同時又覺得這是種獨特的體驗，是對自己耐心和氣度的考量，等待和希望，是我唯一能做的…………又兩個小時過去了，車上的人經過了幾回合理論，好像意見統一了。司機將車再次發動，調頭開了一段，然後拐下了大路，開始在泥濘的田野中行駛。車內恢復安靜後，我艱難的穿越重重行李和人肉障礙爬到前排，問司機我們去什麼地方，他說博卡拉。我問他剛才是不是塞車，是不是要很晚才到，他晃頭表示是。問他為什麼往回開，他說：“Protest. Road Block. Another Way!”原來是這樣！我總算松了口氣，不過不明白為什麼這麼點事情要花這麼久做決定。窗外的雨越來越小，路旁景物漸漸清晰。近處是綠油油的稻田遠處是悠悠的青山，中間叫不出名字的闊葉樹在風中搖著葉片，沿路的房屋煙囪裡升起淡淡的炊煙，加上路上制服整齊的學生和田間耕作的農夫，構成一幅未經修飾但清新美麗的畫作——田園。車行至山中已是夜晚，彎彎的路盤旋向上，旁邊一條混濁的大河在峽谷中奔騰。雖然看不清楚河面，但透過水聲轟鳴，就能感覺到其寬闊洶湧。山間有一道道細細的溪流在霧中若隱若現，仿佛一條條白色的緞帶從天上輕輕飄下。遠方還有點點燈火在山頂忽明忽暗，讓人看不清楚天上的星星。在谷中濕滑的盤山道上，車本來開得就不快，有時為了繞開一處大雨衝下的泥石，還不得不更慢些，有那麼一刻，讓我覺得永遠都到不了博卡拉了。但就這麼開下去對我來說也無妨，我已經想開了，也許有的時候，一次旅行真的不要太在乎目的地，而是不要忘記沿途的風景。美中不足，是腹中空空。早上買的水果早吃光了，一路上的街邊攤髒得怕是上邊趴著的蒼蠅吃了也會拉肚子，也不知道我的下一頓飯在哪裡等著我。旁邊的兩個韓國人自從天黑就不睡了，這會兒變魔術一樣從他們的大背包裡摸出幾個煮雞蛋剝來吃，看得我沒出息地直咽口水…
(ki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