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中漫步亭林

作者: 冬冬1215

導讀不知道坐火車經過昆山多少次了,有時候不經意間眺望車窗外,會看到遠處孤零零地坐落著一座小山,被郁郁蔥蔥的樹木覆蓋,被鋼筋水泥的城市包圍,就好像造物主隨手扔下的一塊巨石。雖然小山距離鐵路很遠,可喜歡爬山的我仿佛也能聽到聞到山上的陣陣鳥語花香,想知道山上有什麼樣風景,有什麼樣的奇石,想知道誰正在一步一步地向上攀爬,誰在山顛呼喊,誰在林蔭 ...

不知道坐火車經過昆山多少次了,有時候不經意間眺望車窗外,會看到遠處孤零零地坐落著一座小山,被郁郁蔥蔥的樹木覆蓋,被鋼筋水泥的城市包圍,就好像造物主隨手扔下的一塊巨石。雖然小山距離鐵路很遠,可喜歡爬山的我仿佛也能聽到聞到山上的陣陣鳥語花香,想知道山上有什麼樣風景,有什麼樣的奇石,想知道誰正在一步一步地向上攀爬,誰在山顛呼喊,誰在林蔭下閑庭漫步。

可更多的時候,任你對著窗外望眼欲穿,卻找不到小山的影子。是這小家伙和我玩捉迷藏,躲在一邊,還是拔地而起的新樓擋在了它的面前,阻止我和它的相見?我想總有一天,我會和它近距離見上一面。為了證明它不是海市蜃樓,我特意查了資料,知道了它的名字——玉峰山,當地人稱之為馬鞍山,坐落在亭林公園裡。亭林,那不是顧炎武的別號麼,當年老夫子是不是就在山巔上振臂一呼,喊出了:“天下興亡,匹夫有責”的口號,我想去亭林一探究竟的願望愈發強烈。

有一次和朋友們走在亭林路上,問:亭林公園在哪呢?朋友順著馬路向前一指:不遠,就在前面。我翹首望去,什麼東西也沒有,既沒有山,也沒有高樓。我念叨著亭林公園,可朋友拐進了奧灶館,等到出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不甘心,今年元旦我看到天公作美,暗想機會來了,於是決定獨自去亭林公園轉轉。雖然一個人逛會顯得寂寞,但我覺得只有這樣,我們那雙混濁遲鈍的眼睛才會變得清澈敏銳,往往會發現很多不經意間就會錯過的景致。同一棵銀杏同一片竹林,在不同的時間不同的心情下,也會呈現出不同的樣子呢。可惜的是,那天的火車票緊張得很,去昆山的車最早也要等到13點半,我不得不打道回府。

近來北方的雪南方的雨一直下個不停,在這個時候,昆山成行了。

動車穿行在雨中,車窗外迷迷糊糊,只能看出田野和房舍的大約輪廓。不知什麼時候起,車窗上出現了無數條由水珠變成的小蝌蚪,大大的腦袋,搖晃著尾巴,歪歪扭扭地沿著水平線向後游去,一時間整個車窗上上下下都是學習游泳的小蝌蚪,可愛極了。過了一會,隨著列車速度越來越快,小蝌蚪漸漸少了,最後居然連車窗也干了,只留下它們曾經游過的痕跡。我出了一會神,車窗上的雨水又多了起來,列車減速,昆山站即將到了。

列車靠站時收到了朋友的短信,下這麼大的雨還願意當導游真的很難得。昆山火車站不大,但是很干淨。春運氣息已濃,很多人冒著雨排起了長龍,蜿蜒看不到頭。跳上去亭林的1路公交車,經過亭林路,玉山廣場,奧灶館,竟然就是曾經和朋友們一起走的那條路線,煙雨中沒有發現昆山的變化,而時針已指向2008。

車到“亭林公園站”,我暗喜這次總能讓我看到夢境中那座小山的真容了吧。誰料兩旁商店林立,而馬路對面除了一座高大的山門和它身後的小山崗以外啥也沒有。再往前走幾步,才發現一個高高的山頭悄無聲息地從房屋後探出了腦袋,哈,久違的玉峰,終於見到你的廬山真面目了。當年你巨人般屹立在廣袤的平原上,高度在數百裡內無山能敵,如今卻成了養在閨中人未識的姑娘,羞答答的藏在樓房身後。城市飛速發展,無數座新生的大樓崛起,個子超過了玉峰。但玉峰永遠是年輕的,蒼翠的綠色便是蓬勃生命永不枯竭的標志,盡管它在這裡已經存在了幾千乃至上萬年。

朋友幾天前已來過這裡辦好了年票,我也打算辦,可一年中如果來不了4次就虧了。我想,春夏秋冬每個季節都來一次吧,冬天賞雪,春天賞花,夏天賞荷,秋天看色彩斑斕的樹葉,正好是4次。可惜今天沒有雪,淅瀝瀝的小雨倒下個不停,沒關系,接下來還有3個季節呢。因為下雨的緣故今天的游人很少,朋友說,每逢雙休有很多人在這裡鍛煉身體,還有小學生們在這裡學習拉二胡,可熱鬧呢,是昆山人休閑的最好去處。你也可以找一個安靜的地方,捧著一本書,在林蔭中的石凳坐下來慢慢品讀。讀累了,就呼吸一下林中清新的空氣,此時活潑的孩子,安詳的老人,幸福的情侶都成了眼中一道靚麗的風景。

園中有一座顧炎武的全身像,不折不撓的身子骨在雨中傲然挺立,我相信他的真實原形也是如此偉岸挺拔。“天下興亡,匹夫有責”,八個字擲地有聲,但是和範仲淹的“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相比,顯得有些無奈和絕望——國家已到了快滅亡的地步。當年清軍南下,勢如破竹,顧夫子扯起反清復明大旗,四處奔走呼告,卻無法阻止明亡清興的趨勢。時無英雄,獨木難支,漸漸的顧炎武意識到民心已散,便也放下了手中的武器,改為著書立說,專注於學術。後來我們在千燈的顧炎武故居裡,找到了當年他教育子弟的書齋,他的外甥徐某還在康熙年間中過狀元。和他齊名的大思想家黃宗羲和顧炎武情況相似,自己是反清復明的,可老黃的兒子卻做了清廷的《明史》編修。沒有了文人們的輿論支持,老百姓們哪管皇帝姓啥,只要日子過得太平就好,那些“天地會”“紅花會”裡的人即便武功再強也雙拳難敵四手,無法完成反清復明大業了。

石像後有顧炎武紀念館,陳列了一些歷史展品。一旁還有昆石館,昆石是玉峰特產,形狀各異,有的像刺蝟,有的像野豬。晶瑩剔透,大多是雪白的,像一塊塊寶玉(終於知道此山為啥叫玉峰了)。

爬山總是一件讓人興奮的事,山道旁有一棵高大的銀杏樹,可惜在冬天它只剩下干枯的樹枝了,我說它是不是枯死了,朋友說不會,秋天時滿樹都是金黃色的樹葉可好看呢。我再看看手中的門票,果然就是這棵漂亮的銀杏樹,像一只雪梨,期待秋天時來一睹它的芳姿。

過石橋,可惜橋下的瀑布沒了。過半山小亭,直達山顛,哈,我就站在當年火車上看到的地方。不遠處懸崖邊有座小亭,像極了華山上的賭棋亭,如果誰對玉峰感興趣可與我下一盤棋,贏了我便可以玉峰相贈(哈哈,空頭支票噢)。有一座小石塔,可是沒看到有寺廟。沿著盤山公路走一會,看到路邊有小路,我們便沿著小路走。朋友說這條路通往後山,走得人不多。漸漸山腰出現了大片竹林,想起了王維的詩句“獨坐幽篁裡,彈琴復長嘯”。不一會下到了山腳,後山有個櫻花園,可惜這季節啥也沒有,但煙雨中的小湖還是別有風味。有一條小河,岸邊全是密密麻麻的竹林,如果此時我駕著一葉扁舟,是不是也會和《桃花源記》裡的小農一樣,痴迷地向小河深處駛去。

繞著山體向西轉,途經一座神秘兮兮的“地下神殿”,我問這裡面有啥,這回可難倒我的導游了,朋友說不知道,也沒進去過。我們便躡手躡腳的走道洞口,卻被鎖著。以前去南通狼山,江陰鵝鼻嘴,都經過類似的地道,可能都是戰爭時期的遺留物。

繼續向前走,抬頭看到山上裸露的大石頭懸空,心想掉下來砸在人頭上可不得了。忽然前方出現一個小湖,幸好我已經把目光從山頂收回來,否則非一頭載進湖裡不可。在湖中的石頭上一塊塊踩過去,到達了對岸。再看山頂,只見一根長長尖尖的棒子直插天空,朋友說那可能是雷達,因為有個軍事禁區在那。

山腳有座黃牆小廟,一個人也沒有。走在廟裡的小巷裡,兩旁是高大的牆頭,依著山勢而建,忽然有一種氣勢恢宏的感覺,驚呼:此廟不小!正所謂“山不在高,有仙則靈;廟不在大,有佛則行。”廟旁有一個水潭,潭正中有塊大石頭,想起了顧炎武故居裡的亭林公園全圖。這回輪到我做導游了,得意洋洋的和朋友說這叫“落星潭”,這塊大石頭曾經是一道劃過夜空的流星哦。附近還有昆曲博物館,裡面有一座大戲台,空蕩蕩的人去樓空,幾位小學生正在練習拉二胡——原來下雨天,他們搬到這兒來啦。

准備出大門了,在門口的景點指示牌前看有沒有遺漏的景點,意外發現昆石館旁還有宋代詞人劉過的墓地,朋友說只記得那有一棵大樹,還見有什麼詞人的墓呀。於是我們又折返到昆石館,很快就在路旁找到了劉過墓。劉先生的名號遠不如蘇東坡等大詞人那樣響亮,他和他的好朋友辛棄疾一樣,也是一位豪放派的愛國詞人,腦子裡想的不是文章,就是盤算著怎樣收復中原。《宋詞三百首》裡他的詞只錄一首:

《糖多令》蘆葉滿汀洲,寒沙帶淺流。

二十年重過南樓。

柳下系船猶未穩,能幾日,又中秋。

黃鶴斷磯頭,故人今在不?

舊江山渾是新愁。

欲買桂花同載酒,終不似、少年游。

卻是一首晚年的懷舊之作,相信劉先生見此,一定會對《宋詞三百首》的選編者進行投訴:老夫一生豪氣干雲,不知有多少篇描寫刀光劍影的作品,你卻偏偏選了這篇,說盡了哀愁,早知如此當年不寫也罷。終究是一介布衣文人,在南宋式微之際也不受重視。墓地很小,連墓碑上也爬滿了青苔,字跡也模糊了。

亭林公園,玉峰,至此玩得差不多了,雨還在下,希望下一次來的時候,是一個晴朗的好天氣。



(雨中的亭林,小河上冒著小水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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