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飄雪的日子裡

作者: SJ

導讀我在40歲生日到來的時候變得越發困惑起來,我變得越來越看不懂這個世界了. 我家那幢18層的老式公寓樓在喜迎奧運的氣氛中被刷成了耀眼的粉紅色,這是我在丹麥那個童話王國裡隨處見到的顏色.於是我在每晚坐電梯時都會產生錯覺,我會幻想著電梯在某層停下時,門外會忽然湧進來一個小矮人和七個白雪公主,他們把我團團圍住…… 每天早上出門時,街口邊新增加的兩只晨煉的隊 ...

我在40歲生日到來的時候變得越發困惑起來,我變得越來越看不懂這個世界了.

我家那幢18層的老式公寓樓在喜迎奧運的氣氛中被刷成了耀眼的粉紅色,這是我在丹麥那個童話王國裡隨處見到的顏色.於是我在每晚坐電梯時都會產生錯覺,我會幻想著電梯在某層停下時,門外會忽然湧進來一個小矮人和七個白雪公主,他們把我團團圍住……

每天早上出門時,街口邊新增加的兩只晨煉的隊伍又會讓我不由得放慢腳步,那是附近 “蟹老宋”餐廳的廚師們和 “良子”足浴的服務員.以我的體型是完全有資格加入 “蟹老宋”的隊伍的,可我還是偏愛 “良子”,所以我常把微笑投給她們,但換來的卻都是冷冷的眼神.我百思不解地向一位 “朋友”討教,他對我說: 看女孩,眼光高點是欣賞,眼光低點是流氓!

我在出差的前一天晚上對老婆說,我的生日不能在家過了,生日蛋糕就省了,壓歲錢能不能提前支點?讓我意想不到的是,一向吝嗇的老婆不知從哪兒飛快地變出兩張綠色的百元大鈔,她微笑地遞給我: 給我帶兩瓶Kenzo的新款香水,再來兩瓶Lavender的精油,剩下的都歸你了…….老婆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是:喜愛香水的女人是熱愛生命的女人,不用香水的女人是沒有前途的!(雖然她一直都對自己的前途憂心忡忡).

謝謝了,老婆! 為你的慷慨致敬!

我滿心歡喜地出發了,當然我又錯了------ 在我最後不得不用我的信用卡為她的那兩瓶精油買單的時候! 我那時是真不知道這精油是個什麼東東,我還一直以為就是我用過的(風)油精呢!

蘇黎世,我從北京花費了15個小時經法蘭克福轉機才來到這裡,我決定把三天的時間消磨在這個號稱 “全球最高生活水准”的城市裡.

從中央車站出來,正對著的就是個叫COOP的大型超市,這裡可以買到聞名遐爾的黑巧克力和傳統的瑞士奶酪.當然,對喜歡購物的人來說,這只是開始.因為這只是著名的班霍夫大街的起點,在這條只有1.4公裡長的大街上,雲集著全球知名的銀行和金融中心及證券交易機構,高雅的精品店,古玩店星羅棋布,此外,林立在街邊的還有不計其數的飄著香氣的別致的咖啡屋…..置身這裡,你分明能感到在空氣中迷漫著的財富,華貴和臃懶的氣息.

而我,就像當年 “陳喚生進城”一樣毫無准備地一腳踏了進來.

我是在這條街上漫無目的地閑逛時接到了凱哥的電話.他在那頭很郁悶地告訴我,這幾天股市跌得有點凶.我不知道該怎樣安慰我這位最好的朋友,只得說,再忍忍,面包會有的,炸醬面會有的……

當他得知我此時正在瑞士時,又開始了他一慣的調侃: 達沃斯年會不是正開著呢嗎,你得去哪兒跟他們提提,不整出個救市的措施來誰也別想走!

凱哥啊凱哥,你真是身在祖國,心憂世界! 去年此時,在你48歲高齡的本命豬年,你義無反顧地辭掉公職投身股海,你充分發揚了大無謂的英雄氣概和革命樂觀主義精神,屢敗屢戰,屢買屢套卻無怨無悔,執迷不悟.你忘了嗎? 在你被擱在那只著名的股票的48元之顛時我送你的那首歌: 在那高高的山崗上,有我們無數的傻兄弟……

凱哥,我知道你近來也在開始潛心鑽研了,你開始做功課,畫圖,看指標,占蔔……三個月前,你曾經神秘地對我說,看來又要大漲了,因為紐約街頭,今冬流行長裙子……

凱哥,我知道現在的每一根K線,無論陰陽,都在燃燒著你的生命! 就讓我在這裡,在班霍夫大街上,在這個聞名全球的財富聚集地為你祝福吧,好運!

在班霍夫大街上往返兩趟地閑逛也完成了我的使命.

何強兄弟,我給你看了你要的那塊天梭表,這裡標價1200法郎,超過了你的預算,你大可以在香港去買了.我也大可以不必擔心今後的收款問題了,因為你一直都沒按要求給我100%的預付款.

當然還有香水我也買好了.只是老婆,我想對你說:你不能指望著我的鼻子像狗一樣靈敏.如果我這次又買錯了的話,你可千萬不要生氣地拿去送人,我有點舍不得! 留下來給我用好嗎?

班霍夫大街走到頭就是蘇黎士湖了.這個季節可看不到湖面上的點點帆影.我到的時候,清晨的簿霧還未褪去,一切是如此安靜,只有聖彼得教堂的鐘聲在如約敲響,像是要喚醒這座還在沉睡中的城市.渡口處,寂聊的鴿子在欄杆兩側整齊地排好了隊伍,它們專注著注視著我,像士兵一樣期待著一場渴望已久地檢閱.

遠處的湖面上,有白色的水禽在游弋,我看不清那是天鵝還是鴨子.不過在此時,在蘇黎士的清晨裡,這個問題已變得不再重要.

我住的旅館在利馬特河的右岸,這裡能醒目地看到聖彼得教堂羅馬式鐘塔上那幾面歐洲最大的表盤----這是瑞士人引以為自豪的.利馬特河的左岸是老城區,這裡有一條別有情調的滿是凸肚窗的街道—AUGUSTINERGASSE,經過這裡,可以到達明思特霍夫----那裡滿是巴洛克風格的世俗建築和這座城市最古老的石板小路.

聖母教堂的五面牆上留有俄羅斯超現實畫家馬克.夏卡爾的作品,這些玻璃彩畫是他在1969年完成的.他用他特有的,充滿著幻想的畫筆, 勾勒出萬物在天國幸福生活的場景.所有的顏色都是那麼明快鮮亮,即使是在表達憂傷和死亡.我是第一次在教堂裡看到當代畫家的作品,其實我並不了解那些來自聖經中的故事,但我卻分明能感覺到這裡面傳遞的濃濃愛意和作者充滿童趣的年輕的心!

我在這些畫前停了許久,心裡在想:此時的北京已是深夜,還會不會有人正在唱著那首歌呢?

“仰望星空讓我想起Chagall,戀愛的人總是浮在城市半空中……/你在哪裡呢我們將在哪座城市相逢……/你還沒來我一個人看著Chagall畫冊,虛構著可能屬於我的美麗愛情.”…..(我愛夏卡爾).

在老城區的街道兩旁有不少花店,瑞士人對花的喜愛絕不遜於巧克力.有趣的是當我問到當地人你們的國花是什麼時, 卻沒能得到一致的答案.有人干脆告訴我:瑞士沒有國花,因為我們的花實在太多了.

不過,也有人告訴我,是 “火絨草”------一種生長在阿爾卑斯雪山岩石上的野花.因為稀少,常人是難以見到她美麗盛開的容顏.因此,從前很多年輕的小伙子不惜冒著生命危險,攀上陡峭的懸崖,只為摘下一朵送給心愛的人.她還有另一個名字:雪絨花!

在蘇黎世湖的岸邊,矗立著一座雄獅的雕像,當地人說,這是這座城市的像征.

他們還說, 在蘇黎世,您的心靈會無拘無束地展翅飛翔!

我從蘇黎世到盧塞恩乘火車只用了50分鐘,我要從這裡趕往我的目的地------英格堡.

在盧塞恩我只停留了4個小時.我發現我真的老了------當我站在那座著名的廊橋上遠眺時,我已缺少了像那些年輕的朋友們指點江山,激揚文字的衝動,盡管周圍的景色依舊美麗. 卡佩爾橋橫楣上的繪畫已有些斑駁,橋兩側扶手上的簽名卻依舊清晰,這些以我認識的和不認識的文字 “雋刻”著的 “到此一游”讓我明白,他們不只想留下足跡,他們想留下永恆.

走過廊橋,就到了當地那家著名的鐘表商店寶嘉爾.盡管還未到營業時間,門口卻早已有游客等候了,他們在櫥窗前興奮地躍躍欲試.從他們面前走過時,我下意識地摸了摸干癟的荷包,只能聊以自慰地默念著先生的名言------真的勇士,敢於直面慘淡的人生!

在商店的斜後方,我很容易地找到了那座獅子紀念碑.這和我在蘇黎世湖畔看到的有著太大的反差.迎面的牆壁上,刻著一頭倒臥的獅子.這是頭垂死的獅子,它無比痛苦又無比絕望地等待著死神地降臨,以此來紀念那些血灑疆場的人們.在這裡,我能想像出當年戰爭的慘烈.我不了解那段歷史,也無意去探究那場戰爭的意義.我尊重他們,是因為在信仰和生命的抉擇中,他們選擇了前者;我緬懷他們,因為,他們曾經是戰士!

在旁邊出售紀念品的商店裡,我意外地發現了一件木制的雕像------一位父親一手持著弓箭,一手牽著兒子.這就是作家席勒筆下描述的傳奇英雄“威廉.退爾”.這也是我熟悉的故事! 我是不會忘記這位偉大的父親和他勇敢的兒子------面對著異族的入侵者,也面對著100米外他8歲的兒子,他用第一只箭射中了兒子頭上的蘋果,同時又抽出了第二只箭……威廉.退爾的頭像,就刻在今天5法郎的硬幣上,而他,就出生在

盧塞恩.

我選了一處靠在湖邊的位子,用一頓60法郎的午餐消磨掉了最後兩個小時.

恰似早春的暖陽,豪不吝嗇地撒在我的身上,我脫下了厚重的外衣,也卸下了那段沉重的歷史.我的心此時也如遠處的盧塞恩湖和皮拉圖斯雪山一樣平靜安詳,這是種久違的感覺了.也許,只有在盧塞恩這座最 “瑞士化”的小城裡,你才會停下腳步,停下思考,去享受一種再簡單不過的生活------它曾經是離我們那麼遙遠.

陽光漸漸地隱入雲層,風起的時候我離開了盧塞恩.

去往英格堡的火車只掛了四節車廂, 從600米高的盧塞恩到海拔1000米的英格堡,30公裡的路程火車氣喘噓噓地爬了一個小時.英格堡是個小鎮,卻是瑞士乃至歐洲的滑雪勝地,那座著名的海拔3020米的鐵力士山就在這座小鎮上.

如果不是參加公司的活動我想我是不會在這個季節前往英格堡並住上四天的.我是個畏懼寒冷的人,對於滑雪沒有絲毫興趣.我能記住這個小鎮的名字是緣於一本書------“英格堡的冬天”,那是我在一次旅行時,無意中在機場看到的.對書的內容我不得而知,匆忙中的我甚至沒來得及翻一翻故事的梗概.在火車上,我對即將開始的旅行顯得有些茫然,我不知道英格堡的冬天會對我訴說著怎樣的故事?

我在下午四點鐘到達了英格堡,車站和我所住的旅館只隔著一條窄窄的柏油路.這真是個精巧的小鎮,四周被群山環抱,正對著旅館的,是一片白雪皚皚的山峰,而旅館的背面,山卻是綠色的,中間點綴著錯落有致的別墅和木屋,遠遠望去,就像我兒時游戲中搭起的一排排積木.

我見到了邁克------我們在英格堡的導游,一位臉上長滿了俏皮的雀斑的蘇格蘭小伙子.幾句寒喧過後,我就能感到邁克的率直與可愛了.他告訴我,前幾天英格堡剛下過一場大雪,飛雪中他帶著一幫滑雪迷們從鐵力士山上的超級雪道滑降下來,那種感覺實在太 “酷”了,像在飛! 他有些忘情地說著,邊說還邊擦眼睛,像是臉上的雪鏡還沒有摘下.

“可現在已經不下雪了,最近幾天還會再下嗎”

“我不知道.不過不下雪時你在山上不會覺得太冷,另外,滑行時也會更容易辯別方向,還有……”

“可是抱歉,邁克”,我打斷了他的話,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 “如果我不想滑雪,還有什麼別的可以給我推薦一下嗎? 在英格堡.”

聽到我的問題,邁克沉默了片刻,然後換了一種莊重的口吻對我說: “Duan,我告訴過你,我在英格堡已經呆了六年了,我熟悉這裡的一切.我相信所有的游客不管是在哪個季節來,都找到了他們期待的東西,因為英格堡真的很美! 相信我! I promise !

“知道英格堡名字的含義嗎? 它可是座 “天使城堡”! 在這裡你可以和天使跳舞.”他笑著說.

我也笑了,我又想起了那本書-------英格堡的冬天.

邁克帶著我去找我的那些同事了------他們此時正在商店裡租雪撬,為著明天的滑雪盛宴.

此時英格堡的街頭幾乎看不到行人,我問邁克: “這個季節是不是游客不多啊?” “當然不,他們都在那兒呢!” 邁克指了指遠處的雪山, “要不就在這裡.” 邁克又指了指街道兩邊隨處可見的滑雪用品商店. “不過,再有一會兒這裡就會變得熱鬧了.”

邁克說得沒錯.

來英格堡的第一頓晚餐是一定要品嘗當地的 “奶酪火鍋”的(Cheese Fondue)!在一口鍋裡煮著溶化的奶酪,叉上已切成小四方塊的面包蘸著吃; 另一口鍋裡煮著我叫不上名字的油湯,用一根長長的削尖的竹簽串上牛肉,羊肉,雞脯肉或是駝鳥肉,放到鍋裡煮熟後,蘸著你喜歡的各種調料吃.這在我看來就像是別出心裁地 “涮羊肉串”.煮開的奶酪有種特別的味道,起初我是抵觸的,可當吃了幾口後,我漸漸發現這余味竟是如此綿長,如此醇香! 而那杯40度的Cherry白蘭地兌上熱熱的咖啡也是苦澀中帶著甘甜,還有那壁爐中躍動的火苗,映紅了臉,也溫暖著心.

我曾自詡對飲食的專一勝過女人對待愛情.可是今晚,誘惑已讓我無法抗拒……

在英格堡的三天裡,每天清晨,我都會和那些 “全副武裝”豪情萬丈的滑雪者一起乘坐纜車前往鐵力士山.在山頂,我遠遠地 “看到”了邁克多次和我提及的“大佛”,那其實只是一塊稍有些形似的天然岩石.或許這就是境由心生吧! 在3000米的雪峰上,望著四周變幻萬千的景色,想像的翅膀會飛得很高,飛得很遠!

是的邁克,我看到了!

從山頂返回的纜車上就我一位乘客,陪伴我的是Beatles的歌聲.我總能在特別的地方聽到那些我熟悉的旋律,有時我甚至覺得這是冥冥之中的安排! I Want To Hold Your Hand,I Want To Hold Your Hand……

在英格堡,我想握住你的手!

邁克告訴過我,在英格堡還有兩座山峰是非常適合Hiking的,如果不去滑雪,去那裡看看也一定不虛此行.他甚至約好了兩個同伴要和我一起去.他的細心讓我很是感激!

我通常會在中午回到旅館,午飯後我會睡上一會兒.然後就坐在我位於四層的房間的陽台上,這裡能看到遠處的雪山,也幾乎能看到整個小鎮.那輛兩匹馬拉著的馬車每隔1個小時就會從我面前的街道上經過,車上的游客腿上蓋著厚厚的毛毯,他們半睡半醒.噠噠的馬蹄和著清脆的鈴聲近了又遠去; 那位身背紅色滑翔傘的勇敢者也會准時出現在我的視野裡,他在兩座高聳的山峰間自由地翱翔.邁克曾和我提起過他,這位英格堡的年輕人在幾年前的一次飛翔中受了重傷,那時他能活下來已經是個奇跡了,沒有人會相信他還能重新飛翔.可是,他真的回來了! 或許,他就是想告訴世人------我要飛得更高!

我會這樣靜靜地坐上一個下午,在英格堡寒冷又溫暖的冬天裡; 英格堡也是靜靜的,她就這樣靜靜地陪著我,陪著我想那些屬於我的已有些遙遠的故事……

我終於知道了,英格堡的冬天就是本寫給情人的書! 在天使的城堡裡,最真摯的思念會化做文字,最動人的情感會長成詩行.

那些相愛的人們,你們會來英格堡嗎? 當阿爾卑斯山被白雪覆蓋的時候,當雪絨花在岩石中肆意綻放的時候,你們會來嗎? 來看朝陽噴薄,看落日熔金......

晚飯後同事們都去玩冰壺球(Curling)了.我獨自來到了小鎮上的那間音樂酒吧.酒吧裡放著明快的音樂,舞池裡已有年輕人隨著節奏搖擺著身體.這是我在英格堡的最後一晚了,我也想去跳舞,跳一曲酒醉的探戈; 我也想放肆地痛飲幾杯------不醉不歸!

回到北京的幾天後,我收到了邁克的郵件.他告訴我: 英格堡下雪了......

……

在飄雪的日子裡,我就會想起在英格堡常常聽到的那句話: Welcome To Heav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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