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題:(小資版)2001年貴州:天涯·明月·菜刀(上)
版權所有:我是冬蟲 原作 提交時間:11:01:54 04月05日
2001年貴州:天涯·明月·菜刀(上)
一
錢!
這都怪那筆該死的錢!
如果不是那筆該死的錢,此刻也許我是在我的城市裡,和朋友們在一起喝酒賞月。
今天是中秋節,十月一日。
但現在我孤零零地站在貴陽的街頭,夜深了,圓月也已高掛在天空,卻是那種灰蒙蒙、髒兮兮的感覺。
這僅僅是因為那筆該死的錢。
那是一周前,單位發了一筆獎金,於是我就有了一種暴發戶的感覺,於是我就想花掉這筆錢,於是就有了一張到貴陽的火車票。
用行走來花掉這筆錢是我最直接的想法,因為我愛行走,正好十一也有七天的假期。
於是就有了我在這個中秋月圓團聚之夜站在貴陽街頭發呆,並且開始詛咒那筆該死的錢和我當時瘋狂的想法。
因為到了這裡才發覺我很孤單。
我不喜歡孤單,特別是在這個中秋的夜裡!
特別是我有很多朋友。
有朋友的人不會習慣孤單。
但我現在必須接受這個現實,因為十一期間火車票很緊張,這張車票直到三天前才拿到手,所以直到走之前我才來得及通知他們。
找不到一個同行的人。
然而我決定了要逃離這座城市,決定了我就要去做,盡管只是一個人。
於是,我開始收拾我的行裝,當然還有我怎次出門必不可少的防身的武器――那是一把刀!
一把菜刀。
我是一個江湖中人。
所謂江湖,就是你必須要提防所有的可能性發生,包括保護自己的生命。
江湖就是這樣無奈,你不傷害別人,別人也有可能傷害你。
所以你必須要學會保護好自己。
每一次行走,其實都是一次歷練,從身心、修為、經驗各個方面的歷練。
江湖兒女江湖老,簡單的一句話,卻包含了無數的悲哀。
只是因為你愛上了江湖,愛上了行走!
這把刀,又有好幾個月沒用了。
細細地磨掉它上面積累的鏽跡,像撫摸情人一樣撫摸著它刺手的刃,一股豪氣又慢慢生起。
這把刀,也曾有過它的輝煌。
江湖傳聞,小李飛刀一直位居兵器排行榜的首位,但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他不是,而真正的第一,卻是小李他奶奶的菜刀,因為他是他奶奶一手教出來的;只有他自己才明白:小李飛刀的第一,只是世人的稱譽,而他奶奶的菜刀,才是真正的第一,只是他奶奶的菜刀從未出過手,所以世人才無從得知罷了。
榮譽就是這樣好笑的一件事。
而我手上的這把菜刀,正是小李他奶奶的菜刀。
我是她唯一的傳人。
但我的刀,也從未出過手,和他奶奶一樣。
如果你愛好的是和平,而且懂得待人之道,那麼你的武器根本就很少有出手的機會,除非別人要傷害你。
當我磨好這把刀,背起背包,我就出發了。
像以前很多次一樣。
二
於是我就站在貴陽的街頭,在這個中秋月園的晚上,孤零零地一個人。
這座城市沒有我尋找的東西。
它和我走過的許多城市沒有什麼分別,都是擁擠的人群,髒髒的街道,只是人的口音不同。
這個團圓的夜晚,一個人在街頭看著灰蒙蒙的天空中的月亮,突然覺得人生確實很悲哀。
每個人都在找著不可能找到的東西,正是因為找不到,所以我們才渴望找到。
所以我們才去尋找。
街角的路燈的陰影下睠伏著幾個討生存的所謂民工。
看著他們,下意識地把衣服攏緊。
夜,有些涼了。
和他們相比,至少我還可以找一張溫暖的床,可以找一個美美地洗個熱水澡的地方。
這已經夠幸運的了。
曾經有一位亦師亦友的前輩對我說過:如果你想體味世態炎涼、人生百態,你可以裝扮成一個乞丐在城市最繁華的十字路口蹲上幾天,那是修煉你的心的最好的方法。
但我卻始終沒有這樣做。
因為我覺得自己至少還是一個有身份的人。
而且那種感覺會很痛苦。
盡管也很前衛、嘻皮。
但設身處地地去想一想,我還是不敢那樣做,盡管那種感覺我很想體驗。
但我始終沒有那種勇氣,那需要有一種放棄的勇氣。
人生往往最難做的事就是放棄,那怕只是一種假設!
廣場的華燈很輝煌,有很多快樂的人們在五彩的廣場流連,但在這個霓虹燈照不到的角落,卻睠伏著幾個形同乞丐的討生存的人。
攏了攏衣服,我走了。
明天,把自己丟到農村去,那裡才可能有我尋找的東西。
我這樣決定了。
三
“是這裡嗎?”
“就是這裡!”,司機答道。
“就在前面那個火車道口上午出了一起車禍,火車撞汽車,三死一傷,是從貴陽開來到小七孔玩的小車。”
司機繼續解說著。
看著前面還有些堵的路以及圍著的一群人,居然有些漠然了。
人的生命就是這樣的脆弱,在龐大的鋼鐵怪獸面前就像落葉對於秋風,死亡對它而言顯得是如此的蒼白,三條生命眨眼之間就消失了。
我正坐在到小七孔的中巴車上,現在五點已過了。
司機是布依族人。
車停下來時才敢把車窗打開,從麻尾出來不一會路就變成了土路,灰一直很大,車內都有些悶了。
窗外的風景其實不錯的。
車過星朗,風景就開始美麗起來,而在這之前,一路都毫無樂趣。
外面棋布著一座座郁郁蔥蔥的窩窩頭山,好像是獨立的,卻又像有機地聯接在一起,農田散落在山與山之間,間有小溪流連其間。
有些醉了。
總在尋找一個能徹底忘情的空間,忘掉塵世間的很多東西。
每次都只能很短地墜入其中,然後又要去面對現實。
灰蒙蒙的天一直陰著,那怕是這麼好的山水。
四
現在車行在進小七孔的山上,天已經黑了。
外面月亮出來了,紅紅的,有些怪異,掛在山的陰影的邊緣。
就這樣冷冷地看著它,總覺得有些像是一個鴨蛋黃,和昨天晚上在火車上看到的一樣。
車到小七孔風景區的時候,已經七點了。
到了風景區度假村,只剩下鋼絲床打通鋪了。
居然來了這麼些人。
看到一張張城市裡看慣了的面孔,轉身,走了,我不想看見這些充滿優越感的臉,現在。
吃飯的時候,司機大哥幫我找了一個農家飯莊的空房,裡面有兩張床,雖然有些髒,只要能逃離城市裡的感覺,就夠了。
坐在道路邊的水渠上呆呆地看著紅月亮和不遠處的山影,這個地方好像在夢裡見過,很熟悉,又很算波密城的一個晚上,也是山邊掛著月亮,也是十五前後,只是那裡的月亮很大、很皎潔,不像這裡的月亮紅得有些妖氣。
摸了摸腰間的菜刀,我還活得很好。
其實很想忘掉自己,就在今夜,就在此時此刻。
記起自己只會覺得孤單。
快樂都已成為過去、成為記憶。
飯莊的人過來輕輕地對我說:來喝杯酒吧。
看著他的笑臉,點點頭。
貴州自釀的米酒很淡,不像北方人愛喝的白酒,一口一杯,一會全桌的布依族兄弟就用佩服的眼光看著我了。
其實我的酒量很濫。
這些面孔讓我感到快樂,此時,雖然沒有多少言語,但他們的目光很和善,他們的笑容很坦誠。
真的有些醉了。
五
她的唇還是那麼冷,烙在我的臉上還是那樣的涼涼的感覺,面容中依然帶著淡淡的愁,雖然微笑著卻總是抹也抹不去那絲憂郁。
這涼涼的液體落在我的臉上是她的淚嗎?雖然她在我的面前從沒哭過,但我明白背過身她有過很多抹淚的時候。
她為什麼從不願在我的懷裡哭一次?
難道我的傷害就是這樣的深?讓她的眼淚此刻才願流在我的臉上?
伸出手想擁住她,卻是一種空空的感覺。
猛地醒來,才發覺這是一個夢。
落在臉上的原來是雨滴,從屋頂漏下來落在臉上。
下雨了,好大的雨。
打開房門,看著從天而落的大雨,涼氣撲面而來。
那只是一個夢。
那是我生命中的一個女人,現在也只有在夢中才會出現了。
從分手後就再也沒有見過了。
這樣也好,彼此淡忘,在記憶裡。
嘆了一口氣,到了另一張床上,又睡了。
六
“也許我該回頭了”。
站在大七孔流出的一灣淺藍色的河水前我這樣想到。
因為我剛剛經歷了小七孔的秀美。
站在這一灣比響水河的水已淡得多的藍色前,突然有了一種索然無味的感覺。
也許是前面經歷的刺激太強烈了一些罷。
所以面對這一處依然優美的風景,卻已激發不出再看下去的興趣。
那就回頭吧。
於是,我走了,又回頭看了一眼那一灣淡藍的水。
就像吃飯一樣,已經吃飽了,雖然面對一道遜色不了多少的美味,卻已經沒有了食欲。
於是,我走了。
七
當早晨醒來的時候,打開門,雨還沒有停,涼爽的雨絲飄在臉上,很快讓人清醒過來。
用渠水洗了把臉,滲進口裡的水居然有一絲淡淡的甜味。
然後,昨晚約好的馬車來了。
坐在車上,還是有雨絲飄進來,落在臉上、身上。
走在往臥龍潭的路上,雖然已是十月的,但路邊還是有野花在怒放,全然不顧我的驚訝。
當第一眼看到臥龍潭的時候,並不喜歡它那個人工做成的瀑布,很假,雖然流下的水看著還有些氣勢。
當走進去看到那一池湖藍色的水時,卻有些心顫了。
那一池幽幽的湖藍,就像夢中的情人的那雙眼。
在細細的雨絲中,有著的是抹也抹不去的憂郁。
仿佛又回到少年時代幻想的世界,那可能已是遺忘了很久的一個夢了,一個只有在夢中才會出現的少女羞澀地為你敞開了她的情懷。
那份讓人感到心顫的藍在久久的注視下,似乎已經溶入人的呼吸血脈中。
也終於明白了為什麼有“藍血貴州”一說。
在火車上看貴州的水,幽綠中帶著一點深藍,淺淺的水在高處望去,居然有了深邃的感覺,而今看到臥龍潭這一池湖藍的水,大腦中冒出的竟然是水的靈魂的形容,也許眼前所見的就是貴州的水的靈魂吧!
嘆了一口氣,那終是一個很久很久以前的夢了。
我已過了做夢的年齡。
走吧,我帶不走這像夢一樣的湖水!
小雨中又踏上了回頭的路。
響水河流著的已是被衝淡了的藍色的水,一如歲月衝刷下的夢,這裡的河床亦被侵蝕,形成了有著小小的落差卻頑強存在的瀑布,或黃或白的石、石上的綠、藍色的水,形成了奇妙的大地景觀。
走過突然出現的大一些的拉牙瀑布就是曾經是貴州、廣西兩地交通要道的小七孔橋了。
古樸的石橋並沒有隨著歲月的滄桑而衰敗,鋪就它的那些石塊見證過無數的故事,而今依然無語,任憑風吹雨打、經歷花開花落,陪伴它的只有橋下那一潭緩緩流動卻又像是靜止的水……
其實連曾經的水都已逝去了,只剩下了它自己……
人生的結局不也是這樣嗎?
身邊的故事正如流水一樣,隨著歲月而遠逝,只有自己像這石橋一樣在守候著什麼、盼望著什麼。
遠去的一如流水,等待的卻是未知。
正因為是未知,所以我們才期望。
期望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