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白袍乞丐
還記得塞內加爾嗎?
2002年世界杯開場賽,塞內加爾雄獅隊1:0擊敗上屆冠軍法國隊,爆了號稱世界杯史上最大的一個冷門。擊敗法國隊後,非洲雄獅破關斬將,闖入了四分之一決賽。那些充滿懸念的日子裡,非洲足球成了球迷的熱門話題。亞洲足球無望,也許不久的將來,非洲國家能奪取世界杯,打破歐洲南美洲的壟斷。
塞內加爾共和國大部位於撒哈拉以南的半沙漠區與熱帶草原區,全國面積19.6萬平方公裡,人口1100萬,講法語,其中90%是穆斯林。
向東,向南,塞內加爾是真正的黑非洲的起點。
我計劃中此次西非行是來程走陸路,回程坐飛機,重點是毛裡塔尼亞與馬裡。來塞內加爾是想取道首都達卡轉乘火車向東去馬裡共和國首都巴馬克。根據時刻表,去馬裡的列車每周一次,星期六下午發車。我抵達塞內加爾當天是星期一,在北部著名的法國殖民城市聖路易斯停留了兩天,到首都達卡時已是星期四晚上。星期五早上先去網吧查了查郵件,九點鐘來到火車站購買第二天下午去巴馬克的予售車票。
售票處空無一人,找不到車站工作人員,也看不到有關的布告通知。西非國家客運之沒有章法舉世聞名,我知道事情有些不妙。在周圍找人打聽了一會兒,聽到幾種不同的說法:1)馬裡那邊工人罷工,火車停運,2)火車已經進站等候,明日准時發車,3)火車因故延誤,最早下星期二發車。
在車站前遇到一個叫做克裡斯的長途汽車票販,他不知道准確的發車信息,但肯定第二種說法是不可靠的,我相信了他。從所有跡像判斷,不可能按計劃准時發車,繼續等待沒有意義。我決定堅持走陸路的計劃,聽從克裡斯的建議改乘長途汽車去巴馬克,第二天下午兩點發車。克裡斯是利比裡亞難民,已經來達卡一年,全家在等候聯合國有關難民機構安排出路。
買好車票,我來到達卡市繁華區域逛街,信步走到了達卡市中心獨立廣場,繁忙的蓬皮杜大道東側路口。一個看上去不超過10歲的光頭小乞丐走過來,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髒兮兮的小臉上帶幾分頑皮,穿一件不合體寬大的白袍,手中拿一個大號紅色圓筒形鐵皮罐頭盒。他把罐頭盒舉到我眼前。“錢?”“沒有。”“糖果?圓珠筆?”“沒有,沒有。”這是個很可愛的小男孩,但拒絕兒童乞丐是我給自己確立的原則。小家伙作了個鬼臉,轉身去尋找下一個目標。
按照行車計劃推算,我應當是星期天晚12點抵達馬裡首都巴馬克,我想出發前應該再核查一下抵達後的住宿信息。中午剛過,我來到清早去過的那家網吧。推推網吧門,從裡面鎖著,門上方掛著一個牌子。怎麼會這麼早就關門?我轉到網吧側面,雙手遮光透過窗戶往裡瞧,早上那位管理員姑娘低頭坐在收款台後面。我敲敲玻璃窗,大白天你為什麼不營業?姑娘抬頭看看,用手指了指大門,我也指指大門,擺擺手表示我進不去。姑娘站起身來朝門口走過去,我也轉回到大門口。
管理員姑娘打開門,滿臉不高興。“你沒看到嗎?”她指了指掛在門上的牌子。我當然看到了。“那上面說的是什麼?”我問她。她說了個法文詞,我還是不懂。“你不知道今天是星期五嗎?”姑娘沒好氣強調了一句。我突然恍然大悟,原來此刻正好是穆斯林星期五午間禱告時間。我連聲道歉,姑娘告訴我過一個小時再來。我想了想,索性轉幾條街又去了蓬皮杜大道,那麼繁華的區域,商業活動應當不會中斷吧。
蓬皮杜大道上還是人來車往,但已經沒有了多少喧鬧。大道東西走向,兩側的銀行店鋪各種辦公機構門外人行道上,許多人在鋪設長長的地毯,顯然是在為午間禱告作准備。我從東向西走不遠,左拐彎上了一條街,那條街的左側有個門面很氣派的網吧。無需走到網吧前,我已經知道那家網吧也關門了。網吧工作人員可能還有些正在上網的顧客,此刻站在門外鋪好的地毯上。我左右環顧,整個左側人行道上這時已經站滿了人,所有的人面向東方,所有的店家都關掉了。
我向後退到街道的西側,找了個人少的地方站好。突然聽到身後有聲音,回頭一看,原來我正堵在一家小鋪子的門口,背後不到一米遠處,店主人面對我跪在那裡正要開始禱告。我趕緊道歉走開,他擺擺手表示沒有關系。穆斯林禱告時不需要空間,也不受外界干擾,整個過程是單獨的他與上帝之間的事情。
整條街道靜了下來,兩邊人行道上的人們跪倒,站起,跪倒,低聲重復著他們終極的信仰。沒有過往車輛,交通停止了。我把目光移到空蕩的街面上。
街面正中央,跪著蓬皮杜大道附近的小乞丐,整整齊齊一排六七個男孩子,每個孩子面前地面上放著同樣的大鐵皮罐頭盒。孩子們像大人一樣,跪倒,站起,跪倒,低聲重復著他們小小心靈內終極的信仰。跪在最右邊的,是上午遇到的白袍光頭小乞丐。
十分鐘後,禱告結束了。人們先後站起來,恢復他們正在從事的工作,街面上開始有了行人車輛。街中央小乞丐們也已經散去,只剩下了光頭小乞丐一個人。好一段時間,光頭小乞丐一動不動伏在地面,小小的身驅埋在寬大的白袍裡,好像已經不再理會塵世的存在,行人車輛從他身邊繞過去。
我在幾個衣袋中搜尋出若干硬幣,抓在右手手心裡。我想如果等一會兒光頭小乞丐朝我的方向走,我就把硬幣全都給他。小乞丐終於抬頭站起身來,好像突然迷失了方向,四面張望。很快他意識到午間禱告已經結束,小夥伴們已經離開。他撣撣白袍上的塵土,彎腰拾起自己的鐵筒,慢慢向反方向走去,瘦小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人流中。我站在原地沉思了一會兒,然後穿過街道進入了對面的網吧。
星期六下午一點,我提前一小時來到了汽車站。
“你的行李太大,這樣吧,你交5000非洲法郎行李運輸費。”客車司機的助手對我說。我不知道這裡長途客車的規矩,但首先我的行李並不大,其次5000法郎聽起來也太多了點。“不行,這件行李不值那麼多運輸費,把你們運輸價格規定拿來我看看。”我心想他可千萬別當真,拿來我也看不懂,那多丟面子。討價還價,運輸費跌了一半,我付給他2500法郎。
有人在背後拍拍我的肩膀。“喂!哥們,還記得我嗎?”我回頭看,原來是克裡斯。很高興又遇到他,沒有他提供的信息,我根本就不知道還有去波馬克的長途汽車。我指著還沒有裝車的行李堆,問克裡斯我的那件行李值多少運輸費。“是靠邊那一件嗎?頂多800法郎。”克裡斯回答。
我買了兩罐可樂,我們站在車旁陰涼的地方聊天。“你是個誠實的人,”克裡斯很認真的對我說,“咱們合伙做生意吧。”他告訴我,他的弟弟居住在利比裡亞,是個很有辦法的商人,能免稅通過海關帶出鑽石。“中國的鑽石市場怎麼樣?你如果有興趣,我介紹你和我弟弟直接聯系。”我謝絕了他的好意,告訴他我不了解中國鑽石市場行情,也不從事進出口方面的活動。
以後我看了電影<<血鑽>>,回憶起了與克裡斯的交談。電影中曾提到利比裡亞是塞拉利昂鑽石走私的主要中轉通道,後來我進一步查資料,利比裡亞自己也有鑽石礦,因此我不確知克裡斯談到的走私活動中鑽石的來源。有一點似乎可以肯定,塞拉利昂內戰結束若干年後,西非地區鑽石走私並沒有終止,是否還繼續沾著血腥我就不得而知了。
長途客車開動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五點了,比計劃發車時間晚了三個小時,我在停車場等候了整整四個小時。有什麼特殊原因嗎?因為車內沒有坐滿,有沒賣出的空座位,司機是不願意發車的。那干嗎還規定發車時間,在車票上寫的清清楚楚?少見多怪不是,那僅供參考。
大家都知道去巴馬克的汽車兩點發車,但看來真的兩點前來汽車站的,都是些腦筋不清楚的傻人。令人驚訝的是,四點鐘以後還是陸續有人來,拖著行李,抱著孩子,不慌不忙。我不能不佩服這些乘客是真沉得住氣。
傻人中的一個是尼日利亞的麗達。
麗達是個經營日用品的女商人,30歲左右,穿件紅色短袖衫,黑色牛仔褲,頭發精心編成許多小辮子,典型的非洲少婦。她住在尼日利亞的拉格斯,來達卡參加展銷會,打算一路坐客車返回尼日利亞,沿途考察商情。
“這要是在我們尼日利亞。。。”,這是我們同車旅行中麗達經常使用的口頭禪。尼日利亞是英語國家,她對西非法語國家普遍沒有時間觀念已經是徹底倒了胃口。我和她大約三點鐘左右開始打招呼聊天,傻人對傻人,共同的抨擊目標自然是不傻的人。
傻人中的另一個是荷蘭的馬丁。
馬丁的職業是樂隊鼓手,個子不高,20多歲,長發短褲放蕩不羈,在保守的穆斯林地區顯得有些另類。他前往巴馬克訪問一位著名非洲鼓手拜師學藝,順便參加一月中旬的馬裡國際沙漠音樂節。他沒有口頭禪,笑嘻嘻似乎世界上沒什麼值得擔憂的事情。
路上我從馬丁那裡學到一點非洲音樂知識,當時並沒在意。直到整個行程即將結束,我才開始了解當地音樂的豐富內涵以及非洲黑人了不起的音樂天賦,太晚了。
傻人中還有一對戀人。女方是個40來歲的中年法國女人,男方是個20多歲的黑人帥哥。我不知道他們的名字,兩個人一路卿卿我我,與其他人來往不多。帥哥黑衫白褲,透著青春瀟灑,法國女人把頭發編成非洲式小辮子向上盤起,胸前印著“性感女郎”。
早就聽說過有些歐洲女性來西非尋找黑人青年重溫愛情舊夢,這是我在旅途中遇到的第一對。歐洲女士來非洲尋男偶的熱點國家是塞內加爾的鄰國崗比亞。後來隨便問起那位法國女士,帥哥果然是崗比亞人,兩人在崗比亞相識後墮入愛河,一道去馬裡旅游。
我們乘坐的是能裝載很多貨物的那種客車,旅客車廂距地面高,下面行李艙體積大。我來到之前,車廂行李架上就已經堆放了一些包裹,大多數座位下面也已經塞入了同樣尺寸沉甸甸的紙盒,不知道裡面裝的什麼貨物。出發前,行李艙內塞滿了各式各樣的包裹物件,司機和他的助手還在用力往裡面擠入更多的東西,我那個可憐的背包早不知淹沒在哪個角落。乘客在行李架上座位下面找不到位置放東西,只好堆放在腳邊過道上。
達卡到巴馬克全程1200公裡,計劃行車34個小時。我算了算時間,到達巴馬克應當是星期一凌晨三點,抵達陌生的大都市,這是一個很尷尬的鐘點,已經走到了這一步,也只好這樣了。車上共有三個非洲之外旅客,若干鄰近國家旅客,其他都是塞內加爾人或者馬裡人。
我買票時選擇了右側靠過道的座位,腿比較能伸得開,也容易站起來活動。同座是個話很少的塞內加爾婦女,名字叫佩莉,她的旅行文件可能有些問題,經過每個檢查站都好緊張一陣。還有個二十四五歲的塞內加爾漂亮姑娘,她的旅行文件有更嚴重問題,她根本就沒有身份證件。據她說是趕車太匆忙,忘在家裡了。
過道另一側是一對馬裡年輕夫婦帶著二個孩子,大女兒四歲,名叫珍妮,小女兒還是個嬰兒,只有幾個月。珍妮天性非常活潑可愛,開車幾分鐘後開始給我搗亂,搞得我頭痛了一路,同時我們也成了好朋友。
馬丁坐在珍妮前面兩排,靠過道。麗達坐在馬丁前面兩排,靠窗。法國崗比亞情侶坐在我這側最前面第二排。全車八十來個人中,我能與之語言交流的只有麗達與馬丁兩個人,當然還有不大理會旁人的法國崗比亞戀人。車上多數人都能講法語,馬丁能講唬唬人的初級法語。
車開出後兩個小時,在一個加油站停下來加油。車上眾多的穆斯林借機下車潔淨後做晚間禱告。他們總是隨身攜帶淨水,禱告前洗手洗臉,有時還要洗腳。半個小時後,汽油加好了,禱告做完了,司機卻不見蹤影。不要多問,耐心等待,這是唯一的選擇。
麗達獨自站在車旁,正在喝剛買的一大瓶酸奶,她還年輕,但已經很有些發胖了。我走過去搭話,問她在這一帶考察業務觀感如何?麗達撇撇嘴:“這些法語國家,一個比一個差。甭說什麼做生意,你不用走遠,你就看看咱們這趟車,你再看看車上這些人,早知道是這樣,我壓根就不會坐。唉,說真的,其實我早就知道他們不守時,沒辦法。這要是在我們尼日利亞。。。”
你們尼日利亞?怎麼印像中是個亂糟糟的國家?我心裡嘀咕,可不敢說出口。
“你知道這瓶酸奶賣多少錢?”麗達問我。我不知道,心裡有個大致估計。“這裡的人們窮得叮當,可你瞧瞧他們的物價,包嚇你一跳。知道為什麼物價這麼高嗎?”
西非法語區確實是發展中國家裡物價最昂貴的地區。在這個地區旅游的開銷,相當於在中國旅游開銷的兩倍不止。帶有諷刺意味的是,這個區域包含了世界上最貧窮的國家。
這是我第一次與來自西非地區英語國家的人交談,也是我第一次聽當地人直接以語言區作為評論的界定範圍。所謂英語區法語區,實際上就是當年英法殖民地的劃分。按理說本都是被掠奪的對像,但談話中英語區的人垢病法語區的人相當的普遍。不幸的是,麗達的話包含了很大程度的事實。
我們這些西非游客心情煩躁的時候,也常拿法國當出氣靶子。法國人傳統的冤家對頭英國人比較尖刻,法國人的好朋友德國人有時也免不了搖頭嘆息。這些指責不一定完全公正,但絕不是沒有根據。非洲殖民地國家已經獨立了幾十年,西部法語地區持續面臨非常大的困難。追蹤問題的歷史根源與現實根源,法國難辭其咎。
晚上十一點鐘左右,汽車經過離開達卡後的第三個檢查站。兩名警察上車仔細核查每個人的證件,坐在我旁邊的佩莉被帶下車到辦公室詢問,我著實為她捏把汗。在前兩個檢查站,車上沒有證件的漂亮姑娘憑著一副迷人的笑容,比佩莉通過的還要輕松,這次她也被帶到了辦公室。
十幾分鐘後,警察回來命令車上所有人帶上隨身攜帶的全部物品,到車下面等候進一步檢查,行李艙中的東西也被搬出來一部分。我心想這回熱鬧了,如果全部物品都被裡外折騰一遍,少說也要兩個小時,我倒是可以順便看看我的背包,是擠成了圓的還是壓成了扁的。在車下站了幾十分鐘,警察沒有進一步的行動,也沒有任何解釋。我等得不耐煩,看到辦公室門口聚了一堆人,走過去探頭張望,這下找到了原因。一個粗壯的中年漢子面向大門靠牆根跪著,五花大綁正在哭泣。莫非這地方不興用手銬?我有印像他是坐在客車上的最後一排,估計是隨身帶了什麼違法的東西,被人告密了。不管犯了什麼事,敢做就敢當,哭什麼。
大家回到車上,佩莉與漂亮姑娘也都平安無事。亂了一陣子以後,車繼續開動。好像沒人關心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也沒人注意到車上少了個壞人。
後半夜無話。天有些朦朦亮,車上人開始活動。黎明時分穆斯林要做全天第一次禱告,他們都有早起的習慣。有穆斯林請求司機停車。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司機不想在這停車,先是幾個人與他爭辯,很快發展成車上多數人參與,最後全車的人都被吵醒了。司機無奈,把車停在路邊。這一帶是半沙漠區,很荒涼,公路兩邊原野上多是粗沙碎石,一片片黃綠色的草叢在微風中擺動。
我也下車活動活動,不敢走出去太遠,在附近兜圈子。有些人走的比較遠,找隱蔽處所方便。十幾分鐘後,沒有任何警告,汽車突然開動了。我吃了一驚,莫非就這麼走了?總該鳴笛招呼一下吧。人們手忙腳亂收拾自己的東西,跟在車後面一路小跑。汽車向前走了大約幾十米以後又停下來,原來是司機的特別友情提示,時間已到,再不上車責任自負,絕對比撳喇叭更有效果。夜裡車上沒睡好,清晨大家集體跑步振作團隊精神。
回到車裡坐好,幾次折騰,車廂裡亂成一團,過道中間橫七豎八堆放著行李物品。經過十幾個小時旅行,氣氛逐漸活躍。人們打破了拘謹,鄰座開始互相微笑招呼,一些人拿出食品,分給周圍的人。佩莉取出一小袋水果,死活堅持著塞給我幾個桔子。
過道另一邊的小姑娘珍妮找出一瓶肥皂泡水,她媽媽前一天上車前買的,還沒有機會試驗試驗。她拿出一根細塑料管,向上吹出一串串氣泡。陽光從正前方射入,照在氣泡上面,煞是好看。氣泡在我眼前爆炸,我擦了擦臉,她媽媽從她手中奪過瓶子,放回袋子裡面。珍妮噘著嘴,要哭的樣子。
我拉她過來,咱們換個游戲。我拿出一張紙,撕開後團成幾個小紙團,指著坐在她前面隔排座位的馬丁:你看到那個黃頭發的?他是不是頭發太長?咱們用紙團打他。珍妮是個自來熟,很快跟馬丁又玩的高興,我可以安靜一會兒了。
汽車不時停下,有時是為了用餐或者方便,有時根本說不出是什麼原因。最後終於走到了塞內加爾/馬裡邊界。
塞內加爾出境順利。司機助理收了所有乘客的旅行文件,交給邊境官員統一處理,我們全體聚集在一個大庭院裡等候。庭院裡有個露天大廳,裡面有坐椅,甚至還有一架13寸黑白電視機。圖像不穩定,晃動的厲害。正在播放非洲風格的傳統舞蹈,裡面有六個演員,也許是三個。等候了兩個小時,完成手續重新上路,
在馬裡海關出了問題。人沒有出問題,漂亮姑娘的笑容還是魅力無窮,車上裝載的貨物出了問題。經過兩個小時的核查,海關裁定客車超載,罰款。我猜想大概是哪個關節沒運轉好,我們的司機不服,一場拉鋸戰揭開序幕。戰場先是在客車旁邊,而後轉移到海關辦公室。遠遠就能聽到爭論,有時激烈,有時和緩,有時還有笑聲。司機和他的助手幾次進出辦公室,估計是補充能量,討論制訂新戰術。
可憐的是我們這些乘客。汽車停在一塊空地上,氣候干燥,午後灼熱的陽光烤的人心煩意亂,除了在車上等候,沒有其它消磨時間的地方,連笑嘻嘻的馬丁也失去了耐心。
談判最後達成協議,司機看來是做了比較大的讓步,兩個人氣衝衝從辦公室走回來。後來據馬丁講,海關決定的罰款額是四萬法郎,相當於八十美元,最後降到了兩萬五千法郎,相當於五十美元,為此,八十來名乘客額外等候了兩個小時,而絕大部分超載貨物與乘客完全無關。想起上車的時候,我繳的行李費就已然支付了罰款的十分之一,顯然對馬拉松談判沒有任何影響。在馬裡海關一共耗掉了四個多小時。
前方不遠是馬裡的出入境管理處。我順利通過了護照檢驗,排在我後面的麗達走過來問我交了多少簽證費,我對她說我已提前在毛裡塔尼亞辦理好了簽證。“怎麼你也需要簽證嗎?”我記得好像西非國家之間有個免簽證協議。“不是簽證,是過境費,羅伯特剛剛交了一萬法郎過境費。”羅伯特是車上另外一個尼日利亞公民。
“簡直就是敲詐!”麗達憤憤地說,“如果是他們馬裡人經過我們尼日利亞。。。”。
憑著麗達這句口頭禪,有機會我得去尼日利亞親眼看看,聽起來像是個好地方。
辦好入境手續的人陸續回到車上,包括我身邊文件短缺的佩莉。麗達沒回來,據說她正在護照管理辦公室與馬裡邊境官員爭吵。車停在原地等待。大約半小時後,麗達也回來了,臉上掛著點兒笑容,她交了五千法郎過境費。事實證明,麗達比前面幾個大男人更有本領,不服氣不行。
汽車開出邊境站不到10分鐘,路邊又一個護照檢查站。一個中年警官拿過我的護照,把已經使用過的簽證頁從頭翻到尾,我的馬裡簽證是在最後一頁。“你沒有馬裡簽證。”他很肯定的說。馬裡簽證占整整一頁,中間還有一個大大的粉紅色醒目貼記,他怎麼眼神兒這麼差?“請你翻回去一頁。”我說。警官翻回去一頁,草草瞥了一眼,把護照交還給我。
晚上十點鐘,我們到了馬裡西部大城市卡葉,汽車停在卡葉市長途汽車站停車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