版權所有,請勿抄襲及轉載上車下車,決斷或猶豫間,已相差十萬八千裡,今天你在哪一站,明天又在哪一站,有誰預料得到? 人生如搭坐了一趟長途列車,上車下車有時候可是不完全由你作主。因為貪戀下一站隨時都由自己決定的快感, 所以一直想就那樣的一直晃蕩。下一站,哪一站?疑是過盧定橋: 在四川,你詢問當地人某個地方離你所處的位置有多遠的時候,得到的答案一般是直線距離,而實際坐車所要走的路程可能要多兩三倍,因為公路就那樣的繞著大山轉,繞上了山頂,又繞回山腳,然後又繞上去……車由成都朝著四姑娘山輾轉而去,一路過來,山是看得多,看得膩了,我只好閉目養神。“盧定橋!”鄰坐突然嚷了一聲。我猛然睜開眼睛,出現在眼前的,是寧靜的河上拉著的八條鐵索,與河面平行的四條鐵索上鋪了木板當作橋面,橋上橋下都沒有人,河水波瀾不興,顯得寂靜冷清,絲毫想像不到當年會在這裡發生過激烈的戰鬥。當年國共內戰,盧定橋飛駕在險峻的大渡河上,成為共軍西退捷徑,共軍派遣22人組成的特遣隊,以土槍和血肉之軀,衝過燃燒橋板的熊熊烈火,攻克了國軍布下的槍林彈雨,在歷史上寫下了顯赫悲壯的一頁。“千古興亡多少事,金戈鐵馬戰不休,天下誰英雄,贏得功名在身後,驀然回首數風流,非皇非帝非君非諸侯。”古代爭戰,必須兵戎相向,戰死沙場,或馬革裹屍,或肝腦塗地,下場恐怖。現代戰爭於千裡之外,手指一動,按下一個按鈕,就可於瞬間令千千萬萬的生靈蒸發掉,雖屍不曾橫遍野,血不曾流成河,其冷漠殘忍,猶甚於古代。而無論古今,為國家為理想犧牲的仁人志士,有多少個死得其所?他們的精神和理想,能激勵鼓動世人的時間能有多長?在盧定橋上赴死的特遣隊員,面對著當下這樣的一個公義不彰、誠信蕩然無存、所有人都只追逐金錢的世道,若他們泉下有知,又該如何面對他們當初的犧牲呢?“盧定橋離這裡遠著呢!”不知是誰說的這句話打斷了我的思路。無論是否盧定橋,都想把它拍下來,不過車開得飛快,早已看不到它的蹤影了。躺在四姑娘山的懷抱裡:過了映秀和臥龍,很快就到達了四姑娘山下的小鎮――日隆。跟所有的旅游景點的後勤根據地一樣,鎮上的居民幾乎都唯利是圖,布下了各種陷阱。我是在下午兩點鐘到達日隆的,匆匆忙忙的找賓館把行李安頓好後,立即准備進景區裡去了。在街上遇上上海來的驢友,於是一起包摩托車到,到雙橋溝去。門票加車票一共160大元,上海驢覺得貴了,在門口躊躇一會,門口兜客的馬幫說可以帶我們騎馬繞進去,我們就這樣上當了。騎了老半天,到達了荒山野嶺上,要不是上海驢害怕,我肯定不會騎回去,也不會付錢。騎得累不說,還花了時間看不到風景,弄得一肚子氣,幾乎沒有心情游玩了。六點多回到賓館,盡管無聊,我還是把上海驢踢開,自己一個人在鎮上閑逛,於無聊處找一點樂趣。打發無聊時光最好的方法莫過於在紀念品商店裡流連了。日隆的紀念品幾乎都是由雲南的麗江那邊運過來的,不外乎是些手鐲、項鏈和牛角梳之類的東西,種類和品質感覺都比麗江的次一點。這於我是沒有關系的,我的目標不在於紀念品,而是賣紀念品的人。我走進的第一間紀念品商店,掌店的是一個18歲上下的小妹,小學畢業後就到店裡幫忙,沒有離開過日隆,沒有見過大海,所以向往著外邊的世界,羨慕我到過很多地方,每天都能看到大海。我勸她到外邊去看看,她說外邊的人狡猾,怕受騙上當,何況到哪裡都要錢,她可沒我那麼多錢。哎,要是我有錢的話,也不用這麼辛苦的背著行囊到處跑了,最後和她瞎扯了一通店子裡擺賣的藥材後,發覺沒東西可扯了,於是趕快跑出去。隔壁一間,是一個壯實的年輕老板開的,我們由店裡擺賣的仿造瑞士掛表聊起,然後扯到了古董、文物的收藏買賣,談起了藏語書籍的保護和出版狀況(要死,不用工作還惦記著書),自然而然的就關心起了藏醫和藏語的傳承,老板說藏文的書,大多數是經書了,這裡是邊遠的藏區,所以沒有大批量出版的書籍,懂藏族醫術的人也就只有一兩個,技術也不高明。老板還說了一件關乎國家安全的事情,他說經常有藏語說得比當地人還標准的美國人出現,大概是來這裡收集情報或者做研究工作的。要是我身上有一把槍,那這一趟,可能就變成了詭異的追蹤間諜之旅了。從老板的店子裡出來,已經七點多了,天色暗了下來,同時感覺街上似乎突然間多了些居心叵測的身影,每到一個地方都暗自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留意著間諜的蹤影。而在日隆停留了一天兩夜,連半個外國人的身影也沒看到,這正好印證了老板所說非虛,因為既然是間諜,那一般人就不會隨隨便便的看得到了。小鎮也因此平添了一層神秘緊張的色彩。吃過晚飯,循著音樂聲來到一個大帳篷前,裡面有專門為游客而設的篝火烤羊晚會,一只可憐的羊毛被拔光,內髒被掏空,處理得乾乾淨淨,架在帳篷中央的火堆上烤得又干又瘦,一大群游客在工作人員的帶領下合著音樂圍著火堆跳著藏族舞蹈,我看著有趣,就加了進去,不過對舞蹈一竅不通,只能生硬的指手畫腳了。跳了半個多小時的藏族舞蹈後,音樂停了,我以為羊烤好了,於是坐下來,翹首以待吃這可憐的瘦羊羔,出乎意料的是接下來上演的還不是吃烤羊這個節目,而是獻哈達,喝酥油茶,往下還有什麼節目,就不得而知了,因為在工作人員拿出哈達來的時候,我突然想起來還要追蹤間諜呢,所以嘛就立即回賓館了。一夜無話。次日一大早,就向四姑娘進發了。四姑娘山,就如她們的名字那樣,像姑娘般沉靜溫柔。在長坪溝,雙橋溝,海子溝都能看到她們的芳蹤。我由長坪溝進去。開始是一段兩公裡長的棧道,雖然平坦,但是因為在海拔3,000米的高度上,所以只能夠慢慢地走,走得快會喘氣不已的。不過我不在乎,因為裡面的空氣冰冷冰冷的,吸一口進去,冰冷清新的感覺讓身體立即就充滿活力,思想仿佛冰塊那樣晶瑩剔透。到達枯樹灘,棧道的盡頭,其實可以不騎馬,徒步繼續走進去的。因為下過雨不久,為了保險就只好讓馬馱著,讓一個陌生人伴著看風景,幸好在樹林裡也沒什麼風景好看。經過差不多兩個小時的顛簸,終於到達了長坪溝的終點─木騾子。拉馬的向導將木柵欄推開,在“嘎扎嘎扎”的木頭摩擦聲中,藏在深谷中的一個與世隔絕的寧靜的桃花源完全展現在眼前。鋪了一地的黃色小野花,為這個三面都矗立著雪山的幽谷帶來了溫暖。蜿蜒而去,嘩嘩作響的山澗,默不作聲的犛牛,沒有間斷的鳥鳴,躲在小山後,只露出頂峰的雪山,在微風吹拂中左搖右擺的小野花,閉了眼睛,它們的氣息就會更加貼近。沒有其他人,躺著,感覺時間失去了意義,意識像要化作一堆泥土,以求永遠安躺在這與世無爭的山們的懷抱中。 丹巴尋美人,不遇:在日隆大清早坐上了班車,中午就到達丹巴了。丹巴美人谷,據說是美女輩出的地方。雖然打聽到的消息說美女們都給酒店賓館之類的公司聘請去當服務員了,這個時候去是看不到的,但因為志不在美女,所以我還是去了。穿過了重重高山,在熱得讓人精神迷糊的太陽爆曬下,司機說美人谷到了,讓我下車。前後左右加起來就二十來間的藏族民居,掩映在蒼翠的樹木中,連街道也沒有,只有這條為游客而設的公路。安逸寧靜,加上前方清澈的河流,構成最平凡不過的一個聚居地。平凡的東西往往能孕育出美好的事物,這是屢見不鮮的事實。走近其中一戶人家,裡面的主人家招待著一群客人喝茶,美女果然欠奉,美人谷既已看過,我於是決定離開,到下一個目的地甲居。游客稀少,而且一般都是包車進出的,像我這樣站在路邊呆呆等車,無異於守株待兔。當我狼狽不堪的擦著汗水的時候,居然有一輛車疾馳而來。我急忙招手,車停下來了。車上是一家子六口人,夫妻倆加兩個女兒,一個嬰兒,還有一個老奶奶。我坐上了這趟順風車。途中,坐前面的小姑娘偶爾摘下帽子,車後鏡上顯現出鑲嵌著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的瓜子小臉,掛了天真的羞澀的笑容,儼然一個小美人了。美好的東西,往往可遇不可求。 甲居是一個比較大的藏民聚居地,建築形式獨特,被人們稱為“藏區童話世界”。面積約5平方公裡的甲居藏寨140余戶民居從一條河谷開始,往上層層疊疊,星羅棋布,一直伸延到旁邊的卡瑪布群峰腳下,煞是壯觀。而紅白相間的牆壁在陽光的照耀下分外醒目,嘉絨藏族每年冬月12日都要用石灰漿重新粉刷牆壁的。丹巴民居牆體都是用石頭砌成,樓高三至四層,一般底層圈養牲畜,二層為客堂、廚房和鍋莊,三層為居室,頂層設經堂。二層住人和三層曬糧食的平台是通過獨木梯(一根大木頭刻了腳踏的凹槽)來行走的,獨木梯用石塊墊高,防止雨季有水積壓在地腐蝕木梯。傳統的屋頂以土坯築成,但現在許多人家已經使用水泥替代了,畢竟土胚遇上大雨還是有軟化的危險的。藏家的屋頂功能多樣,平時可以把小朋友放在上面玩耍,或者闔家來一個燒烤聚會,既可在藍天白雲下把酒言歡,又能避免外人的打擾;而收獲季節則成為曬糧食的地方了,既可防別人偷糧食,又可以斷絕來自地面的偷食的動物;屋頂四邊都不需圍牆,上方也沒有樹木、建築的遮擋,所以還可以讓糧食得到充分的曝曬,真是一舉三得。樓頂上有一個小洞,是糧食曬乾以後直接收回屋裡的管道,免去往下搬運之累。每戶藏家樓頂的四角都各供奉一塊白石,每當春祈、秋報,或者年節祭祖時,嘉絨人都要對白石祭祖。屋頂平台靠山方向有一個用白石砌成的鼎狀物,上面置一陶罐,家中要辦重要事情,或者有入將出門遠行,就用陶罐析福。其實在我看來,好像每家人的每個屋頂的四個角上都堆起錐狀漆白了的石頭的,這可以算得上所有藏族民居的特色了。我坐的順風車只能把我送到山腳。問問當地人,走到目的地可是要走一個多小時的,外地人就可能要走兩個小時了,不過,看著停下來叫我上車的司機那副肉隨砧板上的嘴臉,我狠狠的轉身,手甩一甩,頭搖一搖,大步地沿著公路往上走。當時已經差不多五點鐘了,日影西斜,氣溫降下來了,山風呼呼吹著,公路上沒有其他行人,只有幾只覓食的蜥蜴,無聲無息的躲進石縫裡去。轉過一個彎,回頭看看那座橫貫前方兩列山峰的大山,依然故我,姿態絲毫不變,再轉過一個彎,回頭看,大山還是老樣子。海拔越來越高,中午只吃了一碗面條,水只有一瓶,而且在美人谷已經喝光了,走了四十分鐘,感覺到累了,餓了,渴了。在勞累和飢餓煎熬的當兒,由遠而近柴油機車聲,使得我不由自主的停下了腳步,轉身滿懷期待的看著公路的拐彎處,聲音越來越近了,隨著一股黑煙的冒起,一輛農用機車-拖拉機拐了出來。不靠游客吃飯的當地人,其實是很淳樸的,開車的師傅看看我的眼神,沒等我說話就向我招了招手,把車慢下來,讓我一躍而上,跳上了車後的貨架,機車又轟隆轟隆的奔跑起來了。公路的彎往往都是180度地轉的,在貨架上因為怕髒,只能站著,凝望著路旁的深谷,抗拒著轉彎帶來的巨大離心力,感受著山風的吹拂,心裡醞釀出了一點恐懼,更多的是痛快,刺激,在大山裡狂奔的磅礴氣勢。師傅只是到位於半山腰的家,下車了,還有半小時的路程。不過這半小時我可是風光得很。開著車經過我身旁的司機都向我投來尊敬的目光,到了風景區,售票的大叔,還向我豎起大拇指“走上來的?年輕人,好樣的。”連門票都免了。慚愧,慚愧。甲居藏寨的民居,有相互比鄰的,有離群偏處的,而蔥籠的蘋果樹,把整個山寨連成了一個整體。其時,已經七點鐘了,太陽雖然還在地平線上,不過陽光已經被高山擋住了。整個山寨處於陰冷的暮色中,倦怠慵懶在寨中無所遁形,路上的寨民,晃晃悠悠的走著,偶爾抽一口煙,遇上別的寨民,打一個招呼,有時候索性就停下來站在路邊上小麥犛牛蘋果的聊起來。屋頂的小麥被收起來了,農具被藏到屋角去,廚房裡傳來了炊具的碰撞聲,菜刀的剁肉聲,炊煙讓這個冷落的山寨溫暖起來,也潤澤了這個飢餓不堪的游人的身心。倦鳥知歸,樹上一對喜鵲在它們的安樂窩旁跳躍嬉戲,那蘋果樹下搖擺著尾巴的小犛牛,嘴巴悠閑的咀嚼著,無聲的遛達過這孤寂的游人身邊。在道路邊上發現一個水龍頭,擰開來,噴湧而出的是冷洌的山泉水,喝一口,寒氣尖銳的穿透五髒六腑。寒冷終究敵不過乾渴,我張大了嘴巴,咕咚咕咚的把幾大口冷水灌進了胃裡。關上水龍頭,繼續往山寨深處走,同時幻想著前方那個漂亮的房子就是我的家,推開門,裡邊美麗的妻子迎將出來,把我帶到一桌香噴噴的飯菜前……繞過一個彎,我的白日美夢被前方玩耍的兩個小朋友打斷了,他們是那樣的無拘無束,以至於我立刻把他們拍下來。這兩個小家伙機靈得很,發現被拍了照片,就奔跑過來,索要版權費了,當然這是我強加給他們的,他們只知道要錢買零吃,並不知道什麼版權費。我給了他們每人一元,他們就高興得拉著我的衣服說要帶我去買雪糕吃。我說想要兩個路旁山坡下紅紅的小蘋果,他們二話沒說就往蘋果樹上爬去,動作很快,我來不及阻止他們了,只能在一旁提心吊膽的叫他們不要往高處爬,隨便摘兩個就行了。我原意是讓他們允許我摘他們家的蘋果的,沒想過讓兩個小朋友爬上那細小的果樹上摘。要是有什麼閃失,不但於心不安,還會惹來一身麻煩的。他們各自摘下一個紅紅的小蘋果給我後,還是要拉著我去買雪糕,我說沒時間陪他們玩了,兩個小家伙就風一般的衝進一條小路裡,身影很快被蘋果樹淹沒了。我繼續沿著較寬的山路,走到下坡的地方。再往下走就是寨子的第二生產隊,一路看來這裡的民居其實雷同的很,看不出有什麼明顯的區別,所以不值得冒天黑還在野外的危險繼續往下走。我於是折原路返回。兩個小家伙不知道在什麼地方買了冰棍,嘻嘻哈哈在小路入口等著我,發現我回來了就飛跑過來,左邊一個,右邊一個的拉著我的手,吱吱喳喳的說個不停,什麼家裡的花貓抓了個大老鼠啊,蘋果樹上有個大蜂窩之類的事情,都迫不及待的向我訴說,經過他們家門前,兩個小家伙還要拉著我進去,我看天色已晚,這一進去盡管要趕時間也要禮節性的坐上半小時,所以硬生生的把他們推進院子裡,拉上門,轉身就走,在售票處坐摩托車回賓館。在賓館裡遇上兩個廣東來的,說要到黨嶺去。黨嶺的景色聽說比得上九寨溝的,所以雖然那個司機開的價格是兩天每人500圓,我還是決定和他們一起包車去,當晚滿懷著忐忑的期待入睡。但是次日早上,下起大雨來,進山的路都變成泥路了,而且山上雲霧彌漫,還企求可以看到什麼東西呢?只好把遺憾留在了丹巴,奔康定而去。康定,花謝了,情歌也不再響亮:康定城中,山上的雪融化了,彙成一條大河,將城鎮撕裂,直瀉而下,像戀人間那澎湃的激情,勇往直前,無可抵擋。它承載了千萬年的日夕晨昏,見證情人們的山盟海誓,訴說情歌廣場上的歡聲笑語,嗚咽著塵世間的悲歡離合。有人說,康定冬天的雪很厚很重,凍結了時間,讓人覺得沒有過去,沒有未來只有現在。黑與白所構成的單純又厚重的世界,讓人也變得單純而又無所顧忌。有人說情歌廣場的人很多,舞蹈很精彩,每天只要相擁著看河,在廣場上跳舞,就覺得很滿足。山上的花謝了,看了讓人惋惜,但是它們畢竟璀璨過;情歌不再響,事過境遷,此情不再,終究還留下了抹不掉的甜蜜記憶。上午十一點到達康定車站,和一個廣西的驢友包一輛面包車,往它的領地飛奔而去。中午,讓司機停在路旁的一家藏民前,付錢請主人家炒了一個青瓜腊肉,一個青椒牛肉和魚香茄子,豬和牛都是放野的,吃天然的植物,吃起來特別的香,口感特別的豐滿,青瓜和茄子也分外的新鮮清甜。當家的大叔還給我們倒了小半杯青稞酒,氣味濃烈,我只能夠一小口,一小口的喝,有一次不小心喝了半口,不好意思吐出來,只好吞下去。這半口酒就如滾燙的油一樣,由咽喉一直炙燒到胃裡,我幾乎有半分鐘的時間不能呼吸,全部的精神都放在抵御這一團凶猛的酒上了。之後埋頭狠吃一通飯菜,才緩過氣來。酒足飯飽後,買了在大叔家門口擺賣采自深山的桃子,雖然小小的,但味道鮮美異常,城市裡乏味的水果根本無法可比。買罷水果就繼續上路了。木格措只是山上一個大湖,水很清,不過湖面是綠色的,和尋常的平地湖泊沒兩樣,所以並沒有留下深刻印像。印像最深的倒是那些在半路上就拉著車子倒後鏡死纏著要我們騎馬的馬幫們,他們窮追不舍、置生死於度外的驚人舉動,讓我們退避三舍。在木格措邊上下車,又有一大幫馬夫圍過來,盡管不斷的搖頭和逃跑,仍然有一個還不依不饒的追著我們。好不容易才讓他徹底絕望。木格措的景色是平凡得不能再平凡了,新奇的事物只有那條死在靠岸邊上的一條鯉魚,這是一個極端諷刺的故事:魚是僧侶們祈福的時候放生的,卻死在湖裡,可能上蒼覺得他們祈求的願望太過分了,所以以死魚警示吧,人心的浮燥和貪婪,在這個世界上越來越失去約束了。在湖岸上閑逛了不到十分鐘,我們就要求司機折原路到山腳的溫泉泡腳,然後回到康定城,廣西驢要往北走,到丹巴去。我們只好各奔東西了。康定,有那麼多的感傷,讓人不堪回首嗎?那就放手吧,離開吧,重新再開始吧。下午3午點一刻,我在康定車站坐上到稻城的車。新都橋,山後的風景:出了康定,山漸漸變得圓潤,草木都嫩綠嫩綠的,一路上,水草豐美的草原星羅棋布,人就像置身於無數幅亮綠的油畫前。不過,看得多了,就有點麻木,加上這些天都隨著別人趕路,感覺有點過於匆忙了,於是就決定在新都橋,這個綠色的天堂裡多停留一天。到達的當天晚上住到一家藏民裡去了。主人家是一位老大叔,叫四郎哲仁,雖然有點像日本人的名字,讓人反感,但實際上老大叔是一個慈祥和藹的老人家。這裡的民居大致上都是先用石頭構築貼近地面的一層,然後在上面用木頭再構築兩層的。大叔的家也不例外,從外表來看大概建了有十多二十年了,底層陰冷潮濕,沒有窗戶,黑乎乎的,左邊堆放著木柴,右邊用來擺放三輪車和摩托車。正中央一條木樓梯通往上一層。第二層是大叔家的起居室,二樓的樓梯口一個七八平方米的小空間是大叔家的交通要塞了,那裡擺放著臉盤牙刷等日常用品,往右是客廳,往前是廚房,往左就是廁所了。大叔家客廳非常漂亮,可以用豪華來形容的。樓面和客廳的四面牆都鋪上楠木板,門口左側中間放著一台大電視,旁邊是音響組合及唱碟。 對面是四個窗戶,窗戶下擺著藍色色調的斑斕藏式長椅,門口斜對著的屋角放著神寵,上面供奉著彌勒佛、觀音,神寵旁邊貼著班禪的畫像,班禪紅光滿臉,透露著如湖般寧靜而又無比博大奧妙的氣息。畫像下面也放著藏式長椅。門口右邊放著花梨木做的櫃子,裡面放著許多的瓶瓶罐罐,裝著青稞炒面,干乳酪顆等等東西。這讓我想起了小時候家裡飯廳上的油漆快要脫光的木櫃子。那時候我還在上小學,下午放學後通常飢腸碌碌了,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直撲向木櫃,找零食吃。打開櫃門,一股混合著棗子、葡萄乾、藥材的香味就撲面而來,還沒吃到東西,就讓人有一種甜美飽暖的感覺了。一般的糖果和餅乾都放在當眼的瓶罐裡,有時候吃膩了,翻一下藏在角落裡的瓶瓶罐罐,就可能發掘出大人們藏起來的寶物,如巧克力,橄欖角等吃了容易上火的東西。童年的許多樂趣,就這樣藏在這個櫃子裡了。就因為這個花梨木櫃子,讓大叔的家一下子增添了許多親切感了。大叔客廳的中央,放著兩張床,大叔的孫子孫女晚上就睡那兩張床了,另外有兩個矮矮的長條型的櫃子拼成直角形狀放在兩張藏式椅子前面。櫃子裡面可以放東西,而櫃頂平整,光可鑒人,用作桌面。其中的一格櫃頂挖開了,做成炭爐,我和大叔晚上就對坐在碳爐兩邊,喝著滾燙的熱茶聊天。客廳頂上裝飾著粉紅色調為主的藏畫,圖案全都是以蓮花為主題的,這和藏民們信奉佛教有關。大叔和大嬸的臥室在客廳左側,客房在右側。由於不清楚藏民有關臥室的風俗習慣,所以沒敢向大叔提出參觀主人家臥室的要求,暫且來看看客房吧。客房呈長方形,門口設在牆角的長邊上,門口右方貼牆放著木櫃子,用來擺放茶壺、水桶等東西,背著櫃子往前,兩旁的木架子上整齊的疊放著供客人使用的被子,感覺比賓館裡的乾淨。再往前兩旁擺著兩張單人床,床頭放一張四方桌子,桌子上方的牆壁掛著鏡子。感覺房間裡東西放得多了一點,不過整然有序,也就包容一下吧。吃過晚飯,在客廳和大叔喝茶聊一會天,就上床睡覺了。大叔客廳裡整天不停播放的佛經唱頌聲音,和著大叔和大嬸在房間裡的喁喁細語,約有約無,彌消了寬闊的房子帶來的不安和緊張。乾燥堅固的木地板,散發自然界的親和力。我就如躺在那與世無爭的,眾神侍佑的明亮殿堂裡。大叔家的早餐還是蠻豐富的,有香香的青稞粑子;很酸的,必須加糖的酸奶;干干的炒青稞面;味道怪怪的,像腌菜難以下咽的酸乳酪,和一路上喝了很多的酥油茶。我和著三大杯酥油茶,啃下了兩塊青稞粑子,至於炒青稞面和酸乳酪,則是出於禮貌,不好意思不吃,只好和著淚水咽下去。大叔家的床鋪比賓館裡的乾淨,如果能提供一個可以接受的廁所和洗澡的地方,我倒想再住一晚。第二天早上,天空陰陰沉沉的,拖拉機是坐出感情來了,所以盡管機動三輪車便宜,我還是坐了拖拉機到鎮外去。小雨在不知不覺中下了起來,將郊外寧靜的小村莊淹沒在一片迷朦中,我走上阡陌走上山坡,野草弄濕我的鞋子弄濕我的褲子,在泥濘的村道上徘徊,虛掩的木門傳來家犬的吼叫,`小水溝泛起疏落的波紋,腳印上被壓彎了腰的野花慢慢直立起來,黃色的小牛經過,低頭卷一口草,舔一口水,靜默無聲。炊煙裊裊,黑黑的煙囪沉默不語,散發出松脂味,是灶頭上蟋蟀的叫聲,是後院雞窩裡的雞蛋和冰涼的水井,是荒廢了的堆滿雜物的木樓梯,是陰冷的客廳裡升起的帶著青苔味的水氣,是連綿的山丘,是廣闊的田野,是清澈的大河,是遍地的野花,是樹上的鳥窩,是小溪裡的花蟹,是泥塘裡的鯰魚,是水草上的蝌蚪,是家裡的炊煙,是誰奪走了這一切這樣一個沒有答案的謎,是在冰冷的城市裡寄生的痛苦,是無根的飄泊,是一聲無奈的嘆息。下午,雨停了,我走到了牧場邊上的山腳下,牛和羊在圓圓的山上游蕩。山看起來不算高,在山頂上應該可以俯視整個新都橋鎮,而且說不定山後還有非常好的風景呢。於是,在下午一點三十分的時候,爬山的決定就出來了。雖然沒有山路,但山上不長樹,只有野草野花和小喬木,所以有路沒路是沒有分別的。因為是第一次爬,沒有經驗,爬上了坡度大的地方也不知道。剛開始不覺得危險,專心致志地尋找隱藏在小草下的草莓,到了半山腰,腿開始乏力了。停下來,喘息著,看看山頂,還高著呢,不知道要爬到什麼時候;回頭看看身後,山腳遠遠的,山坡陡陡的,“萬一一個不小心,站不穩,滾下去,不知道小命還保不保得住……突然間打雷下雨那就完了……”一切能夠想像到的不祥念頭,如潮水缺堤般洶湧而至。我趕緊回過身來,但是恐懼已經生成了,它伸出無形的手,牢牢地抓住了我的腿,命令我往下爬回去。屈服在恐懼之下往下爬,比繼續往上爬更加危險,而且也只有爬上山頂,才能徹底的將它擺脫。 “找草莓吧,看看山上的牛吧,看看地上的野花吧……”,我一邊分散著對恐懼的注意力,一邊深深吸一口氣,然後狠狠地往上衝,只走得五六步,肺部就痛得像要炸開一樣,只好停下來,歇一會,喘過氣來了,又往上猛衝一下。快到山頂的時候,生與死只是一線之隔,那是最煎熬人的時刻,面臨著雙重的壓力――既要踏出安全的一步,又要擺脫功虧一簣的包袱。終於到達山頂了,前後爬了差不多兩個小時,山風吹著我濕透的身體,也不覺得冷了,山頂上一大群烏鴉,被我驚擾,在空中盤旋著,呀呀的叫著,在祝賀我吧。心裡興奮的不得了,但是身體快要虛脫了,跳不起來,喊不出來,只能躺著。躺了良久,咬咬牙往擋在前面的兩個更高的山峰上爬去了。有了經驗,就挑平緩的山坡爬,加上沒有了恐懼感,最高的山峰反而爬得不怎麼辛苦。主峰上的標示旗倒下了,上邊堆積著枯草,旗杆上爬了蜘蛛,碎石上還壓了快要風化掉的藏語寫的紙經符。我把標示旗豎起來,作為爬到這個人跡罕至的山巔的紀念。本來想把連著的五個主峰都跑遍的,但是天公不作美,剛往第三個主峰跑去的時候就開始下雨了。在山上最危險的就是遇上雨天了,雲霧飄過來把山淹沒了,看不清地勢,下山就極度危險。如果不幸加上雷電的話,那就只有死在山上的份了。在這種生死存亡的關頭,我卻格外的冷靜,我的小命,可不能因為這樣的意外就丟掉了。在開始往下爬之前我就訂好了下山的策略了:下方能看到坡面的就往下走,看不到的就橫著走,一直走到能看到下方坡面的地方再往下走。下到次一級的山峰上,感覺可以躲過雷電的威脅了,才松了一口氣。而這時候才發覺到打在身上的,是夾雜著冰雹的雨,盡管穿著防雨外套,還是被水滲透進去了,褲子也被打濕了,盡管全身都濕透了,我還是感受到身體在發燙,回到賓館可能就要發高燒了。到了差不多六點鐘的時候,我拖著疲累不堪的身體,帶著一身冰冷的汗水和雨水,踏著灌滿水沾滿泥巴的鞋子,扣響了山腳下一戶牧民的門環。烤著熊熊的炭火,喝著暖暖的酥油茶,回想爬山的經過,只可惜了漫山遍野的黃的白的野花沒細心的欣賞,而往山下逃亡的驚險一幕,卻仿如隔世。稻城,風景都在路上:由新都橋到稻城要坐10個小時的車,周圍的景物線條由精致而變為粗獷,再由粗獷變成簡約,最後幾乎消失了,整個天地,最多的時候只剩下三塊色板--濃濃的綠,深深的籃,純潔的白,簡單明淨,浩然無際。車在一望無際的大高原上直線飛馳,如果只盯著遠方,會有一種坐在靜止不動的室內的錯覺。偶爾經過一個大山丘,仰望山頂悠然自得的犛牛,你會發現它們離天是那麼的近,似乎一仰頭就能頂翻藍天了。稻城,是因為古代管治西蜀的官員於當地推廣水稻種植,在其他地方水稻都生長不佳,惟獨此處有不錯的產出而得名的。由四姑娘山而至稻城和下一站的亞丁,都是藏族的聚居地。在比較落後的農村裡,聽說還保留著藏族搶新娘的習俗。大戶人家的單身男人,如果喜歡上別人家出嫁的女兒,可以在出嫁當日把她搶過來。而婦女的地位,也是很低下的,嫁出去的時候,必需有大量的嫁妝陪嫁,到了婆家,必需恭謹勤快,把丈夫公公婆婆都服侍得舒舒服服,才算得上是個好媳婦。男人們由於有女人的默默犧牲,大多數都游手好閑,不務正業。兄弟們,趕快行動,到那裡享福去巴。由於歷史和政治的原因,藏民們都養成了不存錢的習慣,他們的財富都投放到珠寶上,一個藏民富有與否,就變得難以評價了。稻城的暮春,花已經謝了,周圍就只有綠油油的一片,桑堆的紅草還沒長出來,海子山上聽說有很多動物,海子也稀奇古怪得很,不過要長途跋涉,還必需在山上露宿,我只帶了睡袋,帳篷欠奉,也只好作罷。那麼這時候的稻城就實在沒什麼可看的了。所以我打算次日一早就坐車到亞丁去。傍晚時分到達稻城。匆匆忙忙的安頓好住處,享受完一砂鍋雲南米線後,天黑了,也到了當晚的重頭戲上演的時候了:到茹布卡莎溫泉泡一泡。其實在新都橋過來的路上,就一直期待著這個溫泉了:在空曠平坦的谷地上,幾汪白氣蒸騰的乳白色泉水在明朗的夜空下閃爍著星光,躺在燙得通體舒暢的泉水中,心撲通撲通的跳,意識像喝了酒那樣迷糊迷糊的,慵懶慵懶的,剝一個在水裡燙熟的雞蛋,與天上一閃一閃的星星一起分享,然後讓身體埋藏得更加深,更滾燙的泉水融化了手腳,甚至連心髒也被燙得消融了。幻想通常是完美的,現實,通常是殘忍的。我在稻城鎮上包了一輛車,15分鐘後就到達了那個我熱切期待的地方,一排燈光陰暗的平房橫擺著,一排燈光陰暗的平房豎排著,它們的交角前方,一根木頭上掛著刺眼的黃光燈,鏡子和電吹風。一個小妹,從陰暗的地方走出來,問我是否來泡溫泉的,我對著地下的碎沙石點了一下頭,它們似乎苦著臉在向我哭訴著它們的無辜:我們也不想呆在這裡啊,只是身不由己罷了。“10塊錢泡半小時。”,在我領會到小妹的話語的時候,我已經置身於一間水泥房子裡。紅磚牆,混凝土屋頂和地面,一張木凳子,一個長2米,寬1.5米的水池,池壁和池底,鋪的是馬賽克,我的心情就如腳踏在乾澀的混凝土上那樣糟糕。感覺就像自己將要泡進一個充滿了化學劑水坑裡,絕望湧上心頭,但又忽然間發現了自己心底裡不到黃河心不死的堅持,只好硬著頭皮泡了十分鐘,然後急急忙忙擦乾淨,再次包車回住的地方去。雖然只泡了十分鐘,但似乎還是有效果的,我躺上床不久就進入夢鄉了。次日清晨六點,從睡夢中驚醒,來不及刷牙洗臉刮胡子,抓起背包就往外衝了,我想看看稻城的日出,怕錯過時間了。稻城四周都給山圍著,要看到太陽從地平線生起來就必須爬上山上。這我早有准備,選定了在鎮郊白塔旁的那個山崗,並不怎麼高,坡度也不大,穿街過巷後,來到直通山崗的寬闊公路上,大清早的,路上車蹤渺渺,鎮附近的村落裡早起的大嬸們背著籮筐到鎮上去趕早集。一位大叔趕著羊群在路上大搖大擺的走著。路兩旁都有建築物擋住了視線。走到一個橋面上,終於有空隙看到遠方地平線上的遠山了,山巔上的雲朵泛著紅的白的光彩,淡淡的,顯得有氣無力,看來太陽還沒准備好出來和大家道早安呢。公路兩旁護攔和橋欄都造成了轉經輪,虔誠的藏民經過的時候會一邊走路一邊撥轉經輪,這究竟是現代文明已經侵入了藏民們的心裡,效率的種子發了牙了,才出現這樣的一種邊趕路邊進行宗教儀式的苟且景像呢,還是藏民們虔誠得連走路都非得要轉上經輪呢,真的不得而知了。爬到小山丘上(其實是不矮的,不過和大山比起來就是小山丘了),後方沒有其他山丘擋著,只是在接近地平線的地方卻聳立著重重疊疊的高山。其時接近七點了,那排山上方的雲層變得稀疏了,折射著耀眼的光彩,這意味著太陽已經升上了地平線了。我只好打消了看日出的念頭,退而求次,等待著第一縷陽光照亮因著陽光充足而水稻豐收,從而得享盛名的那一垛坑坑窪窪的混凝土堆。太陽從遠方的山上探出頭來,向我投來溫柔的目光,告訴我充滿生機而煩擾的一天開始了。而山丘下的小山崗、河流、公路、稻城鎮和鎮上千千萬萬的睡醒的還在睡的人及動物,仍然籠罩在一片朦昧當中,偶爾傳來幾聲隱隱約約的公雞報曉聲。只有這個遠方來的游客,傲然的自居為山下城鎮的太陽之神,監護著第一縷陽光的送達。在不知不覺中,綠色的小山崗頂端出現了一個金黃色的亮點,一縷陽光如探射燈一樣從雲縫裡投射下去。亮點如燃燒著的火種,分分秒秒在擴張著,然後另一個亮點在稍為低一點的山崗上出現,也像火種那樣靜悄悄的擴張,火頭冒出來五六個之多,它們以肉眼所察覺不到的動作不停的擴張著領地,最後形成了三個大團塊,分三個方向向盤地中央的城鎮進逼。郊外一間民居的煙囪先沾上了一點光亮,然後迅速的通體發亮,金光再迅速的染上屋頂,再照亮窗戶,再迅速的越過那間民居和旁邊的樹,繼而光明的戰線在平坦的谷地上拉長,像洪水缺堤那樣橫掃陰暗的谷地,以雷霆萬鈞之勢長驅直進,稻城鎮轉眼間沐浴在耀眼的晨光中,熠熠生輝。 早安,願太陽之神永遠眷顧你,永沾日光的恩典與榮耀。下山吃過早餐,只不過八點鐘,鎮上幾乎就看不到其他游人的蹤影了,他們早就包車出發去亞丁了。來到計程車集中停泊的地方,向司機們問包車的價錢,他們報了價錢後都懶得跟我討價還價了,那種囂張的神情讓人非常反感,我只好無奈的呆站一旁,等奇跡的出現。大概是為了感謝我早上對它的祝福吧,十多分鐘後,稻城送來兩個背著背包的身影。來的是兩位女游人――上了年紀的阿姨和看來和我同齡的燕子。燕子睡過了頭,導致了她們這麼晚才出發去亞丁,也才讓我得以遇上她們。亞丁,像當地人那樣轉山:女士們永遠是砍價的高手,她們一出手,司機們的氣焰就蔫下來了。特別是那位來自西安的阿姨,砍價的本領特別利害。一程要開兩個多小時的車,她硬要砍到每人四十塊,而且是那種四十塊不走就是司機不對的態度。其實司機是因為有兩個要在中途下車的乘客同車,才肯接受每人五十塊的價格的。雖然看起來不厚道,但是為免阿姨為了十塊錢跟司機爭論不休,我和燕子都上了車,阿姨也只好無奈的接受五十塊的車費了。燕子簡直是一個神奇人物,對稻城的歷史、風俗、名勝都了若指掌,司機很快就被嘮得貼貼服服,燕子說要逃票進亞丁,司機就找人開過來一輛大貨車,讓燕子和阿姨穿上當地人的衣服坐上大貨車,開進景區裡。由於貨車座位不夠,我只能留在車上,橫躺在車尾的椅子上,做賊一樣躲過了檢票處。其實我有學生證,門票半價,才八十塊,逃票進去,是要給貨車司機六十塊的,只省了二十塊。不過省了二十塊錢的同時,還能夠一嘗緊張刺激的做賊的滋味,看起來是一舉兩得的聰明買賣。在景區起點下車以後,前方無論怎樣艱辛,都只能走路或者騎馬了,如果不想留下遺憾的話,就要一往無前,想到這裡冷汗已經在我心裡噴湧了。我的臀部在四姑娘山上早給馬鞍擦破了皮,對於騎馬,只能用煩厭來形容,所以堅決要走路。由起點到中途站衝古寺有九公裡,走了一個多小時,終於到了衝古寺,我的右膝蓋開始發痛,它在抗議超負荷的工作了。阿姨的高山反應很嚴重,連只有三公裡遠的珍珠海也不去看了,騎馬回起點等燕子。燕子和我去看了珍珠海後,就騎馬趕回起點和阿姨包車回稻城去。珍珠海只是一個小小的碧綠的湖,水看起來有點乳白色,倒影著遠方的雪山而已,這並不足以安慰我那發痛的膝蓋,我只好孤身一人往宿營地洛絨牛場蹣跚而去。一路上遇見的往牛場方向去的游客只有由雲南瀘沽湖轉山而來的雲南大叔一家的。他們一家九口人,每人拿著帶鉤的雨傘,下雨用來擋雨,走累了當拐杖撐。還有就是一對在稻城遇見過的廣東小情侶。除此以外,遇上的都是迎面而來的帶著游客的馬幫。空曠,寂寥,幸好一路風景變幻無常,四季風光並存。山路右邊的山澗兩岸是一片嫩綠,生氣盎然,左邊是陰翳蕭瑟的樹林,偶爾有松鼠或者羽毛艷麗的小鳥靜悄悄的出沒。樹林偶然會斷開,取而代之的是一個爬滿了枯掉的紫色野花的山坡,山坡再往上,就是那嚴冬般的雪峰了。人在大山裡行走就如螞蟻在沙堆裡爬行,走了長長的一段路,你會發覺前後左右的山們的形狀角度一點都沒有改變,然後你感受到山的巨大,人的渺小,同時偏又激起心底的狠勁,發誓要翻遍這些囂張的大家伙。七點半,到達牛場,天色像下午,陽光依然是白色的。躺在草地上,視野也僅裝得下一部分的藍天,小小的薄薄的一片白雲飄過,因為沒有了參照物,飄動著的,反而覺得是我了。草場的牧草下面並不乾燥,躺了幾分鐘,感覺到衣服潮濕了,只好拖著沉重的身體踏進那個方圓十裡內唯一的大木棚――亞丁的游客服務救助中心裡。大木棚裡有一個飯廳,放兩張長飯桌供顧客吃飯;一個小廚房,讓廚師做菜,同時免費提供熱水;一個雜物房,放物資和旅客寄存物品;還有就是廚師、服務員和向導們的睡房了。一個男女分隔的茅坑,孤零零的駐守在一條小溪旁;再有就是中心所能提供的最重要的服務了:能遮風擋雨、安躺睡覺的帳篷了。十個大帳篷分兩列豎直排在大木棚前方。每個帳篷有十二個床位,床上都放有被鋪枕頭,但髒兮兮的,又因為雨季的關系,也變得潮乎乎的。如果各位在那裡想洗一個舒暢的熱水澡,來一趟舒筋活絡按摩,擁著散發清香的柔軟被子,在空調的低吟聲中悠然入夢,那根本是發白日夢了。一切城市生活裡的便捷和享受,在那裡都是奢侈和多餘的,山們讓一切都嚴酷起來。我租下帳篷裡的一個床位,躺下來,全身上下又累又痛,不想起來了。但是肚子也餓得實在不行了,再次勉強踏進大木棚裡。服務中心的飯菜價錢比得上大飯店了,一個青瓜炒肉片都要20元,而且那位廚師牛氣得跟皇帝差不多,上一個菜都要等他心情好了,才給你做,各位要是准備到那裡去體會山裡牧民們的生活的話,最好自己帶充足的食物進去,免得受氣。忍受著全身疼痛,硬撐著吃完晚飯,換下穿在最裡面的衣服權充作洗澡,帶著滿身的汗臭及勞碌,衣服一件沒脫就擁著髒髒的棉被,輾轉入夢。膝蓋上的痛楚不時讓我蘇醒過來,睡一會,又醒一會,好不容易才熬到天亮,勉強啃了兩個饅頭,喝了兩碗酥油茶,又再上路。最後的一段路程,好像與風景無關了。雪山們圍坐在四方,在山谷中行走無時無刻都領受著它們冷峻、泰然自若、寵辱不驚的意志,我追蹤著轉山的人們順著山的意志所留下的腳印,跨過山澗,轉過瑪尼堆,攀上岩石,到達了旅程的終站--這安躺著兩個小湖的山腰上。牛奶海和五色海已經被我甩在身後了,在眾口一詞的傳聞中,它們已經是一個尋常人難以到達的終點,而我,身處於比這個終點高出一百多米鋪滿碎石的陡峭山路上,面對著一段幾乎豎直的陡坡,離山巔只有十米之遙。轉山的藏民,爬上陡坡,消失在亂石叢生的山巔後,或者繞過湖泊,沿著黃褐色的小路踏進無盡的山的森林裡,只留下烈日下空蕩蕩的山谷。對於他們來說,這只不過是旅途中經過的一個地方,越過前方的山坡,可能就是他們的家吧?或許迎接他們的是更陡更險的山路。這黃褐色的小路,將通往何處去?是幽靜的瀘沽湖嗎?是秀麗的中甸嗎?還是一個沒有名字的世外桃園?征服的欲望蠢蠢欲動,然而一再超越極限的身體也在發出抗議。那就到此為止吧。我轉過身,身後的山們靜默目送這孤單的身影,留下那藍色的天,灰色的山坡,喧嘩的山澗,無語的小湖作伴。風揚起塵土,吹散小路上的腳印,烈日再次占領山谷的每一寸土地,蒸發出晃蕩的水幕,再次將山谷拖離人間,封閉進荒漠境界裡,關上了通往山後的神秘密大門。亞丁,又再荒蕪得仿佛沒有人來過。下一站,哪一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