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帥哥文森的煩惱
馬裡共和國位於西部非洲的東北角,面積 124 萬平方公裡,是這個地區最大的國家。全國總人口1020萬,其中85%信奉伊斯蘭教,2%信奉基督教,其余信奉萬物有靈論。後面我會涉及到萬物有靈論的具體含義。法語是馬裡的官方語言。
這個非洲國家有幾個世界級別的旅游熱點:
多根鄉,位於中部綿延200公裡的山脈之間,屬於非洲最重要的土著文化區。這裡有驚人美麗的沙漠山地風光,極為獨特的多根文明,是西部非洲的必游之地。
基耐,位於巴尼河岸邊,是個古老的風光秀麗的城市。十一世紀基耐國王皈依伊斯蘭教之後,在此修建了蘇丹風格的泥坯清真寺,同時也是世界上最大的泥坯建築物,列名聯合國世界文化遺產。
提姆布圖,位於撒哈拉沙漠南端,是中世紀駱駝商旅重鎮。在她的興盛時期,大量的奴隸黃金像牙從這裡向北經毛裡塔尼亞的欣蓋提運往地中海,大量的食鹽向南運往非洲大陸的次撒哈拉區。在中世紀歐洲人心中,提姆布圖像征著財富神秘與遙不可及。
在貫穿馬裡南北方風情萬種的尼日爾河上航行,也是許多游客喜愛的活動。
我的首要目標是基耐與多根鄉,而後看時間許可再計劃下一步。首都巴馬克東北600公裡外的港口城市馬波提,是安排去基耐與多根鄉的最佳集散中轉地。
在首都逗留兩天後,我坐長途公共汽車,下午到達馬波提,住進了聖約瑟夫天主教會的會所。會所以接待神職人員為主,有空房時也接待普通客人,在各國背包游客中間口碑極佳。會所的主管是教會的麥克神父。傍晚在會所辦公室遇到幾個歐洲游客。意大利人馬可,30歲左右,錄音房技師,在塞內加爾短期工作,錄制西非音樂。他的合同已經結束,回國之前來馬裡旅游,當天下午剛剛從 多根鄉返回,准備隔一天以後去基耐。三個德國女人,都是50多歲,其中一個已是第四次來馬裡,她們明日早起坐船去提姆布圖。
第二天中午,我和馬可出去游覽馬波提市。
我們住的天主教會所位於巴尼河邊,剛好在港口附近市場區與前殖民管理人員行政居住區的分界處。走出會所大門後,一南一北兩個方向,反差極為鮮明。出門後向南拐,市場區人頭湧動,雜物攤主在路邊叫賣各色貨物,食品攤主揮著扇子驅趕成群蒼蠅,靠牆根坐著一排食客,快餐攤主用一桶水洗成堆的髒碗。再向前是臨河區域,河岸附近極其簡陋的民房,遍地垃圾。幾個女人在河水中洗衣,衣服晾在岸邊,廢水隨手倒回河裡。一個二十幾歲粗壯的小伙子蹲在旁邊淺水處,渾身上下一絲不掛,正在洗澡。出門後向北拐走上沿河獨立大道,綠樹成蔭,建築物整齊干淨,大道左側河邊停靠著游船,一些孩子在河水中游戲打鬧,大道右側是市政府機構,幾家旅游賓館。會所東面是舊城區,有一座很漂亮的清真寺。麥克神父說,這裡不同信仰的人們相處的很和諧。
在外國游客相對比較多的地方,應付不停的推銷騷擾是件很頭痛的事情,包括還要提防偶爾的騙子。另一件非常棘手的事情,是當地人直接了當索物的習慣。初來的人往往會很驚訝,其實這種索物現像在非洲的許多地區很普遍。非洲人的求助心理非常強,是殖民後的一種地區文化現像,同時也是阻礙非洲發展的重要因素。
然而求助並不意味沒有尊嚴。在整個馬裡,盜竊行為非常罕見,以至於人們普遍缺乏防盜心理。在某地有一次我出去,把房門鑰匙交給店主,結果回來時,發現鑰匙插在房間鎖孔內。店主出門,怕我回來進不了門,索性把鑰匙留在了那裡。
無論你是什麼膚色,來自於哪個國家,非洲黑人的友好是真誠的,你會處處感覺自己是受歡迎的客人。在自身飽受許多世紀的不公正之後,他們並沒有心理障礙,而是平等的對待不同的人群。我有時會想,如果非洲人去亞洲旅行,會是如何?對比之下,在亞洲的許多地區,種族偏見是相當嚴重的。
當天下午會所來了個新游客,法國人文森。他住在了我隔壁。文森二十五六歲,高高的個子,相貌英俊,臉上總是帶著笑容。
兩個月前,文森開一輛意大利產摩托車,從巴黎出發,經西班牙過海到摩洛哥到毛裡塔尼亞到塞內加爾到馬裡。剛剛去了多根鄉,計劃經馬波提去首都巴馬克。他准備在巴馬克賣掉摩托車,然後坐飛機返回法國。
我和馬可隨文森下樓看他的意大利摩托車。摩托車外表平平常常,功率也不大,但機械性能非常可靠,已經在沙漠環境中走了一萬多公裡,沒有出過任何故障。文森在摩托車後座支架焊上了一個大鐵箱子,裡面裝著他的全部旅行家當,書籍睡袋帳篷汽油桶,應有盡有。看來摩托車特別適合在撒哈拉地區的旅行。
文森告訴我們,自己開車走,會加倍覺得西非當地人非常友好。我問他,作為外國人駕車,你途中遇到過警察找麻煩嗎?沒有,他說,有過幾次路上警察攔住他,他拿出護照駕照給警察看,警察說收起來收起來我不關心那個,然後對他訴苦,說自己頭痛腰痛腿痛牙痛,向他索取歐洲生產的止痛藥片。
晚上又見到文森,出去吃晚飯剛回來。他在飯店遇到不久前在巴馬克認識的一個比利時人,正在與他的馬裡女朋友晚餐。提到那個馬裡姑娘,文森滿腹冤屈。在巴馬克,某日文森把摩托車丟在旅店,與比利時人坐火車去一個地方。開車後,他去另一節車廂與熟人打招呼,只不過一會兒功夫,回來後見到對面座位上一個也是剛上車的女孩兒,正在與比利時人聊天。女孩兒是個大學生。下一步,比利時人與女孩兒決定一塊兒旅行。
“你不知道,”文森告訴我,“那個女孩兒是又漂亮又可愛。”我問比利時人與女孩兒一起去了哪些地方旅行,“他把帶的錢全花光了,”文森說,“他連去多根鄉的錢都沒有了。在馬波提再呆兩天,他就打道回比利時了。”比利時人私下對文森抱怨,跟女孩兒在一起這些日子,開銷太大。眼下兩個人住在一家帶游泳池的旅游酒店,據說是馬波提最豪華的酒店。
第二天上午馬可去了基耐,文森騎摩托車不知去向,他計劃隔一天也去基耐。我在馬波提花了大半天時間逛街,順便購買些次日去多根鄉徒步的必需品。
傍晚時有人在外面敲門,開門一看,是文森,後面跟著一男一女。男的四十多歲戴著眼鏡很有些學者風度,女的是個二十歲剛出頭黑人女孩兒。女孩兒穿一件暗紅色帶黑色條紋的長裙,身材纖細,大眼睛,姣好的面孔,兩個淺淺的酒窩。
這時候我懂了文森為什麼憤憤不平,兩人同行,他又年輕又帥氣,只是陰錯陽差一眼沒照顧到,居然被比利時老小子占了先機。
我把他們讓進房間,請他們稍候。出去大門口買了個西瓜,我們一邊吃西瓜一邊閑聊。
“聽說你住的酒店裡還有游泳池?”我問比利時人。文森知道我是在尋開心,朝我擠了擠眼。
“唉,別提了。”比利時人搖頭嘆氣,他的女朋友聽不懂英文。
女孩兒話不多。我問了幾句她的情況,文森在旁當翻譯。她在巴馬克讀財會專業,假期自己出來旅游,還有最後一個學期。聊了半個小時,比利時人起身告辭,問我們是不是要與他們一起去晚餐,我和文森謝絕了。他去的地方我們去不起。
文森想趁天黑前檢查一下他的摩托車,很快也起身告辭。“怎麼樣,不錯吧?”
我知道他指的是什麼,“真的是很不錯。哎我說得了吧,想想那老兄來一趟馬裡,連多根鄉都去不成,回家怎麼交代?你去過了多根鄉,是吧?”文森點頭同意,最後還是不甘心的嘆了口氣,“話雖這麼說,那女孩兒是真可愛。”
我心裡暗自嘀咕,就算你打敗了比利時人把女孩兒騙到手,你那輛摩托車怎麼個走法?難道把女孩兒放在鐵箱子裡不成?
我送他到門外,揮手道別:“對了,順便問問,你們兩個坐的是哪趟火車?”
晚飯後,我去了兩天前到過的網吧。馬波提沒有寬帶,普通電話線路撥號上網,每小時三美元。只去過一次,網吧主人還記得我。“你要上網?今晚速度可是慢得厲害。”我說沒關系,我只是查查郵件,看還有沒有人記得我。半小時過後,實在受不了這蝸牛速度,我下了網,遞給主人一張大面值的鈔票,他找不開。“行了,記住下次來一塊兒付吧。”他說。我說我明早離開,不一定有下次了。網吧主人去鄰家店鋪換零錢結了賬。小小的信任所表達的東西,比任何語言都更真實。
回到教會會所,我開始打點行裝,出去幾天,用不到的東西寄存在教會。我計劃起早趕前往多根鄉的第一班車,鬧表設置到早上六點。晚上九點多鐘,又有人在外面敲門,開門一看,是這裡的主管麥克神父。
“要請你幫個忙,”麥克神父說,“臨時來了幾個我的客人住不開,你這個房間有兩張床,能不能安排一個人今晚住在這兒?”我說沒有問題,問麥克是個什麼樣人,他告訴我是一個瑞士人神父,在北部山區歐洲教會援助使團內工作。
“神父?!完了完了,我死定了。”我愁眉苦臉,在胸前畫了個十字,“他不會一夜不睡追著我懺悔吧?”
麥克大笑,用手指戳著我的肩膀,“他10點鐘以後過來,多謝多謝。”
瑞士人神父是個60多歲的老人。我們的確午夜以後才休息,他與我談起了他在瑞士的家鄉,他在馬裡貧窮地區的工作生活,娓娓道來,平靜得像是一泓清水。臨睡前,我取消了鬧表設置,讓他多睡一會兒吧。
早上6點多鐘,我自己醒了。提起已經整理就緒的背包,輕輕掩上房門,步行來到了汽車站。前一天特別來汽車站詢問,得知第一班車七點發車,肯定七點發車。
不能從以往教訓中總結經驗的人活該受罪。七點鐘到了,只有我一個人在那等車。還是老規矩,車廂內沒有超員50%擠得水泄不通之前,車是不會動的。八點以後,其他乘客陸續出現。一直到十點四十分,才達到了超員的標准。十點鐘以後不久,來了位乘客帶著兩只捆綁的山羊,司機把山羊丟到車頂上。
十點四十五分,客車出發了。車內擠得水泄不通,我把背包放在腿上,來得早有一點好處,我占了個通風的位置。同車還有兩個十點以後才到的德國游客,是一對夫婦,男的叫司蒂芬,女的叫妮克爾。我們隨便聊了幾句,他們也去多根鄉。聽說我已經等了將近四個小時,吃驚的瞪大眼睛,來得早不如來得巧。
車開得很快,坐在門口的女人把剛買的一包小點心打開,分給周圍的人。突然,對面車窗從上到下出現了一股清水流。真是奇怪,我抬頭透過車棚天窗向外看,仍然是湛藍的天空。水流到車窗底部,拐了個彎又流進車裡面,靠近的人躲之不及,有幾個旁觀者笑出了聲。我突然恍然大悟,車頂上有兩只山羊,人們大概忘記了,原來山羊偶爾也需要做些刮風下雨五谷輪回之類的事情。車頂上放有許多行李,有人要求司機停下車來檢察一下。司機爬上車頂,我擔心他會懲罰山羊,沒兩分鐘司機下來,笑眯眯看來沒什麼後果。雖說這個事件確實很不幸,但山羊被綁住動不了,招呼停車人們又聽不懂,也是沒有辦法。
午後不久,汽車到達班地格拉, 多根鄉最主要的入口集鎮。我和司蒂芬夫婦決定未來幾天內同行。我們合作請了一位導游,安排多根鄉間的四天徒步。

(巴尼河邊的村民)

(輪渡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