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來,小童問我在暹粒趕上下雨了嗎?我說我人品那麼好怎麼會下雨?他說這和人品有什麼關系?是啊,這和人品沒有關系。這個季節的柬埔寨,陽光總是灼人。而陽光之下,斷瓦殘垣的滄桑之中,總是流露著淡淡的悲傷,彌漫在藤葛與寺牆之中,彌漫在坍塌的樓閣之上。即使陽光每日燦爛,也不能讓它們完全消散。這個國家,曾經經歷過至深的苦痛,雖然笑容開始綻放,悲傷卻已浸透在骨髓之中,不經意間就會侵蝕開來。而要淡去,需要更久的風雨和經年的陽光。不能免俗地,我們第一天的行程也是去巴肯山看日落。買過門票,遠遠地,吳哥窟在突突聲中走入視線,護城河邊矮矮的斷續的布滿青苔的老牆跟讓我們這幾個第一次接觸吳哥古跡的人驚喜不已,恨不得立即去觸摸它的脈絡。巴肯山下,車輛彙集,人群緩緩地沿著盤山小路上行,大家開著玩笑說今天是“People Mountain People Sea”,而三天之後車流如潮才讓我們知道這一天的人流只是熱身而已。巴肯山上的巴肯寺已經破損得不見原來的模樣,直上直下的大跨度台階讓我們這些年輕人攀爬起來都覺得有些困難,此後,殘牆、砂土、青苔、斷石、敗寺,是鏡頭中絕對的主角。人們或悠閑或安靜或游蕩地等待著日落,我則詫異地不知道看什麼。山下只是大片的熱帶雨林而已,人占滿了台階,沒有滄桑的吳哥作為前景,這裡的日落究竟為什麼吸引著這麼多不同國度的人不約而同地前來?此後每日的日出日落我們依然跟隨,對我來說都沒有驚喜,也始終沒有弄明白它的特別之處。我們的TUKTUK司機是個中年男人,小卡他們先到的時候坐他的車去了洞裡薩湖,說他這個年紀了還拿本英文字典在學習,很令人敬佩。於是我們繼續包了他的車子,溝通上果然比其他司機要方便些,這個人每天都准時在門口等我們出發,沒有碰到別人功略裡面提到的惡行惡狀。此後的行程是先小圈後大圈第三天奔密列,首站是吳哥日出。天還沒亮,人影幢幢,看日出的人群就像趕潮,一波波地湧過來,走過吳哥的護城河,爬過高高的石階,選好自己的位置,安靜地等待。這一天沒有看到日出,第二天在皇家水池也沒有看到日出,我們的日出出現在去奔密列的路上。在清涼的早晨我們毫不遺憾地繼續後面的行程。進入吳哥王城、走進巴戎寺與微笑一起微笑、探訪正在修復的巴芳寺,去塔布隆寺看叢林侵占的寺廟,和各國游人一起爭搶著和樹根、寺牆合影,到班迭哥迪感受那份寧靜,在塔內寺直上直下的台階上爬上爬下,走在聖劍寺的“大水法”裡面,站上高高的塌牆看整個寺廟的頹廢,尋找以前的輝煌……一站一站又一站,吳哥古城之中,熱帶叢林深處,廟宇破敗、城牆坍塌,佛像沒有了頭顱、雕刻不見了輪廓,圖騰不再猙獰,所有的殘存的都訴說著他們經歷過的戰爭、破壞、掠奪、偷盜,訴說著幾十年來的變遷和在世界的這個角落裡的悲涼。滄桑,還是滄桑。坐在石階上、撫摸著石柱;站在窗欞前,倚靠著斑駁的牆壁,這些建築物上沒有任何的修飾,黑色白色的牆體、陰暗的地方附著著青苔,支撐的柱子塌陷了,半圓的穹頂被擠壓著,感官所感都是亂石、殘損和滄桑。在這裡,沒有太多神廟的感覺,佛龕上的佛像早已不見了,偶爾有的寺廟中還有供奉,也是後來的修築。那些新的佛像大多小小的,批一件亮黃的袈裟,偶爾會有不是和尚的人遞柱香來,參拜過後指著捐贈的盒子示意你留下些修資。而對大多數游客而言,建築的感覺大大強烈於寺廟的感覺,所以很多人都和那裡的佛擦身而過,包括我。贊嘆、驚呆、拍照、蕩著腿坐在高高的廊台上,或者干脆在陰涼處午睡……這就是吳哥,吳哥的人潮。大多數人對於這個國家經歷的並不十分了解,大多數人也並沒有切身之痛的感受,大多數人只是為了旅行為了這世界上的奇跡來到這裡,無法做到感同身受。很多寺廟的入口處都有一個小小的殘疾人樂團,看見大批的游客進來便開始演奏,可是面前的錢簍總是很少的幾張紙幣。他們,就是戰爭中的受害者,是人們聞之變色的只炸斷一條腿的地雷的直接受害者和受益者。生命得以保存,算是幸;但是付出了殘疾的代價,也是幸嗎,即便和生命相比?如果是我,寧願逝去。所有的人都是過客,對於這些古老的寺廟以及叢林中的精靈而言。旅行者尤是。我們四個人在每一個地方都是浮光掠影地看,拍些照片,討論一下那些浮雕、圖案、頭像的不復存在,而後便移步下一站。大家說坐在TUTU上是最舒服的時光,滿眼的綠,清涼的風,也不用面對那些滄桑和悲涼。第一天的行程在中午12點多結束,我說我們再去一趟吳哥窟吧。於是正午時分又去吳哥,暴曬在兩條長長的甬道上,幾近焦灼。而吳哥的長廊裡清涼無比,背陰的長廊外面寬寬的石台上安睡著游客。很羨慕,不想離開,想蜷縮著身體坐在陰暗的角落裡,看吳哥,看吳哥的游客和過者。然而是小團體出來的,大家都要求回去,這個時候,想念起獨自出行的好處。TUTU不願意回去再回來,說成本太高了。作罷,我們就這樣心甘情願地放棄了一天的日落。若是從前,我強烈的祈求心必然不肯,必然要看全這裡所有的景致才肯罷休,但是現在竟然不了,不再盲目追求完滿。回去洗澡、午餐,老市場閑逛,回房間休息。大片的旅行時光就此荒廢。那時候不知道為什麼人很乏,倒在床上日記也不想寫,只在那裡慵懶到底。對我來說是從未有過的時光,而這樣的閑暇現在越來越多地出現在我的旅程記錄中,也許,是件好事。晚上去FCC喝飲料、去DEAD FISH晚餐。這是年三十的大餐,我們過得平平靜靜,夜晚卻開始失眠,看春晚看到結束,窗外的夜市猶自傳來笑鬧歡呼聲。第二天很多人對我們說中國年快樂。柬埔寨人民也開始了他們的春節假期。人漸漸蜂擁而至。第二天一大早我們直奔女王宮,在大隊人馬到達之前細細地欣賞那些雕刻,那五座圍起來的石塔。女王宮小小的,卻保存著最精致的石雕,鏡頭下,也是最精美的入像。我們的司機最喜歡這裡。而我最最喜歡的還是巴戎寺。所以第二天回程的時候又去了一次。我喜歡那些石頭上的笑臉,大家都稱之為高棉的微笑。真的是微笑嗎?我覺得也許是沉思也許是哀悼也許是戲謔也許什麼都不是。仔細看時,每一個表情都不一樣,似笑非笑,有的眼光柔和有的銳利有的甚至覺得是閉著眼睛的。也許,都只是雕刻者的心思。站在那裡,天旋地轉,時空忽然失去了顏色變得只有黑白。最喜歡的是聖劍寺和吳哥窟。喜歡聖劍寺的破敗、延伸到四方的已經沒有頂部的長廊,喜歡每一道門都承載著現在的風景讓人留戀,喜歡在高處俯瞰時它流露出的大氣和滄桑。吳哥窟也是,作為吳哥古跡的代表性建築,它巍峨、堅強、雄壯。遠遠地看到它,心底便被觸動,因為那背後承載了太多的故事。最有趣的自然是奔密列,那個很多人提過一定要去的地方。在這裡歷史忽然變得輕松和有趣。一個小男孩兒帶著我們從入口處爬了進去,上上下下的落腳處他都細細地指給我們,也告訴我們坍塌下來殘存的圖像的簡單含義。參觀忽然變得興趣昂然,我們一邊自責著這樣是不是在破壞古跡,一邊不可避免地踩著倒塌的精致門楣雕刻。穿過幽暗的長廊、踏過濕滑的亂石,像是在迷宮裡面探險。那是驚呼最多的一天。羅洛寺群正在大肆修繕,三座寺廟中只有第二座可看。唯一一處非常像公園的地方,入口處居然有個小小的湖泊,長長的通道兩側粉的白的葉子花怒放在藍天下,遠處的寺廟石塔更加滄桑。依然是在正午時刻抵達,只有我爬上去又爬下來,四面均可上,可是每一面台階兩側的石雕都不完整了,就這樣不對稱的殘損著,也無損它的魅力存在。整個吳哥古跡不都是這樣嗎?她的殘破彰顯的滄桑,才是她最獨特的魅力。在吳哥的參觀,不可避免地要碰到很多小孩子的推銷者。因為沒有購物計劃,也怕看了不喜歡會不敢面對他們,遇有推銷者一律眼睛抬得高高的走過去。在周薩神廟那裡,還被幾個小孩子圍住了,無奈之下,把手上的鐲子給了他們一人一個。可還不肯罷休,要我們插在包上的面包、要糖果,要更多的鐲子……不喜歡,很不喜歡。不喜歡這些小孩子沒有任何心理障礙地開口要東西仿佛天經地義理所應當,更不喜歡各國的旅游者自覺或不自覺地帶糖果帶禮物直接送給他們,無形中培養了他們索要東西的惡習。這些在各地旅游經常遇到,總是讓我反感得不行;每次都會在游記中提到,卻無法發揮作用。真正想伸出援助之手的人可以捐款給學校、給國際援助組織,為什麼總是用小小的利益去贏得他們的笑容和感激呢?某個寺廟的入口處,一個小姑娘攔住一個外國人兜售她的商品,那個外國人說“No Money”便大步離開,那個小姑娘便在後面用童稚的聲音說“No Money! No Honey! No Baby!”,居然有些對仗工整。當成笑話議論,心底卻覺得不舒服。但在班迭哥迪遇到一個賣絲巾的小女孩兒很可愛,據理力爭地讓小卡買她的絲巾,說自己的質量好、便宜,下午還要上學等等。討價還價間,發現這個小姑娘伶牙俐齒、思維敏捷,我們說一句她解釋一句還句句在理、語句流暢。贊一個!如果都是這樣的情形,會更讓人欣然接受一些。最後一天,從奔密列回來,照例很早。我們不約而同都想去巴戎寺。算起來這個地方反復去了三次,仍然覺得不過癮。其實什麼也不用做,就是坐在那裡,感覺便不一樣。三去Bayon,是騎車去的。將近吳哥窟,人山人海起來,各式交通工具堵在了一起,特別是巴肯山之下,根本無法通行。柬埔寨的這條旅游道路很窄,而且塵土飛揚。但幸好管理完善,吳哥王城的入口處還有警察指揮,輪流單向放行,算是沒有堵死。再到Bayon,已是日落時分,大批的旅游團隊喧囂著離去,只剩下我們幾個人靜靜地坐在那裡。管理人員催促我們離開,我想要求多留一會兒,他卻直接走了。下來的時候,遠遠的台階上坐著兩個小和尚,看我拿起相機,也不躲閃,反而禮貌地微笑,然後顧自聊天。我便開心地坐在那裡調相機的各種參數,反復拍了起來。爾後,遠遠地和他們告別,也和吳哥告別。在暹粒這個小鎮,我不曾仔細地走過,只是在既定的時間去吃飯算是有點感知。老市場附近彙集了大部分餐館和客棧,白天大家都縮在陰影裡,傍晚則開始游蕩出來,各色場館也燈紅酒綠地熱鬧起來,非常旅游區的感覺。閑走的時候沒有follow任何功略,吃飯除了前兩餐跟隨小卡的介紹,後面都很隨意。三日吳哥的游覽之後,身體的不適得到一點緩解,最後一晚隨意找家餐廳居然吃到最美味的一餐。所以最好的經常得之不經意。上樓前去熟悉的那家喝了最後一杯Shake,收拾行囊去下一站。

(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