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終人散
花開了又謝，
人聚了又散，
站在旋律的盡頭，
學會讀懂世界的瞬間。
不老的夢想，
不肯屈服的向往，
撥開廢墟的塵，
只為拼出完美旅途。
當身後的風景，
已成前塵，
真正的思念卻才開始清晰。
走過歲月的痕，
驀然轉身，
又是曲終人散時。
1
一大早，三個人就坐上了開往大理的中巴。司機很准時的發動車子，直奔大理。
中午時分，又見蒼山洱海。郁郁蔥蔥。碧水蕩漾。
車子停在新城的汽車站。汽車站與火車站相鄰，索性先買好了晚上開往昆明的火車票，再把大包寄存好。
轉乘公交去大理古城，一路上來不少本地人，說著好聽的方言。空中落下驕陽，到處都明亮亮的，讓人歡欣。自從離開梅裡那天起，就不曾見過如此明媚的光線。
下了車，便是南城門，城牆上書寫著兩個蒼勁的大字：“大理”。穿過城門，進入古城腹地。方方正正的街道兩旁是一溜排開的店鋪，多以銀器、玉器、扎染、茶葉、大理石工藝品為主，生意鹹淡不一。兩年不見，大理的商業繁榮了許多，少了幾分閑話人生的從容。
走進一家小飯館解決午餐。每人要了一個沙鍋飯，鹹香筋道的腊肉，綠油油的青豆和蔥花，飯面再蓋上一個嫩滑的煎蛋，豐盛飽滿。
小桌上放著兩瓶店家自制的腌泡菜，免費供應。W對泡菜情有獨鐘，一一嘗試，對店家的手藝贊不絕口，越吃越上癮，飯沒吃幾口，泡菜就被干掉了半瓶。我分明從店家無奈的臉上看到三個字：虧大了！
吃完飯，三個人無所事事地在古城裡徜徉，一間間店鋪逛過去。
那些別俱匠心的師傅將粗細不一的銀條雕琢出花紋繁復的圖案，彎成弧度優美的鐲子，打制成具有民族風情的耳墜、項鏈、手鏈。
街邊樹陰下的老太太，坐在小竹椅上，一邊閑話家常，一邊納鞋，累了就靠著椅子打個盹。
路過賣烤乳扇的小攤，花一元錢從一個胖胖的阿姨手中換回一個被烤得卷成筒狀的乳扇，那是上次來時遺漏的特色小吃。香淡的奶酪味，口感很韌，扯下一塊在嘴裡慢慢地嚼，奶味愈加濃郁。
再往前走，W發現了有名的白族涼粉檔，藏在小巷一隅。透明晶亮的涼粉，配上冰凍的木瓜水和雜果干，在炎熱的午後吃上一碗，該是多麼滋潤。
小L開始還以怕胖為由拒絕甜食，被我和W以涼粉美容，木瓜抗衰老這麼一忽悠，防線頃刻瓦解，跟著我們有汁有味地吃了兩碗。
走到洋人街，三個人都懶得再動，找了一間裝修歐化的酒吧坐下玩牌。大大的木桌椅擺在門廊下，桌面的陶罐裡插滿鮮花。點了一盤炸得金黃的洋蔥圈，三杯飲品，打發整個下午。
陽光落在我們身旁，顫顫的溫暖。
2
每次來大理，都沒有留下充足的時間。匆匆的來，匆匆的走，只是瀏覽。
這座平和的城，需要一番自在心情去緩慢體會。小住一段時間，到附近小鎮上感受趕集的熱鬧，去洱海邊當一回漁民。還有喜洲的民居，看看原住民的生活，了解扎染的每道工序。
倘若再來，將不會錯過。
夜幕降臨，坐在古城開往下關的八路車上，透過婆娑的樹影看寂靜的洱海，在夜色裡楚楚地睡去。
候車室的空氣裡，混合著淡淡的煙草味。並沒有洶湧的人群，連行李都有各自獨立的座位。
車輪有節奏地敲擊鐵軌，駛入深濃夜色。
車廂裡空蕩安靜，只有少數乘客。硬坐也理所當然地變成了硬臥。人們或躺或臥，選擇自己喜好的睡眠方式。
列車駛向這次旅途的最後一站。那座四季如春的城市。
凌晨五點半，我們走出車站，空氣濕涼。昏黃街燈在黑夜中蔓延，在街道上映出一個個晃晃的光暈。路口的信號燈在孤獨閃爍。四周一片寂靜，一切繁盛世間似乎都已隱匿。
喜歡這樣的城市。有自身的作息規律。那些夜如白晝的不夜城，透支太多的激情。不能給人安全感。
公交還沒開始運行。我們停在街邊一家賣粉的攤檔，要了三碗米線，慢條斯裡地吃。旁邊的小桌上趴著三個喝得爛醉的男人，酒瓶子滾了一地，一片狼籍。
晝夜膠著的時候，我們在公交站台前告別。W和L去探他們的朋友，我去找一個落腳地。
公交穿過大大小小的街道，一個個陌生的站名在車內響起，幾乎沒有人上下。
下車以後，在一個晨運老太太的指引下，繞過一個公園，找到了那棟可愛的小黃樓。按響門鈴，小院裡傳來細碎腳步，打開門，一個圓臉的小妹領我走進這個驢子的集散地。
四層的L字型公寓，每層的走廊上都點綴著小盆的綠色植物，院子裡也種了大片花草。一個溫馨寫意的小社區。
放好行囊，已無睡意，於是走進三樓的閱覽室。拿起當期的《中國國家地理》，主題碰巧是剛走過的青藏高原。銅版紙上的畫面讓時光倒流，歷歷在目。生命的背景得以循環。
天空又開始下起雨來。瓢潑大雨。發出潮水般的聲音。黑壓壓的雲層，主宰天地間的色彩，釋放累積飽和的淋漓，那樣酣暢。
游客們陸續起來，收拾行李，開始旅程。各種顏色的背包消失在雨霧裡。幾個被大雨打亂了行程的游客，只好留在旅館，於是大家聚在一起，隨意聊天。
旅館裡有一只巴掌大小的京巴，胖嘟嘟的，眼睛忽閃忽閃，粉紅色的小舌頭不時伸吐出來。因為長得太過可愛，被我們輪流捧在手中寵愛，差點被揉成四喜丸子。
母親突然打來電話，噓寒問暖了一番，遲遲不肯掛斷，終於忍不住暗示我是否能早些回家。我故作不解人情，告訴她我還在麗江，玩得很好，不用為我擔心。
放下電話，手指揣進褲兜，那張薄薄的機票，早已安穩地躺在裡邊了。
3
午飯是旅館老板親手做的家常菜，樸實無華。住客們圍著大圓桌吃飯，談笑風生，吃完自覺幫著收拾碗筷。仿佛一家人。
吃飯時認識了一對來自成都的姐妹，約好下午一起騎車去滇池，倘若不下雨的話。
午後，雨越來越小，最終停止。空氣裡帶著一點點植物的清香，伴隨微風幽雅飄浮。
我們在樓道裡挑出三輛還算完好的自行車，在小院外兜了兩圈，確認並無安全隱患後彙入了車水馬龍。
姐妹倆完全不同的性格。姐姐文靜內向，臉上掛著淺淺的酒窩，說起話來柔聲細語。因為剛學會騎車不久，上路後顯得有些緊張，雙手緊緊攥著車把。妹妹是個活潑開朗的女孩，大大咧咧的表達自己的各種想法，不遮不藏。車子騎得飛快，烏黑長發在風裡跳躍起舞，不時單手離把，回頭向我們招手。有時騎的快了又調頭回來陪姐姐騎上一段，如同一只精力充沛的小獸。
逐漸遠離市區，沿著一條筆直的公路騎行，半個多小時後來到了滇池公園。
公園裡滿目蒼翠，沿湖而修的林蔭道在雨後散發出沁人的芳草味，讓人忍不住大口呼吸。
滇池的遼闊，遠超乎我的想像，稱其為“池”，真是大大的謙虛了。雖然近年來滇池的污染日益嚴重，但她磅礡的胸襟及深厚的文化底蘊還是為她爭得了“高原明珠”的美稱，為春城人民所津津樂道。
忽然之間，雨水又悄然而至，我們躲在大樹底下，看湖面騰起一片濃白水氣，煙波浩淼，浩浩蕩蕩，仿佛一個龐大朦朧的夢境。
雨越下越大，穿過密密的枝葉砸在我們身上，啪嗒啪嗒。躲進一家小茶館，透過巨大的落地玻璃看雨中的滇池，蕩漾著恍惚的寧靜。
走廊邊上的斷紅殘綠，在風中影影綽綽，嬌弱而頑強，經歷成長的疼痛。
這讓我想起一路走來的幾十個日夜，旅途中的風雨陰晴，心路的起伏跌宕，烙印在韶華之上，削磨掉若干年少輕狂。通過變幻莫測的路途獲得的成長，別有一番滋味。
傍晚回到旅館，碰巧遇到在阿香家同住過的Z，晚上一起去金雞碧馬坊吃了據說是最正宗的過橋米線和燒烤。
一小碟一小碟新鮮的食材滑入煨好的雞湯中，變化出一碗回味無窮的經典。
簡單的夜晚在細微的體味中變得美好。
4
這是旅途的最後一天。
下午四點的飛機，剩下大半天的時間，我盤算著如何度過。最後選擇了尚義街的花鳥市場。
喜歡在陌生城市的街頭等候公交的感覺，一塊塊站牌，充滿新鮮的未知，引領新的體驗。
顧著看城市的風景，坐過了一個站才驚覺下車。
穿過大馬路，鑽進人頭攢動的小街巷裡，市井的生活氣息散漫開來。各色店鋪用各自的廣告形式吸引人群的目光，誘惑人們的購買欲。
各種各樣的花草植物從店鋪裡席卷出來，一盆盆，一束束，簇擁在街道兩旁。一路走過，總免不了“拈花惹草”，身體上留下濃淡不一的香氣。
那些盛放的花草，被一雙雙巧手扎成好看的花籃，布置在顯眼的位置，形成極具誘惑力的廣告宣傳，同時也成為這座城市特有的一種文化符號。使人一聽到昆明這個名字便能聯想到一片花海。這座無花不歡的城。
更多的時候，大把大把的鮮花被隨性的放置在店鋪裡的各個角落，貌似雜亂，卻又充滿了野趣。給人在花圃裡采花的感覺，而並非只是單純的買賣行為。
在花團錦簇中，花上一點錢，就能捧走一大束生氣蓬勃的芳菲，贈人或自賞，著實劃算。
若是懂花惜花之人，即便不買，來此逛上一圈，想必也是一件樂事。
再繼續走，眼球愈加忙不過來。花鳥魚蟲，琳琅滿目，各色小店都充斥著新奇的元素，隨便挑一間進去轉轉，都能收獲一番驚喜。
從鱗光閃閃的漁缸中獲知一種魚的名字，在眾多相似的鳥籠下學會分辨某種鳥類的啼鳴，在五顏六色的花卉前體驗色彩的巧妙搭配，那麼多往日被忽略的趣味，一下子湧現出來，填滿每個瞬間。
這樣平常而簡單的快樂，隨著人群一起，流動著。
最喜歡逛的，還是寵物店。看那些剛出世不久的小貓小狗，肉團團的，相互嬉戲打鬧，爭食搶玩具，以各種滑稽可愛的姿勢睡眠，惹人憐愛。
在這片略顯陳舊的社區裡游蕩，安靜觀察，逐漸解讀原住民的生活點滴，旅行的涵義因此得以延展。
午飯還是米線，在街區一家老字號的食店裡。交錢以後，拿著小票去廚房前的窗口排隊等候，自己端回雞湯和各種配菜。已經能和當地人那樣按順序調制出一碗鮮美的米線，心中有小小的成就感。
回到旅館，開始收拾行囊。背包上已是污漬班駁，幾處小小的磨損，幾千公裡的留念。這個流動的家，就要告一段落。
昆明的機場離市區很近，在旅館的花棚下發了一會呆，才起身離去。
生活的畫面，即將轉切，回到正軌。突然有些茫然，不知所措。
想到千裡之外的母親，突然降臨的，來自千裡之外的驚喜。我帶著微笑走入候機室。
尾聲
1
夜色中，機翼底下的渦輪發動機發出低沉的轟鳴聲，機身有節奏地遞降，穿過雲層。城市的璀璨燈火，洋洋灑灑地鋪展開來，身體仿佛要墜入星海。
空姐用甜美的聲音預告抵達的時間，貼心地檢查每個乘客的安全帶是否扣好，慣例地祝我們旅途愉快。
站在電瓶車裡，看著機場大樓明亮的燈光，有說不出的百感交集。居然有落淚的衝動。
灰藍色的背包剛出現在傳送帶的出口，便被我一把抓起，緊接著又被我迅速地塞進機場大巴的肚子裡。
大巴在高速公路上飛馳，我離家越來越近，離母親越來越近。
和我預計的一樣，母親的生日晚餐已經開始。試想一下，當大家都以為我還在遙遠的香巴拉時，我卻突然出現在餐桌旁，該是多麼令人興奮激動。
事先已經打聽好晚餐地方，下了大巴，攔了輛的士直奔目的地。
我背著大包，在許多食客詫異的目光下，徑直跑到母親面前，在她面頰上親了一口，“生日快樂！”
母親驚了片刻，突然像小孩子般欣喜地叫喊起來，一把將我抱住，高興得一時不知說什麼好。
憋了半天，才蹦出一句“怎麼弄得像逃荒似的，幾天沒吃飯了吧”。大家聽了頓時大笑起來。
看到坐在一旁的父親，眼角居然有些濕潤。
母親為我端來一盅老火靚湯，久違的濃醇在口腔中漫溢，仿佛濃濃母愛。
2
午夜的天空，燈火通明，星辰寂寥。
又回到了這個我一次次出走的城市，回到踏實溫暖的家，但人在旅途的感覺，還是如此的清晰，仿佛次日一早，我還會背起背包，走在陌生的路上。
那些色彩濃烈的畫面，寄存在數百張照片裡，清澀的學生時代，也已成為記憶。
回到主流社會做個規規矩矩，努力拼搏的都市人，為自己的前途不懈奮鬥，作父母眼中的好兒子，成為了當務之急，沒有商量的余地。
這注定我在將來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裡，不再能隨心所欲的遠行，游走。
我必須學會適應這種折磨。用微笑洗去沉重的思念。
3
從西藏回來後的日子裡，不記得有多少次，夢到高原的畫面。清晰而模糊，沉落又漂浮，來自內心深處。
漂泊在離陽光最近的土地上，浪跡於距塵世最遠的風景裡。思緒嵌入幽遠。
忘不了，西部的旋律；走不完，無盡的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