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上很美的地方或許只是像一幅畫般,而即使是再不起眼的地方,只需要你別樣的感受,那裡在你的眼中就會熠熠生輝起來。一直在想一個問題:去吳哥旅行的會是什麼人呢?電影迷?度假者?藝術家?或是向往古老文明的人?旅行團、背包客、情侶、家人、獨行者,亦或是過客,在這個擁有數千年文明而又飽經戰火的國家彙聚。有人驚訝於這個國家的貧窮;有人沉醉於她的瑰麗;也有人感嘆於她的真摯,而我就屬於這最後一種。在這個充滿古老神秘氣息的國度裡,我究竟在尋找什麼?聽前一批的同事描述柬埔寨人的貧窮生活,直到真的身臨其境,才有震撼的感覺。柬埔寨土地肥沃,水資源和熱量都很充足,到處可見綠油油的水稻田。但由於常年的內戰和每年旱澇兩災的影響,農業還是處於自給自足的狀態。去各景點的路上塵土飛揚,兩旁不時閃過平民居住的高腳屋,破破爛爛的。田地裡有不少國內少見的白牛,而且不耕地。甚至有些處於赤貧的人們只能在路邊搭起帳篷,以天為蓋地為爐。當地的小學和中學很有可能就是附近最好的建築。導游小宏是高棉人和潮州人的混血,沒有讀過什麼書,但靠在中國人店裡打工兩年學到的中文,從事起導游——這個在當地收入還算不錯的工作。小宏跟高棉的微笑頗有幾分神似:寬坦的前額、寬闊的鼻翼、厚厚的嘴唇,笑起來有著令人忍俊的傻氣。他和一路上遇到的很多當地人一樣,質樸而熱情。第二天吃完早餐,動身前往大吳哥城(Angkor Thom),它是高棉帝國最後一座都城,始建於公元9世紀。在城門的路口可以見到栩栩如生的石像分列兩側:一邊是善的修羅,一邊是惡的阿修羅,很多石像的頭已經被盜走。他們雙手緊握著一條蛇,蛇頭高高地昂起。後來才知道,它的名字叫NAGA,當地人稱之為“龍”。印度教裡相信,乳海中有個藏有長生不老藥的島,被NAGA盤踞,於是善和惡的力量為求仙藥都抓住了它,於是混沌的乳汁之海翻騰,從浪花裡誕生了萬物,並誕生了女神APSARA(在吳哥的很多建築裡都能看到APSARA),她帶著淺淺的笑,手拈鮮花,款款而來……在代表善惡的兩邊我都留了影,左為善,右為惡?善惡本不就在一念間?又或許在這翻騰的乳海裡善惡的概念已變得模糊不清。大吳哥的城門很矮小,大車開不進去,只能換乘小車,周圍參天的古樹將烈日遮蔽得嚴嚴實實,婆娑的樹影籠罩下了原始神秘的氣息。小宏介紹說,70年代柬埔寨的森林覆蓋率是75%,而現在由於戰亂和砍伐已經下降到25%了,這裡的森林指的可是樹齡已有百年的樹木啊!往前就是大吳哥的中央聖殿——巴戎廟(Bayon)。這座廟宇之所以有名是因為她有大小54座寶塔,每座塔的頂部都雕有像征國王的四面佛,面向四方,一共216張臉,最著名的高棉的微笑就在這裡。下車已是人山人海,我知道今天和巴肯一樣,不會清淨地游覽了。第一次大規模地見到吳哥建築裡典型的回廊和四方門框,乍然覺得好像在教科書裡看到的圓明園遺址。外圈的石壁上雕刻著精致的壁畫,大多描述著印度教的神話和傳說,但這裡被大量的法國人和日本人占據,所以很快便拾級而上,來到頂層。霎那間,54座佛塔氣勢磅礡地展現在我的面前,一時有些茫然。查了點資料:四面佛的四個面分別代表“慈、悲、喜、舍”,雖然並沒有看出這四種表情之間有什麼區別。每四張臉頭頂著一個蓮花,似笑非笑,苔痕和歲月將每張臉磨礪的更加滄桑。手中的相機試圖記下每個角度的變換,然後發現吸納的速度遠及不上接受的速度。浮雕、門柱、回廊、寶塔,恢宏的氣勢、莊嚴肅穆的氛圍深深震撼了我。後悔當初沒有做好功課,以致強烈的視覺衝擊占了主導位置,在一個個門廊或是塔下“拗”出各種造型,而不是細細欣賞周圍的一切。走到哪裡,都有一模一樣的佛像如影隨行,這是種什麼樣的感覺?再怎麼兜兜轉轉還是在他的注視之下!轉眼間最著名的高棉的微笑就出現在了眼前,還沒有准備好,就已經被人群“擠”上前,留了張笑容頗為尷尬的合影,然後被其他人替代而下。沒有直視他的臉,沒有直視他的笑容,而是以一種幾乎近於被迫的方式選擇將他留在了我的相機裡,而不是心裡。有人說:“當一切表情一一成為過去,最後,剩下的就只能回歸到最後一種表情——微笑,靜穆的微笑,因為它包容了一切的愛恨生死,通過漫長的歲月傳遞給後人。”但還是有些人選擇在了坐下,靜靜地在某個角落裡凝視著一張張安詳隱忍的臉孔,品味著似笑非笑間的禪宗奧意。回廊的一邊有個年輕人在寫生,寺廟的一角有個印度人打扮的老者在冥想,現在回想起來,都如入夢境般。走下聖殿的霎那在想一個問題:這個偉大的君主為何要建造這樣一個神奇的宮殿?讓人們不論走到哪裡都對他頂禮膜拜,又或是他想從至高點從每個角度窺探芸芸眾生?一切息怒哀愁大抵都逃離不了他的視線……歷史總有相近的地方:秦始皇在建造兵馬俑後便傾覆了;吳哥在建造完後,泰國人入侵,人們開始逃亡,城市被淹沒了在綠色中消亡。當一個王朝到達鼎盛的時候,大都會傾盡國庫所有來建造一個偉大的奇跡用以證明國力的強盛,但長年勞民傷財、揮霍國庫,遭到了亡國的命運,即便如此,他們依然給後人留下了巨大的財富——那就是建築和藝術上的奇跡。走出巴戎寺,會經過一條長長的走道通向其他的建築,兩邊是還未衰敗的荷花池,感覺又像《仙劍》裡李逍遙找到趙靈兒時的情形。前面的巴本寺廟(The Baphoun)正在修繕,這也是個重量級的建築,廟的四周被多余下來的黑色石料包圍了,形成了巍為壯觀的石陣。前方的空中宮殿(Phimeanakas)很像《龍之崛起》裡秦王陵寢的宮殿,傳說蛇女要求在此與國王同房,如果不照做,就會給國家帶來災難,結果王室血脈通過這樣的方式得以延續。空中宮殿成金字塔形,分三層。空中宮殿的階梯很陡,西面有扶手和後來建造的木制扶梯,爬的戰戰兢兢,但在小吳哥才知道,這只是小意思。上面有個四方的回廊,正中一座很小的宮殿。這裡沒有太多的驚喜,所以在上面休整了一下,向鬥像台(Terrace of Elephants)出發。到了那邊,視野一下開闊了起來。他的寬度達到了350公尺,SUKI忙用攝像功能來了個180度環繞。石頭大都雕刻成像的造型,當年的君王在此接待外賓、檢閱軍隊,帝國之強盛可見一般。我就在這裡過回首長的干癮吧。可惜的是,這裡我們也如走馬觀花般匆匆掠過,像台上精美的壁雕也沒孤上仔細看一眼。更別提對面的12生肖塔了,生肖塔裡的石雕動物大多已被掠奪或放入了博物館裡。 塔普倫寺(Ta Prohm)是早上的最後一個景點,她是吳哥一位皇太後的陵墓,也是《古墓麗影》的拍攝地。這裡的氣氛就和之前的蒼涼之氣截然不同了,應該說是詭異,所有的建築上都覆蓋著綠色的青苔,整個寺廟被古樹盤踞,這是古建築與原始叢林進行的驚心動魄的廝殺。塔普倫的一些回廊也很像迷宮,剛剛身邊還有一大群熙熙攘攘的游客,回頭卻發現他們早已鑽進哪個石室裡消失不見了,剩下的只有你一人和蒼涼古墓怪樹,不禁一陣涼意。這些古樹稱為“板根樹”,是熱帶一種瘋長的不成材的樹。它們與石室、石雕、石牆糾結在一起,爭奪著生存空間。它的樹根宛轉而粗壯地沿著牆壁攀爬上下,如巨大的蟒蛇,實在恐怖。有棵樹被雷電劈為兩半,但又奇跡般地各自成活。那些輕松游走在石屋之中裸露著的巨大樹根,已經一點點地將寺廟蠶食,它們滲透進每個縫隙,每個缺口,稍一用力,神殿頃刻間就會分崩離析。它們好像一雙雙粗壯的大手僅僅掐住了女人的細弱的脖子,那是一種絞殺!白日做一下夢:如果晚上在這裡的話,會不會有小倩和姥姥從古墓和怪樹裡鑽出來呢?那我就要來演一回柬埔寨版的寧采臣了。隊伍的其他人閃進一個石室後,寺廟一下子安靜下來,我停留在了原地,享受片刻的獨處。班駁的日光灑在地上,耳邊只有鳥鳴,那種感覺真的很好。在牆的一邊有個金發美女靜坐在一旁,閉著眼睛,也許她也和我一樣,想將現在感受到的一切銘刻在心中,那是屬於一個人的寧靜!我們總是走的太快,要停下來等待靈魂追上我們的步伐……午餐在一家海鮮樓裡吃的,這家店竟然飼養著小鄂魚,引得眾人駐足圍觀,不知道是不是用來燒菜用的?下午的行程沒有早上安排的那麼緊湊,我們很悠閑地參觀了羅洛士遺址群(Rolous Group),被稱之為高棉藝術的開端,現存羅萊寺(Lolei)、聖牛寺(Preah Ko)和巴孔寺(Bakong)。羅萊寺規模很小,裡面有個和尚廟,後院裡有供他們居住的高腳屋,還有各種果樹。不遠處的小學裡孩子們在嬉戲玩耍,廟前的井邊有尼姑在梳洗,忘了說這裡和尚和尼姑是可以分住在一間寺院裡的。聖牛也不大,幾座寶塔同樣被修復之中,塔身被腳手架圍了個嚴嚴實實。聖牛很清淨,是個純淨的地方。在前往巴孔前,巴士的車胎暴了,我們不得不下車等候,不想卻帶來了旅行中最感人的一段故事。大家從悶熱的車廂裡下來,到路邊休息。旁邊是幾所破落的民居,一家人窩在小小的高腳屋裡,孩子們屋底下嬉戲。往前走發現了一家手工作坊,仔細一看原來是做皮影的。皮影最早始於中國,但在東南亞一帶也流傳很廣。柬埔寨的皮影是用牛皮做的,傳說以前有個皇宮裡的僕人在曬牛皮毯子的時候,無意間拿到陽光下一照,發現了破爛的牛皮在亮光下呈現出各種有趣的樣子,於是皮影藝術發展了起來。作坊裡擺設著各種圖案精美的作品,大大小小,形像生動。更令人驚訝的是,制作這些作品的居然是6、7歲的小孩子,他們在幾個樹墩上,用榔頭和錐子專心致志地各自敲打雕琢著手中的作品。據作坊主介紹,這些孩子由於沒錢上學,所以在這裡和老板學習制作皮影,然後將這些皮影賣給游人,來賺取學費,這樣的孩子一共有四五十個,見我們一行人來到,店主率領正在工作的孩子為我們即興表演了一段皮影戲,雖然聽不懂這個故事,但仍能從孩子們稚嫩的聲音裡體會到陣陣的感動,表演結束,幾個孩子從幕布後出來,帶著羞澀的微笑,於是我們都毫不猶豫地每人買下幾個皮影,就當幫助他們也好,就當欣賞藝術也好,此時能做的僅此而已。每個皮影的後面都有孩子的名字用來標識,他們明亮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老板手中的牛皮,當知道賣出去的是自己做的後,真是開心極了。離開前我將一點水果塞在了一個孩子的手裡,他馬上雙手合十,向我們表示謝意,然後跑到同伴那裡,和他們一起分享起來。突然間,心裡湧動起一股熱流。當我示意要給他們拍照,剛在嬉笑的男孩子馬上又表情虔誠,雙手合十,十分認真地面對鏡頭,讓我拍下了這張無比珍貴的照片。在去巴孔的車上,心緒久久不能平復,我並不厭惡那些在各大古跡乞討的孩子,因為他們的父母不會養活他們,他們的生活費必須以自己的方式籌得,但是不知為何,作坊裡的孩子給我的震撼是前所未有的。面對貧困和無助,他們沒有自怨自艾,反而是以一種樂觀積極的態度來面對,在他們的眼睛裡看不到任何的絕望痛苦,而是給人一種平靜的力量,這種力量能夠讓人開朗勇敢地面對一切。參觀巴孔的時候還惦念著那些孩子,在登上台階的時候,一個孩子不知從哪裡鑽出來,塞給我一朵美麗的小白花,還給我戴上了一枚草編的戒指,同事說他一定是想從你那裡要點什麼,果然他一路跟著我們上寺頂,但卻沒有像其他乞討的孩子那樣拽著我們的衣襟不放,只是默默尾隨。我當時的“柔情”其實早已泛濫的不能自抑,所以拿出了幾顆糖給了他,他就心滿意足地離開了。巴孔寺一共有5層:龍、神鳥、魔鬼、魔王和天堂。從最上方眺望遠方,很美,在又一次戰戰兢兢地往下爬的時候,一群當地的孩子幾乎是以一步一台階的速度往下走,一邊嬉笑著,一邊回頭看我們這群手腳並用的旅人,然後下去的速度就更快了。走的時候,一個小女孩塞了一張自己畫的花給了一個同事,她朝我們笑笑就跑開了。後來我把這張紙小心翼翼地收藏了起來。晚飯在市區一家很有名的自助餐廳Tonle Mekong Restaurant吃的。吃了些奇奇怪怪的東西。這家餐廳只做7點半到9點的生意,因為享用晚餐的時候會有每天一場的演出。演出大都講述了印度教的神話故事,有些看不懂,而且太周圍太吵,吃完飯一個人找了張靠近舞台的椅子坐下。上面一個女神摸樣的女孩子正在獨舞,和上海的一些東南亞餐廳裡表演的人不同,她的動作輕柔緩慢,配合著動聽的音樂翩翩起舞,仿佛從那些石壁和浮雕上走下來一樣那麼優美,這個時候舞台是屬於她一個人的。飯後,眾演員乘著一輛小卡車歡笑著離開了每日的工作的地方。其實每個人都想生活在天堂裡的,但現實是殘酷的,我們在各道輪回裡尋找著極樂世界,卻大多迷失了方向。然而我卻在這個美麗的國家找到了一種最美好、直接的感情。Many people exist in the shadows, never entering the light, then, it is only a step between life and death. 我想每個人在一生中都會找到一個屬於自己的地方,對的時間、對的感覺、對的心境,在吳哥的第二天,我找到了……2 B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