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之所以到甘南
完全是個偶然
可怕的蘭州汽車南站
才一下摩托車就有四五個人上來圍住我 一個拉著我的大包 兩個拽著我的袼褙 硬拉著我去坐他們的車 幸虧有位大伯出面才得以脫身
飛似地坐上汽車後 仍然還是驚魂未定
後來聽說很多人就趁那個推搡的功夫搶錢包打劫雲雲 頓時覺得好險
腦子裡浮現一個人從拉薩到蘭州路上的種種 心裡百感交集
在車子一搖一簸中 忍不住睡著了
甘南 夏河
一個人跪在拉不楞寺文殊殿前 望著佛像前香煙裊裊
回頭是長長的望不到邊的轉經綸
黑說他小的時候就跟在奶奶後面來轉經綸 一圈又一圈 一圈又一圈
轉不盡前世來生的夙願 叩不完對佛祖的綿綿虔誠
---司機馬小跳---
馬小跳原來並不叫馬小跳 只不過因為他的火暴脾氣 一急就會跳起來。要擺在奧運會上 破個世界記錄也不一定
小馬是前一天剛下長途車碰到的司機 當我叫他拉到前一天晚上抄到的青年旅館時 他居然朝我翻了個大白眼：
“那個破地方啊，沒人會去的。”見過怪的人多了 沒見過這麼奇怪的司機
“那個地方我知道 真的不行！你還是別去了！”他還是不依不饒。
好吧 我妥協。
中國有句話叫強龍壓不過地頭蛇 即使我是無所不能呼風喚雨的小龍人 也要小心翼翼 碰到的是條修煉千年的大莽也沒准
小馬挺熱心 不喜歡多廢話 雖然後來發現他廢話其實也滿多的
至今還記得就是那句中氣十足得“不信！你上攜程網搜搜，可以找到我的名字，馬福壽”。
當時就在想怎麼有人叫這名字，俗，太俗了。後來覺得 這個人還有點意思
如果不是天下無賊 不知道還會不會有那麼多人來拉不楞寺
轉了圈很順利 照約定打電話給小馬
坐在一角吹口琴的間隙 被小店老板認出是剛剛遛進聖堂金塔胡攪蠻纏的丫頭
正好小馬來了 既然被人發現了 自然吐著舌頭乖乖承認了
夏河不大 就一條筆直的大道 盡頭就是拉不楞寺 車子在另一端停了下來 門上寫著 夏興賓館 幾個大字
心裡想：壞了 來黑店了大概。。
就跟姓馬的坦白自己不知道怎麼來的這裡 身上著實沒有多余的錢可以付 讓我走得了 找個招待所就成
誰知 那個姓馬的凶巴巴嘰哩咕嚕講了一大堆 半天才明白這是他朋友的賓館 意思是瞅我可憐給我六十標間有熱水有電視要不是看在朋友的份上還不讓住別不識好歹 基本就這個意思
話說至此 只有悻悻地收拾東西住下來
---跟著賣羊娃去買羊---
咱們先說說那個賓館老板吧 黝黑的皮膚 尖嘴猴腮的 總之一眼看上去不像好人。
後來他總說我以貌取人 豈有此理
不過通常看上去像壞人的人其實人都不錯 這個老板也不例外
因為總是穿著黑背心 叫他小黑
下午有個人要去買羊 小黑問我要不要去
我們都知道 羊是吃草的 所以買羊要去草原上
桑科草原在夏河的另一頭 得開車去 那人一眼看上去像個大好人 而且特別踏實的那種
但是通常看上去像好人的人其實不是好人 所以姑奶奶我要小心點
不過俗話說，“三歲娃娃的臉夏河的天” 剛剛天還好好的 突然烏雲堆了起來
望著滿天的陰霾 放羊娃皺了皺眉頭 還是把我拽小雞似的拽上車
沒走多遠 雨開始吧嗒吧嗒下起來 而且越下越大
“抓緊了 當心掉下去”放羊娃叮囑我 並開始加速。風不時在耳邊呼嘯，攙雜著雨水的吧嗒聲。我冷極了
，忍不住打了個冷戰。
“剛跟你說了吧 這裡很冷的”放羊娃嘆了口氣，然後壞壞地說，“小心，這裡會有狼哦 ”
“橫橫，是色狼吧。”
“不是啊，是真的有狼 ，特別在晚上的時候”他的表情非常認真，“很危險，知道嗎”
吸了口氣 努力把頭埋下去。車子離開了大路 往山上開越來越陡 不由拉緊那個買羊的小子。旁邊人看到的話一定像極了只好笑的鴕鳥
“所以啊，要有我在”
“你說什麼啊 聽不見”
“做我女朋友吧”。
“不行啊，你太遠了”
。。。
就這樣吵吵呶呶總算到了山腰 跨過一條大水溝後就是羊大叔的帳篷 羊大叔很熱情地給我到了茶葉茶給我吃糍粑 讓我感激地鼻涕都要流下來了
糍粑這玩意兒早上喇嘛們吃飯的時候偷偷塞給過我一丁點兒 很香 但是有點扎嘴巴
帳篷三面通風 應該很冷才是 大叔就這樣一個人呆在那裡看羊
面對我的疑問 大叔爽朗地大聲笑了起來 而且笑了很久
我想 他大概是沒明白我說什麼吧 這裡很多藏民仍然是不會說普通話的。但既然大叔笑得那麼開心 我也跟著一起笑起來 後來連放樣娃都給感染了
於是 那個下完大雨的下午 可以看到三個傻瓜在通往草原的那坐山腰上傻笑
的確是段很難忘的記憶啊
對於我而言
後來 買羊娃跑到合作去買羊
等要找他的時候 他已經走了
---長得像壞人卻熱心的黑掌櫃---
這個詞頗有武俠小說裡黑手鐵腕客棧掌櫃的意思 好像應該還會用點飛鏢什麼暗器的 不想卻是個實實在在的人兒
之所以叫黑掌櫃是因為 此人無論春夏秋冬 一律黑衣示人 或者小黑背心或者黑毛衣或者黑羽絨
小黑喜歡美女 張口閉口要我回上海介紹沙沙給他 每當他說我就答應 他說一次 我就答應一次。他說了多少次 我就答應了多少次。他說了至少幾十次了 可我還是沒有介紹沙沙給他
於是 我很慚愧
小黑最喜歡看片子 特別看蘭州話的貓和老鼠 笑得開心的時候像極了小孩 有個成語叫沒心沒肺 用在這個時候最合適不過了
小黑還喜歡幫助人 會在無聊的時候陪我講話 會在難過的抹著眼淚的時候給我叫好吃的面條
後來混熟了 常常跑到下面玩電腦 跑到前台偷偷躲在下面吃拉面 沒事干的時候圍著大披肩坐在大門口 跟路過的人打招呼 碰到誇我漂亮的阿姨 然後 咯咯地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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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的事---
馬小跳要我把口琴送給他做紀念 記得他曾經說他舅舅吹得特別好聽 那個神氣勁兒別提了 眼珠子都要飛天上去了 好像是他吹的那麼好似的
雖然他放過好幾次鴿子
當然我是大人不記小人過 宰相肚裡能撐船的小龍人 最後還是送給他了
人都走了 留著東西還有什麼用呢
九月的我 還躲在上海的屋子裡吹著空調 桑科草原就下雪了
姓馬的傳過來好幾張照片 雖然就一丁點兒 也覺得特別漂亮
他總問我什麼時候會再去
就在日子過到第二個月的時候 小黑說 馬小跳結婚了
再見到賣羊娃完全是副唐僧模樣 那時侯正冒充小黑的號跟我聊天
我是誰啊 火眼睛金的齊天大聖啊 一眼就把壞蛋識破
他呵呵地承認錯誤 說要去北京賣古董
唐僧師父還一本正經地說男兒要以事業為重 沒功夫考慮終身大事 我很熱心地提醒他樹大容易招風 要小心女妖精
明明是生病在家無聊 卻還是讓他別存號碼想打電話的時候去別人的QQ找記錄
我總是這麼自相矛盾
我曾經很認真地跟小黑探究很長時間的感情問題 像兩個學者嚴肅地就一個問題進行討論 後來發現這個問題實在是太深奧了 每每說得我郁郁寡歡 非常之了無生趣 全然沒有平日嘻嘻哈哈的作風
得出的唯一結論就是 不要再談類似的問題
其實 賓館是賣羊娃的爸爸和黑掌櫃的爸爸一起開的
黑掌櫃就當是子承父業了
不過 黑掌櫃可能很快就不再是黑掌櫃了
昨天他告訴我 今年要上桑科做接待去了
那裡的空氣比較新鮮
我想 他是想換個環境吧 天天呆在一個地方 實在是太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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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小跳賣羊娃跟黑掌櫃都是從小玩到大的朋友
你們知道麼
單單是這點 就讓我羨慕極了
有的人只會見面一次
而有些人卻可以相伴終生
希望你們能一直這麼好下去 做一輩子的好兄弟
(在那遙遠的地方 有個賣羊娃)
(經輪轉轉 往昔悠悠 小黑在他還是小小黑的時候 每天就跟著奶奶轉啊轉啊)
(夏河閑晃 大街上一家照相店前)
(裡面和外面)
(大經殿前把經辯 每天傍晚喇嘛們來到這裡 自覺地坐成兩排 說的是什麼 我也不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