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干情結

作者: 莫陸邪刻

導讀應該是秋天了吧,最鐘情這一季:浪漫且富於詩意。如路同林語堂指間的雪茄一般,充滿了熏熟的溫香,有一種泛黃的美,仿佛是——純潔的記憶。 每年的這個時候,昔日同學都會回母校來看望老師。 我喜歡這種聚首,大家坐在曾經給過我們許多快樂與悲傷的教室裡重溫舊夢,同時也感受著一份物是人非的蒼茫。每當有人提起一件當初曾深深打動過許多人的往事時,大家會 ...

應該是秋天了吧,最鐘情這一季:浪漫且富於詩意。如路同林語堂指間的雪茄一般,充滿了熏熟的溫香,有一種泛黃的美,仿佛是——純潔的記憶。

每年的這個時候,昔日同學都會回母校來看望老師。

我喜歡這種聚首,大家坐在曾經給過我們許多快樂與悲傷的教室裡重溫舊夢,同時也感受著一份物是人非的蒼茫。每當有人提起一件當初曾深深打動過許多人的往事時,大家會不約而同的激動。而那次美好的莫干之行,更教我們莫齒難忘!

是的,片片黃葉已隨風而落。我信步於一條悠悠的小徑上,領略著這個悠悠的黃昏,心情也是悠悠的。

98年暑假,大半同學隨著兩位班主任,一起去莫干山進行我們的畢業之旅。我們有兩天一夜的時間可以盡情的宣泄被壓抑達一年之久的心靈。終於可以和同窗好友在異地無拘無束的游玩,想到此處,怎能不讓人興奮。

早早的就集合出發了,車很快駛出了市區。市郊公路兩邊是成群的油菜花,太陽剛剛露頭,慵懶的照在花群上,將淡淡的花香烘了出來。雖然見過不少堪稱經典的田園風光,但直到現在我仍和同學們固執的認定這是我們所見過的最美麗的田野。

男女生早已忘形的打鬧在一起,連年輕的副班主任也加入了我們的牌局。因為不想過早的失聲,而影響到後面的狂歡,我安靜的靠在座位上閉目養神。朦朧中,這一張張熟悉的臉變得模糊了許多,影子似的晃動在眼前。在裡面,有些是一直喜歡著的;有些,已變的討厭了。但一想到再過幾天,便將和裡面大多張臉作別——有的甚至是永別,昔日的愛憎不由也淡了許多。就讓我們在這最後的時光裡好聚好散吧,一念至此,心中不免湧出些淺淺的感傷。大概這就是所謂的離愁了吧?!

想著想著,眼前的光線突然暗了下來:才發現車已經行到了山腳下面……

秋意雖然空靈,卻如鮫紗一般攏住了我的幽思,浸入這無處不蕩滌洋溢著朦朧的秋色之中,似飲瓊漿般的醇美。

吃過午飯,在導游的帶領下開始了游山玩水。山泉比我想像中的要清澈涼爽——風景也很是迷人,而且都不張揚,空氣裡彌漫著一種淡定的美,幽雅而內斂。沒有幾個同學是真正爬過山的,大家都沒料到這是件十分費力的事。可是連平日裡最嬌氣的幾個女生也未曾叫苦,每個人直玩到盡興才戀戀不舍的走回住處。將至賓館的時候,一大片竹林呈現在我們眼前,四周有薄霧繚繞。我穿梭其中,沒有飄飄欲仙的感覺,只是覺得裸露在空氣中的肌膚很潮濕,而當時的我並不懂得領略這種朦朧的韻致。

在我所識的人中,只有Michael.Ondaatje筆下的Katharine喜歡這種潮濕感。但最終,她是死在沙漠裡的。想到這裡,不禁顫了一下:身邊的人都給我一種咫尺天涯的距離感,我開始覺得冷。

晚上,和阿劍受四個女生的邀請去了她們的房間。本來我倆很有一番成就感,直到被早已在她們房裡的男生責怪來得太晚,才得知:今晚,除了我們房裡的幾個游戲機迷們去鄰室切磋技藝外,其他的都已混跡於女生房中——真是天下烏鴉一般黑!我硬是擠在一個內向的女生床上高談闊論著,被周圍的同學說成是心懷不軌。反正也沒多少玩笑的機會了,我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地胡吹自己早就有意於她了。

有時候許多事情真到了無所謂的地步,反倒省卻了許多造作,顯得更接近自然與本真。電視裡放著柏原崇的《一吻定情》,我們都很動情的看著,女生們更是大聲尖叫,每個人在這個夜晚都變得歇斯底裡。

迎面走來一位少女,可人極了。在夕陽晚照之下,更透出一分詩意朦胴的美。和這繾綣旖旎的秋一樣,悄然散發著她的魅力。不由記起了葉靈鳳的《新秋隨筆》:“只有秋天才是一位宜淡宜濃,亦莊亦喜,不帶俗氣,有偉大的心情,文學的趣味,能領略你的少女。”秋——少女,我似乎尋到兩者內在的聯系了。

門開了,她走了進來。一房間的人都朝我擠眉弄眼。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我懶洋洋得從床上坐起來,問她的來因。她說在隔壁熄著燈聽男生講鬼故事,覺得沒勁便過來瞧瞧。阿劍瞟了我一眼,做賊似的竊笑不已。真搞不懂,為什麼大家都認為我喜歡她呢?她的確是討人喜歡的女生,我也確實天天和她同進同出、無話不談,但這就能證明得了什麼嗎?!其實,我是應該恨她的:畢業前夕,我和自己喜歡的女生因為她的攪和反目成仇、行同陌路。之所以沒跟她絕交或施以任何報復,是因為這件事促使我搏命迎考,終於“情場失意,考場得意” 。但兄弟們卻認為這不過是我的借口罷了。犯得著嗎,她的確給我一種不同於其她女生的感覺,但我只是將她看作好友而已——難道這就值得我去喜歡她,我常這樣問著自己和那些“好事之徒” 。

她走到我的對床坐下,嚷著要替房裡所有的人算命。輪到我的時候,她邊洗牌邊古靈精怪地問了我許多無聊的問題。最後,算出了我將在高中擁有一個很可愛的女孩子的愛情。

我把牌丟在一邊,開始仔細地打亮起她來。她應該算是一個明朗的女孩子,有清秀的臉龐和教我有點受不了的小性子。不過很清楚的記得:有一次她哭了,非常的惹人憐愛;那一刻很想擁她入懷,給她安慰。但這只是剎那間的情不自禁而已,也是我初中生涯裡唯一一次領略到她的溫柔與可人。在她為阿劍算命的時候,我默默的下了床,往自己的房間走去。

房裡空無一人。

在接近自然的地方,一個人也更接近他的靈魂。我相信這點,當你從城市的喧囂塵煙裡出來,行走在田野和山風之間的時候,一定會感覺到靈魂在邊緣游蕩時的孤獨——所以,我意識到了自己在此際的落寞。

過了一會,阿劍也回來了,我們開始胡扯。不知怎麼的,撥了電話要她上來閑聊,卻被無聲地掛斷了。阿劍在一旁關切地問著她是否上來,我告訴他說,她不會來的,邊說嘴角邊掛著冷笑。

可是她來了;一個人,安靜而自如的。已經記不起聊了些什麼,只是覺得氣氛非常的寥落。大概是午夜時分,班主任來提醒我們別玩的太晚。待老師走後,我便起身送她回房。她只讓我送到樓梯口便和我道了別。

夜風沉醉的樓道,安靜而幽郁;使她的背影顯得孤獨無助,讓人感覺彷徨和無措。就在她快要離開我的視線時,她忽然停下腳步,背對著我小聲說想在開學後給我寫信。我含糊的應著,恍惚的看著她的背影。心裡忽然就覺得不舍起來,想開口讓她別走,就這樣和我坐在樓梯上,沉默到天明。

很久以後的一個夜晚,證實了我當時的感覺:就是在那個瞬間,我開始將她的身影牢牢的印在心裡,揮之不去了。同樣是在午夜時分,我坐在一輛急馳的車中。毫無征兆地就想起了那個瞬間:寂靜幽暗的樓道裡,她曖昧脆弱的背影;慌亂的對白,紛擾的心緒……心裡開始感覺疼痛,溫暖的疼痛。終於承認,她才是自己一直喜歡著的人。可是在那個時候,當別人告訴我她喜歡自己時,可以無動於衷;那麼現在,我也沒有任何資格和理由去爭取或得到些什麼。我並不能隨意的支配自己,我要對學業負責,對父母負責,當然——更要對她負責。所以當時,我中斷了和她的通信。

送完她回來,發現同房的幾個游戲機迷們又“打”回了“老窩”。我躺回床上,試圖讓自己沉睡。可他們折騰了一夜,使我難以入眠、心如亂麻。

希望她和這秋一樣,不要紅顏薄命,剎那芬芳。我們在擦肩而過的時候,彼此相視一笑。那麼再會吧,可愛的少女,我會在茫茫人海中為你祝福——也為這美麗的秋,為紅塵中每一個愛秋的人。

已經不記得後面的一天是怎麼過的了。但我可以確定,當時我們一定是帶著深切的留戀之情告別這個將讓我們懷念的地方的。因為時至今日,許多同窗仍懷著一份濃濃的莫干情結,想要再故地重游一次。但我知道,很多事情卻只能有這麼一回。就像第一次成長,第一次喜歡別人。那種感覺,那份感動,一生之中便只能有這麼一次。重溫舊夢只會讓你的回憶變得不再完美!

真的,有回憶就夠了。因為記憶裡的山中歲月,明朗女生,及至於那份感動,那濃的化不開的莫干情結,都已在我的心中定格,完完全全的屬於自己了。

寫到這裡,只覺得眼前一片模糊,可能是因為執筆太久,眼睛發酸的緣故。曾記得淚水給我的是一種溫暖而鹹澀的感覺,自己差不多——已經是忘了!

終於等到了秋,等到了最愛的秋——最愛,沒來由的!






1999年4月8日


精選遊記: 莫干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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