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明故都——安龍紀游

作者: 憐花凋謝

導讀去年國慶,我到貴州安順、興義旅行,盡情領略了黔西南地區優美的自然風光和獨特的少數民族風情。然而,我沒有去黃果樹、織金洞這樣舉世矚目卻人滿為患的景點,也並不是為了瀏覽興義風光如畫的萬峰林、馬嶺河景區。我最想去且最終如願的地方是——興義以東70公裡的安龍,地底下蘊藏著在明末清初、那段南明小朝廷的厚重歷史碎片,一個風景秀麗、名勝古跡眾多的小 ...

去年國慶,我到貴州安順、興義旅行,盡情領略了黔西南地區優美的自然風光和獨特的少數民族風情。然而,我沒有去黃果樹、織金洞這樣舉世矚目卻人滿為患的景點,也並不是為了瀏覽興義風光如畫的萬峰林、馬嶺河景區。我最想去且最終如願的地方是——興義以東70公裡的安龍,地底下蘊藏著在明末清初、那段南明小朝廷的厚重歷史碎片,一個風景秀麗、名勝古跡眾多的小縣城。去安龍的那天,早晨就開始下雨。我們從興義市出發,進入安龍境,從車窗往外望去,公路兩邊阡陌縱橫,田野盡頭的一座座小山包,都是類似“萬峰林”的特有地貌。兩個小時以後,到達安龍古城,雨勢漸停。向當地人打聽了路,我們走了大約兩、三百多米遠,就到了十八先生墓。十八先生墓因埋葬著南明大學士吳貞毓等十八位朝臣而得名,背枕山勢雄峻、樹木茂密的天榜山,是一處寂靜之地。明末清軍擊滅李自成後大舉南下福建、廣東,以秋風掃落葉之勢先後平定了南明隆武、紹武帝所部。之後登場的是南明最後一個皇帝——著名的“逃跑天子”,桂王朱由榔在肇慶稱帝,國號永歷,次年逃往桂林。永歷六年(1652年)為投靠張獻忠余部孫可望,輾轉來到貴州安隆,並改名安龍府。然而大軍閥孫可望野心勃勃,意在挾天子以令諸侯,打擊其他有實力的明朝將領,與效忠永歷帝以大學士吳貞毓為首的文官集團矛盾激烈。永歷帝遣吳貞毓等人密謀召回正在廣西抗擊清軍的李定國部以遏制孫可望,事泄被孫可望偵知,逮捕大學士吳貞毓、武安侯鄭允元、大理寺少卿楊鐘等十八位南明朝臣,在天榜山下處斬。此為永歷八年(1654年)事。我們一行走進墓園,墓園依山勢而建。迎面是一座高大的牌坊,上書“成仁”、“取義”、“巋然千古”等八個大字,牌坊後面就是墓區,墓碑上題寫“明十八先生成仁之處”。墓碑與牌坊都是古物,永歷十年,千呼萬喚而來的李定國部逐走孫可望進入安龍勤王,特命搜集十八先生遺體、衣冠厚葬於此地,永歷十二年,永歷帝派人為十八先生墓立碑,並親題“明十八先生成仁之處”於碑上。清朝建國以來,為昭彰忠心愛國之風,歷任地方官都對墓區進行修繕維護,以致至今仍保存完整。墓區後有十八先生祠堂,祠堂內以圖文掛軸講解南明史事。繞過祠堂,有山道可循階而上天榜山。崖壁刻有蔣介石、李烈鈞等歷代名家題詞。祠堂後面還有座名為多節亭的六角尖頂小亭,一位老人正在亭內品茗讀書。亭下有石欄圍起的小池,泉水從石隙內流出,一池碧色如鏡。整個墓園遍植後人懷著敬愛之心、長年累月培育起來的花草,隨著微風搖曳,與密布天榜山麓自然而成的樹木相映,是中國式庭園幽雅恬靜的風景。這是我一貫欣賞並享受在其中的人文自然氣氛,或者說是中國式美學,然而我很清楚地知道在這幽雅恬靜的風景中曾發生的歷史慘劇。永歷帝懷著悲痛為十八先生立碑時與我現在站立於墓園裡所聽到的一定是同樣的風聲。永歷帝在安龍駐蹕六年,過著“宮室卑陋,服御粗惡”的凄慘生活,這樣一位天子,被孫可望的後勤官在帳簿上寫為“皇帝一名、妃數口”,每月按照人數領取生活費。孫可望叛明降清之後,永歷帝在李定國的護衛下逃往雲南,一路“披星戴月,流離驚竄”,最後從永昌(今保山)、騰越(騰衝)入緬甸。吳三桂入鎮雲南後,於永歷十五年一月集結大軍准備攻打緬甸。永歷帝聞訊後給吳三桂寫了一封信,信中說道,“不知新王何親何厚於將軍,孤客何仇何怨於將軍?即不為朕憐,獨不念先帝乎?”,哀怨辛酸之情躍然紙上。不久緬王迫於壓力交出永歷帝,四月永歷帝在昆明被吳三桂殺害,結束了波亂和痛苦的一生。伴隨他逃亡生涯的諸多臣子,絕大部分在他之前就已經埋骨在異鄉的土地上,就像在這裡長眠的十八先生。我不禁思考,十八先生究竟是百無一用枉死屠刀下的書生?還是忠肝義膽與軍閥抗爭的勇士?在時代的潮流、民族的激突中,永歷帝的黯弱無能、孫可望的兩面三刀,以及李定國百折不撓堅持抗清的錚錚鐵骨、永歷帝寵臣馬吉翔等人向孫可望通報密謀的陰險奸詐,這一個個人性,活脫脫地在我腦海中閃現,在當今的社會上,不也是有著這樣迥然不同的人性嗎?如果不懂得人性的惡,可以說簡直活不下去。從這個意義上,幾百年前的古人和科學技術高度發展的現代人並沒有發生很大的變化。離開十八先生墓,我們前往另一名勝招堤。招堤始建於康熙年間,安龍游擊招國遴自費募工匠建造。起初是為了防止陂塘海子的洪水災害,也方便了兩岸居民行走,然而由於泥沙堆積、湖面縮小,現在已經看不到湖面浩瀚的景像,招堤只好作為一處名勝供游客觀賞。登上招堤,兩旁種有很多柳樹,左邊是一壟壟稻田,右邊是很大的一片荷花池。我們右轉走向荷花池,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另一條長堤,堤上落葉繽紛,古樹遮天蔽日,十分幽靜。從優雅的曲橋步入荷花池,滿池荷花在盛開時節一定美不勝收,肯定游客如雲。但只要想像一下盛開的荷花置身於一片寧靜之中的美麗,也會令我心馳神往,遺憾的是,現在無法實現。荷花的廣泛種植一定在招堤始建之時就開始了。不過,雖然荷花不在,池裡的紅色鯉魚仍很活躍,數量很多,同伴拿出干糧喂食鯉魚,倒也富有情趣。荷花池中有五座相通的亭子,我們在那裡休憩了一會,通過不同角度欣賞招堤與荷花池的美。招堤之北魁星山上有座半山亭,是張之洞之父張瑛就任興義知府時所建。晚清三傑之一的張之洞少為神童,在十一歲那年半山亭落成之際,即席作《半山亭記》,是篇辭藻華麗、歌功頌德的駢文,現在刻在石壁上供人鑒讀。張之洞還撰有《吊十八先生文》。游覽了兩處景點後,我們坐班車離開安龍。安龍到興義的一路上,實際是山麓之間一片狹長的平原,在貴州這樣平緩的地形並不多見。永歷帝啟駕逃往雲南的時候,大概也要經過這條平原道路。人們滿懷悲傷的心情離開駐扎六年的安龍,前往雲南、緬甸的蠻荒之地,距離無論是北京、還是南京這樣熟悉的昔日帝都越來越遙遠,回到故鄉之願遙不可及。他們要先到黃草壩(今興義市),北上翻越險峻的關嶺,到達普安(今盤縣),向西過滇黔交界的勝境關,然後到達曲靖、昆明,還將沿著古西南絲綢之路,翻越雲南的高山大河,歷盡艱險到達緬甸當時的首都阿瓦(今曼德勒)。然而,經過這漫長而痛苦的旅途,最終仍難逃慘死的命運。貴州是有名的天無三日晴,我們一天的旅途伴隨著時陰時雨的天氣,似乎是歷史的陰翳,讓人難以輕松。永歷帝離開安龍的那天大概也是陰天,人們排著長長的隊列,沿著山麓的驛道向西默默離去。(記於2008年3月20日)



(十八先生墓)



(招堤)



(招堤)



(招堤)


精選遊記: 興義

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