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民、貧民

(人們正吃著新包餃子的時候,名牌的櫥窗裡倒映著來往的人們。)
還沒動筆我還是有些猶豫的,我不喜歡自己喪失了那種肆無忌憚的暢快。
現在的生活中,有病的人真是非常多,我說我喜歡戶外有點拽,有人就會以為我是在顯擺闊綽,要是我今天說自己又要去富民那裡,苗族人民的村莊買菜,又有人覺得我太窮了,說話刺來刺去的,我(我真想用老子這個詞)就很來氣,有種他來我的面前說也就是了,干架我也不是害怕的;可是對生活中那些猥裡猥瑣的,不男不女的,為老不尊的,你還真的不好怎麼。
我TNND真是有病,管人家愛怎麼以為以為的,星期天早上起來,我換了短打扮,決定去富民買菜去。
83路公車是可以直抵黃土坡客運站,記得以前去元謀的時候,我們就是到那裡坐車。清晨8:00的昆明,星期天道路上終於不擠,我坐一個清秀姑娘開的83路,順溜就到了終點站,車裡有個魁梧的婦人衝到姑娘面前,指著她問車子為什麼不到藝術學院為什麼為什麼。姑娘說這個車子一直都是走這樣的線路的,你問我為什麼!
我也說這個車一直都是這樣走的,真的。
忽然發現我到達的是公交車站,那麼黃土坡客運站在哪裡呢!我看見調度室那裡三個穿綠色公交司機制服的人在說話,走過去說你好,你好,其中一個看去也是很勇武的,臉龐臃腫的感覺,把臉轉過來:請問你知道到富民在哪裡坐車,腫臉有些拽:認不得;我又請問:這裡是公交車站,那麼哪裡有客運站呢!
腫臉一定也是看不慣我這一副一點也不猥瑣的樣子,或者受不了我這有條有理的說話,立刻就在他的同伴們面前跳起來,大聲地說我告訴你我認不得我就是認不得,我很詫異,腫臉的同伴們也很詫異,這下我趕緊對他的同伴們說謝謝謝謝,落荒而逃。
出得公交車站,我在門口看見一溜擦皮鞋的人,於是找一個有些年紀的女的,上去問她是否知道去富民坐車,客運站在哪裡,她殷切地、抬手指給我看,原來公交車站左邊,隔壁的就是客運站了。
我進去買了車票,7塊,上了車。車子是市區現在淘汰下來的,那種又髒又亂的小公汽,司機也是油嘴滑舌的那種認錢不認人的老油條。昆明到富民有23km,我估計時間,大約九點就可以早早到富民了。
車按時檢票出發了,出得門來,工程車在拆除黃土坡立交橋,堵了一會兒;剛剛起步不久,車又停了,司機停下來,開了車門,一個男子立刻快速把一些卷簾門朝車上搬運,老油條很老練地在張望,看有沒有交警來!
車又啟動了,又停下了,有個母親送女兒上了車,那女兒已經不是小女兒了,也已經是大人,車開了,母親在有些灰塵的窗外,路邊,看著她的女兒,我忽然心頭輕松了一下:這個,可是我今天看見的第一張有著像樣表情的臉呵!
車開動了,又停下了,在昆沙路上大約停了有十次,我的思緒有些飛:以前昆沙路沒有修整,又坑窪灰塵又大,老恆還戲稱這是越野車的天堂;現在修寬了平整了,也沒好到哪裡呀:地之險易,因人而險易,無險無不險,無易無不易!
出了城,過了檢疫站,司機最後一次跳下去,在站上簽了字,我終於看到距離富民23km的標識,總算出發了。
普吉收費站附近的山野,正開放著爛漫的桃花,但是那時候我的心裡卻在想:這裡的風光也很不錯,可是怎麼沒有什麼人來旅游來!連我也在惦記阿越說的薪津的梨花還龍泉的桃花呢!大普吉隧道打通以後,昆明到富民的距離從原來的70余公裡迅速縮短,傳說要是從北市打通隧道,昆明距離富民其實只有8km的行程。
可是這個隧道,修建過程中富民的官員們大搞徇私舞弊,是真正的豆腐渣工程,通風和采光系統存在嚴重的問題,隧道一修通暢就發生了N起交通事故,最後到焦點訪談訪談了一回,終於拉下幾條大蛀蟲來,可是富民的貧民是不是因此好受了些呢。
車出了隧道,先前所見的桃花,漸漸為白嫩的梨花所取代,她們在山地裡、崖腳下、公路旁、草叢中顧自開放著,我的心不禁又動了一下:無論環境和人是什麼樣子,她們徑自開放了。
比起前幾次來富民,這些公路路面顯然變得很差了,重車碾壓出來的巨大的坑窪,路邊隨便的占用道路……因為春天還才偷偷地在探頭,水果市場也變得冷清清,沒有那些買賣的來人,水果市場的標牌顯得有些怪,那些支撐葡萄藤的水泥柱子,在葡萄地裡慘白慘白,和《集結號》裡的某個場景很像,有個新在建的別墅,名字叫做:村上村墅。
我思緒又有些飄飛:富民的官員是很有才華的,前不久他們新的縣府辦公大樓落成,後來伊們忽然發現對面山坡的景觀,因為長期挖取土石的緣故,已經變得荒蕪而慘白,那是非常有礙觀瞻的;於是有人突發奇想,令人買來巨量的油漆,將山坡盡皆漆成綠色!!!
車到了,用了1小時30分鐘的時間,那時候對於富民的人民,街子的早市剛剛開始,許多人拿著大把的大樹杜鵑花葉,紅艷艷的從早市上回家去。
我去買了些金色菊,再買幾兩富民才有的枸杞尖,用布袋包好了背在背包裡。許多苗民穿著鮮艷的衣服,盤著發髻在街市上穿行:我的心裡又有些踏實,我又回到了屬於我的人群中,離開組織的日子,我覺得孤獨!
看到有賣雞蛋,我想了想,最近我很喜歡用雞蛋做材料弄吃的,應該買幾個,於是就去買,到最後雞蛋都包好了,那老的婦人忽然把手拿出來,掰著指頭給我看,嘴裡還說:你看一看罷,這一定是真的土雞蛋,我的手,因為成天在地裡干活,都已經起了老繭了。本來也沒在意是什麼雞蛋,但是她這一說,我忽然明白了她所賣給我的雞蛋是真正假的土雞蛋,我笑了一笑,真有些想笑翻了,和她擺擺手拎起袋子繼續逛。
又看到有新鮮的豌豆,看去好像才從地裡摘下來的。我又過去稱一些,菲菲說過豌豆連皮煮來是很好吃的。又看見旁邊有賣雞蛋的,我問是不是真的土,他們穿著真土的衣服,連聲說是的是真的,我又想買一些!
豌豆包好了,我請那老的阿姨幫我把豆放在背上的包裡,她湊過來,乘機在我的耳邊說:不要要,是假的!
我又有些好笑,看著他們那破爛的衣服,故作老實的表情,再看那些來去的穿花花衣服的苗民,有一種亦真亦幻的錯覺,正在那時候,我看到一個小攤上,一個土著打扮的男人迅速把一個裝有枸杞尖的袋子扔在另外一個土著打扮的婆姨面前的攤子上,迅速地,又若無其事地走掉了!

(誰的老虎,在怎樣的森林咆哮;誰的森林,在無煙的戰火裡燃燒,武松啊,大哥,你逞能的那個社會,現在給了哪些男人們。)
我順著街市走,找到羊肉店的時候老板娘見了我依舊很和善地,遺憾地說現在羊肉很貴,我們已經好久沒有宰羊了,我就再走,又看見有人拿著嫣紅的杜鵑,我就想,居然他們已經采摘下來了,我也去買一束家去,忽然後面有人輕輕拽我,叫著:小姨,小姨……
我回過身來,羊肉店老板娘的小女兒,過來拉我,說我媽媽說還有羊肚,在冰箱裡,你要不要!
我牽著她,回到她們家的店門告訴老板娘說羊肚我不會做,不要了!
忽然想起有個廣告,唱的是:城裡的人,和鄉下的人,都~~~漂亮!
在富民的街市上,忽然那些曾經覺得萎縮不堪的臉,和他們在我面前表演過的戲份,遠遠地,像縹緲的雲霧正在散去;恩,老百姓他們在他們這裡,不斷的用他們的體力和智慧,依然進行著各種各樣的鬥爭,我們有什麼覺得郁悶的呢,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我們能有一分鐘的時間把這些忘記,去觀看他們,去欣賞他們,其實已經是莫大的幸福。
貪官們即使不需要去擠那走走停停的小公汽,他們走的依然是那坑窪的道路,吃的依然是這個街市出去的小菜,可是,只有小水井的苗民才能唱出那樣動聽的歌曲。
晚上,牛肉都燉上了,打開電視,青歌賽的合唱比賽剛好到第二場,忽然,我看見了白天在富民街市所見的那花花的好看衣服,還有幾年前曾經聽過的的那來自天籟的歌聲,他們穿著草鞋,站在那裡,雙手在胸前交疊,臉上依然是那富民的陽光和山野的水色。
在那樣的歌聲裡,誰都會有些激動,不光因為我白天去了富民,我立刻拿手機,給互動的10669999發了個信息說:我是雲南昆明的觀眾,今天剛好去了雲南富民,剛才看到第一個出場的富民小水井村民合唱團,非常激動,可是董卿把小水井村念成了小井村了!我們國家,特別是雲南,有許多這樣的團體,像怒江百花嶺,楚雄水海子,希望更多藝術家能從他們中吸取養分,更希望通過大賽為更多類似團體創造展示的機會,以此鼓勵他們,讓音樂的種子在他們中代代相傳,讓音樂最美的花開遍大地!
完了,點擊發送。等了一晚上,我終於聽到他們在那裡,很認真地讀到:雲南富民小~~~水水水~井村合唱隊!我終於又有點自豪,很貧民的那種自豪,很叫花子玩鸚哥的那種自豪,為了一分錢爭得面紅耳赤的那種較真,還有些覺得我和小水井的村民是一伙的那種自豪,記得那年他們送我們,唱徹雲霄的歌聲說:遠方來的客人請您留下來,我們熱情歡迎你,歡迎你……
富民不富,貧民不貧,山路蜿蜿,走走停停;桃李芳菲,本該沉吟,荒草蕪雜,亦當沉吟。我們感嘆過夜不閉戶的寬松,我們羨慕過許多層的防盜籠,那裡面究竟擺放了多少的家當,對於那些凄美而驚心動魄的愛,我們更是羨慕得不得了,可是我們對誰和什麼事情,投入過幾分的寬容和愛呢,就這樣,我是那個得了深度抑郁的人,我恨,有些事情甚至原封不動地腐爛在了我的心裡!

(馬車穿過黑夜的城市,馬糞被車輪碾碎,平了,那青草的汁水在柏油路留下淡淡的印跡,沒有人注意過那些生長,曾經,他們是那麼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