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籃球“外交”我總覺得中國人對國家公務員說“你們拿的是我們納稅人的錢，就應該為我們提供良好的服務”這句話，永遠有一股子牽強的和嚴重底氣不足的味道；究其原因，大概是因為這個概念僅僅像是從國外的電影上下載而來的，並且僅僅是下載了一個形式，遠遠沒有形成一種習慣性的大眾認同。
這也難怪，比如我們否定一個國家職能機關的干部，從來不是說：你拿了納稅人的錢，怎麼可以不好好服務呢？似乎“服務”這個詞兒，和國家公務員是沒有什麼必然聯系的，用“服務”這個詞來界定一個國家公務員是否合格壓根就是跑題嘛！
他們是“官兒”。
我們中國人的政治哲學，到現在依然是沿襲了很大一塊古老的“官本位哲學”，我們都必須對“官”點頭哈腰，因為我們一直哈了N多年，以至於我們似乎養成了要一直哈下去的習慣。
按說各個國家的駐外大使館，其中一項很重要的職能就是為了給駐在該國的本國公民提供良好的服務和保護。可是，像國內很多政府職能部門一樣，阿爾及利亞的中國使館依然像是一個“衙門口”。
很多駐阿中資公司或者旅阿個人，想要在使館辦理什麼相關手續，都不是一件很理所當然的表情，都需要“哈”。
我們的公司也是一樣，好幾次辦理一些因公手續，或者去辦理諸如“個人出生證明”、“個人學歷證明”、“無犯罪記錄證明”等等手續，都是一件難事；都要一邊“哈”一邊陪著小心一邊緊張注視著“官”的表情。
這很讓我們這個初來乍到的新公司感到頭疼。
有一次在使館看見有幾個使館工作人員在院子裡的籃球場打球，終於靈機一動！回到公司告訴經理：咱們的人剛好夠打籃球比賽，和使館約幾場球，興許以後辦事就容易了。
經理一拍大腿：言之有理！我怎麼沒有想到呢！
一拍即合——使館喜歡運動的幾個人當然樂意。
使館的氣氛一直是比較壓抑的，終於有了活動，自然人人在意。於是周五第一場比賽的時候，大使和大使夫人都來觀戰，年歲不小的商務參贊做裁判；各個使館相關部門幾乎都有人登場一試身手。
雖然經理頻頻示意我們“悠著點打”，我和老尋、小趙這三個球玩的好的家伙還是把從前的窩囊氣變成動力，毫不手軟地打他們一個落花流水。
使館的年輕人不服，說是組織的倉促，還有幾個好手沒有上場，約定下個周五再決雌雄。
再次修理他們。比賽結束大家開始輕松地聊天，很多人的臉上再也不是從前那副愛理不理的模樣了——除了經理對大使聊天繼續“哈”以外，我們都可以直著腰粗聲粗氣地說話了。
大使夫人還從大使官邸的院子裡摘來很多枇杷，熱情地請我們這些小伙子們吃。大使夫人對我和老尋說：我兒子也是個長頭發，說了他很多回了就是不剪！和你們一樣也喜歡打籃球！唉！他要是現在也在這兒玩該多好！
然後她定定地看著我和老尋吃枇杷，估計透過略含淚意的眼睛，她把我們的臉都換成了他兒子的五官零件了。
以後每周五都去使館賽球，大家彼此混了個面熟。
從此我們公司隨便從上場的人中派一個家伙去使館辦事，都顯得容易多了。
其實這應該算是“籃球內交”，可是以前很多時候我們在使館辦事情，都能感覺到一些陌生的冷意，這種冰冷的感覺同阿爾及利亞的很多政府部門的“陽光微笑”形成鮮明的對比，以至於我還是覺得用“籃球外交”這個字眼似乎更加貼切。
有一次商務參贊興致頗高地建議：趕明兒我們合在一起組成一個隊，和美國使館的人較量一次！
小趙大聲說好。
大使笑著說：拉倒吧！我看過美國使館的人玩籃球，裡面有兩個高大的美國海軍陸戰隊員，都可以扣籃！怎麼跟人家打呀？
我和老尋趕緊附和：最好拉倒，最好拉倒！
商務參贊出席了我們公司同阿爾及爾市政府的工程洽談會，看到了我和老尋的建築設計，說是需要我們兩位建築師幫幫忙。
原來是使館商務處准備改造辦公室，看看我們能否從建築設計角度給他們出點好主意。
商務處的辦公樓居然是一棟很古老的阿拉伯式別墅。當我們向商務處參贊詢問別墅門牌上模糊的字樣是什麼意思的時候，答案讓我們大吃一驚：
居然是二戰時期法國戴高樂將軍指揮北非戰役的官邸！
“那應該是歷史文物呀！怎麼阿爾及利亞政府居然不予保護？”我詫異地問。
“當然要保護！”商務參贊說：“按說我們只有使用權，阿方有文件如果需要改造必須經過他們的同意。——所以我們打算只改造內部空間，不動外皮，這樣阿拉伯人看不出來，也就免了復雜的手續。”
在參觀的時候，我發現別墅的內部空間很有趣味性，開敞空間和私密空間處理的非常合理，很適合居家。因為先前就是居住用的別墅，所以確實不適合做辦公用。
我偷偷對老尋說：這麼好的居家別墅，改造成辦公，簡直是“謀殺精品”。
老尋點點頭：文物！絕對是值得保留的文物！
我繼續感嘆：老尋，咱們不會墮落到要去做罪人吧？
老尋繼續點頭。
看這棟別墅應該是磚混建築，並且年代久遠，我馬上有了主意，對商務參贊說：阿爾及爾應該是地震區吧？
商務參贊點點頭。
“那就不能輕易改造。這棟老別墅屬於磚混結構，並非鋼筋混凝土結構。你看看牆壁上已經有不少裂縫了，如果打掉一些牆體，把小空間改造成大空間，也許就破壞了原來的承重體系。地震一來，搞不好就坍塌了！”
商務參贊將信將疑。
不得已，我們找來鋼钎對牆體鑽孔，證實給他看：的確是磚混結構。
商務參贊感嘆：那算了，既然是不能改造。
我和老尋長出了一口氣，暗忖：可以不做罪人了。
戴高樂總統，還好，你曾經的窩我只是被迫在牆上打了一個小洞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