渾然天成的交集——婺源風情印記

作者: daisylake

導讀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殘月。此去經年,應是良辰好景虛設。 便縱有、千種風情,更與何人說? ——————更與何人說。 終有歸時,終有別時。 恍若魂夢縈兮,此時,竟遲遲不能靜心。 一山一水,一茶一月,一人一犬,一詩一花…… 一個全然仿如夢境的世界。 江西,與浙江比鄰而立。而關於婺源的視覺感受,來自於師傅的圖“江南”和“無夢到徽州”,水粉 ...

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殘月。此去經年,應是良辰好景虛設。

便縱有、千種風情,更與何人說?

——————更與何人說。

終有歸時,終有別時。

恍若魂夢縈兮,此時,竟遲遲不能靜心。

一山一水,一茶一月,一人一犬,一詩一花……

一個全然仿如夢境的世界。

江西,與浙江比鄰而立。而關於婺源的視覺感受,來自於師傅的圖“江南”和“無夢到徽州”,水粉般的質感與意境,於是我相信,江南的詩意不是語言足以描繪,它適宜尋夢,

在婺源時,你會想到李白,陶淵明,杜牧,王維,張若虛,於是信口吟來三百句,仍是道不盡,千般風情萬種風月;甚至舉手投足間,也能觸摸到古老的味道,它完全是一張洗盡鉛華的素顏,溫柔細滑,卻不敢輕薄。

三月江南,桃花雨下的空氣乍暖還寒,目及處,粉牆黛瓦,嬌柔黃花,青石子路,灰格子窗,不遠處是欲語還休的碧帶河,行者的夢呵,在這裡,散作一地的新泥,翻著芬芳,我以我心書我臆,於是等待一句溫柔的招呼在耳側響起:原來你也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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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愛玲————這是真的。

有個村莊的小康之家的女孩子,生得美,有許多人來做媒,但都沒有說成。那年她不過十五六歲吧,是春天的晚上,她立在後門口,手扶著桃樹。她記得她穿的是一件月白的衫子。對門住的年青人,同她見過面,可是從來沒有打過招呼的,他走了過來,離得不遠,站定了,輕輕地說了一聲:“噢,你也在這裡嗎?”她沒有說什麼,他也沒有再說什麼,站了一會,各自走開了。

就這樣就完了。

後來這女人被親眷拐了,賣到他鄉外縣去作妾,又幾次三番地被轉賣,經過無數的驚險的風波,老了的時候她還記得從前那一回事,常常說起,在那春天的晚上,在後門口的桃樹下,那個青年。

於千萬人之中遇見你所要遇見的人,於千萬年之中,時間的無涯的荒野裡,沒有早一步,也沒有晚一步,剛巧趕上了,那也沒有別的話可說,惟有輕輕地問一聲:“噢,你也在這裡嗎?”

(一九四四年四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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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至此,我以為,去婺源,攻略是次要,心情才是主要。

礙於承諾,攻略是必寫的,卻甚為不得我心,故緩緩寫來,夾敘夾議,勿以為怪。

D1,3/15,艷陽天,

出行當天,陽光好的令人不知所措,而我和雪蓮卻在狹小封閉的車廂內度過。上午9點上車,捱過煎熬的七小時半,難忍的腐臭空間幾度令人欲昏,至婺源縣城紫陽西站,已是黃昏4點半。期間在嵊州有小憩片刻以作用餐。我們矯情的在車廂內啖著零食,不肯下車就餐。(寧波至婺源,朝九發車,每日一班,票價144元)

捧著打印成籍的攻略,穿過步行街,尋找傳說中紫陽最高檔的酒店“金牛賓館”——這個熱水限時供應,光線昏暗,地毯發霉的賓館,想必是10多年前的紫陽之最,鑒於此,得出一結論:不能迷信攻略,尤其不能迷信陳年往事的攻略。(鎮內出租車起步價3元,西站到步行街車價4.5元左右,打表)

感謝故友的盛情款待,尤其感謝他從黃山而來一路奔波純粹為我們接風洗塵,很干淨的願望。友情真意同樣讓人感動,遂允之為“前期”,而雪蓮,則成了他的“現期”。

陽光下小口小口的品著自帶的功夫茶,隨意翻閱著如影隨形的安西水丸的《常常旅行》,心情進入旅行的素描狀態。

D2,3/16,細雨纏綿

無夢睡到自然醒,推窗,竟見窗外春雨淅瀝。幸而是去清華,無論如何也是一鎮,至少是石板路吧,我想,與雪蓮彼此底氣不足的互相寬慰著。

打車至北站(車資3.6元),北站的大門被一碩大的鐵柵攔住,我們在門口徘徊良久,咨詢門口的掮客何處入口,掮客粗壯的食指一戳柵欄“爬過去”,三個字擲地有聲,我們先是愕然,繼爾相視大笑,遂訇身蹣跚而過,戲語:難怪當地人個個身形矯健,端的是如此練身。上車,坐於最後座,至清華鎮,車資每人6元。

行李落安於傳說中清華吳老師的驢友驛站——話外音:其實住宿不必拘泥於傳說。沒見著該德高望重的老師,也不以為憾。仍興致滿滿的坐車去思口。(思口位於紫陽和清華的中端,我們是怕行李的負累導致行程不快而先至終點再返中點,身強力壯者不需參考此攻略。)

思口最盛名的景點是思溪和延村,路口有摩托拉驢,人均3元,直抵思溪。從思溪游畢,可步行返程經過延村再回路口。思延連票36元。村內滿是農家菜,價格相當於寧波的市價,炒蔬菜10元,加葷腥20-25元,土雞20元/500g,通常一只雞重1500g。

游畢思延,經長灘,可回清華。我們因在此處有艷遇,導致長灘計劃擱淺,直達清華。至清華後,作四人行,逛老街,穿過橫溪而過的石板橋,爬上沿溪的小山。山坡並不陡,適合散步,山徑是明清年代的石板鋪就則成。

天色將黑,我們踱著碎步,試圖穿山直抵彼端的彩虹橋,我們只是純粹的散步,至於風景,計劃是次日凌晨購票入內再作觀賞與攝影。臨近廊橋時,驀然,有兩位從天則降的攔路者,著警服,持警棍,大有衙役之勢,逼我們原路返回;按正常的邏輯,我們在山上漫步,不去景點也要購票,這似乎是無稽之談;於是我們執理爭詞,作一翻無用的口舌之辯後,無奈購票,並經友情商榷,獲他親筆簽名門票一張,次日仍可使用。

此間,經典劇幕與台詞:連綿起伏的群山,漫山遍野的油菜花,潺潺而過的溪水。該衙役雲:此山是我開,此樹是我栽,此路是我買,要想打此過,留下買路錢,才能跟我來。我的神哪,整座山坡和田野居然是景點買下來的,我們望著山上的了望台和攝像機,咋舌不已。

返鎮上覓得街頭一飯店,店家為人爽快,為我們的美食要求而奔赴農家索土雞一只,大呼美味,價格公道,可惜店名和電話均佚。

友情提醒:婺源滿大街都有可能產生艷遇,在飯莊,我們遇兩位超級玉樹臨風的意大利帥哥,向鄰桌的我們求援“English?”雖然他們最終點了“only soap, no chicken”和一盤子cabbage & noodls,卻惹得雪蓮口水漣漣,直恨艷遇滬哥在先,只好按下春心,卻滿口不甘與失落,我卻不以為然。經測試後鑒定,她喜歡外籍帥哥,我喜歡江南土著。

我們邂逅的帥哥——一個稱為艦長,另一個稱作有拉,來自上海湯臣,湯臣豪坑——極度想念他們的可愛風趣與善良率真。

艦長和有拉隨意在街頭找了標間,帶獨立衛生間熱水器,50元。我們下塌於吳老師家的青年旅館,無獨立衛生間,50元。於是憤憤不平了好久,發誓再也不找什麼老師家。

夜涼如水,溫言如夢,在晚風中作別,相約次日晨游彩虹廊橋。

D3,3/17,陰雲密布

行者之心,不可捉摸。

添置了全套的戶外裝備,大抵是為了折騰自己,我了解自己對人際關系的苛求近乎於潔癖,抗拒的越多,越覺得孤單,於是檢討這種處世方式是否正確?

解剖自己和分析別人,都不是一件讓人快樂的事情,卻成了習慣。

懷出世之心,做入世之事。於是堅決的做一只驢,做一只能夠忍受各種環境挑戰的驢。

做一只如假包換的驢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首先有難受的事,選擇溝通或者包容?

吳老師的青年驛站有個致命的弱項,便是隔音效果奇差,屋舍外頭的聊電話聲絲縷可辯,堪比長篇小說的拉家常聲如鋸木一般的刺耳,忍受到了極限,便鼓起勇氣開門欲提醒她,不料我只開門探首,她便頷首致歉,繼爾轉身進屋。

有禮貌的溝通比無原則的包容更有效,能讓彼此的舒適度平衡到至高點。

江南進入三月以來,便多雨。

雨季的氣溫驟然涼的沁膚,旅途中的人睡意薄淺,涼意襲來,黎明輒醒來,便卷起吳老師家的薄衾,枕著悉悉嗦嗦的雨聲假寐,而腦海中有次第的歷史和新鮮的計劃排山倒海。

有些倦意,又有點恍惚。

下得樓來,找到J和U的約定點,開始尋覓早餐——我們的口味竟是驚人的一致,都想吃豆沙包、茶葉蛋和豆漿,找遍半條清華鎮新街,只一家店有售(順發餐館),於是惟恐錯過般風卷殘雲如饕餮,便折身前往彩虹橋。

彩虹橋的門票是昨夜被脅迫著買的,票價20元。售票員說,往年是28的,現在跌價了。這句話讓我們好好揣測了一番,加上自己的想像,就成了一種討價還價的正當理由。

從老路走,過田埂時,有一工作人員大叔疾步追趕上來,力勸我們從景點正門而入,而我們出示了昨夜有簽名的門票,執意要走山路,交涉了良久,他看我們固執如牛,只好退讓,惟要收走我的門票以作證明。因他不信我們在先,此時我也懷疑他的身份和用意,急的他以手指天,直嚷嚷:你看看這天,你看看這天……

理論上,要是老天可以作證的話,監獄早就關門了。

因我身後有三人撐腰,也沒把他的脾氣放在眼裡,末了,他一把扯下身上的工作證,塞我手裡:喏,你拿著這個,總該信我了吧?於是我戴著上書“彩虹橋景區 工作人員”之字 的工作證,昂首闊步於所謂景區的山上。

事後,J說他遺憾沒有為我留影,以紀念我臨時客串的工作人員身份。

有人說,去過泰順廊橋的話,彩虹橋是不必去的。我沒有去過泰順,所以還是欣欣然迂回了兩遍,廊橋不長,約百米余,橋下右有竹筏靠岸,左有整齊排列的石墩子可躍身而過。至全景游畢,方認同前人之言。

計劃安排的甚為緊湊,彩虹橋下來我和雪蓮便回驛站與吳老師作別,事實上我們並沒有親晤吳老師,接待我們的是吳爸和吳師母。待我們結賬下來,J和U已經談妥包車的行程和價格,效率高的驚人。

坐上溫暖的包車,前往大鄣山臥龍谷,這個景點不在我們的計劃內的,純粹是為了滿足J的願望,自然我和雪蓮是漫無目的的信步閑游,而我們又迷信於J的組織領導能力,且成全別人的願望而不損害自身的利益,何樂而不為?

事實上,我們迷糊的很,事先根本不知臥龍谷就是一座毫無個性的山,和寧波的五龍潭無異。海拔700米?除了山脈就是少的可憐的山泉,若是勉強稱之為瀑流的話,我覺得是用了誇張的修辭手法,這樣功利的誤導不厚道,當然仁者樂山,智者樂水,要是有閑暇有情致去揮霍時間也是不錯的選擇。至少,山上的獼猴桃酒,不錯。(票價55元,性價比超低,強烈不建議去)。

徒步登山,ZN級別三級,幸兩側有涓涓瀑流,偶有遠樹姹紫嫣紅,如凌霄花開,方未覺疲勞。下得臥龍谷,已是午時。偏山下無營運車輛侯客,無奈我們只得求助於摩的,此時受窘於時限和生理需求,我們必須下山吃飯休息,以作下一場徒步。

以一只袖珍紅薯充飢後,與U一起坐於摩的疾馳赴小嶺腳,路程不遠,約兩三公裡。小嶺腳是一處偏遠的山村,民風淳樸,我和U在路口攔劫了一位拎菜籃子的大媽,又哀求又諂媚,超水平發揮了我的斡旋能力,執意要去她家吃飯,雖粗茶淡飯,卻也不失為美味的山珍。感動的細節是,待結賬時,她拘謹局促的說:隨便你們給。

炒兩個蔬菜,一個蘑菇湯,我給了30元,她滿臉欣慰。臨別,順便捎了一小撮手工茶。

J指點著圖紙說:翻山越嶺,徒步線,去理坑。

此時,我敬他為太陽,自貶為向日葵。在山上我爬的氣喘吁吁,直喊救命的時候,U打趣道:J,你是太陽哎,要幫幫向日葵的呀!忽然覺得U很可愛,而自己拍馬屁的水平也與海拔一並拔高。

這一徒步線的ZN級別,竊以為五級。沿途風景一般,強度頗大。幸得J和U的紳士風度,他們幫我們拎了一小半的行李——而這是我們相識的第二天,雙方並未有任何信任的基礎,於是得出結論:上海男生很好很紳士。

下山便是金剛嶺,村口有一架秋千,便四人輪流小憩。U坐在我身邊,用腳支擺著秋千,體力便在蕩過來蕩過去的微風中漸漸修復,很有苦盡甘來的感覺。這一幕一直感動著他,也感動著我。其實驢者在物質上要的不多,不在於精美,不在於高雅,甚至可以放棄舒適,他們要的是純淨的行走,一路美景,偶遇知己。或許這種追求鮮有人理解和認同,卻是驢者的信念。

應小嶺腳大媽的提點,有她的親戚摩的來接,雪蓮和J的那個老司機穩如泰山,而我和U的那個司機則顯得駕馭無力,載U的時候摔倒一次,載我們倆的時候又摔倒一次,目睹他歉意而狼狽的神情,我不斷安慰他,瞬時覺得自己也低矮下來,仿佛我們三人都是弱勢群體般需要相互的寬慰和支持。司機的棉線鞋子用作剎車不住往路面蹭,膝蓋被泥濘的黃土塗抹的潦倒,我頻頻回首對U說,他好可憐。U嘴上罵我,你要是寫在博上,會被人說很十三。而付賬的時候卻又硬是加塞給他僅有的一包煙。

此時,見識了U的善良。發覺J和U都像寶藏,處著處著就有迷人的優點冒出來。

此時,已是傍晚,入住於理坑摩的的親戚的家。從嶺腳大媽到理坑余大叔,真是一表三千裡的親戚。按我們的請求,殺土雞一只,以養精蓄銳。趁余大叔家人做菜時,我們閑庭信步了理坑——這個古老而神秘的進士村,幽暗逼仄的小巷像是一篇回文,耐人尋味之極。自然我們在回文體的小巷子裡迷路了,“太陽”J被我們善意的揶揄了一番,他也不以為惱,灑脫的緊。

畢竟是出了名的景點,沿溪有林立的酒吧,有西藏特色店,我和U在一間名為“狀元紅”的酒吧內品著店家友情贈送的枸杞米酒,J和雪蓮在一旁不斷按著快門記錄我們故作玄虛狀,夜色很美很醉人,酒味很甜很醇厚,於是又拎回一瓶殷紅如血的枸杞子米酒,售價20元?和獼猴桃酒同價,均為礦泉水瓶裝。此時才醒悟店家的友情贈送均是高招,實在讓人不忍抗拒。

夜宿理坑翠竹山莊,山寒料峭,坐於床沿閑聊,經過一周天的勞頓磨合,我們四驢已儼然是患難之交。天天一只土雞,夜夜一杯功夫茶,時光如此暇逸,人生如此寫意,夫復何求?

徒步從大鄣山到理坑,或者從小嶺腳到金剛嶺,對新驢來說,都是一種極限的挑戰,慎之,慎之。

D4,3/18,陰有小雨

晨起,在余大叔的帶領下,去理坑的山頭兜兜轉轉,該山頭可以俯瞰整個理坑古村。在山上,遇驚詫一人,余大叔大聲招呼他“縣長”,我便驚訝的問“是婺源縣的縣長麼?”,余大叔意味深長的笑而不答,後來得知這是村民調戲該“縣長”的一種稱呼,大抵是他愛做著本該是縣長才該做的事情。“縣長”是一個奇怪的人,每天清晨便手持攝像機出入理坑山川間,表情如旅客一般有收獲的驚喜,如工作一般認真嚴謹。

我便孩子氣的盯著“縣長”的工作,忽爾覺得他的人生觀很劍走偏鋒,同斯人者幾何?於是冒昧地問余大叔“該縣長婚否”,答案自然是否定的。一個奇怪的人往往難有同者,而生活的軌跡則愈走愈偏,很難說是不是精神有病,我覺得一個哲學家的思維模式也是常人難以理解的,這是思想區域的差異,與地域文化的差異一般令人費解。

令我們昏厥的是,下得山來,我們便跑到“縣長”身旁,想為他留影一張,J眼尖,瞄了一眼後匆匆至我耳側暗語:這個攝像機是沒有打開的!呀,!@#$%^&*(^&*()_無語ing。此後,我們便有了一個新詞彙,形容一個人很似是而非或者故弄玄虛,就說這個人很“縣長”。

留以上經典圖後,便返回余大叔家用早餐。早餐有自制的油條,土雞蛋,饅頭,白粥,簡直是一場玲瓏豐美的盛宴,令味蕾迷漫著繾綣之歡,我愛吃蛋白,U愛吃蛋黃,於是就著含糊道來的昨夜噩夢,精神便如風帆般高高揚起。

餐後,第三次理坑散步,這一次,我是用心去體會這處處彌漫著古老書香的小巷,雨後的理坑,我和雪蓮不約而同想到了戴望舒的《雨巷》——撐著油紙傘,獨自/彷徨在悠長、悠長/又寂寥的雨巷,/我希望逢著/一個丁香一樣地/結著愁怨的姑娘。/她是有/丁香一樣的顏色,/丁香一樣的芬芳,/丁香一樣的憂愁,/在雨中哀怨,/哀怨又彷徨;/她彷徨在這寂寥的雨巷,/撐著油紙傘/像我一樣,/像我一樣地/默默彳亍著/冷漠、凄清,又惆悵。

想及此詩,便往事洶湧,心痛的無法呼吸,我曾經這樣奮不顧身的走過,而多年未見的他,是否如我一般的孤單而憂傷,是否如我一般在雨巷中緩行只為忘卻紅塵紛擾,是否還記得另一個古村曾經撒落簡單而純粹的願望,痛楚襲來,止不住的想掉淚,這些滄桑的陳事故人呵,它們在心底依舊安靜的芬芳著,在雨巷孤傲的遺世獨立著。

世界那麼大,我偏遇上了你;古村這麼小,我卻弄丟了你。

去異鄉,為了找尋,還是選擇性遺忘,沒有一個狹義的定論,很多時候,有一些事情是沒有抽像的符號或公式可以概括的,它們沒有一致性,它們甚至沒有具體的方向和始末,所以,若干年前,H概括過我的出行的目的:為了感受。雙子座的H往往語出驚人,卻能擊中我內心深處最柔軟的地方。

我想,我只是想去異鄉徹底的打開自己,所以雪蓮頗感驚詫:燕子居然有這樣歡快童真的一面?我搖搖頭,也許晝夜層層包裹後的自己,在別人面前,已經烙成文靜而憂郁的印跡,載不動、許多愁。忖著心事,繼續徘徊在狹小的雨巷,忽爾發現,我們竟然再次迷路了,後果無論百般努力都找不到昨夜驚鴻一瞥的小姐樓——傳說中古代小姐學琴棋書畫的閣樓,發覺在這裡問路就是徒勞,沒有人可以告訴我們小姐樓怎麼走。

雪蓮買了一包紅薯干,邊走邊吃,紅薯干是新制的,尚蘊著軟軟的潮濕,糯甘可口,於是沿著古代文人走過的小巷,折回翠竹山莊,仿佛我們也沾了詩意,心靈純淨如碧。翠竹山莊有一處屋頂,可供鳥瞰半個理坑村。

昨日的疲憊尚未修復,再走半晌的雨巷,我又累的呈半虛脫狀,U和J便殷切的端凳倒茶,我和雪蓮則享受著短時被人呵護寵愛的美好,遠眺黛山,霧嵐如玉,呈半透明的凝脂狀,軟軟的飄移,瞬間山巔的時光也被浸泡的柔軟失真。

四只驢,而旅行裝的功夫茶具惟兩只茶杯,此時U和J與我們赫然是故交知己,時常兩人合吃一杯茶,也不以為意,大概這就是驢的精神吧,過於計較得失是無法升華成一只純粹的驢;當然,人與人之間講究緣份,倘若不投緣的話,我是寧死不吃別人喝過的茶。此行尤其感謝U的毛衣,我原本以為一件衝鋒衣足夠御寒,不料春寒滲骨,只好日日包著他的毛衣再也不能脫下;U訕訕的說,毛衣被他穿的臭臭的,望我不要介意——此時此地,倒是懷念起那件溫暖的毛衣,懷念毛衣上溫柔的味道,懷念它陪伴我抵御異鄉刺骨寒冷的一程。

此時,發生了一場人生巨變,對我說來相當於地震——我用了兩年的400D壞了。事情的起因是這樣子的,臨行前我買了120G的大嘴盤(這件事情請不要再鄙視我了,拜托),然後U出於好奇央我用一下大嘴盤,然後我的CF卡就鬧脾氣了,和大嘴盤格格不入,再放入相機卡槽裡,相機宕機了。

於是跟Z君發飆,跟師傅發嗲,跟大嘴盤的王生發愁,一時戰場楚漢風雲,硝煙四起,波瀾起伏,雷電蕩胸……之後,就進入手機拍照的歲月了。

午後,告別文采斐然的翠竹山莊莊主余大叔,雖然他說他沒讀過書,卻出口成章,什麼溯溪而上,一炮走紅等成語隨口道來,而他德高望重的父親親筆揮就的對聯高懸於廳前的牆上,筆法凝重緩和,筆鋒含而不露,大抵是一個個性溫和的老人家。於是又有新名詞璀粲誕生,往後我們形容有文化的人,就稱之為“理坑人”。

翠竹山莊的賬單如下:土雞40,豆腐10,蕨菜8,炒山菜8,炒菜心8,再炒菜心8,炒腊肉15,再炒腊肉15,炒芹菜8,荷包紅鯉魚40,早點30,住宿80。手機:15870931059

步行至沱川鎮上,包車前往大嶺腳。只有農用車,車廂內供四人坐,開始史上最頻繁的顛簸,舟車勞頓後抵達嶺腳,村裡惟一家小店旅館,路上隨意找人一問便知。店家只女主人裡外忙碌,沿途我們看到上山伐木斫柴的都是女子,而接待客人也是女子出面,莫非這裡是女系氏族?

雜貨店老板娘做飯,我們就去村外的田野撒野,確切說來,是我一人,因為他們人手一單反,就我手持一手機,而胸前仍掛著那只蓋著鏡頭蓋的相機,被他們笑:好“縣長”,你們還記關於“縣長”的傳說麼?“縣長”就“縣長”,我就做一只理直氣壯的“縣長”。

臨晚餐時,我們打聽來的土雞價格要百元,肉疼了一下,沒舍得買。現在想來,不該省那幾十元錢,因為日漸至後,我們吃土雞已顯然不單純為雞,而上升到一種莊嚴的儀式,它是必須要履行的,這樣才夠有意義。

自打我相機絕氣之後,U一直內疚而好心的要把他的機子給我,可惜他是用N家的,我用不慣,而最致命的是我對於產權不歸屬於我的物什一直都愛不起來。這裡,我想講一種感覺,我以為,對物什的感情相當重要,只有當它屬於自己了,才會珍惜,才會靜心了解,細心呵護,才會度過陌生的磨合,最終找到駕馭它的技巧,並享受因此而帶來的樂趣,比如手機,或者相機,甚至家裡的各式器皿。

最終找到的原因是家裡的讀卡器牙齒壞了,導致CF卡接觸不良,而有時短路?(太專業了,記不全。)導致使用它的機器處於被保護狀態。另外,C家的XXD果然比XXXD強啊,如果這次XXXD被毀,我只好新置一只XD了(以上X請念叉),霞來短信奚落:色驢去婺源,相機壞了,嗚呼飯錢,嗚呼車資,嗚呼住費。

U鐵詞錚錚的說,“即日起你當毛豆,給你拍人像,明年陪你再走一趟,重新拍過!”果然男兒風骨豪氣干雲,前些日子仰望他是因為183的個子,而現在仰望的是義薄雲天的俠骨柔腸。

是夜,他們教我打牌,教者耐心而好脾氣,而學徒呵欠連天,真對不住悉心調教的一汪碧血。與J和U的房間只隔一層薄薄的木板,穿過縫隙的燈光如注,入夜傳來他們連綿不絕的鼾聲,伴著無律的轉身木板床的咯吱聲,我和雪蓮相伴絮語。

想起桌上有U買給我的酸奶,便暖暖的微笑了一下。

夜色溫柔如水。

D5,3/19,藍天白雲

嶺腳的蘿蔔花開的茂盛,沿村必有小溪涓涓,如歲月無痕緩緩滑過。有蚱蜢舟,有炊煙裊裊,有滿地牲畜的糞便,風中有陌上花展,這便是余光中筆下的鄉愁了。對於遠方的來客而言,陌生的小河是一片明亮的天空,而唉乃的槳聲是溫柔的呼喚,風的手揮過帆,便槳聲不絕,須臾消失在視線盡頭,而光陰的沙漏依然不疾不徐的滴沉,歲月靜好,農耕時代的緩慢從容在這裡盡情鋪展。

一晃是我們初驢的第五天了,晨起用畢早餐,我已忘了餐費,住宿是人均10元。老房子仿佛百年歷史,樓下是雜貨鋪,樓上是三四間粗陋的臥室,沒有盥洗設施,能聽到鄰室的呼吸聲;趴在古老的木窗欞上,可以看到外頭陽光明媚的世界——天終於放晴了。

從嶺腳到官坑的徒步線是整個婺源游最經典的。沿途花樹盛開,芳草萋萋,落英繽紛,海拔600M,經過前兩天的自虐,這次徒步甚為輕松。據當地村民介紹,該徒步線約花兩小時半,我們走走停停,從早上八點半走到下午四點,不敢計算耗時,請不要揣測沿途我們是否迷路,或者是否被劫,我們純屬這世上最最腐敗的驢,基本上步行三分鐘,休息五分鐘,至山巔涼亭時,甚至就地鋪開野餐墊進餐,J仿佛預知般帶了四只雞腿,我們打趣他是有預謀的艷遇策劃者;然後我和雪蓮共用一包酸奶,與U共飲一瓶水,忽然很感動這種互不嫌棄的接納,曾幾何時,我對於這種人際交流方式是強烈抗拒的——環境潛移默化改變人的力量真不容小覷。

餐畢午休一小時,所謂幕天席地即是此時光景,床笫是青赭的山徑,雲朵是夢的飛毯。這一小時成了徒步線的離奇傳說,無論從經歷上還是見聞上,足以打破我簡單一生的規律,而我,卻深愛著那種安然無邪,藍天下白雲飄移,我的腦袋枕著J肥肥軟軟的胳膊,腳高高的擱在U剛健有力的膝蓋上,開始揮霍人之初最為閑散的時光,無疑從山路上經過的山民,對此景訝然的合不上嘴,是的,我們能聽懂風的吟唱,能看懂花的表情,能讀懂陽光熾熱的表白,能攙扶起遠方等待的手臂,不是所有的人都喜歡這種親密無間的距離,也不是所有的人能夠承受這種原始的滿足。

我想,沒有對的時間,對的地點,對的天氣,對的人,是斷然不可能有此一出,以致我願意用刻骨銘心去形容那石破天驚的一小時,它與現實無關,與著裝,談吐,風度無關,它與品位,氣質,意識無關,它是純粹的率真,紅塵中我們匆匆掠過,如山風掠過眉宇,掠過胸襟,夢境與真實恍然交錯更迭,清麗的繁花睡兩側,我所緊緊相聯的憂郁與斯文被風拂向遠方更遠處,這種天然的粗野簡直是向世俗宣戰,而我們的態度與曖昧無關,與愛情無關,是一種單純的打開,然後彼此交換著人世間彌足珍貴的信賴與依靠。

也許,這樣的時光可遇而不可求,它是畢生中惟一的絕唱,我將在歷史中用心去簌簌銘記,這雲淡風清的一小時。

今天收到U和J拍的照片了,終於完成圖文並茂的願望,感謝他們的配合。

U的N家D80是新買的,這一次算是第一次正式上手,聽J說U是帶了說明書來的,被我們笑了好久。在理坑的時候,我教會他用M檔,於是逼他叫我師傅,雖然我已經有一個徒弟了,但是U如果甘心的,我也願意收一個關門弟子的。

八小時後,我們正式進入官坑。

不得不提的是,此次旅行,我最愛官坑,從理坑到官坑,U好幾次問我:坑到底是什麼意思?據我“牛津大學中文系”的知識來看,坑作為名詞就是凹下去的土堆,作為動詞就是害人的意思。於是我逗他:理坑就是邊講道理邊坑人,官坑就是當官的都要坑人。實際上,理坑住的多是理學淵博的人,官坑想必也是解甲歸田的官員之家吧,如此,我覺得坑理解為家或者住所更為恰當。於是我月湖的家稱為月坑,雪蓮外灘的家稱為外坑,U和J的住所就稱作湯臣豪坑。

官坑位於群山環繞的山腳,交通不便,去任何一個鎮上都得翻山越嶺,也正是因為這種交通不便導致它保留著幾乎與世隔絕的淳樸,在我眼裡它相當於世外桃源,它的每一個時段都有令人感動到願意終生相伴的力量,聽偶遇的阿婆說,明年就要通車了,不禁扼腕嘆息,看來不出三年,這兒也將是另一個曉起。所以,我許願,明年,要重新來住過。

暮色時分,斜陽欲沉,官坑被迷蒙的炊煙籠罩,分外人間,分外踏實,有一種簡單的願望是:農夫,山泉,有點田;而這兒是恰當好處的悠然見南山,如果神能聽到祈禱,我甚至願意折壽十年來換取居此的寧靜淡泊。於是我突然升起不可遏制的願望,想一個人,安靜的走走。我知道對一個團隊說來,脫離組織是一種罪愆,然而我希望他們能夠理解,沒有我,他們也能玩的好開心,而我,就會走在他們的視線所及處,不用擔心我的安危。雖說如此,我在散步的時候,J還是擔心我跑到安徽去。

殘陽如血,除了風拂動菜花的聲音,惟有自己腳步移動發出的悉嗦聲,這樣的空氣,適合迷失自己,適合逆流光陰,適合打翻錯覺,適合顛倒季節,適合無欲亦無求,適合想到令人神往的遠方,甚至適合長眠。日落,晚霞如玫瑰迷離,風起時,涼意初襲,忽然悲傷,到底與幸福相距多遠?我以為春天來過,地上有春草的氣息;天上應該有鳥兒飛過,為何沒有留下痕跡?為什麼它們都消失的無蹤跡?為什麼一樹一樹的花開都來不及?為什麼最最單純的守候都淪喪向東風裡?

路過一戶,門口有老嫗吃飯。婺源似乎有一個奇怪的習慣,家家戶戶都在門外用餐,端著一只碗,上置若干菜,或三兩鄰居,或孤身一人,U說小時候他也有這習慣,我更暈了,為什麼?我傻傻的看著她用餐,她忽然對我微笑,很少見的溫情,像媽媽的慈祥目光溫暖如春風,無言的召喚我坐到她身側,她便放下飯碗,跟我絮叨起家常,她的老公孩子孫子,她的農田活計,她的簡單願望就是希望她老公能陪在她身邊,一起種田養雞;一陣風過,我的唇角爬滿澀而濕涼的水……

我的朋友們回來了,在河的彼岸按著快門,呼喚我回家吃飯。為了莊重的儀式,在官坑我們又吃了一只土雞,於是我贈送J一句簽名:人生得一只雞,足矣。雪蓮順口道來:女為悅雞者容。可憐的雞!嗚呼,悲哉!

飯畢,雪蓮和J上樓做喝功夫茶,我和U坐在樓下的沙發上看肥皂劇《金婚》,閑閑的漫談著,過去和未來,此地和他鄉;窗外月影婆娑,我們跟著主人准備次晨的點心。官坑沒有夜燈,月亮分外的亮,連星星的閃爍都絲縷可辨,U說很久沒有見過星星了,是因為城市的街燈太亮,亮的連星星都失去閃爍的力量。於是安靜的走著,跟著如水的月華,我們的影子被塗上銀邊,有些蒼涼,又有些溫暖。

很多次,U一直在懷念,官坑的月夜,如此的清澈高遠,而這一段路很長,我們輕輕走過,如蝴蝶輕輕飛過,我相信我一無所有只求遠鄉的一朵黃花,我相信我穿越千山萬水只求片刻的皎月迎面,我相信我遍徹的荒蕪干涸終會漫過天堂的水。今夜的月色依舊渺在我窗楹的前方,我的思念瘦成一棵樹的形狀,未曾凝視過一顆星星的期待,未曾挽留過一朵流雲的告別,塵世間你我的相遇如浮光掠影消散,往後有月亮的晚上,請記起這一程無言的沉吟,請記取夢游一般的溫情。

屋檐下是終年不變的祝福,它被風吹起,叮當作響。

D6,3/20,繼續藍天白雲

官坑之月夜,是仲春的詩句。而這一天,注定是一篇蕩氣回腸的詩章。

枕一夜初涼的月光入眠,無欲亦無求。雪蓮臥在我的右側,安靜如一只沉睡的小兔子,夜色晦冥,驢者的靈魂匿於官坑的菜畦盡頭。

(從嶺腳至官坑,據說有嶺腳的線人在行者翻山時即通知官坑的接應者,徒步線是惟一的必經之路,官坑之商賈便翹首以待,作守株待驢狀。我們機緣巧合住進了雜貨店老板娘之家——與商業無關。當地的風俗是男女不得同房而居,無論夫妻還是兄妹。)

醒時,有手機的短信鈴聲響起,迷蒙的抓起微瞄,睡意全無:

嶺腳絲雨泛梨花,官坑溪水逐紅燕。青山不見長路盡,又來村頭花田間。

有些意外的,這竟然是J的短信,生平第一次遭遇如此詩意的鬧鈴,夾帶著蠻橫的溫柔。我慌忙叫醒雪蓮:瞧,J——他就這樣被我們征服。語氣甚是孩子氣的得意,也有著被呵護和被尊重的感動,隨即回復他:才見明月夢中懸,又逢琪花陌上展。破曉不覺寒霧侵,為有詩意送兩岸。

雪蓮也一並回復他:春日思溪遇紅衣,假期菜花有鳴雞。道是有緣逢千裡,燕語梨話別依依。事後,她逢人便說:“我們的鬧鈴是一首七言絕句哦!”我知道她也是感動的,以她深藏不露之個性卻頻頻流露出贊許之詞,實屬不易。

詩句彥成,毫無鴻儒之酸腐子氣,純屬白丁之游戲耳。

帶著茫然的驚喜下樓洗漱,樓梯陡峭的像懸崖,U在樓梯口接應——他是怕我不小心摔下樓去吧?於是贏得我一再褒獎:上海男生果然細心體貼。佐以J的善解風情,聰明果斷,我們對上海男生的印像煥然一新——嫁人就要嫁上海男生這樣的人。 出門在外,一個人的言行風度即是一個地域文化的代表,頗有窺一斑而知全豹之意。

朝陽未露,彩霞似錦,拂曉的天色是靛青的,J和U的歡顏是金黃的,很官坑的純淨。

彼官坑兮,心之歸兮。頻頻回首,載思載憂。

因偶遇驢者,自慶源至官坑,雲:“慶源當下仍是冬天,菜花如矜持的少女一望如碧,不去也罷。”於是聽信他言,畢竟是不帶利益衝突的善意勸告。

早上6點半從官坑包車,至江嶺。我和雪蓮坐車廂內,暖暖的濕氣塗的車窗玻璃一片迷蒙;J和U則坐於卡車的後體,罡風如刀,削得他們裸露的肌膚滿是猩紅的血絲,很是心疼與不忍,煎熬的時間總是走的太慢,至江嶺,仿佛半個世紀的光陰。

下車後,他們甘心示弱,齊聲嚷嚷凍成一只欲僵的蠶,於是我的左手和右手分別成了J和U的熱水袋,須臾我的熱水袋即成兩只寒傖的小冰棍,於是奮力抽回,阡陌間縱聲大笑,身側花枝招搖。

江嶺的梯田風光是婺源油菜花的經典圖,沿途滿是專業或業余的攝影者,腳架與紅圈齊堆,表情共菜花一色。去的早,菜花仍是欲語還休,此時看人,比看風景有趣。

隨意包車小面的,從江嶺到曉起,50元。經過汪口與月亮灣。

汪口的油菜花開的盛,不依不饒的橫呈在眼前,像一片無邊無際的融化了的金箔。

在詩意的黃花田中,暖風拂過額發,耳際有花與花的對白,仿佛昨夜的葫蘆蕭徹夜在夢中吹響。神的種子撒落在無垠的青田,蔓延成唐宋遺卷的黑白,我飛過故土,不為異域的款款深情,不為風華絕代的豐盈美麗,卻偶然撞見了你——呦呦鹿鳴,食野之蘋。

菜花黃,如無言宮女的曠世寂寞,她也曾綻放,畫樓橫溢的深紅淺紅,瞬間超越永恆,她還睡在荏苒的檀香裡,而你卻在遙遠更遠處,也許飲泣,也許銷魂。日出日落,霜覆青絲,今朝的繭是昨夜的絲,眉梢牡丹亭,眼角梧桐雨,光陰流轉,日漸深沉,日漸不語。

復前行,至月亮灣。

吟畢浣溪沙,翻破踏莎行,月亮長與煢影在,上弦下弦雲煙青。

淺聳的洲嶼,彎出一線柔軟的弧度,青鳥銜來九天玉,美人擺腰婀娜移,嫵媚到驚艷。想及楊玉環的《霓裳羽衣曲》,必是如此水袖盈舞,傾國傾城。縱然紅顏薄命,卻仍惹無數墨客競折腰。

中午,臨曉起。

曉起是一個不斷復制粘貼後呈平鋪格式的雜貨店,除了購物,不知所雲。

我和雪蓮發揮了與生俱來的侃價水平,爾後樟木梳,樟木鏡,樟木鎮紙盡入U的背包。想必不堪重負這個詞冠以他此狀,不以為過。

午餐時間,最後一只土雞,J拎起土雞的姿勢如蛟龍游鳳般自然美妙,遂留照一張,以緬懷朝聖般虔誠的口腹之欲。想到是最後一只,竟有些憂傷,如紅顏剎那老,如將軍暮年,唏噓不已。

餐後起四人的情緒有些低落,半晌興致闌珊,在涼亭內索性閉目養神,不知心緒是否成結?

回紫陽時,已是薄暮時分,下塌於步行街口的濱江飯店(標房120.00,電話0793-7342448)。最後的晚餐是傷感的,大口大口微辛的啤酒落胃,鼻翼滿是酸楚,眼前恍是飄過《雨霖鈴》的意像——執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念去去千裡煙波,暮靄沉沉楚天闊。

那一瞬間,桌上堆砌著滿滿的離緒;為蕩滌這種揪心的傷感,飯畢去步行街散步。想及我身上穿了五天的毛衣,該是物歸原主時,於是在紫陽的“我挑我的”置衣兩件,一件J所選,一件U所選,也是一種別樣的紀念。衣服的款式頗稱我心,有寧波太平鳥的風格,果然店主是寧波MM,他鄉遇老鄉的親切。

至回房時,角角落落都洇散著酸澀的不舍——雖然每個人故作淡然,掩飾的是表情,出賣心情的字裡行間的起伏。仍是一貫的功夫茶,J和雪蓮坐於對面的床沿,J就著地圖細細密密的注腳了一周的行駐,而我和U則坐於一床聊到夜未央,滿室春盡人瘦的蕭條,無可奈何花落去,殘紅無處消隱。

D7,3/21,陰雲密布

我們來時,陰雨初綿綿;我們歸時,陰雨復綿綿。雨季陡增了別愁暗恨,晨醒輾轉,我給J發出詩意的鬧鈴,來而不往非禮也:晨光似水,燈影如桔,燕兒初初醒,殷勤問早安……

他回復:三清凌霄無山花,玉京崖頭失燕語。縱是美景勝五岳,空空索然別初驢。

心緒復雜難言。初時約定,周五若是天晴,我們返甬,他們去三清山;若是下雨,他們隨我們返甬。偏是無晴亦無雨!而三清山,沒有我和雪蓮的巧笑倩語,定然失色三分。

在西站送別,J和U踏上8:40去衢州的汽車,我和雪蓮則落座於9:15回寧波的汽車。目睹他們頭也不回的走過檢票道口,又無奈又難過,而我和雪蓮,是多麼想給他們一個結實的擁抱,也許余生將不再見,也許為了紀念巧合的初驢,也許為了一周的美麗與無邪。卻是最終什麼也沒有做,什麼也沒有說。

上車後,收到U的短信:非常完美的旅行,有點依依不舍,我會想念你的。忽然傷感如椽,壓的無法呼吸,熱淚洶湧中回復他:彼時欣欣,此時寥寥。言淺情深,別後珍重。

後來跟J和U分別說起那天的送別,J說:男人做事,不能太婆婆媽媽;U說:要有驢的精神,除了美景,什麼也不帶走。

於是釋然——回首送春拼一醉,東風吹破千行淚。

我在從婺源回寧波的時間裡,有一位寧波驢友——臨行前曾被我稱作信騷擾驢,他剛好從寧波趕赴婺源。於是作詩回他,作總結本次驢行:

臨行殷殷盼,婺源漫漫青。

覺來綿綿雨,推窗密密峰。

嶺腳盈盈繞,思延幽幽境。

理坑仄仄樓,官坑皎皎影。

春霧蕩蕩洄,曉雨簌簌聽。

心有千千結,繞指縈縈應。

雪有乍乍霽,夢有恍恍醒。

東去迢迢處,月落離離徑。

J後來在詩意滿襟的鈴聲後說:我們簡直都是“牛津大學中文系”的學生。



(彩虹橋)



(金剛嶺油菜花)



(理坑)



(官坑)



(月亮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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