復旦五人組在天柱

作者: neozhang

導讀引上個世紀末的一天,有個自以為厭倦了凡塵的文人,興衝衝的去游天柱山。可是,他只走到山腳下的天蛙峰,就被作雨的暮雲嚇了回來,天柱山所有的景致,都沒有見著。 上個世紀末的另一天,這個文人又回到了凡塵之中,就憑著他所走過的那一小段路,寫下了長長的一篇游記。這篇從頭至尾掛滿了書袋的文章,後來成為白話文學史上關於天柱山最著名的文字——《寂寞天 ...

引上個世紀末的一天,有個自以為厭倦了凡塵的文人,興衝衝的去游天柱山。可是,他只走到山腳下的天蛙峰,就被作雨的暮雲嚇了回來,天柱山所有的景致,都沒有見著。

上個世紀末的另一天,這個文人又回到了凡塵之中,就憑著他所走過的那一小段路,寫下了長長的一篇游記。這篇從頭至尾掛滿了書袋的文章,後來成為白話文學史上關於天柱山最著名的文字——《寂寞天柱山》。

這個春天終於去了天柱。然後,終於失望。



行前的收羅的文字給了我關於天柱的幾點印像—— 一是歷史久遠,叢林密集;二是路途遠阻,人跡鮮至;三是山道峻險,景物開闊。——到頭來是通通被破壞了。山路不長。除了百步雲梯、鵲橋和奇谷天梯之外,也不險,一路上全是鑿得方方正正的石階,排得整齊到足以扼殺你心裡最後一點尋找野趣的希望。山上的樹不多,稀稀落落,矮矮的看不出一點氣概。水又多枯了,只剩下枯草叢生的澗,仿佛是那溪流淙淙的舊夢的一個影。這樣的山,自然沒有鳥獸,我記得直到我們過了總關之後,才看到一兩點孤獨的鳥,默默地在雲下飛過。山是死的,全然沒有靈氣。我們雖然特地趕在五一長假前去,依然遇見了漫山遍野的人。於是,便有了漫山遍野的礦泉水瓶、食物包裝紙和被蹂躪過的紙巾。不管這些東西降不降解——這差不多是我們在山上議論最多的幾個話題之一—它們都已經足以將天柱山裝扮成都市裡矯情的公園。在路上,我居然還碰上了背著竹簍拾煙蒂的環衛工人!有多酷,看過才知道。

天柱不是一座大山,在我感覺裡,只比莫干山略好一點點。可憐我們揀了一個怎樣的黃道吉日上山:小小的一座山上,居然有17,000人!怪道神秘谷交通堵塞,在谷口等候入谷的人,排了一個至少要走2小時的長隊。我們毫不遲疑地掉頭。在我看來,除非走過去能撿到幾盎司黃金,否則什麼都不值得我等這麼長的時間。我是來玩山的,不想被山玩了。

我本來,還准備在天柱峰上吟詩的。至少,要來一首“啊,美麗的天柱山 / 啊,我心中的女神”。花了50元購票進山之後,詩情就一溜煙跑沒了。不過如果,我是說如果,山上沒有那麼多紅男綠女、黃發垂髫的話,天柱也不是不值得一看的地方。這山裡有非常多的峰頭,除了那年被一肚子酸水的余秋雨睡過、不久前掉了一塊巨石(據說是天蛙下頷)的天蛙峰之外,叫得出名的至少還有10來處。這些山峰全都長得突兀,光溜溜地寸草不生地往你眼前一站,純然一派巨型鵝卵石的味道。因為山勢突兀,所以上了山景色就開闊,一大片一大片谷地壓在腳下,隱隱地也給你一點與天相接的氣魄。這圓潤的突兀叫我驚奇,它會不會是冰川走過後的痕跡呢?

最宜放眼處,一是總關,有雄赳赳火炮一門,本為宋末劉源抗元時扼守的要塞。現在雖然鋪了石階、裝了扶欄,依然足以叫人心跳加快的百步雲梯,當年據說只是一排鑿在山壁上的碗口大的蹬腳坑。二是萬景台,那條形像得不能再形像的青龍背,就是上萬景台的必由之路。扶欄只有一尺來高,在那種已經接近山頂的地方,山風凜冽,令我終於明白了什麼叫飄飄欲仙—— 一不小心,肉身就和衣裳一起被風吹得飄起來,下面就是萬丈深淵,於是即刻登仙去也。三是東關的疊翠亭,這裡能看到雙獅戲珠,不過因為隔得遠,雙獅只有個意思,但那顆“大珠”,卻真真切切的就騰在那半天裡,頓時有mm想哼36集《紅樓夢》的開篇曲,未遂,憾甚。

西關的主峰天柱,據說上不去。與它遙遙相望的天池峰,因此成為留影的最佳位置,於是人頭攢動,商賈雲集,一派盛唐風貌。我在人頭頂上,遠遠看見有一條小路繞著天柱峰的腰,便號召大家全去看看。近前,方知路只通到一線天,國民黨將領張義純刻字一壁,抗戰第二年的事。

站在一線天中,才知道“天柱峰上不去”,不是懶人推諉的話。石壁到此,全部與天垂直,縱猱身為猿,要上去亦殊非易事。峰上產一種真菌,其名石耳,可以入湯,味道雖平常,然而因為珍貴,價錢卻不菲得很。因為價錢不菲,所以就有山裡人舍生忘死,以比猿猴還要輕捷的身手,攀到石壁上去采石耳。天柱峰上歪歪扭扭的“擎天一柱”幾個大字,就是這些山民的墨寶。



西關雖美,比不上東關的野趣。

決定去東關時已是下午4點,煉丹湖前的粼粼波光中,已然現出一些遲暮的格局來。湖前有兩條路,一條下山,一條繞去東關。坐在岔路口歇力的滑杆挑夫指著右手那條說,這正是去東關的路。這是段極平整的泥土路,我們正在為山路易行竊喜時,迎面卻看到了一塊“仙桃石”,才知道這是下山的路。原路折回,岔道口上的挑夫早已不見了蹤影。

也許是因為這麼一折騰,最後一批游玩東關的人都已經離開的緣故吧,進了東關之後,我們發現偌大的東關似乎只有我們這一行人。天色昏沉沉的壓下來,山風更猛了,單薄的衣襟漸漸有些抵敵不住。雖然地圖上依然是一步一景的標示,但除了在鼓槌石見到一面石刻的地圖之後,我們就再也沒有找到過什麼路標。5點多的時候我們到了疊翠亭,暮色四合之際,登高而眺,山風獵獵振衣,也頗讓人心生豪氣。

之後是一個很深的山谷。等我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從其中繞出來之後,鵲橋就在我們面前了。名字雖然起得溫婉,路卻實在沒個路的樣子。若沒有那一排扶欄,這一段根本也就是一塊巨型鵝卵石邊緣的一條略顯寬度的頁裙罷了。而那所謂的寬度,不過兩尺左右吧。一路全帶著凸起的弧度由內向外傾斜出來,頭上又有一塊巨石壓著,人行於此,只能貓著身子,一腳長一腳短地惴惴而過。我於是知道了“鵲橋”這兩個粉色字眼下的凌厲。

也許是因為有了這一次在巨石縫中穿行的經歷吧,所以倒不覺得奇谷天梯有多嚇人了。路雖窄,兩面至少有巨石攔著,不用擔心被風吹的東倒西歪、最後一失足便飛下百丈崖底。再者畢竟是下山,路上人又不多,縱使腳下一個不穩,最多也就是一屁股坐在石階上。



過了天梯之後路就越來越好走了,唯一的問題是,天也越來越暗了。

天剛暗下來的時候我們還有恃無恐,一來是險路全部走完了,二來包裡還帶著手電筒。香玉把手電拿出來的時候,還頗有扮鬼臉嚇人的興致。走著走著,手電忽然不亮了。黑暗中大家都愣了片刻,只聽見大波說,燈絲斷了,我要投訴E-MART的產品質量。黑暗中他蹲在地上,擰開手電的前蓋,對著燈泡彈了起來,天真的他希望,這樣子斷開的燈絲就會重新復合。可惜,他的彈指神通還拿捏不准火候,蹲在他身邊的我只聽到“當”的一聲,就明白了破鏡不會再重圓的真理。我們兩個人悄無聲息的站起來,大波掏出香煙說,手電不行了,只能用這個照明。

在這個時候你能想到什麼?樹枝可以扎火把是嗎?可惜就算折下來的樹枝不是濕的,松枝也無法當火把來燒。那麼星星和月亮呢?他們還沒有完全出來活動的呢。在這山風吹不到的谷地中,樹木終於實現了她們枝繁葉茂的夢。遠處有水聲,有蟲鳴,不知誰說了一句“怎麼陰氣這麼重啊?”所有的人都不做聲了。我提著竹棒在前面探路,另一手像征性的“擎”著我們的火炬——煙頭所發出的微弱之際的光線,根本連我自己的腳下都照不到。可是,在黑暗中,火光就是希望不是麼?——尤其是對我們這些城裡來的人而言。

這黑是純粹的。如果在平日裡,它會是多麼討人喜歡的東西。可在我舉著煙頭的那時,我們唯一的希望,就是它能妥協一點,散開一點,好讓我們至少看清楚腳底下究竟有什麼:樹根、石塊、台階,還是石板橋。

星星漸漸出來了。我們遇到了一個岔路口。我和大波分頭走進去。我的這條陡得很,但沒走多遠,我就看見了燈光。可是大波卻相信他的那條才是正路,因為,好走。想到兩個精疲力盡的mm,我覺得還是大波的選擇更合適些。煙頭重新點起來,步子匆匆地跨出去。桂mm說,我餓了。

把好不容易看見的燈光拋在身後、重新鑽進黑暗是什麼心情,又有誰和我一樣體會過?本來,我估計這兩條路最終的結果是一樣的,只不過一條是山裡人走的,一條是供游客們走的而已。然而,現在這條路卻引著我們離燈光的方向越來越遠了。它不停地在黑暗中變換它的模樣,一會兒上坡,一會兒下坡,一會兒微微左轉,一會兒略略右彎,一會兒貼著山,一會兒卻又變成了橋。陰氣越來越重的逼過來,香煙燒得太快,眼看大波的煙盒就要見底了。黑暗中只有“這是樹根”、“小心石頭”之類的話反反復復,竹棒敲在路面上的聲音,有時清脆,有時沉悶。前面,前面過完了還是前面,黑沉沉的前面。

終於有mm提出了其實我們都在想的一個問題:“如果今天我們出不了山怎麼辦?”——似乎女生總是更擅長於面對現實一些。香玉望著枝葉間的星星說,總之我們的方向是不錯的。小兔子說,我們好像沒什麼食物了。最後一個面包,在大波和桂mm的胃裡。而最後第二個面包,估計已經離開我的胃。大波說,我會凍死的。信乎!這位帥哥上山前只穿了一件襯衣,這一路上,大概早已全是他掉的雞皮疙瘩了。

打電話給留宿的那家小店的老板,叫他進山來接我們吧?再好不過的主意。只有桂mm淡淡地說,那我們告訴他我們在哪裡呢?

又走了很久。

黑暗中好像有人聲。但為什麼沒見燈光?我們發現這也是一個岔路口,周圍比較開闊,抬頭能看見滿天的星星:牛郎、織女、北鬥。好像有一個屋子。走近前,果然是一個屋子。那麼,今晚至少不用露宿了。“我來看看這是哪裡”,大波掏出打火機查地圖,我們圍著他,一起用身體替火頭擋風。跳動的光影裡,我忽然看見正對著我的,是鬼影一般的一對石頭門柱。

難道我們才到大天門?不可能。大天門還在鵲橋之前就過了。那麼,這是——?轉到石柱的背面,護住火光湊近一看,左邊的柱子上赫然寫著:

“買票進山,每人50元。”

燈光,轉過一個彎就看見了。


精選遊記: 天柱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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