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鷹,黔進三(5)

作者: 同指山河

導讀5、 潮田到海洋不過30裡地,但當地民謠“興安高萬丈,海洋在天上”,當年秦將史祿在興安高地上(都龐嶺和越城嶺之間)開鑿靈渠,貫通湘漓二水,創造了世界奇跡。而這湘漓二水的源頭,卻是在海洋。 源頭,當然就是更高的地方,所以今天這30裡可爬得有點辛苦,平時不過45分鐘一氣呵成的事兒,今天卻不得不在中途休息一程才有力為繼。 以上源頭之說可不是我瞎掰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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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田到海洋不過30裡地,但當地民謠“興安高萬丈,海洋在天上”,當年秦將史祿在興安高地上(都龐嶺和越城嶺之間)開鑿靈渠,貫通湘漓二水,創造了世界奇跡。而這湘漓二水的源頭,卻是在海洋。

源頭,當然就是更高的地方,所以今天這30裡可爬得有點辛苦,平時不過45分鐘一氣呵成的事兒,今天卻不得不在中途休息一程才有力為繼。

以上源頭之說可不是我瞎掰的,是那位史上最著名的驢子徐霞客考證出來的;徐霞客與海洋的故事也不是我翻歷史書看到的,是奇人老張告訴我的;而奇人老張,就是我中途休息那個甘蔗攤的攤主。

老張60歲,海洋鄉江尾村人,兩個兒子恰巧都在順德打工,所以與我挺談得來。

“這甘蔗怎麼還不收啊?”我指著地裡已經焦了葉子的黑皮蔗問。

“那些是經了霜的,泛酒味了,吃不得。你們城裡人不懂,還有人偷偷來砍。”老張剁了一小截給我試,果然,酸的。可惜種植規模不大,不然倒是可以運出去做酒精——現在生物能源概念挺時髦的。

“家裡就種這點甘蔗嗎?”

“還種糧食,果樹。楊桃啊,梨啊,枇杷啊,一年四季都掛果的。”

“呵呵,自給自足啊。”

“吃是不成問題的。就是沒活錢,想辦點事不容易。”說到這個老張的臉有點蔫。

“那可以賣糧賣果啊,養豬也行啊,現在豬價不是行市挺好嗎?”

“豬不敢養,飼料太貴了!雖然現在豬價高,說不定哪天一跌,一年累死累活就白忙了;種糧也不好種,化肥貴啦,這兩年雨水也少,結不出幾個卵泡子錢。現在靠種田養不活一家子人嘍,年輕人都出去打工了。”

我沒問出去打工的年輕人對家裡有沒有幫補——在城市裡謀生,不難;但在城市裡安家,也不易。

“你是去大桐木灣看銀杏葉的吧?”

“是啊,去年來過,早一個星期;今年家裡有事耽擱了。不知還有黃葉看嗎?”

“最近沒去,不太清楚。不過今年天旱,霜也結得早,估計也落得差不多了吧。”

打霜葉黃這我知道,可天旱跟葉子變黃有什麼關系?

“天旱就會早些落葉,這是植物的一種自我保護措施。今年好像是11月中就開始黃了,比往年早一兩個星期。”

他這麼一說我想起來了:前年夏天廣州酷熱,街頭的洋紫荊一夜“黃”頭,迎來“早秋”,報紙上專家就是這麼解釋的。

連這個他都知道!

老張知道的事還很多,包括山川地理、人文歷史,還能掉兩句文,什麼“洞不盈尺,其深莫測”之類的,限於篇幅,我就不一一細說了。基本上我跟他聊了一個半小時,感覺天上的事他能知道一半,地下的事可就全知道了。

60歲的老人知道的東西多一些並不出奇,而我之所以稱之為“奇人”,是因為見多識廣的他只有高小文化程度!而且,大半輩子了,還沒去過比桂林更遠的地方!

“破萬卷書,行萬裡路”,這兩樣老張都沒做過,但他卻能知曉人間萬年事,這一個“奇”字,該是當得的。

老張說的兩江之源叫龍母岩,就在銀杏林主景區大桐木灣村口旁,旁邊有座明心寺,很好認。

岩,就是一堆稍大的石頭,連小山坡都算不上,如果不是在坪地上孤峰獨立拔地而起,任誰也不會去留意它。

不過它的海拔可不低,1047米,比我兩天後爬得半死的金坑嶺主峰還要高167米!

2245年前,一位後來在中國歷史上牛得不得了,可當時只是個小糧庫管理員的李斯同學,在認真研究過他們衛生間裡的老鼠和倉庫老鼠的貧富差距後,慨然作一長嘆:“人之賢不肖譬如鼠矣,在所自處耳!”;

在這之後1913年,一位在自然科學史上更是牛出了世界級水平的牛人教授(此公不適合再稱“同學”了,因為他實在不是一般的牛,他本著科學家嚴謹治學的態度,算出自己都牛出噸量級了),在提出了著名的光粒子學說後,謙遜地表示:“如果說我比別人看得更遠些,那是因為我站在了巨人的肩上”;

此後又過了332年,當牛出飼料級水平的草民我花4個小時氣喘吁吁地爬上金坑嶺埡口,再回想那只需10分鐘就能登頂卻占據更高位置的小山包時,也想喊出點什麼能流芳百世的至理名言,可憋了半天只憋出這麼一句:

“爹娘誒,早300年你們干嘛去了?”

龍母岩山下有龍母洞,高寬不足4米,“湘漓二水之源”,就是指這了。據說水量充沛的年景,洞裡會有清泉湧出,直下湘漓兩江;但今年,泉眼涸了。

老張說“湘漓二水之源”是徐霞客考證出來的。徐霞客乃強驢中的強驢,暴走族的祖宗,他走過的地方之多,以至於我們現在隨便在哪個田頭水邊,聽到當地人介紹說“徐霞客到過咱們這兒”時,都麻木得無動於衷了。不過,把太多的精力花在奔波上(比如我們某些尊敬的代表團領導用9天時間就能跑完歐洲15國),考察結論的准確性就難免有問題——按現代地理學“江源唯遠”的標准,漓江的發源地應該在越城嶺,龍母岩只不過是湘水之源罷了。

當然,這不能怪人家徐霞客,要怪就只能怪老張栽贓——徐霞客是否真到過海洋且不論,但“湘漓二水之源”這6個字,卻是早在他出生前幾百年的宋朝,就刻在龍母洞的洞口了。根據現在所能翻查到的史籍,這一判斷最早應出自另外一位同樣彪悍的強驢、中國首位山水游記文學青年、美男作家——北魏酈道元之手(《水經注》)。

海洋銀杏林景區主要分布在大、小桐木灣、九連、思安頭等村,除大桐木灣就在大路邊外,其他的都藏得比較深,而且沒有路牌指示,不好找。加上老張說了:“如果大桐木灣都沒看頭的話,那其他地方就更沒看頭。”所以我決定還是去大桐木灣。

一如老張估計的那樣,銀杏葉已落了一多半,枝頭樹頂露出光光的頹像,照相機已無用武之地。但走在午後靜謐的鄉道上,每當風起,沙沙聲中,金黃色的小葉片舞動著陽光,紛紛揚揚地落了一身,讓人頓生一種“扁舟一棹歸何處,家在江南黃葉村”的歸隱情愫。

但是,歸隱,是要講經濟基礎的。草民我每每翻看花邊歷史,總羨慕那些歸隱或罷官的士大夫們,能不事生業,怡情山水,每日裡“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沐乎沂,風乎舞雩,詠而歸。”好一派神仙氣像。

只是精神上的東西最怕回歸到物質上來——神仙,盡自可以餐風飲露,士大夫們?少一頓精米白面試試看?

更何況,還要給那“童子六七人”發工資呢!

“銀杏從栽種到結果要20多年,40年後才能大量結果。因為爺爺種樹要到孫子代才有收獲,所以亦稱‘公孫樹’。短期栽種經濟價值不高。”——百度如是說。

“所以,我們種松香,不種白果。大桐木灣主要也是靠收旅游門票才得些錢用,論經濟還不如我們江尾村呢!”——老張如是說。

“海洋鄉充分利用當地的地理位置和氣候條件,按照‘長抓白果,中抓名特優水果,短抓反季節蔬菜’的農業發展思路,調整農業產業結構,農民的生活面貌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人均收入從2001年的2357元漲為2006年的3650元。”——當地統計局如是說。

3650元,還不及我們順德一個零頭……

且去罷,回到那大醬缸中,攪動起那須臾不可離的銅臭味……待有朝一日,不虞溫飽,不虞貧困,不虞老病,不虞教育,再歸彼斯土,永為斯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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