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熱中想念高原:傑馬央宗的雪•文/圖 稅曉潔
那只豹子,跑到非洲最高峰乞力馬扎羅去干什麼?海明威似乎沒有給出答案,又好像說的很明白。我們跑到喜馬拉雅山脈西段的海拔5590米傑馬央宗,目的很明確:找到源頭,然後開始正式漂流雅魯藏布江。
走過世界最高大河雅魯藏布江上下,其實也是在縱貫世界最高山脈東西。
出拉薩,過日喀則,逆江而上,一直向西,經拉孜、薩嘎、仲巴,我們去尋訪這條高原民族母親河的源頭。這條我國著名的外流河,西藏第一大河,名稱來源於藏語,意思是“從最高山峰上流下來的水“。雅魯藏布江源頭傑馬央宗冰川海拔5590米,深藏在喜馬拉雅山脈西段北麓的雪山深處,高接天邊。性能好的越野車,七拐八繞,卻可以一直開到冰舌腳下。高到極處,無須刻意聳立,弄成溝壑縱橫。
雅魯藏布江源頭第一縣仲巴,荒涼到出乎我們的意料。本來對源區的環境惡化有所耳聞,但內心裡還是一直夢想江源區會是一片青蔥草場。真到了,眼前是滿目禿山荒原,可謂觸目驚心,心裡不是滋味。
一路上,道路時常被流沙覆蓋。
仲巴縣城實在太小了,小有小的好處,我們很快找到了時任縣委書記普瓊先生。談起路上看見過的一個廢棄城鎮,普瓊書記說:1960年建縣時縣城駐崗久,由於沙害嚴重,1964年搬至扎東;1986年因同樣的原因再搬至扎東偏西20公裡的馬泉河與柴河彙合處的刮那古塘;又不行了,又搬至現在的托吉。縣城屢屢搬遷,都是因為環境惡化、沙進人退。現在的新縣城在1995年建成的當年,全縣城的供水系統即因環境因素癱瘓。目前,新縣城附近原有的泉水已全部干涸,靠從12公裡外的柴河提水維持生活。更為嚴重的是,隨著環境的持續惡化,柴河也很有可能會被流沙吞沒。普瓊書記說:照現在的狀況,頂多20年,這新縣城還得再搬遷……普瓊書記的辦公室兼臥室窗下有四棵一米多高的植株,普瓊書記說這是仲巴縣46000余平方公裡面積內唯一幾棵長到一米多高的植物,他們叫它——“樹”……能在海拔這麼高的地方養活這幾棵“樹”(仲巴全縣的平均海拔在5000米以上),應該是個不小的奇跡。他們種樹的辦法很簡單:每到冬天,用牛糞堆砌覆蓋,像照顧孩子一樣的照顧就是。——雖不能人定勝天,但在大自然面前,人很多時候,其實並不是無能為力的。
從仲巴繼續前進,沿公路的雅江兩岸出現大片大片的沙丘,遠遠看去,目光盡頭的大沙堆已有小山之勢,讓人恍然置身沙漠。
到帕羊以後,再去傑馬央宗,就根本沒有路了。汽車在大草原上肆意顛簸,往一個大致方向隨便開就行。一路上,不時可以看到去冬今春雪災後犛牛、綿羊的屍骸……沿途仍有一些連綿不絕的大沙丘,也有片片水草豐美的大草原,水網密布,零星可見牧民的黑黑帳篷。
越走越高,幾個小時後,基本看不到植物了,我們進入幾乎寸草不生的荒涼山坡。汽車趴窩,再也動彈不了,可能是和人一樣因為高寒缺氧,也可能是別的原因。向導說:雅魯藏布江源頭傑馬央宗就在不遠處,我們暈頭暈腦地順著連綿山坡徒步爬向高處。
漸近冰川,地球最高山脈這時就像頑童隨手排列的一堆小積木,在我們視線以下閃動成一個個不規則的小三角。眼前的一切,都恍若夢境。
走了很久很久,我們終於上到一個制高點。打開GPS衛星定位儀測量,我們腳下的海拔已經是大約5400米。放眼望去,我們的右邊一條山谷盡頭的傑馬央宗冰川在忽陰忽晴的陽光下閃著清涼的光。滿目荒涼,一片空寂:從高處雪山潔白亮色依次看下來,色調漸灰——冰川鐵灰,地面土灰,一直看到腳下,儼然一派焦焦的戈壁景觀。
最初的江水已是乳白色,奶汁一樣流成一張網。同長江、黃河源一樣,雅江源的環境也日益惡化,冰川退縮痕跡清晰可鑒。
我沒有想到雅魯藏布江的源頭竟然也是這樣的荒涼,荒涼到讓人有種置身月球的感覺,雖然我們誰也沒有上過月球,但就是那種感覺。站在那個海拔5400米的山坡,荒草也很難看到,讓人感覺沒有一點生命的跡像。
江源的天藍得刺目,藍到讓人恍若置身另一個星球。
忽而飄過一團棉花雲,雲彩投下的溫暖光柱裡竟然悠悠走來幾個藏人,年長的一個還帶著一副眼鏡。——這被外人視作“生命禁區”的地方,原本就是他們的家園。除了表示敬意,嘆自己淺薄,想不起該說些什麼……太陽游動,雲團飛來,景像變得超出常識,拿起相機猛拍,只能是憑下意識,拍了些什麼?天知道。
這實在是個奇妙的所在,雅魯藏布江源頭不遠處,就是佛教、印度教、苯教等教徒心中的世界中心——神山岡仁波齊以及聖湖瑪旁雍錯。不知是巧合還是上天有意安排?
同伴中有人通藏語,聊了一會知道,幾個藏族同胞全是阿裡地區的牧民,嚴格說來,也算是是越界(雅江源屬日喀則地區)到雅江源頭冰川下面這塊稀疏的草地來趕夏季牧場。再過一些日子,天再冷一些,他們就要轉回冬季牧場。
從冰川河床返回我們來時的那個山頂,我才真正體驗了高海拔的厲害。本來下山的時候就感覺累得不行,這回去再往上爬,更是氣喘如牛,心跳如鼓。先是爬五十米休息一次,很快變成三十米、二十米、十米就得歇一會兒,到最後爬上一分半鐘就得休息兩分鐘。姿勢也從“直立行走”變成屁股朝天、四肢著地爬行。每次途中休息的時候,只見滿山都是爬幾步就累的不能動了的我們的兄弟。
互相呆呆地看,連呲牙裂嘴開玩笑的力氣都沒有,嚴重缺氧使心髒和肺一次次都像要炸開了似的。這座看起來只有幾百米高的小山,我們從2:00爬到4:40。
傑馬央宗冰川的乳白色融水流到幾十公裡外一路彙納百溪,已是一條真正的河。我們乘船漂過,一路上隊隊飛鳥列隊護航,令人心曠神怡。每天的景色都是莫測難料,老天考驗我們的冰雹、狂風、驟雨都是最好的插曲。“不經歷風雨怎麼見彩虹?”,有一天,連續的風雲變幻後,落湯雞似的我們一下子就看到了三道彩虹。真是舒服死了!
再往下,河的兩岸就是巨大的星月形沙山沙丘 ,綿延上百公裡,一直延伸到馬泉湖。這在世界大河中,是罕見的奇觀,也是大自然提醒人類的早鳴鐘:青藏高原氣候正在變暖,變糟,災害越來越頻繁,大片草場正在淪為荒漠……環境惡化,這裡面人為的因素有多少?說不清楚。科學家們能夠肯定的是,海灣戰爭的硝煙曾污染了珠峰……說起來,現在的雅魯藏布江正源傑馬央宗冰川,是1976年才確認的:
此前,究竟那裡才是雅魯藏布江正源?說法不一。庫比藏布、傑馬央宗、馬攸木藏布都曾被認為是源頭。其中較早的是瑞典探險家斯文•郝定,這為我所崇拜的探險家1907年7月實地考察後認定為庫比藏布。1939,年印度地理學家普拉納瓦南達踏勘了雅魯藏布江河源區後,在英國《地理》雜志93期發表論文認為傑馬央宗應為正源。但他認為,還必須有長時間的連續觀測資料,才能使這種說法確立。
1976年,我國有關機構組織的青藏高原綜合科學考察隊特設雅魯藏布江干流組,在組長關志華的帶領下確認了這種說法。至此,雅魯藏布江源頭之爭才算塵埃落定。
在雅魯藏布江的的三個源頭中,北源馬攸木藏布發源於岡底斯山脈南麓,中源源地海拔5590米的傑馬央宗冰川在喜馬拉雅山脈北麓,南源庫比藏布發源於喜馬拉雅山脈北麓的阿色甲果冰川。
中國科學院青藏高原綜合科學考察隊經過實地考察認為:傑馬央宗曲和庫比藏布河長分別為107公裡和78公裡,前者比後者長29公裡;傑馬央宗曲和庫比藏布流域面積分別是3361平方公裡和1011平方公裡,傑馬央宗曲的流域面積是庫比藏布的3。3倍;在傑馬央宗曲與庫比藏布彙合處上游約12公裡處有支流馬攸木藏布彙入傑馬央宗曲。它的流域面積為1868 平方公裡,該河應屬傑馬央宗曲的支流。即便不計入馬攸木藏布的彙水面積,傑馬央宗曲的流域面積也是庫比藏布流域面積的1。48倍。從水量上分析,傑馬央宗曲和庫比藏布分別為42。8立方米/秒和21。3立方米/秒,兩河流量相差一倍……總之,從河長、流域面積、水量分析,以及實地考察和當地群眾的習慣看法,都說明傑馬央宗曲應是雅魯藏布江正源。
有意思的是,長江的源頭也是這一年才確認的。1976年夏季,粉碎“四人幫”前夕,長江流域規劃辦公室會同有關單位共28人,進行了我國歷史上第一次長江源頭考察。這次考察,確定了長江正源為唐古拉山脈主峰各拉丹東雪山(海拔6621米)西南的姜古迪如冰川,並在中國科學院地理研究所的協助下,重新量算了長江的長度,使長江全長由5800公裡增加到6300公裡,成為世界第三大河。在此以前關於長江源於何處,也是說法眾多,甚至地理教科書也長期認為是與黃河同源與巴顏哢拉山。
一般而言,目前,地學界對如何確定一條河流的正源(又稱主源),尚存在一些分歧,歸納起來,大致有如下幾種主張:
1、“河源唯遠”,以距河口最遠點作為河流的發源地(源頭)。即依河流長短,水流最長者為正源。
2、依河網平面圖的上下游一致性。即某條源流與下游干流流向比較順直一致,形似干流向上的自然延伸者為正源。
3、依水量之多寡,水量大者為正源。
4、依歷史習慣,維持人們長期以來的普遍看法而不去輕易變更。
5、依河谷發育期的早晚,河谷形成較早者為正源。
在上述幾種主張中,贊同““河源唯遠”的較多。事實上,世界許多河流的長度,都是以距河口最遠點作為量算河長的起點。同時,也有不少河流是按照上下游的順直一致來定正源,這通常和歷史習慣一致。之所以如此,大約是因為歷史上因為技術手段的限制,人們往往不易測算比較各源流的長度,而河道上下游是否順直一致,卻是比較容易觀察。
現在確認的長江和雅魯藏布江的源頭大致都是以“河源唯遠”為主要標准確定的。

(傑馬央宗的藏族姐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