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鷹,黔進三(6)

作者: 同指山河

導讀6、 昨晚依然住在潮田鄉,一則從海洋回來已經晚了,懶得摸黑進桂林找住宿;二則從桂林開始,再下去就要進山了,我得補充點物資,太晚了也沒地兒買去。 今天賴到差不多12點才退房,想著不過30公裡路,不趕的。可下到樓一看,Faint!Curiosity kills the cat!——前晚我嚴格遵守自行車旅行保管守則,把車扛上了4樓;昨晚在老板娘略帶嘲諷的勸說下,把它留在了大廳的樓梯底 ...

6、

昨晚依然住在潮田鄉,一則從海洋回來已經晚了,懶得摸黑進桂林找住宿;二則從桂林開始,再下去就要進山了,我得補充點物資,太晚了也沒地兒買去。

今天賴到差不多12點才退房,想著不過30公裡路,不趕的。可下到樓一看,Faint!Curiosity kills the cat!——前晚我嚴格遵守自行車旅行保管守則,把車扛上了4樓;昨晚在老板娘略帶嘲諷的勸說下,把它留在了大廳的樓梯底下。結果……車鏈子掉了!——准是昨晚誰好奇拿去玩,又不懂變速整瞎的。

你好奇便好奇,好奇害貓去,別害我啊!耽誤時間不說,還得弄一手黑!

行了,您給我惹的麻煩,我也不用裝孔子了——我順手抄起老板那套茶具上的鑷子去整!搞定,手板干干淨淨的。

好了,別BS我了,吾雖小家,卻也不是睚呲必報之人——那套茶具是老板棄置的,在樓梯底都撲滿塵了。

下午2點,到達桂林火車南站。遍尋傳說中的花滿樓不見,卻見如家鮮黃色的外牆在馬路對面鮮亮地招搖著,那就住這吧,不找了。

169,整個旅程最貴的一晚。

第2天在酒店旁邊的小巷口吃早餐,一些驢子裝扮的男男女女從小巷裡走出,於是眯起眼努力辨認了一下那粉紅色如藏文一般的招牌,靠!這不就是花滿樓嗎?典型的燈下黑!

買了地圖往步行街方向走。桂林有2條步行街:西城路和正陽街,從我這個方向過去,是先經過西城路的。在一家豆漿店裡,我一邊吸溜著滾燙的豆漿,嚼著據說有自主知識產權、不添加硫酸鋁鉀的油條——我又沒吃午飯——一邊透過落地玻璃窗瞟著街上的美女。

一輛電動車緩緩駛過,後座上坐著個女孩,圓圓的臉,齊肩的發,微微上翹的嘴角仿佛天生帶著笑意——這不是去年接待過我們的小靜老師嗎?

於是一條短信從桂林發回順德又中轉至桂林(小靜老師是朋友的朋友,我可沒有她的電話):“你是不是剛從西城路步行街經過?坐著電動車,含著顆棒棒糖?”

過了約半個小時,另一條短信從桂林發到順德又中轉回桂林:“我剛才一直在上課呢。棒棒糖?我有那麼饞嗎?”

我很失落:這妮子是揣著明白裝糊塗啊——明知我到桂林了,也不說請我吃頓飯!

正陽街步行街比西城路規模要大,但也不熱鬧——大冷的天,誰沒事上街瞎逛啊!所以我也沒怎麼逛,在街口的超市補充了點給養,就鑽到對面的靖江王城參觀去了。

小時侯讀書那會兒,上歷史和政治課,少不了見到“封建”這個詞,老師從不進行名詞解釋,只告訴我們說那個時代是如何的專制、黑暗、腐朽、沒落,於是以為這大概就是個專有或泊來的名詞,如“玻璃”、“葡萄”一樣,拆開來是無解的。直到後來真真正正地讀了一些歷史,才知道這個詞詞性本無貶義,而且拆開就能解:“封”就是“分封”——皇帝封你一塊地盤;“建”就是“建立”——你去那兒開牙建府,稱王稱孤。

先秦以前是有功就能封王。一則表示中央政府對你貢獻的認可,體現出一種“共天下”的樸素的民主精神;二則古代交通、通訊、管理手段都不發達,不封出去幾個“王”,中央政府也實在是鞭“短”莫及,管不過來。

到了漢代,劉邦留下規矩,“異姓不得為王”。你立下再大的功,也只能封公封候,享受國家待遇。但土地,那是咱家先祖打下的,您就莫伸手了。皇族子侄(除太子外),不管有才無能,一律分封外地為王,為中央建立屏藩;一旦中央有變,比如外族入侵、權臣造反什麼的,各地藩王便各自帶領本部人馬,起兵勤王。能救下皇帝當然好,萬一皇帝一家被“亂兵”一鍋子燴了,呵呵,也沒關系,哥幾個公推一個出來就是了,反正都是咱老劉家的血統!這就進化到“家天下”了。

再後來,兄終弟及、燭光斧影的事發生多了,當皇帝都沒了安全感,這才發現原來身邊的人最不可靠!那還成?再說了,那時候是沒有計劃生育的,百年下來,一個皇族就能繁衍出上萬人口,但凡沾點親帶點故的都封王,中國就這麼大點地方,那每人只封個火柴盒大小的地盤,這“王”也當的沒滋沒味的不是?於是皇帝又發話了:“先祖血脈有多支,但真龍只有一條!你們那些旁支的已經基因變異了,不算!今後,只有朕的直系子孫方可封王,各位叔伯兄弟就散了吧,該干嘛還干嘛去!”

呵呵,這就是傳承到明太祖朱元璋時代的“封建專制”思想。於是在鼎定江山後的次年,他大封諸王,先後派出24個兒子(這個猛!),到各要塞重地建藩為王,以拱衛中央王朝。

到了第三年他又封出第25位王——靖江王朱守謙,鎮藩桂林。這讓朝臣們大吃一驚。

朱守謙時年7歲。但這不是朝臣們吃驚的原因——3歲都可以當皇帝,7歲如何就當不得王爺?

讓朝臣們吃驚的是:朱守謙並不是朱皇帝的兒子,也不是孫子。

而是侄孫!

皇孫們都還候著呢,怎麼就先輪到侄孫了?

那是因為,朱守謙小朋友的爸爸,叫朱文正!

朱文正是朱元璋的侄子,在朱守謙小朋友出生的那年,被派去鎮守南昌。

當時朱元璋政權在南京,陳友諒政權在武漢,那個外族建立的蒙元政權在北京。(呵呵,眼熟吧?)

當時起義軍的共識是:蒙古人蹦達不了幾天了,要爭天下,最大的敵人是曾經並肩作戰的友軍,滅了他們,我才能做皇帝。

蒙古人的看法是:以華制華是最理想的,你們漢人能自個掐起來,政府是不干涉的!

而朱元璋和陳友諒是當時最強勢的兩支起義軍部隊,所以,兩者必有一掐!

南昌居南京和武漢之間,對朱元璋來說,是柵欄;對陳友諒來說,是跳板。

所以,南昌,很重要!

更重要的是,南昌原來是陳友諒的,因為守將的叛變——當然對朱元璋來說,那叫“投誠”——現在改姓朱了。

這點讓陳友諒很不爽——都49年9月30日了,你才來叛變革命,這不是自絕於人民嗎?不行,一定要奪回南昌,好好教訓你丫的!

於是陳友諒點起水陸大軍60萬,殺奔南昌。

60萬!是一個什麼概念?585年後,在稍北一點的徐州,一次兩個政黨之間的大決戰,最終勝利的那方出動的總兵力,就是60萬!而且自那次決戰後,他們的江山就坐穩了。

而朱文正守城有多少兵呢,對不起,遍查史料,無載。

但我們可以大致估算一下:當時朱元璋手頭能控制的總兵力,也就20萬,而且大多數被投入到東線對張士誠的作戰中去了,南昌作為外圍阻敵部隊,人數不會太多。

那就算10%,2萬人吧。

2萬:60萬!這個比例,估計就是孫武從棺材裡爬出來看了,也要絕望地躺回去的。

但如果事情真是那麼簡單,那就不會有後來的大明;而我們的朱文正,也就枉稱“大明第五條好漢”了。

當然,“大明第五條好漢”雲雲,是借用了《隋唐演義》的說法,正統的叫法應該是“明朝第五名將”。因為並沒有資料顯示,朱文正也是那“身長八尺,面如紫玉,……手執一杆亮銀槍,座下千裡銀河一點白,斷喝一聲,三軍膽寒”的武舉look;相反,他倒很有一些文科生的氣質——守城之余,他還能譜兩首曲、填兩闋詞,讓使女們演練,歌舞升平。

朱文正是文科生的證據還有:填詞譜曲可能只是他的業余愛好,從他排兵布陣的特點看,他應該是學會計的——在兵力如此捉襟見肘的情況下,他居然還能擠出2000人,由他親自指揮,作為總預備隊。

預備隊的戰法不是朱文正發明的,2000年的戰爭實踐也證明了這一戰術的正確性和有效性。但是大概沒有哪一場戰鬥,能將預備隊的作用發揮到南昌保衛戰那樣的別致——

陳友諒大軍的可怕之處,不僅在於南昌城下的60萬人,在城外的贛江和鄱陽湖上,還停著上千艘戰艦!是真正的水陸協同作戰部隊!

於是在開始攻城後的某一天,他用船上的巨炮,將南昌城牆轟開了一個幾丈寬的口子。

所有人都認為,南昌這次完了——60萬人,要是都從這缺口湧入,不用打,踏都能把南昌城踏平!

這時,朱會計的備用金發揮作用了——他一面命令火槍營,對湧向缺口的敵軍進行火力壓制;一面組織預備隊,操起磚刀,現場砌起牆來!

想想那場景——前面在熱火朝天地殺人,後面在熱火朝天地建設。

牆砌好了,陳友諒沒了法子——當時的炮彈主要是鐵砂和鉛丸,其主要破壞原理是“砸”,而不是“炸”。偶然把城牆轟開一個口子,是有可能的;但想在短時間內把這種偶然性再重復一遍,可就難了。

好了,南昌保衛戰,有太多說不完的細節與故事。對於朱文正的神勇,大家只須記住以下幾個數據就行:

2萬人,將“60萬大軍+1000艘戰艦”的水陸混成兵團,死死地拖在南昌城下,達84天!直到朱元璋的20萬主力部隊趕到。

陳友諒完了。84天,鄱陽湖已進入枯水期,他那支當時中國最強大的艦隊,此時想走也走不了!他為自己的狂妄付出了生命的代價。

一戰功成。到了論功行賞的時候。但這時我們的朱會計卻犯了知識分子的通病——虛偽。面對無可非議的首功和朱董事長“要什麼盡管開口”的承諾,他故作大方地說:“咱倆親戚啊,我得給您注意影響啊!您還是先封別人吧。”

也不知是犯糊塗還是裝糊塗,面對如此明顯的以退為進的抬價,朱董事長居然感動得熱淚盈眶:“真是懂事的孩子!咱們朱家的好兒郎!叔叔知道怎麼做了。”

於是他給了朱文正很高的榮譽:從一品大都督!

同時搭配了一個不算太理想的待遇:繼續鎮守南昌。

看過《亮劍》的朋友大概都還記得這麼一個情節:55年授銜前夕,三位得知自己僅授少將銜的老戰友聚在一起發牢騷。其中那位從朝鮮回來的孔捷軍長說:“老子以前手下的2個師長,朝鮮一趟回來,也授少將銜。上級少將,下級也少將……扯!這叫什麼事啊?”

應該說,話並不算難聽。但這只是藝術的加工,估計在現實生活中,在那種私密的環境裡,他們哥仨當時是在跳著腳罵娘的。

事件回溯到500多年前,當朱文正接到授銜通知書,看著曾經的部下都調到中央風光去了,而自己還留在地方當小媳婦,估計心裡也升騰起孔捷軍長的那種暴怒。

於是他又犯了知識分子的另一個通病——衝動。他居然想到了跳槽!到張士誠那兒去。

大哥,I真服了you,白封你當偶像了!您腦瓜那麼聰明,怎麼就不多想想:您已經是一品大員了,過去那邊你還想人家給你什麼?給你個皇帝做做?

跳槽最終沒有發生,因為朱元璋預先得到了消息。他把朱文正圈禁在桐城,並讓他最終死在那兒。明朝一顆耀眼的將星、防守戰第一人、鋼鐵戰士朱文正,就這樣隕落了。

三年後,朱元璋又想起了這位戰功赫赫的侄子,大概心裡覺得很對不起人家,於是把他的兒子封為靖江王,並傳了14代,相襲280年,成為明史上唯一一脈非太祖血統的王族。

總結:陳友諒、朱文正、朱守謙的故事告訴我們:

1、家底再厚也別欺負學會計的,人家有的是辦法讓你傾家蕩產。

2、要深入開展表揚與自我表揚。能干的不如會說的。沒到你時別憋氣,輪到你時別客氣。

3、干得好不如生得好,有個好爸爸,能減少奮鬥280年。

走時步測了一下,靖江王城城牆高度不過10米,但厚度居然有20多米!在冷兵器時代,這幾乎是不可攻破的吧?但從元順帝潛邸,到明靖江王府,到清定南王府,到民國廣西省政府,500年間被攻破了多少次呢?如果不是內部出了問題,這城門如何打得開呢?

這讓我想起一個政治組織,他們光社團成員就有7000萬,抵得上一個伊朗國的總人口。如果真能做到團結一心,拒腐蝕永不沾,執政為公立黨為民,又何愁江山變色呢?

江山之固,在德不在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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