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篇
清明去婺源，既是計劃之中，也是計劃之外。
如果是我一個人，可以隨心所欲得多，但考慮眾多同伴的要求，難得成為法定假日的清明是不可不利用的。盡管心下總是惴惴，這個時節油菜花是否已經開過，而且也太容易遭遇清明時節雨紛紛。
約略聽說，因為年前持續低溫，今年的油菜花期推遲了。如是，清明仍有見到漫野金黃的希望。但這希望仍要借由陽光的渲染才能實現，在清明，陽光慷慨的概率又實在太低。
行前天氣預報，雨。
同伴都是天南海北走遍的老驢，天氣話題被默契地擱置一邊。穿過上饒火車站昏天黑地的雨幕時，雨傘下仍是一張張望著遠方的臉。遮擋視線的雨，被齊心協力地視而不見。
三輪車突突地朝市區駛去，天漸漸亮起來，雨也漸漸小了。路邊出現了白色的梧桐花，仿佛在預告雨的前奏已去，花的樂章正起。
妹妹和八寶箱在上饒街頭買的雨鞋終是沒有用上。婺源的第一天，雖然陰雲密布，偶爾細雨輕飄，但是只增添了煙雨迷蒙的情調，卻不妨礙桃紅柳綠的展示。雲翳中遠山空蒙，春水微瀾，倒也很符合清明該有的意像。
專門在這個季節奔赴過來尋覓的主角也並沒讓我失望。原來只要沒有濃霧遮掩，油菜花始終是這片土地上最亮眼的風景。那極度純粹的金黃，在沉沉陰霾的包裹下，反而成了刺破暗淡的利劍。
看不見的黃金之劍。陰天的油菜花，有一種特異的青黃交融的顏色，仿佛有誰強力地在那純粹的金色花毯上，覆上一層若有若無的透明掩膜。可站在花田前，仍可以感覺到彌漫四周的細小金芒，深深楔入陰色的空氣。
是驕傲的明亮與陰鷙的灰暗在角力呢。雖然很艱難，卻仍是顯現出了無法遮擋的光芒。
我終於明白為什麼在看過羅平的油菜花之後，還要來看婺源的油菜花。
有一種明亮，只要眼睛觸摸過，就會成為心裡永恆的力量。
我想我一直在等待那種明亮吧，那種在心裡的，念念不忘的燦爛。
不能預期，只能等待。
第二天起來，天色更加清明。天空現出藍色，雲正一朵朵散開。
客棧的庭院原來栽了不少花，夜裡一團混沌，這時卻明媚盡顯。黃色的迎春，紅色的山茶，惹得LULU和黃小姐一陣流連，攀著花枝留了影才肯離去。
我開始向往原野上的油菜花，希望記憶中的燦爛重現，卻又不敢抱太大希望。明媚的大晴天，在這個季節，原本是上天難得的恩賜，可望不可及。
車子出了清華，同伴們開始騷動起來。有太陽了，終於有人忍不住說。
看，多漂亮！
我把視線轉向窗外，感覺一陣溫暖。多麼燦爛，多麼明亮，多麼璀璨啊，陽光下的油菜花，那一片醉人的金黃，回來了，真切地呈現在我眼前。
我想，如果一定要找一個神來崇拜，那我就崇拜太陽神吧。
上天的禮物，原本不能貪戀。午後，陽光再次消隱，油菜花凌厲的光芒又變得溫順了。
我想起在羅平，經過何其相似，雨霧迷蒙之後，陽光沒有預兆地跳躍而出，整個人被淹沒在黃金般的花海裡。到婺源來，原本也因為記憶中那美麗的曇花一現吧。果然重演了，只是這一次的陽光更短暫，也更溫柔。
我不能次次都有好運氣的。
上三清山，也恰巧碰上濃霧深鎖。不是沒有風吹霧散，美景乍現的時候，但也是曇花一現。倒是下山的時候雲開霧散了，坐纜車上山，四周只見白霧茫茫，下山還是坐纜車，卻見幽谷深壑，林木蔥蘢，粉紅的杜鵑和潔白的玉蘭，這裡一叢那裡一樹地，把山谷點綴得清雅明麗。
山林秀色，自然造化，只能在臨走前匆匆看上一眼。而這最後一眼，我們不僅看到山花爛漫，還看到一棵棵折斷的大樹，滿目創痍。新生的傷痕，提醒我那該是年前的雪災所致。那樣的一場罕見雪災，誰能預料？現在想來，除了唏噓還能怎樣呢？
這也是上天有意無意的安排麼？陽光下燦爛的油菜花，霧散後清晰的斷樹與山花，只看一眼就夠了。是否這樣才能記住，曇花一現，多麼短暫。然後想想，也該滿足——惟因短暫，所以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