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5895米

作者: 林呈

導讀通往“上帝寶座”之Marangu路線 非洲第一高峰——Kilimanjaro,滿腔熱火地休眠在埃塞俄比亞高原,冰雪聖潔地屹立在雲層彼端。因為乞力馬扎羅不需要專業的攀岩技巧,而且可以最少用5天完成登頂,於是我決定膜拜這座赤道雪峰。幾個月的准備中,興奮和擔憂結伴刺激著我。興奮的是,終於可以親眼見證雪山的高貴和聖潔。擔憂的是,在所有攀登乞力馬扎羅的人當中,只有不到 ...

通往“上帝寶座”之Marangu路線 非洲第一高峰——Kilimanjaro,滿腔熱火地休眠在埃塞俄比亞高原,冰雪聖潔地屹立在雲層彼端。因為乞力馬扎羅不需要專業的攀岩技巧,而且可以最少用5天完成登頂,於是我決定膜拜這座赤道雪峰。幾個月的准備中,興奮和擔憂結伴刺激著我。興奮的是,終於可以親眼見證雪山的高貴和聖潔。擔憂的是,在所有攀登乞力馬扎羅的人當中,只有不到30%的人能夠最後登頂。我的人生有了一個新的高度。 登山第一日 (02/OCT/2005, SUN):

Marangu Gate (1,980m) ——> Mandara Hut (2,700m) 3.5小時, 7km, 上升約720 米 車子把我們送到山門口差不多已經11點,見到了隨行的導游和挑夫。於是挑夫們張羅著我們的大包裹,並把這些天要用的餐具、食物一起打包;廚師為我們准備著中午的餐盒;導游則負責門票等一系列爬山前的登記手續。雖然大家都有些迫不及待,但在大門口見到那些下山歸來的老外們,手持登山帳,或步履輕盈、或腳步蹣跚,但共通點是滿身塵土,彤紅的面頰掛著辛勞的汗水。不知道4天後的我們又將是何種狀態歸來呢?大家就那麼安靜地坐在台階上,等著,看著,想著。 下午一點我們正式啟動。路的兩側交錯著很多獨特的熱帶植物;郁郁蔥蔥的古樹間垂掛著曲線優美的苔蘚類枝騰;蒼翠厚實的草地上點綴著色彩清純的小花蕊;赤道的火辣陽光被濃密的樹葉過濾著。滿眼生機盎然間蜿蜒著那條通往目標地的紅泥小路。脆鳥鳴叫,流水叮咚,溫暖濕潤的空氣構成一個天然氧吧,伴著愉悅興奮的心情,很快就抵達中點,享用起第一個午餐盒。 走到 2,400 米以上,兩旁寬大的樹葉漸漸變的窄長,又1個半小時後,我們就到達了Mandara Hut。第一天的行程算是最輕松的,一來因為高原反映還沒開始;二來良好的適應才能保證後幾天更好的狀態。 登山第二日 (03/OCT/2005, MON):

Mandara Hut (2,700m) ——> Horombo Hut (3,720m)

6小時, 11km, 上升約1000米 吃完豐盛而美味的早餐,我們就出發了,兩邊的樹木越來越矮,也不再有前一天的茂密,紅土變成了沙土,松松滑滑地戲弄著鞋子。山路還算平緩,雖然海拔在不斷升高,但我們走的都還輕松,只是一味的走路顯的略微沉悶。中午時分路程過半,於是我們休憩開啟了第二個午餐盒。 頂著大朵大朵的雲,伴著涼爽的風,就著暖暖的陽光,一望無際的灌木叢襯托著遠方雪白的Kibo峰 和 Mawenzi峰。雖然沒有濃郁的油畫效果,卻隱約著國畫的磅礡氣勢。3000米的海拔讓我們不經意地放慢腳步,雖然大家都沒有出現高原反映,但是為了明天,我們要保存體力。 3個小時後,路上開始出現大株大株的仙人掌,前方的一塊斜坡上站立著幾座小木屋,Horombo Hut到了。慣例到達營地後先簽名,接著換上干爽的衣服。這裡開始有點冷,我們加上厚實的衣服。廚師端上好熱騰騰的下午茶,在3700米觀賞乞力馬扎羅頂峰,視線不再有阻隔,四周群山橫亙綿延,雲層也被駕御腳下。崖邊的落日,好似鹹蛋黃滑入滾滾的奶油湯。雖然空氣變的稀薄,可周圍的一切浸透著粉色的曖昧。燭光晚餐,彼此鼓勵著最艱苦的明天。 登山第三日 (04/OCT/2005, TUE):

Horombo Hut (3,720m) ——> Kibo Hut (4,700m)

5.5 小時, 10km, 上升約 1000 米 起床就有同伴說半夜沒有睡好,開始感覺輕微的頭痛,心情的凝重更使腳步越發韻律。路況愈來愈多沙石、植被越來越稀少,今天就像在沙漠中踱步,真正的關鍵就在這24HOUR。遠處山上出現一塊黑白條紋的大石,那就是Zebra Rock,我們已經超過了4000米。 中午的餐盒缺少了前兩天的誘惑(午餐裝在一個塑料袋裡,裡面有一個三明治、一塊雞肉、一只雞蛋、一根香蕉、一個橙、一小瓶果汁。)這幾天的食物基本上都一樣,不知道是大家開始厭倦,還是高原反映讓我們沒了胃口。風沒有阻隔地迎面吹著,沙礫順著風與我們嬉戲;白雲好似隨手可得,陽光借著雲朵與我們捉迷藏。高低起伏的山路因為它們不再簡單,遠處4700米的營地是我們唯一的期盼。本以為20分鐘就可以搞定,誰知道最後那段斜坡,我們走一段就需要歇口氣,緩慢的頻率使簽到時間比我預計的遲了20分鐘。 登山第四日 (05/OCT/2005, WED):

Kibo Hut (4,700m) ——> Gilmans Point(5,685m) 6.5小時, 3km, 上升約1000 米 大家為半夜的衝頂做最後的整理,早早吃了點晚飯就躺下休息。我翻來覆去,於是告誡自己:半夜面臨的將是一個非常寒冷、嚴重缺氧的環境,足夠的休息才可以保證那1200多米高度的體力。瞌睡蟲不知去向,輾轉聲、嘆息聲、我知道大家也都沒睡著。“我頭很痛”;“我有點想吐”;“為什麼我睡不著”;大家都在感嘆。“嘩”終於有人開始吐了。 半夜11點半,廚師端來熱茶讓我們暖暖身子(因為登頂出發前不建議吃任何東西)。全身武裝,蓄誓待發。外面的夜黑漆漆的冷,滿天繁星沒有一絲雲,即使穿著防寒服衝鋒衣,戴著厚厚的手套和帽子,凜冽的風還肆無忌憚地往裡鑽,握著登山帳的手指因寒冷而麻木。鼻子和眼睛赤裸地與寒氣抗掙著,終於鼻子堅持不住,淌下了它的眼淚。我們9人排成一直線,挑夫穿插排在我們之間,大家靠著頭燈照亮眼前腳下的路,抬頭向上望去,先前起程的登山者的頭燈隱約閃爍著,婉如一條匍匐前進的“之”型長龍。 登頂的4公裡路主要是火山灰,坡度很斜,質地很松,比前幾天難走很多,腳踩下去後就會往下滑,像是走在沙漠的斜坡中。大家走得非常細心,盡量用登山杖借力。“Pole,Pole”(慢點,慢點)耳邊不時響起挑夫們的叮嚀。我們低著頭,頂著風,一個跟一個,按照前人的腳步緩緩挪動。在5200米休息的時候,對講機裡傳來了隊友的聲音“我實在太難受了,我想我堅持不住了,我決定下撤。”他是我們之中最早有高原反映的,也是反映最強烈的那個。在3700營地的時候,他已經出現了頭痛,從出發到4900米,他就落在最後一個。因為他自身的高度,他的狀況越發讓大家擔憂,在大家的鼓勵下他一直努力堅持著。但是這一刻,在我們之下100米,他還是選擇了放棄。一個人在刺骨的夜,無助的意識還是被惡劣的身體狀況所擊敗。 我的意識微弱而迷糊,雖然沒有出現去西藏時的頭痛欲裂,卻開始了讓我更難以控制的狀況:想睡覺!我知道高原缺氧最忌諱犯困,在很多登山歷史裡,有人就在睡著後再也沒有醒來。緊跟我的挑夫(AMISI)隨時注意著我的狀態,時不時問我“ARE YOU OK?”我感覺很累,雖然大腦還可以控制自己的意識,但是真希望可以閉著眼睛走路。我們要求導游停下來休息的次數越來越多,頻率越來越高。即使在休息的時候,AMISI都堅持和我說話,我知道,他是為了不讓我睡過去。我開始惡心,胃裡幾次翻騰後終於還是吐了出來。隊友們一個個從旁邊走上前,“俞林呈堅持啊,怎麼都要撐到5685米(Gilmans Point)。”我知道其實大家這段時間都有或輕或重的反映,嘔吐聲時不時地在前後發出。黑夜的魔鬼讓身體和自我鬥爭著,抬頭望去,山頂似乎離我越來越遠,天依舊漆黑,黎明前的黑暗讓我痛不欲生。 猛吸口氣,驅走意識的蛀蟲,我調整步伐策略,選擇走幾步一小盹的方式。當前面人慢慢往上登的時候,我彎腰站在原地、雙手撐著登山帳、頭趴在手背上休息,等我們之間相距4,5步後,我再一口氣趕上去靠近,接著再停下。我感覺先前緩慢的步伐加強倦意,而現在的周期,即有合適我的節奏,又可以適當緩解體力。就這樣不知走了多久,天開始泛白,大石頭堆開始出現,我知道已接近Gilmans Point,每跨上一塊大石頭,都要耗費不少力氣,調整幾秒後再攀登到下一塊。曙光在東方破曉,天際出現大片的紅色,太陽躍躍欲試地跳上非洲大地,金色的光圈給予我無窮的能量,終於在早晨6點15分,登上Gilmans Point,高度5685米。大家相擁而泣,為了這漫漫長夜的艱難跋涉。 登山第四日 (05/OCT/2005, WED):

Gilmans Point(5,685m)——>Uhuru Peak (5,895m) 2小時,1km,上升約200米 想好堅持到5685米後給家裡去個電話,父母一定會因為我的辛苦而勸慰我放棄那最後的200米,可是竟然信號不好。幾個隊友詢問我選擇“前進”還是“撤退”,沒有了放棄的借口,我毅然回答:繼續。我想在這個高度只要我還有一線可以前進的力氣,我都不該放棄。登山的目標是明確的,信念和意志決定著最後能否成功。 MT KILI最高峰就是那圓錐形的死火山 Kibo,最高點Uhuru Peak(5895米),也就是這次的終極目標。我們必須繞過火山口的邊緣,這裡的路平坦很多,可旁邊就是懸崖峭壁,走起來也不能掉以輕心,時不時地需要手腳並用。雪峰之巔,層巒疊障,浩渺雲海,陽光直射。凜冽的風連手強烈的紫外線侵蝕著肌膚表面不多的水分;為了呼吸一口5895米的氧氣,每前進一步,身體都要付出超常的能量。仙界玉盆呈現眼前,閃爍著刺眼的光芒,四壁的厚實冰層、晶瑩剔透;底部的巨大冰柱、宛然聳立。聽說這裡的冰川已經融化了很多,而且隨著溫室效應,若干年後連眼前的景像都將不復存在。眼前赤道雪山的魅力讓我不得不感嘆大自然的神奇。( 乞力馬扎羅山靠近赤道,山頂卻終年積雪,從山腳到山頂植被分階段變化,登上這座山就像穿越幾個不同的大洲,3天內完成從赤道到極地的跨越。)順著AMISI的手指的方向望去,非洲最高峰(5,895米)的牌子終於出現在不遠處。我幾乎連挪步的力氣都已經耗盡,AMISI攙扶著我,“SLOWLY,SLOWLY, GOD WILL BLESS YOU!” 黝黑的面孔,干而發紫的嘴唇,充滿信心的眼神,和那給予我無限鼓勵的笑容。終於我撫摩到了那塊寫著“CONGRATULATIONS”的標志性牌子,“WELL DONE”、“CONGRATULATIONS”已經在那裡的老外和我們幾個女孩祝賀著。 “是的,我做到了。”不僅因為整個非洲都在腳下,更主要是我終於上了人生的又一個高度。

登山第四日 (05/OCT/2005, WED):

Uhuru Peak (5,895m) ——> Horombo Hut (3,720m)

6小時, 14km, 下降約2200 米 從頂峰返回的路依然那麼不好走,登頂靠的是信念和意志,下撤同樣需要勇敢和拼搏。松軟的沙土,陡峭的斜坡,很擔心自己沒有足夠的體力回到營地,酸軟的雙腿完全不聽使喚,膝蓋承受著很大的衝擊力。幾次不經意的摔倒後,AMISI決定和我手臂挽手臂一起下,我們膝蓋彎曲,雙腳插在沙石裡,像滑雪般靠著自重、順著坡度、一路下滑。他控制著方向和路線,當有大頭塊阻擋,手和登山帳好比剎車,大家趕緊一屁股坐下,饒走過後繼續下撤。返到Kibo Hut都快中午了。轉身回望,原來半夜的峭壁如此光滑直削,隱約間還能分辨出我們拾級而上的“之”型小路,70度的傾角讓我生畏,如果不是半夜登頂,不知道是否還有那份堅持和鬥志。在4700營地稍做調整,吃完午飯後就繼續下撤去Horombo Hut。 登山第五日 (06/OCT/2005, THU):

Horombo Hut (3,720m) ——> Marangu Gate (1,980m) 5小時, 18km, 下降約 1,900 米 睡覺醒來把自己嚇了一跳。面孔竟然泛出“高原紅”,真不可以小看赤道的陽光。今天1900米、18公裡的路,對於兩腿震顫的我們來說都是不輕松的。一路上揣著成功的喜悅,回味著之前見過的風景和植物。不時就會有一些挑夫與我們擦身而過,“JANBU”,大家友善地打著招呼,接著身影就消失在沙塵中。他們有的背著7,80升的登山包;有的頭頂大包裹;有的肩扛大水桶。邁步大而輕盈,不是親眼看到,真難相信如此負重,如此高原,他們竟然可以有如此的速度。突然感受著挑夫的生活,他們用自己的身體來幫助我們完成想觸摸雪山的願望,很多挑夫把年輕留在了MT KILI,如果沒有他們,又哪來我們所謂的成功。 抵達Marangu Gate差不多下午2點,從登記處接過那張登頂乞力馬扎羅山的官方證書,心中一陣感慨。記得之前有很多人都奇怪為什麼我會選擇登MT KILI,甚至認為花那麼多錢,要那麼辛苦,是一種浪費,倒貼他們都不願意。我當初的回答是:作為人生的一種體驗和經歷吧。現在我可以說:登頂乞力馬扎羅,是對自我的肯定,是對今後人生的鞭策。登山其實就像人生,目標清晰而簡單,然而整個過程會是怎樣,之前沒有人能預料到,然而人是有韌性的,只要精神不倒,最終的目標是能勝利完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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