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南陸軍講武堂是中國早期的軍事學校之一，於1909年農歷8月15日正式開學。清朝統治者創辦講武堂的目的是培養效忠自己的軍事人才，但講武堂實際上成了當時雲南革命黨人活動的重要據點，講武堂的教職員絕大多數畢業於日本陸軍士官學校，而且是同盟會員。2008年晚春時節，我們到講武堂參觀。講武堂坐落在昆明市區翠湖西岸，建築外牆的主色調是明黃，咋眼看去有點像寺廟。猜想在上個世紀前期，這裡人氣旺盛，是個充滿活力和讓人憧憬的地方！現如今，講武堂靜靜地享受著歲月滄桑和遺忘，與馬路對面翠湖的熱鬧形成鮮明的對照，站在講武堂大門口可以直接感受到這一靜一鬧、歷史與現實的反差。走進講武堂，四周是當年的校舍，中間諾大的操場上空無一人，幾只小鳥飛過，劃破院子裡的寂靜，陽光下閃過飛翔的影子；恍惚間，仿佛聽見當年操場上殺聲陣陣，看見一隊隊英武身姿走過，空氣中驟然彌漫出久遠的陽剛氣息。這裡記錄著歷史，歷史在無聲地敘述。展品中有一張“雲南陸軍講武堂第一期教職員表”，裡面共有18個人的名字，其中備注有７人死於非命“被殺／遇害”，加上備注病死，共有11人英年早逝。簡單的一個名單，冷冷地陳列在我們面前，18條鮮活的生命，18個充滿理想的熱血男兒，曾經在這裡學習、工作、戰鬥，在中國受盡凌辱的年代；7/18死於非命，11/18早逝，那個年代慘烈的真實寫照！朱德、葉劍英曾是這裡的學員，他們與那18/18同類，但不在11/18的比例中。二位德高望重的先輩，在殘酷的歷史環境中，出生入死，歷經無數驚濤駭浪，戎馬一生，直接參與了中國多次歷史轉折點事件，居然，仍然，享年90歲，可以長壽，奇跡！這需要多大的造化啊！是上天的關照？個人的智慧？內在的修行？不知！但有一點是肯定的，即使在條件及其惡劣險峻的環境中，他們內心總留有一席安寧清靜之地，否則，根本不可能創造出這樣的奇跡！回想在中國過去的20年裡，多少人終日懷揣著滿滿的焦慮，在物質戰鬥中精疲力竭地苦撐著，房子車子票子都擁有了，又出現了更高的追求目標，繼續焦慮，繼續愁苦，內心找不到片刻的安寧清靜，好日子過成如此這般，真是作孽啊！這個社會到底匱乏什麼？我們為何與內心清明寧靜相距遙遠？我們為何內心如此受盡煎熬？需要有更大的房子更好的車子更多的鈔票？還是更多的教堂更純淨的寺廟？是根本的信仰缺失？正如有朋友反問，我們追求和諧社會的社會基礎、歷史基礎是什麼？面對講武堂這樣一個教職員名單，我們身在和平、物質豐富的年代，應該如何詮釋幸福這個詞？這裡記錄著歷史，歷史在無聲地敘述。展品中有一張通令，是公告某月伙食收費和開支、結余數字，分別按照軍官和學員二條線報告，同時告示二條線的結余分別將入公積金與上月存款收益合並滾存以及具體金額。通令明確告知收支對照表明細還要另行揭示公告。公告由二人共同簽名。區區的一點伙食費如此興師動眾公告！不禁讓人聯想，汶川地震，直逼400億元的募捐款，將怎樣公示？將如何詳細廣而告之？汶川地震，舉國悲慟，全民慈善，街頭募捐、單位／公司募捐、手機和電話募捐、晚會募捐、街道募捐、黨組織募捐，林林總總，這一切開頭轟轟烈烈，結局不會悄然無聲吧？紅十字會買帳篷的賬能否報告清楚？帳篷型號、主要生產廠或品牌、單價及購買數量和總價？帳篷發貨數量、接收目的地簽收數量、中轉承運人運送數量、災區實際使用數量？人們都在期待，歷史會說話，歷史會前進，歷史難道還會倒退嗎？區區的一點伙食費如此興師動眾公告！不禁讓人聯想，如今的軍隊，逢年過節，或有來訪，不僅大宴賓客，還要送禮，而且與時俱進，禮物中最能表心意的是紅包，現金紅包！家屬開私家車免費使用軍隊汽油。這一切，如何作賬？如何審計？人們要問嗎？能問嗎？歷史會說話，歷史在前進，歷史難道還會倒退嗎？汶川地震，人們坦誠地表達，也在感受彼此久違的坦誠；近十萬人失去生命，一千四百多萬人失去家園，生命和血的代價，喚起人們對坦誠的渴望。面對講武堂這樣一紙伙食費通令，我們在內心翻找坦誠的定義，2008，我們注定要踏上“找回坦誠”的征程！這裡記錄著歷史，歷史在無聲地敘述。展品中有很多鈔票，是上世紀上半葉，“帝國主義”國家在雲南省印制的鈔票，當年流行和使用在雲南省的外國鈔票，那麼多種鈔票一股腦地出現在眼前，屈辱感直插心底。慶幸我沒有生在那個年代，那個年代人們幾乎無法自愛！那個年代人們幾乎沒有能力愛人！那個年代，中國受盡凌辱！歷史默默地揭示著，我們生在一個好時代，惜福！講武堂的展品，一件件，展示著中國近百年前走的路，先輩們前僕後繼，拋頭顱灑熱血，用生命的代價尋找中國的出路。突然冒出一個念頭，其實不管是滿清還是國民黨政府，都希望創造盛事中國，在那樣的歷史條件下，人們帶著傳統的枷鎖，從特定的歷史起點出發，嘗試不同的路，試驗不同的方法，希冀這塊土地上的人民過上富足的生活，盼望這個國家走向富強不受凌辱，政府和人民的心願沒有什麼差別，理應很快找到正路。但是，歷史選擇了滿清政府的滅亡，歷史選擇了國民黨政府被推翻，這其中要害的地方就是“腐敗”，“腐敗”的根源是體制！沒有哪一個政府有願望要腐敗，但不是每一個政府可以杜絕腐敗；杜絕腐敗靠的不是美好的願望，靠的是行之有效的體制；行之有效的體制不是照搬過來的，而是在傳統的“血濃於水”的“美好”束縛中、在歷史一個個新的起點上建立和不斷修正的體制。2008將成為中國歷史中濃重的一筆！歷史在等待，歷史在記錄，歷史一直在敘述！我們是幾乎沒有受過正規歷史教育的一代，忽視或者對歷史視而不見是我們“與生俱來”的特征，雲南陸軍講武堂卻給我們上了出乎意料的一課:歷史果真不能開口，歷史果真很沉默，但歷史一直在那裡，在那裡敘述，那種敘述可似當頭一棒令人赫然驚醒，可似大喝一聲震耳欲聾!
(近百年前“帝國主義”在雲南發行的鈔票)
(教職員表)
(伙食費通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