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滿樓
端午中午到達揚州,賓館放下行李,就直奔附近的福滿樓文昌閣店,這是家在攜程網上受熱捧的餐館.入得店內,但聞人聲鼎沸,座無虛席.本想退出,但想到眾人網上的捧哏,為了淮揚美食,就犧牲環境吧.於是乎咱三人就與人拼桌而坐.這境地,無法研讀菜單,好在網上的標准菜式濫熟於心,就隨俗吧:蟹粉獅子頭、拆燴鰱魚頭、揚州蛋炒飯。。。。話不滿三句,佳肴紛然而至,雜陳於桌。舉筷投箸,不禁眉頭一皺:冷!也罷,且把端午節當寒食節過吧。我且慢慢細品這有著千年美譽的淮揚美食吧,又是眉頭一皺:慘白的蟹粉獅子頭,全然沒有蟹的鮮味,食之木然;黑紅的拆燴鰱魚頭,悲傷的魚眼直直地看著你,讓你心寒,食之則鹹不忍咽;最後是顏色病態的揚州蛋炒飯,有如嚼劣質的口香糖,一旦上口,就死粘於你齒頜間,一股蛋腥味揮之不去。咱三人如蜻蜓點水般,筷箸輕輕掠過盤盤佳肴,棄陣落荒而去。忍住惡心,穿過鬧市,來到附近安靜的護城河,但見一只老鴉銜枝掠空而去,此景此情不禁想到蘇東坡的寒食詩:空庖煮寒菜,破灶燒濕葦,那知是寒食,但見鳥銜枝.
個園
出了福滿樓,咱叫了輛三輪車直奔個園而去.個園是清朝中期一揚州鹽商的住宅,此鹽商有一女嫁與當時的揚州吳道台的兒子,官商聯姻,兩全其富,個園與吳道台府的氣派是個明證.且說這個園的園名好生奇怪,原來這"個"字是"竹"字之半,可見這鹽商是嗜竹如命的,然而鬧市私宅面積畢竟有限,不能大片植竹,故以半竹明其志.入得園內,但見處處修竹:或二三相倚、或數十成片,偶也可見成百撮成幽徑者。在屋旁、在水畔、在山石間。。。。。說到山石,這是個園中氣勢大於竹的主要景觀。布局局促的個園,把大片的空間留給了假山:玲瓏剔透的太湖石搭起了能讓人眩目的八卦道,巨大堅實的紅岩石築起了頗有氣勢的山體。揚州八怪鄭板橋有文:"昔東坡居士作枯木竹石,使有枯木石而無竹,則黯然無色矣。余作竹、作石固無取於枯木也,意在畫竹則竹為主以石輔之。今石反大於竹、多於竹,又出於格外也。不泥古法,不執己見,唯在活而已矣。"板橋此言書於乾隆甲戍年,不知個園建於何年。是否個園的建築構思來自於板橋?特留存此文以備好事者考證.
瘦西湖
出了個園,咱又招了三輪車去瘦西湖。天氣陰陰的,異常悶熱。入得瘦西湖才走幾步,已是揮汗如雨,舉步維艱了。我當機立斷直奔租船碼頭,借得電動舟一葉。兩人爭著要當舵手,我則樂得瀟灑,一個人坐在後排,任由她們去胡攪蠻纏方向盤。果然船只在湖中溜溜地打轉,不肯前行。好不容易船向前行了,她們又抱怨船行太慢。慢?不由得想到南宋詞人姜白石的《揚州慢》,此詞可謂文學史上寫揚州的最佳篇了。然而眼前的瘦西湖已全然沒了“廢池喬木”“清角吹寒”之境了。此時之境倒讓我想到姜白石另一首寫揚州的詞《側犯--詠芍藥》:‘紅橋二十四"“綠陰無數”。此詞感染我的還有白石的遲謩之嘆:恨春易去,甚春卻向揚州行。講的是時令,表的是心境:流年不再,韶光易逝。慢?還是慢點好。就像這樣,船慢慢地行,同道者悠然在船,談詞論文,全不知身在何處,也不計舟行何處,任其漂蕩,蕩至二十四橋之時,當見"波心冷月"之境。
觀邸
瘦西湖蕩舟近三小時,下面是夜游運河。中午的福滿樓,攪得我們腹滿油,毫無食欲。咱仨決定到了便宜門運河碼頭隨便找個地方解決晚飯。便雇了三輪直趨碼頭。將近碼頭,但見前方曠野中一高約6-7層的城堡式建築巍硪而立,樓頂高聳“觀邸”二字。此何等去處?停車於樓前,方知此乃一高級餐館。我輩有點望而生畏,然環顧四周,一片寂然,絕無商鋪,遑論吃飯處。三人只得硬硬頭皮在迎賓小姐的睽目鶯語下,魚貫攝足穿過門廳。抬眼望處,餐廳裝飾簡潔而西化,三面玻璃環立,外境一目了然,沿玻璃牆是一式的小方桌與圈形沙發。幽幽的燈光營造了一種溫馨的氣氛。餐廳裡食客不多,都是衣冠整潔、細言慢語者。美女侍者早已迎上前來,已經沒有退路了。落座,看菜單,竊喜:清淡素菜要價不高,腹滿油的咱就要這。點了大煮干絲、蒜蓉紫角葉、茄汁淮山藥、三碗菜泡飯、四個生煎包、三杯清茶。此等環境助人話興,環境高雅,話題也高雅:談現在的波普式的旅游,統一的景點、統一的餐館、統一的便捷式賓館毫無個性可言。談揚州的文史掌古,八怪、杜牧、姜夔、乾隆、隋煬、鹽商、瓜州古渡。。。。奇怪揚州旅游部門為何不在八怪身上做文章。明天我們一定要去八怪記念館,這從沒人在網上說及的地方看看。舉目望玻璃牆外,透過疏離而立的竹子,可以看到月光下麟麟的運河水。猛然醒悟:寧可食無肉,不可居無竹。
揚州八怪記念館
八怪記念館就在我們住的賓館對面的陋巷裡,一個古舊的庭園。進入大門就是一客廳,陳列著十數位文人聚會的泥塑。八怪並非特指八個人,而是泛指清康熙中期至乾隆中期一批活躍在揚州以賣畫為生的失意文人。由於民間以鄭板橋的傳說最多,故而鄭板橋成了八怪的代表。其實八怪中金農、黃慎、羅聘等的成就都高於鄭板橋。八怪們的共同特色是:他們的畫脫離了傳統文人畫工筆寫實風格,而是秉承了明徐渭、清初八大山人的寫意風格,並大大地發展了這種風格,為以後任伯年、吳昌碩等創立海派畫風奠定了基礎。八怪的書法也別具特色,他們的字往往是篆、隸、楷的結合。如金農的稚拙、板橋的怪異、羅聘的古樸不一而同,各有特色。八怪畫畫猶如寫字往往草草幾筆就成就一畫。如鄭板橋的竹石以遒勁的筆畫見勝;金農的自畫像則是簡筆白描,寥寥數筆執杖老者的型像呼之欲出;黃慎人物像的衣服皺折就是草書筆法。因此,八怪的畫深受非文人出身的鹽商的青睞,八怪生存往往依賴於鹽商。如同同時期的歐洲,17、18世紀的歐洲正處於巴洛克時期,是歐洲文藝的黃金時代,當時許多著名畫家如魯本斯、委拉斯貴茲、雷諾茲、戈雅。。。。都是依附於王室的宮廷畫家。歐洲巴洛克時期的畫追求鮮艷的色彩、豪華的修飾、明暗的對比,一副畫往往經年而成。完全不同於揚州八怪的“草率”風格。在記念館逛了圈,發現記念館的布展是正真的草率,整個展館不見一幅真跡,滿館的復制品也是拙劣草率得不堪入目。唯一值得一提的是:館內有三間房曾經是金農的故居,且站在金農的故居裡,面對那拙劣的復制自畫像,發一番思古之悠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