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湘西的渴望,最初源於沈從文先生的《邊城》,那是在大學二年級就深深浸入我血液、為此,我的第一篇論文就落腳在了《邊城》。去年的初冬,接到朋友從沱江邊發來的短信:看著那緩緩流動的沱江水,眼淚在眼眶裡閃動,我欲投入她的懷報……再次湧動起我對湘西的向往。於是,我痛下決心:在老總不滿的眼光中,在同事們羨慕不已的話語中,在2008年的5月11日中午踏上了西行的K267次列車,開始了我的湘西之旅。火車一路西行,不知何時轉向了南方,越過無數座大山,穿過無數個山洞,終於在5月12日的中午抵達了吉首市。我和先生已經很少坐火車出行了,在近24個小時的旅途中,我們滿懷著期待。出吉首火車站右手,立即看見幾輛寫著到各地去的大轎子車。命好得很,即刻就有一輛發往鳳凰的車,付過15元/人的車費後,我們穿城而過,很快就進入了山區的彎道中。一個小時後,我們已經站在了鳳凰鎮的路口。大城市一樣的寬馬路,面對是挺大的農業銀行,無處可尋一點鳳凰古鎮的影子,更聽不到沱江水的聲音。暈!想像中的沱江水應是穿城而過的,此刻卻全無了蹤跡。聽當地的百姓勸,做好了挨宰的心理准備,找到為鳳凰人民做點貢獻的理由,決定打出租車到古鎮。出租車便宜的出乎意料,2元起步,我們到古鎮西門,一共2.5元,那五毛錢是當地最近才實行的燃油附加費。後來才知道,在鳳凰,其實不論你去哪裡,幾乎都是一個起步價便可以搞定。鳳凰古鎮的廣場上一只鑄鐵的鳳凰挺立於此,但我絲毫沒有體會出美感。唉,很多地方都會搞個什麼標志性的建築或雕塑,可往往事與願違者眾。聽人介紹說古鎮正對的山形似展翅欲飛的鳳凰,可惜,我連鳳凰的形都沒有看出,也更沒有找到鳳凰的頭了。走在鳳凰古鎮的石板路上,空氣中到處都彌漫著濃濃的姜糖的香味。本想住到江邊的吊腳樓去,但來時有朋友相勸,如果想晚上睡個好覺還是離江邊遠一點較好。於是,本著聽人勸吃飽飯的想法,找了一個離西門很近的客棧住下。老板是一位剛剛退休的老師,一個雙人大床間只要40元/天。看到他家的房子是新刷的,我連討價的想法都省了,欣然接受。唉!10塊8塊的,在北京哪都省出來了。再次走在鳳凰古鎮的石板路上,二點四十分的太陽還是熱哄哄的,空氣中濃濃的姜糖的香味讓我欲罷不能。好客的作坊小老板隨手扯了一塊給我,我伸手便接,隨即差點把糖扔在地上——好燙喲!小老板看著我咧著嘴露著雪白的牙齒呵呵地笑著:“燙著了?燙著了——城裡來的喲!”我不好意思地笑著,看了看小老板的手,手心兒裡通紅通紅的,“你不覺得燙嗎?”“習慣嘍!”口中含著剛出鍋的已經開始變脆的姜糖,細細地體味著甜中帶辣的濃濃的姜味。老公的手機響了:“你們那邊怎麼樣?”媽媽急切地聲音。“挺好的呀,我們剛到鳳凰,還沒來得急給您打電話呢。”老公含著姜糖,聲音有些囫圇。“四川地震了,你們那邊怎麼樣?” 媽媽仍然急切地聲音。“不知道呀!我們這兒一點感覺也沒有。”“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媽媽的聲音略微平靜。“您放心吧,我們會小心的。”姜糖凝固在口中——我還是個孩童的時候趕上了76年唐山大地震,那時的天津有明顯的震感。爸爸的部隊連夜就開赴唐山去救災了,我們也為此住了很長時間防震棚。不知這次將會怎樣?“走吧,應該沒事的。”老公安慰著我,舉著148元/人的套票,再次把我帶入石板街上那來來往往、有說有笑的人流中。沈從文故居是我們的第一站。房屋之簡樸、家俱之簡單、裝飾之簡陋讓我驚嘆。更讓我驚嘆的是沈先生為後人留下了900多萬字的作品,給後人留下的是何等豐富的湘西歷史、豐厚的湘西風物。沒有什麼語言再能表達我對他老人家的敬意,牆上用毛筆錄下的先生的長孫女沈紅的《濕濕的想念—寫給爺爺》,讓我的感動在眼眶中打轉:“七十年前,爺爺沿著一條沅水,走出山外,走進那所無法畢業的人生學校,讀那本未必都能看懂的大書。後來,因為肚子的困窘和頭腦的困惑,他也寫了許多本未必都能看得懂的小書大書,裡面有許多很美的文字和用文字作的很美的畫卷,這些文字與畫托舉的永遠是一個沅水邊形成的理想或夢想。七十年後,我第一次跑到湘西山地,尋回到沅水上游的沱江邊,尋找爺爺一生都離不開的故土故水。正值冬季,湘西竟然處處蔥蘢青翠,與北方都市的昏灰底色成鮮明對比。山還是那座山,灣依舊是那道灣,但橋已不是那座橋,房也不是那幢房,人是新人物,事是新故事了。鳳凰城鎮裡風味獨特的吊腳樓,被速生的風頭磚瓦樓漸漸替代,縣富民殷,這片土地已悄悄變了模樣。 ”門外,悠遠的蘆絲聲飄入我的耳畔,我抬抬頭,跨出小院,但見一位苗族老者,正在自家的門前吹著蘆絲,那曲聲再次詮釋了沈紅對爺爺的無限思念和對鳳凰往昔生活流逝的悵惘:
“看不到了,爺爺,你的印像或者只是你的夢想。你筆下的那種種傳說、風情和神奇故事,我怎麼想像它們曾經在這山地水域中發生過,流動過,輝煌過,閃耀過?而沱江,這支清流,亦負載,亦推托,一點也不動聲色……”在陳寶箴世家聽老公向我介紹著陳師曾的畫、陳寅恪的史學地位;在熊希齡故居了解到民國第一任民選總理和他太太的風采;在楊家祠堂,我好好學習了一下建築方面的知識……一路下來,我時時感嘆:真是一方水土養一方人啊!很難想像一個小小的鳳凰城,在短短的百年風雲中竟然湧現出那麼多的名人、偉人!其中的玄機是源於這裡的鳳凰山?這裡的沱江水?還是這裡的湘西人?已經分不清東南西北了,我們在鳳凰古城中亂轉。忽見一段城牆立於眼前,爬上城樓想遠眺一下,但見一條綠帶呈於眼前——沱江就在腳下。穿北門而出,終於見到了我朝思暮想的沱江水。它靜靜地向東流淌,帶著湘西女子翠翠特有的矜持與羞澀,骨子裡又透著湘女霄霄的熱烈與大膽。我在跳岩上來來回回地走著,卻怎麼也找不到當年那《邊城》中擺渡的意境。岸邊上,一群群苗家的男男女女正三五成群地在一起對歌。雖聽不懂他們在唱什麼,但他們的臉上分明寫著情、畫著意。打聽後才知,這天是農歷的四月初八,是苗族少男少女年趕墟的日子(聚集一起對山歌)。他們的歌聲和著緩緩東流的沱江水,更是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在夕陽的余輝中,和先生一起在沱江上泛舟:靠在老公溫暖的懷抱裡,看岸邊的吊腳樓緩緩後移,穿過六百年歷史的虹橋,想念著遠處那已沉睡了很久的文學老人,我沉醉在一片寧靜之中…… 和先生一起再次徜徉在沱江邊,觀虹橋夜色、看燈火闌珊中在酒吧裡歡歌醉飲的都市男女、看江邊忙著招攬生意的湘西妹子……除了苗家人的服飾還能時時提醒你這是鳳凰外,一切和江南水鄉的吳儂軟語像是沒什麼太大的區別。但,總有一種什麼東西在時時地牽扯著你,又讓你偶有不同之感。和先生一起把點亮的河燈送入沱江中,讓它帶著我許下的願望,緩緩地向下流漂去,漂去……(未完待續)注:1、陳寶箴世家——“一門三代四傑”是中國近現代名人史上最耀眼的文化型家族之一,其家族中的主要成員有:近代政治革新家、湖南第一師範創辦人陳寶箴,近代詩壇泰鬥陳三立,近現代著名畫家陳師曾,著名詩人陳隆恪,一代史學宗師陳寅恪,著名編輯、詩人陳方恪,著名詞人陳登恪,植物園學家陳封懷等十余人)、楊家祠堂(木制結構的四合院,建築具有鮮明的民族特色和很高的藝術價值)
2、熊希齡——1913年當選民國第一任民選總理,並創辦香山慈幼院,37年逝世時國民政府為他舉行了國葬儀式

(趕場會歌)

(沱江夜色)

(湘西建築)

(吹蘆絲的老人)

(沱江唱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