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夜色中,踏著登瀛街的青石板路往回走,鳳凰古鎮才顯現出一絲本真:昏黃的路燈下,路上已沒有了游客的身影,一切都變得寂寞無聲,只能聽到自己的腳步聲在街巷中悠閑地回響著。原本是想陶醉其中去傾聽,不知為何卻又忽然似聽到了《藥》中老栓買藥時的腳步聲,我不由得拉緊了老公的胳膊……沿街的店鋪已上好了門板,很多鋪子裡已沒有了燈光。偶有亮光的幾處,可能是小老板和伙計們正地燈下點著一天的收成。在陳寶箴世家門口,兩盞燈籠懸於大門前,影影綽綽的,使青磚的宅院越發顯得深邃威嚴。也許,這才是曾經的鳳凰,那個在沈老筆下和夢裡始終揮之不去的鳳凰吧!清晨,窗前的幾聲“啾啾”聲,把我從睡夢中喚醒。一只小鳥正在窗外的大樹上的綠葉間唱著情歌,另一只正落在我窗邊的屋脊上傾聽著,“間關鶯語”正從綠葉“花底滑”到我的耳畔……鳥鳴伴夢的日子對於在大都市中生活的人們也算是一件奢望之事了。因為要在六點半趕到虹橋,在那乘坐去老洞苗寨的車子,我們六點就下了樓。為了感受古鎮的清晨,我們走在了文星街的青石板路上。古鎮的晨光才剛剛露出一絲笑臉,青石板路上沒什麼大人,偶遇的只是三三兩兩上學的孩子。他們背著大大的書包,沒有家長陪著,手裡拎著包子或是蒸餃一類的早點。往北走著,孩子們越聚越多。原來,在文星街上有當地最好的一所小學和一所中學。看著孩子們在校門口狼吞虎咽地往嘴裡塞著早餐,我由衷地感嘆:全中國每一座城市中起得最早的也許都是孩子們吧。晨曦中,穿北門碼頭的城門而出,在絲絲縷縷的霧氣中,沱江邊的吊腳樓還沉浸在睡夢中。偶有掃街的“唰~唰~”聲,會把如紗的霧氣扯成一縷一縷的。但很快,隨著沱江水的流淌,它們又能再次融合成一體。晨光在薄霧中穿過,如金絲銀線般散落在江水上。水色混合著光色閃現出鱗鱗的波光,但因有薄霧籠罩著,那波光憑添了一層亞光色,越發顯得成穩儒雅。此時,虹橋外的早市也許是鳳凰古鎮最熱鬧的地方了。婦人們在討價還價,把新鮮的豬肉、鮮紅的莧菜、嫩綠的蘆筍還有南方特有的鮮嫩白盡的筍尖放入自家的菜籃。不知誰家的大黑狗正圍著一個肉攤轉著,嘴邊掛著不時滴下來的口水。等到七點多,車來了,但司機直白地告訴我們,因為直接去老洞苗寨的人太少,他們決定和去烏龍山的人開一趟車。如果去,就去改票;不去,就把錢退給我們。其實,去哪我和先生都是無所謂的。於是交了100元/人,我們登上了去烏龍山——老洞苗寨的車。車子顛簸在山鄉苗寨的土路上,翻躍一個又一個山頭,一路顛了下去,足有五十分鐘之久。跟司機聊天得知,原先這路是平整的,只因今年初的那場全國罕辦的大雪,把整個道路雪藏了近一月之久,等汽車能再次上路時,才發現整個路面都被凍酥了,於是在幾場大雨之後,路就變成了現在這副模樣。正說著,一位滿臉蒼桑的苗家大娘正站在路邊揮手。司機一腳剎車停下,下去說了幾句聽不懂的當地方言,幫著把一個大背簍提上了車,老大娘高興地跟在後面。一路顛騰著,我似又看到了苗家人原本的生活狀態。司機告訴我,大娘要回烏龍山邊的苗寨去看親戚,如果走上去,大約要到晚上六點多才能到,搭個順風車約一個多鐘頭就可以了。穿過苗寨的水田,看庸懶的水牛臥在泥水中喘息,迎著農田中散發出的特有的氣息,我和先生踏上了“烏龍山剿匪”的征途。烏龍山剿匪的故事隨著當年電視劇的熱播而名揚全國。劇中的人物原來都是真實存在的。我們爬山坡、過水簾、淌小河、一路喘著說著笑著……太陽在頭頂上越來越熱烈,我們的熱情卻越來越低:實在想不出當年那些所謂的土匪們住在這兒是何等的辛苦。終於在一個多小時之後來到了大當家“膀爺”的山洞。洞口處潺潺流水,植被郁郁蔥蔥,一陣陣涼氣從洞內湧出,使我不禁打了個冷顫。入洞,嘩嘩的流水聲不絕於耳。只見到處都是濕濕的一片,淺處的泥土地面是半濕的,深處是一汪清澈的水灣。再往裡走,看到兩個大大的潭,據說有幾米深,流水聲就是從潭深處的一個洞口傳出的。看著這濕冷的山洞,真很難想像當年上山為匪的苗家人是如何熬過來的。聽說二當家“鑽山豹”的洞府離這裡還有近一個小時的路,我們決定放棄。對於“匪”,在我的概念中就是一個“壞”字,常常和燒殺掠奪,奸淫盜搶結合起來。因此,我談“匪”色變一直采取否定的態度。當年看《烏龍山剿匪記》時,看到解放軍打勝仗就高興,看到土匪獲勝就郁悶。但是,湘西的“匪”們在日常生活中卻是一群實實在在吃苦耐勞的普通農民,他們因何為匪,卻很少有人談起。在烏龍山下苗家大棚下,一段文字介紹讓我震驚: 讓戰役如此慘烈,表現出如此無畏的英雄們,正是一群當年在湘西烏龍山為“匪”、後接受了政府改造的“土匪”們。魏巍的報告文學《誰是最可愛的人》中曾經記錄了松骨峰戰役的慘烈:“烈士們的遺體,保留著各種各樣的姿勢,。有抱住敵人腰的,有抱住敵人頭的,有掐住敵人脖子把敵人摁倒在地上的,和敵人倒在一起,燒在一起。有一個戰士,他手裡還緊握著一個手榴彈,彈體上沾滿腦漿;和他死在一起的美國鬼子,腦漿迸裂,塗了一地。另一個戰士,嘴裡還銜著敵人的半塊耳朵。在掩埋烈士遺體的時候,由於他們兩手扣著,把敵人抱得那樣緊,分都分不開,以致把有些人的手指都掰斷了。……”整個入朝參戰的隊伍中,志願軍從這裡先後招走了四批近幾千人的部隊,就是因為這裡出了一批敢打硬仗的英雄好漢:“他們的名字是:王金傳、邢玉堂、王文英、熊官全、王金侯、趙錫傑、隋金山、李玉安、丁振岱、張貴生、崔玉亮、李樹國……”
(未完待續)(水田稻草人)

(大當家的洞府入口)

(烏龍山一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