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在五一節到前的四月二十八日便去了玉山。從杭州出發,四個小時四十元車費,下午兩點已經在另一個省了。
江西和浙江兩隔壁,過了衢州便是玉山,然而景像卻截然不同,立刻便不見了洋樓白牆,不見了黑瓦紅房,一路換上是破敗簡陋的窯廠,搖搖欲墜的大棚,還有那著了灰塵黃土、打了蔫的樹木草叢,經濟果然有改變面貌的巨大作用,在這裡讓我深有體會了。
到了玉山火車站,(值得注意的是玉山火車站附近根本沒有各別網站上宣稱的汽車站,也沒有直接到三清山的汽車)這大概也是我所見比較冷清狹小的火車站了,稀疏的人流,零散的買賣,我們坐三輪車去汽車站。沿途見到群山環繞的玉山縣城更讓我大失所望,樓房高不過五六層,車輛來往稀少,商店的門面也絕少有裝潢光鮮的,一切都無精打采的干晾著敗蔽之氣,白天烈日下縣城幽靜的不可思議。這使我對明天下山後預備住在縣城產生了動搖。導致了後來的革命決策性錯誤,這是後話。
到了汽車站,我們找了半天才發現,入口居然是順著一個水果攤直接進入停車場,更暈的是找不到售票點,直到看見一輛中巴上寫著三清山,我們才半信半疑的上車,原來就是直接上車買票的,真讓我佩服汽車站建設者的智慧,如此一步到位,真難為了我們這些兜兜轉轉曲折慣了的。
人雖沒有坐滿,車到了三點二十倒也准時開了(16元車費),並不像網上宣傳的不准時。到三清山的路有很大一部分是盤山公路,稱不上公路,路面是凹凸不平的,道路又十分狹窄,開到山腰臨水的某些路段,連護欄也沒有,即便有極少數路段裝了護欄,也是低低矮矮,毫無安全感可言,然而180度的轉彎偏非常多,駕駛員又是開的極快,坐在車裡簡直讓人毛骨悚然,以至於連小憩一會兒也是怯怯的,睜開眼便是險像環生。
謝天謝地平安到了三清山,佛祖保佑!(門票150,索道55),看看時間是四點五十,聽說索道六點才關,於是我們鬥膽在山腳下先美美的吃了一頓,約五點半才去買票。三清山的索道是我所坐過的最長的索道,共計二十六個支架,約有兩百五十多個吊廂,全程半小時,景色在越過一座大山後突然神氣起來,我們在十二號支架能清楚的看到“觀音聞琴”一景,那像極了觀音像的山石如同是著意雕鑿出來般惟妙惟肖,端莊尊貴的立在朵朵山峰之中,似乎真在側耳傾聽前方一架古琴發出的悠遠琴聲。
索道後便開始上山,十五分鐘後找到我們預訂的日上賓館,該賓館正建在我們明天上山的必經之路上,可喜可賀,最大限度的節約了明天的體力。
此時正值黃昏,暮色遲遲,我們漫步閑庭,山中雲蒸霞蔚,一輪落日淡掃余輝,像是給蓊郁的山間勻上了一臉的胭脂,使豪闊的山丘也有了委婉綽約之姿。
第二天早上八點才慢悠悠的上山,我們由西海岸順時針繞山而上,山中已經飄灑著蒙蒙細雨了。雲霧縈繞著層巒疊嶂,不絕如縷的的從這個山頭翻越到那個山頭,我在黃山時曾為未見雲海而抱憾,此刻得償所願,覺得有說不出得高興:“傳說中可遇不可求的雲海啊!”可雲海是看得到,說不出的。只覺得雲海籠罩下來,像廣寒宮裡傾泄而出的薄綺流蘇裊裊的裹住了翠蒼蒼的青山,又像是蓬萊仙境裡流下來的輕紗細綃緩緩的重塑了三清山的構造,雲層又是變化無窮,壯闊如荒丘海市,雲裡看山,山亦奇幻莫測了。駐足望去, 遠山如黛,如後宮裡含羞帶嗔愁蹙捧心的宮娥粉黛;近山如蓮,如靜觀天宇不事喧嘩而脫俗出塵的青蓮。
雨中寒意迫人,難怪山裡的山茶花遲遲不開,在煙青色的山間也可見疏疏朗朗的幾朵玫紅色的花,可是山茶?我努力的加快了上山的腳步,希望快快暖和起來。腳下的雨水已彙成涓涓細流,有如泉水叮咚,腳邊盡是蒙翳披紛的雜草,雨水灑過後,不提防就會滑倒,唯一的好處是,空氣裡有股清新的草香,呼吸之間覺得齒頰留芳。
到了陽光海岸,便是平坦的柵道,走起來毫不費勁。但是要留意山間橫行霸道的樹杈,它們堅忍不拔的霸據著山路,行人須低頭繞開才好。我今天倒不見多少人坐竹椅而上的,要遇了樹杈該如何是好?是讓客人一個筋鬥越過樹杈,兩個擔夫在另一頭接著?這不太可能,客人多年老體衰,沒有雲中鶴的輕功,凌空躍過樹杈,恰好掉在竹椅上似乎有些難。要不是擔夫把客人往樹杈上一拋?估計客人會嚇出心髒病來。要麼請客人下來走走?可樹杈那麼多,走走的話就沒有坐竹椅的必要了。具體怎麼操作,我就不知道了。
往柵外一看,原來我已經走的這麼高了,旁的雲海霧濤裡全是千崖萬仞拱立,如巨筍布滿深山,如匕首利刃向天,細看之下不免心驚肉跳。不遠處有個觀景台,是玻璃制成的,懸在山崖之外,我小心翼翼踏上去,明知不會碎,可底下是透明的,深谷就在腳下,深不見底,仿佛我懸空在峭壁上,兩股戰戰,幾欲先走。
往前便是南清園景區,一個拐彎,“巨蟒出山”便巍然矗立眼前!只見一塊衝天巨石拔地而起,恰如水底巨蟒凌駕騰空,直插雲霄,有種棄群峰而獨異的氣質,威武而震撼人心。無怪乎成為三清山的鎮山之寶。沿山勢,從不同的角度看它,它又變幻起來,或以為它還是盤古開天時的天柱,可它嫌細了;或以為時衝天斬妖的凌雲寶劍,可它沒有刀刃。
雨急一陣緩一陣,地上濕滑泥濘,過了女神旅館,稍作停留,聽說“司春女神”就在附近,我們又打起精神力疾而往。“司春”,顧名思義是掌管春天,它側被著我們,頷首端坐,凝眸會神,安詳而寧靜,這暮春初夏的絲絲細雨可是她一手點化而來?灑向山間幻雲化霧。
向一線天走開始是下坡路,因走著輕松,我們又加快速度,然而在過“一線天”時候,忤住了。坡度是六十度,陡峭之極,加上台階密密麻麻的有上百級,若是往上爬,必不敢後望,後望是不見來路的,現在我們往下走,兩腳瑟瑟作抖,不敢在正中間走,須得靠階梯的一邊,側著身子一步一步的慢走,不然一不小心真會滾下山去,逢到有柱子的地方,必扶住柱子,聽說還有另一條稍平的路,然而走到此時已經進退維谷,於是硬著頭皮再往下走,好幾次以為路到盡頭了,伸頭一看,懸啊,在階梯的正下方還有一級,真堪比“蜀道難,畏途巉岩不可攀”!
終於到了階梯的盡頭,回首望卻來時路,兩山夾谷蒼碧嶙峋,似合掌而臥的老人只留下一條縫,由上鋪石而下,蜿蜒高聳,令人望而生畏。美景有兩種,一種是纖麗秀雅,而三清山的美是另一種,是壯闊,是驚險。
下山依舊踩著浮雲,披著霧紗,一路走到索道口,抬望雲天雨已停,想起蘇東坡的名句“回首向來蕭瑟處,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不由得會心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