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漢兩日行

作者: 1172837989

導讀記憶中,這是第三次去武漢。 第一次是路過,轉車去山西太原,在武漢火車站附近的一家小旅館住了一夜便匆匆離開,沒來得及認真感受這個城市。第二次是為朋友幫忙處理一起家鄉人的工傷事故,深夜從九江出發,趕到武漢已經是清晨四五點鐘,來不及睡覺,便馬不停蹄地與廠方代表、警方展開談判,煙霧騰騰的房間裡面唇槍舌劍、捶胸頓足、鬼哭狼嚎,等到塵埃落定已是 ...

記憶中,這是第三次去武漢。

第一次是路過,轉車去山西太原,在武漢火車站附近的一家小旅館住了一夜便匆匆離開,沒來得及認真感受這個城市。第二次是為朋友幫忙處理一起家鄉人的工傷事故,深夜從九江出發,趕到武漢已經是清晨四五點鐘,來不及睡覺,便馬不停蹄地與廠方代表、警方展開談判,煙霧騰騰的房間裡面唇槍舌劍、捶胸頓足、鬼哭狼嚎,等到塵埃落定已是第二個清晨,早就身心俱疲,吃飯的胃口都沒有,隨便倒在一張床上呼呼大睡。返程的時候,我們乘車穿過市區,沿著武大的一側校門繞東湖而過。從車窗裡望去,東湖上風起浪湧,天高雲低,煙波浩淼,與寧靜秀美、宛若處子的西湖截然不同,倒是像極了我非常熟悉的鄱陽湖。市區內的湖泊居然也可以如此大氣磅礡,感覺是一道別樣的風景。

這一次是和法院的幾名法官去武漢辦一個案件的先予執行。傍晚的時候我們從九江出發,星星點點的秋雨為我們送行。兩個半小時後,我們乘坐的車進入武漢地面,已經是傾盆暴雨。武漢,總是要向我展示它豪爽的一面。

由於司機對武漢市區的道路不熟,為了找到預訂的酒店,我們的車子跑遍了武漢三鎮。暴雨滂沱中,還是可以看到年輕的女性撐著傘在街上悠閑的行走,屋檐下的人們光著膀子,神態自若地聊天,吃夜宵。我們的車不時因迷失方向而停下,路邊的美女很熱情地給我們指路,透過濕漉漉的車窗看去,這些女孩子一個個都長得溫柔可愛。只是她們大多說著武漢話,我們聽起來有點吃力。

武漢太大了。而且市區裡面正在興建地鐵,很多道路封閉,我們的車在市區裡面繞來繞去,轉了兩個多小時才找到武漢關附近我們預訂的酒店。也就是說,我們等於從九江到武漢跑了一個來回。

在酒店住下後,我立即上網處理一份比較緊急的文件,等到所有的事情都處理完畢,人已經疲憊不堪了,趕緊洗洗睡覺。第二天還有很多事情要做呢。

第二天一早,在酒店用過早餐後,我們開始送達法律文書。事情辦得很順利,兩家被告都非常配合地簽收了法律文書,而且態度很客氣,從這一點來看,武漢人的法律意識還是比較強的。上午十一點不到,我們此行的任務就全部完成了。

下午去逛黃鶴樓。煙雨蒼茫中,站在黃鶴樓的頂層,涼風伴著一陣陣秋雨襲來,頓覺心曠神怡,飄然若仙。遙望隱沒在雨霧中的長江大橋,不由得泛起思古之幽情。崔顥與李白的兩首《黃鶴樓》詩,各有千秋。崔顥詩雲:“昔人已乘黃鶴去,此地空余黃鶴樓。黃鶴一去不復返,白雲千載空悠悠。”李白詩雲:“故人西辭黃鶴樓,煙花三月下揚州。孤帆遠影碧空盡,唯見長江天際流。”這兩首詩,都是小學時代就倒背如流的,年紀增長了,反而容易混淆。我如果不是在此間重溫了一遍,兩首詩的句子還張冠李戴了。

崔顥的詩中,前三句就提到了三次“黃鶴”,有點接近於打油詩了。而且“去”、“空”各重復一次,從寫詩的角度來看,似乎不是很嚴謹。但是,“白雲千載空悠悠”一句,似有神助,將一首平淡無奇的打油詩,提升為千古絕唱。前三句皆是鋪墊,最後的點睛之筆一劍封喉,猶如戲劇的高潮,戛然而止,意境幽遠,引人無盡遐想。難怪詩仙李白都自嘆不如啊。

而李白的《黃鶴樓》辭章華美,猶如一幅畫卷,也許是受崔顥的詩影響太深,李白詩中依稀可見崔詩的影子。相比而言,我還是喜歡“白雲千載空悠悠”多一些。站在黃鶴樓上,煙雨迷蒙,不見白雲、孤帆、碧空,但聞風雨之聲,悠長的鐘聲。遠處長江奔流,高樓鱗次櫛比,車水馬龍,武漢的繁華盡收眼底。默誦崔詩,不由得感嘆浮生若夢,世事無常,一切終歸要“去”,萬事皆空……

在黃鶴樓下,我們瞻仰了岳飛銅像。我實在想不出來岳飛和黃鶴樓有什麼關聯,也就不去深究了。暮色中,覺得威風凜凜的岳武穆眉眼之間與區區在下居然有幾分神似,竊喜。

晚上,朋友在洪山廣場附近的一家酒店請我們吃飯。觥籌交錯之中,不由得多喝了幾杯。當晚我們又住進了武漢關附近的酒店裡,法官們去長江邊上散步,而我則倒下來大睡。第二天聽他們說起才知道,原來武漢的長江碼頭與九江有著截然不同的繁華和幽靜。與一道好風景擦肩而過,只有留待下一次再來領略了。

早上醒來的時候,他們還在睡夢之中。我拿起酒店裡的一本書翻了起來,是池莉的《老武漢》。這本書以大量珍貴的老照片展示出武漢的市井風情,以池莉充滿感性的文字來講述武漢數千年的變遷,很有看頭。

其實我很小的時候就知道武漢這個地方。和我在一個院子裡面長大的小哥倆,他們的爸爸是武漢人,每年他們全家都會去武漢看望姑媽。每次從武漢回來,哥倆都很神氣,有好看的衣服,新奇的玩具,好吃的糖果。他們還講在武漢坐了電梯,讓我們這些小縣城的孩子羨慕不已。那個時候我們就知道武漢是個大城市,除了北京和上海,中國就數武漢最大最繁華了。我們還跟著小哥倆學會了一首據說是武漢的童謠:“賣面的老師傅,嘿,不用鹽,清清的鼻涕炒腊肉……”

所以,武漢,這個我向往已久的城市,讓我用最短的時間來貼近你,滿足我童年時代的心願吧。

用完早餐之後,我們達成了基本一致的意見,第一站:漢正街。

漢正街距離我們住的武漢關不遠。我們的車子停在漢正街邊上的一個停車場,雖然是警車,停車場的工作人員還是不客氣地過來收了我們十塊錢的停車費。這是一個比較有意思的現像,我們的警車在江西境內,無論是過橋、過路還是停車,是從來不需要交費的,但是在武漢,卻沒有人買賬,總是有人老實不客氣地伸手出來讓警車交各種費用。武漢的停車費也是很貴的。我們的車在萬達商城的地下停車場停一個晚上,居然要33元,這在全國也是數一數二的收費標准吧。對警車收費,這顯示了武漢人不畏強暴的性格,但是停車費這麼高,在武漢養一台車的成本不小啊。有車族要變成“車奴”了。

早在改革開放之初,武漢的漢正街就名聞遐邇了。但是,當我們抱著瘋狂采購一番的想法來到這裡的時候,不由得大失所望。雜亂無章的攤點,狹窄擁擠的通道,低檔廉價的商品,我們不像是到了著名的小商品批發市場,倒像是到了某個鄉鎮的集市裡。除了四處可見的透視撲克、遙控麻將讓我們稍做停留之外,我們只轉了十幾分鐘就退出了漢正街。別了漢正街,我們可能永遠不會再來光顧了。

我們決定還是去逛逛武漢關邊上的江漢路步行街。

江漢路步行街的入口處,也就是武漢關的大門口,有一座“收回英租界”的銅像。銅像是群雕,由五個勞苦大眾裝束、姿態各異的雕像組成,其中一個雕像中的人正從地上撿起一塊石頭。我們在銅像前端詳了半天,有人笑著說道:“這些人如果在今天的話,那就是暴徒喲。”我不由得心念一動,好像是這樣的哦。

江漢路步行街與全國各個城市的步行街大同小異。寬闊的街道上鋪著色彩鮮艷的地面磚,每隔幾十米都有展示市井風情的人物雕塑,街道兩旁是著名品牌的專賣店,顧客寥寥。現在連很多偏遠地區的小縣城都搞起了這樣的商業步行街,漂亮,干淨,但是店鋪的生意似乎都不大好(想想看北京的王府井,上海的南京路,那可是人頭攢動、摩肩接踵啊,真令人羨慕),如果不是有一些體現地方特色的雕像,真讓人不知身在何處。在一座“賣面老師傅”的銅像前,我呆立了半天,耳邊似乎又響起了童年小伙伴的歌聲:“賣面的老師傅,不用鹽,嘿,清清的鼻涕炒腊肉……”

武漢畢竟是武漢,所以江漢路步行街與其他城市還是有所不同,最大的區別就在於江漢路一帶靠近長江碼頭,原本是租界,所以留下了不少歐式風格的建築。這些老房子每隔幾步就可以看到,它們和現代建築在一起,顯出厚重的歷史感和與眾不同的高貴氣質,似乎有點貌合神離。

武漢的租界,與九江的租界幾乎是同時收回的。九江的租界壽命似乎更短,所以我在九江這些年,幾乎是沒有看到什麼歐式老建築。中國的老房子大多基本上都是木質的,就算不遭遇火災也容易朽爛,現在我們看到的所謂古代的亭台樓閣,幾乎都是翻版重建的,連黃鶴樓也不例外,所以少了一份原汁原味和歷史的滄桑。除了皇宮和城樓,我們很難找出幾個真正的像模像樣的中國古建築出來。歐式建築以石塊壘就,不怕火燒,不怕風雨侵蝕,經得起歷史的檢驗。上海外灘的迷人之處,就在於那一大片的歐式建築,它們經歷了幾百年的風風雨雨,是歷史的見證人。而江漢路步行街的這些老房子,雖不如上海外灘的那麼雄偉壯觀,也是別具特色。

我不由得“think like a lawyer”,想起“收回英租界”的群雕來。學生時代我們學習中國近現代史,認為租界是屈辱的,喪權辱國,收回租界是國人覺醒後的正義行動。現在想想,這個觀點可能值得商榷了。所謂租界,就是出租土地,相當於現在的“招商引資”。只不過出租者與承租者是兩個國家,所以出租的土地邊界有如國界。也許訂立這份“土地租賃協議”不一定是公平的,承租者有強權和脅迫的色彩在內,但是實際上,協議的履行卻能給出租者帶來物質的實惠和精神的文明。香港就是一個最好的例子。而所謂“收回租界”,從法律的角度看,是單方面解除合同的行為。即便要毀約,那也應當由一國政府來進行,部分國民的行為是不能代表國家的。

而“收回租界”能夠取得成功,我們從正面來理解,當然是帝國主義害怕中國人民的正義行動,所以認輸。但是從另外一個角度來說,未必不是中國式暴民讓外國商人喪失了投資的興趣。以歷史的眼光來看,收回租界是拒絕對外開放,拒絕經濟的發展與繁榮。彈丸之地的租界,就像是一扇打開的窗口,何以能動搖泱泱大國的根基?收回租界就是關閉了這一扇窗子,拒絕了陽光雨露,重新做回自己中央帝國的迷夢。九江就是最好的例證。租界是早早就收回了,但是八十年來,卻由一個二流的中等城市,淪落為三流的小城市。身為九江人,難免會有一些遺憾。

我不反對“人權高於主權”,我更贊成“生存權和發展權是最基本的人權”。一個地區的經濟搞上去了,老百姓的物質文化生活得到了顯著的提高,這是生存與發展的問題,這個問題比所謂的“主權”更重要。所以,以現在的眼光來看,當年收回租界的行為並不是明智之舉啊。不但地方喪失了發展的機遇,也讓國家在國際社會喪失了信譽。革命的衝動還是要多一些理性的分析。否則不好。

逛完了步行街,已經是中午時分,用餐之後,又是在瓢潑大雨中離開武漢。身後那個城市在雨霧中漸行漸遠,變成了一團模糊的龐然大物。我知道這個城市我還沒有讀到它的萬分之一,而我,肯定還會再來,重新讀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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