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遇到很多歐美人,當然也能遇到長著東亞人的面孔說中國話的,但說實話,華人相見未必很熟稔,甚至在聽到對方說中國話時,會故意裝聾作啞。因此,不是老鄉,未必不親,老鄉見老鄉,不打一槍已經算是好老鄉。於是一路下來,對鬼的認識已經到了見鬼不是鬼的境界。 那三個台灣人 離開河內前去買打包的晚飯,鄰桌三個女人在說中國話,於是聊起來,她們是台灣人,但是是從不同地方聚到一起來的,很自然聊到住的旅店,我推介了我們住的這家。等我回到旅店准備拿著行李出門時,這三個人來看房間了。 聽到我們用中文說話,老板問:你們都是中國人嗎? 那三個女人搶先回答:不,我們是台灣人。 聽起來覺得別扭,想明白才發現問題出在那個“不”上,就像我們說我們是廣東人沒有什麼,但是不能說,我們不是中國人,我們是廣東人。 一路上,總是有人在問,你們是北京中國還是台灣中國? I always answer them:There is only one China! Somebody will say:Yes,Yes,One China,but two passports. I answer:No,One China,Four passports. 每次都義正辭嚴的,好像外交部發言人。 鬼哥哥 沒去吳哥以前,看《五月盛放》裡面介紹吳哥窟裡那段陡峭的台階,心裡膽怵怵的,到了吳哥窟發現那段被細致地勾勒出原貌與現狀之可怕差別的樓梯,發現大可不必如此驚慌,因為陡則陡矣,窄則窄矣,滑則滑矣,高則高矣,都與我無關,吳哥窟正在維修,不給上。心中其實是竊喜的。 後來發現高興的太早了!任何一座寺廟的樓梯都是如此! 尤其是茶膠寺。 好在這是第一天的行程,大家的好奇心還沒得到充分的滿足,所以看見樓梯還有爬的欲望,最吸引我上去的是在寺廟最上方的窗裡,一對夫婦站在那裡極目遠眺,站了好久,都沒有動,漂亮夫人穿著藍花的裙子,在古褐色的石頭中顯得非常鮮艷,遠遠呼應著湛藍的天空,陣風吹來,飄動的裙擺與千百年來凝固的石頭表情互相映襯,很是動人。只是可惜我的爛相機,拍出來人很小,沒有肉眼所見的效果,拉近了,景又沒了。 還有個鬼哥哥(不知鬼從何出來又往何處去),站在茶膠寺的最高處,很是壯觀,居高臨下地和下面一個鬼妹妹聊天。 《五月盛放》裡介紹,這裡可以看到荔枝山全景,於是我們躍躍欲試,在沒有任何人哭著喊著拉著不讓爬的情況下手腳並用地爬上去了。 邊爬我就邊想下的問題,台階從上面看下去,幾乎就是垂直的,而且有的極窄,極爛,一級已經很高了,有的爛台階一腳需要邁上兩層。 站到茶膠寺最高處,看著一片綠色,跟在下面看的沒什麼區別,拍了會兒照,就開始往下……。實在不知道用什麼詞來形容往下走的動作,不能坐著下,根本就沒有空間彎膝蓋;不能倒著下,不能滾著下……到了最危險的部分,不爭氣的腿開始發抖。 這時候,就看著鬼哥哥從我身邊跳著下去,一陣風,俺趕快扶穩石頭怕給吹下去,一會兒,鬼哥哥又從我身邊呼地跳上來,一會兒,又呼地跳下去(後來據說他是上來拿鞋的),我靈機一動,趕緊叫住這個高大健碩行如風的鬼哥哥,求人家把我拉下去,鬼哥哥真不錯,非常負責任地把我扶到最後一個台階。 雖然說起來很丟人,但安全回家第一位。 等回到金邊那個八月五日的夜晚,換了那個二十美元的酒店後,我們又要爬上四層樓,台階也是又高又窄,於是感慨:怎麼又回到茶膠寺了? 兩個旅行團 一路參了兩個團,一個是芽莊四島游,一個是湄公河二日游。 四島游其實對我來說並不痛快。因為在碼頭上船的時候,導游特意說:中國人上那條船。於是我和他吵了一架,用英語吵的,內容大概就是為什麼要把我們和其他人分開?那小子說兩條船是一樣的,咱從來都不是善茬啊,反問他:那為什麼不讓我們自己選擇去哪條船?你憑什麼替我們選擇?他媽的周圍一圈人都不吭聲,過一會兒,一個個暴露出來,有東北人,有美籍越南生華人,有廣州人,都會說英語,沒一個聲援我!的確兩條船沒什麼區別,一樣的飯食一樣的水果,但後來的happyhour是在那條船上舉行的,那幾個導游都脫光了上衣,穿著沙灘褲,又唱又跳,再加上咱本來就缺乏觀察能力,不知道哪個才是欠揍的那個導游,所以節目很精彩,我心裡痛快不起來。 巧的是,船上有個廣州來的家庭,四島游結束後車把我們送回旅館,說起來原來我們竟是住在同一家旅館,而且由於旅店的失誤,早上把他們還安排進我們的房間,後來由於解決不了他們的住宿問題,就讓他們在樓下公共衛生間洗的澡,我們出門吃早餐時他們正在洗澡,我們的車快要發了他們急匆匆地追上了車尾巴。我們從北往南走,他們從南往北走,就這樣,兩條線有了一個交點……哎,說起來簡直像“贖罪”的敘事結構了! 人行走的愈多,人生中與他人相遇的交點就愈多,生命中的故事也愈多。 湄公河二日游,船上仍然是個小聯合國。一個以色列家庭,父母帶著一兒一女,由於去年來過中國,所以對中國非常感興趣,一路都在和我們聊起奧運會,聊起中國文化與越南文化的區別,在分手時,媽媽問起我的年齡,問起熊熊的年齡,還從手機裡找出她大兒子的照片(於是我這輩子第一次看到希伯來文),我很羨慕她二十四歲就當媽媽了,她告訴我:什麼時候當媽媽都不會晚! 一個奧地利人。由於我們這是個混編團,所以我們參觀完共同參觀的內容後,我們就要前往柬埔寨了,臨上船前,她上來塞給我幾張紙幣,告訴我,這是柬埔寨錢(於是我這輩子第一次看到了柬埔寨錢),很少,她剩下的,送給我們去花,來不及說什麼,謝過之後就只能見到她揮別的手。 去柬埔寨,我們坐在摩托艇上漂流,上午漂了兩個多小時,下午漂了四個小時。我們還有十幾個團友。 一對新西蘭夫婦。8月末要來廣州,聽說廣州有七百萬人口,嚇得只吐舌頭,他們新西蘭的小城只有四十萬。我們聊起越南的食物,彼此都充滿了同情。我向他們保證,他們來到中國,來到廣州一定不會失望。 一個德國女孩,從柬埔寨開往金邊的船更可怕,條件更艱苦,好在我有個鋪位,比起邊座來舒服多了,一開始還不好意思睡,此女孩一來,大刀闊斧地一躺,於是我們剩下幾個人一頭一腳倒下四個。舒服啊! 終於上岸了,由於有兩部車分別把我們帶到不同的酒店,糊裡糊塗我們就和他們分手了,甚至連再見都沒說,彼此都成了生命中匆匆的過客。 那就叫緣分 這樣的過客還包括: 從那對會安到芽莊的車上遇到的武漢小陳夫婦,在芽莊本想住在一起,分頭找房之後無法聯系,沒想到下午在大教堂又遇到了,第三天,我們去趕車的時候,在車站遇到他們要去美奈。揮揮手,留下笑容。 還有那兩個坐夜班車和我們一起睡通鋪的那兩個意大利小伙子,兩個人從頭到腳都是毛,在車下看到時已經嚇了一跳,上車後,正為睡在下面像監獄一樣的通鋪而郁悶的時候,這兩個龐然大物過來了,頓時釋然,他倆應該比我還難受!果然兩個人還要克制著自己不侵犯我的地盤,還要忍受鋪位不夠長帶來的痛苦。在芽莊一家超市裡,我們低著頭找東西的時候又撞到一起!相視大笑:哈哈,昨晚的鄰居!從芽莊到大勒去,我們一上車,就看到有人跟我們揮手,原來就是那兩個毛茸茸的意大利小伙子! 還有那個陪著一個抽煙的美國人走完越柬,和我們總是不期而遇最後只身和我們又坐同一班機回廣州的廣州女孩。 還有那對成都的師生,我們在西貢實在沒辦法把明信片寄出去,帶到了柬埔寨,期待好心人能幫上忙,第一天購票的時候就碰到了這酷似父女的師生二人,爽快地答應他們下一步去西貢幫我們寄,結果我們跺著腳發現忘了帶出來,接下來兩天帶在身上都沒碰到合適的人,以為這些明信片需要我們親自送到收信人手裡了,沒想到最後一天在巴肯山看日落的時候,在人山人海裡又看到了他們! 幾條直線的多次重疊也許就是緣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