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杜鵑花開在山頂

作者: 喬羅羅

導讀17歲時,入了行伍做了兵去了老撾、越南打美國人,在雨林裡捉熱帶的猴子。那時,階級兄弟一家親。可,沒有永遠的敵人,沒有永遠的兄弟。 6月14日,天很熱,提了小小的行李從郊縣會場趕回來。換下嚴謹的職業裝,T恤九分仔褲登山鞋包帽。像另一個人。偶爾,厭惡這改變帶來的找不著自己的知覺。或許,是不知道哪個才是自己。 在人南路等朋友,街邊新開戶外用品專賣� ...

17歲時,入了行伍做了兵去了老撾、越南打美國人,在雨林裡捉熱帶的猴子。那時,階級兄弟一家親。可,沒有永遠的敵人,沒有永遠的兄弟。

6月14日,天很熱,提了小小的行李從郊縣會場趕回來。換下嚴謹的職業裝,T恤九分仔褲登山鞋包帽。像另一個人。偶爾,厭惡這改變帶來的找不著自己的知覺。或許,是不知道哪個才是自己。

在人南路等朋友,街邊新開戶外用品專賣店,進去淘到只帶指北針的異形防水打火機,是以前就喜歡的,不經意,就得到了。

接到霍。一月前霍在我的辦公桌上看到金口河的照片,上下看我,說,想不到你是這樣的人。笑笑,捏著的筆在紙上畫個圈。該是怎樣的人。有不同的表像。說開來,她突然地向往這樣的出行,說,我需要改變生活。

上了年紀搭專業攝影包的男人走到我面前,叫我的名姓,愣愣,想想,前日上午還在辦公室見過,匆匆說過再見。記性越來越壞,不知道是不是人變傻了。他姓喻,老喻。只身一人,僅攝影包隨身。

一路上聽老喻的故事。他17歲時入了行伍。。。

23歲時,我帶著一只雨林裡的猴往城市走,它在溫暖的昆明活蹦亂跳半月,再後來,凍死在黑龍江一個寒冷冬天的早上。在東北的山裡開隧洞,破開巨大的岩石下有成群的蛇,用了汽油燒殺,吱吱地叫,收拾蛇身時,看到一只蛇的前腹竟有兩只五趾的腳,身後那名內蒙兵大叫著奪路奔去,喊著,看見蛇腳會死人的,他摔了跤,倒下再爬起跑遠,一月後死於一場意外。一些傳說,可信?可不信?給中科院去了信,問蛇的腳。回信稱,高等蛇類是沒有腳的,低等蛇類才有腳,隨進化的演變,腳漸消失,只在現代低等蛇類蟒蛇這樣的蛇腹留有依稀的痕跡,你看到的叫白腹錦蛇(不知道有沒有記錯),那不是它的腳,是它獨有的交尾器,受火燒巨痛的刺激就張開了,平日看不到。

去登金口河大峽谷最高的點,大瓦山。海拔3226米。

夜裡九點,抵峨眉山市,在峨渝飯店吃飯,霍要我去看隔壁店鋪前一米長的大狼狗,尾巴像掃帚。不覺凶惡,伸了手去觸它的鼻,濕熱的,它舔我的手心,霍拖我手,賊膽大的,小心咬你。它叫聰聰,身後有男人說。是狗主。難怪它不吵不鬧。訓練有素的狗,很聰明。等著開飯,一幫人逗它。臨走時,都去和它道別。

夜時23:15,兩輛摩托車把旅行車堵在山路上,說是闖關了。不明就裡。四下漆黑,車燈一長一短閃,照著雨落。人們在光影裡指手劃腳。依稀辨對面山形,聽到溝裡的水流聲,蟲子叫得很歡。被要求回站上處理,路窄不能倒車,倒著往回走,倒行300米尋到稍寬處,調了車頭。

6月15日,凌晨02:02,處理完無事生非的事往目的地去。快3點時,在大雨裡回到3月來金口河時所住的那房間同一張床,立門口站路燈下往上看,呆了呆,漫天變換路徑的雨點墜成錯結的線,幾只蛾在燈下撲楞。

34歲時,以前從戰場上帶回的一支槍被妻私下借出給人防身,意外出了人命,受牽涉,得9年刑獄。在去西昌服刑的火車上,坐車廂唯一的透氣窗口邊,戴了鎖銬,面目灰暗,在不知名的小站上,火車開動前,幾個賣饅頭的大娘蹣跚奔來,邁動著小腳,塞了5個饅頭進來,說,路上吃。伸手去接,手銬在車窗上叩得叮當響。

有什麼東西碎了一地,你看見沒。

分給周圍的人。淚盈了眶,和著吞下。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

不是所有的人都拋棄了你。

撕開叫婚姻的紙。

端午節,8點起身。在街邊小店喝粥吃小包蒸餃,沒吃粽子應節。

從大渡河上過去,沿山脈行到有條叫順水河的山裡,金口河旅游局宣傳部長做向導隨車來,說,很早前在河裡淘到過黃金,那時叫金水,秦時跟了秦姓叫秦水。

在一半路程上下車,空氣夾了苦蒿的味沁過來,下著小雨,山色分外青綠。山裡很早前是軍火庫,隨現代戰爭的升級已廢而不用遺多處石砌拱形洞口緊閉大門,成群的花的白的蝴蝶在洞前草叢裡忽忽閃閃地飛。

流水從半山跌成瀑布摔下來,碎了一地。旁邊深淵裡是順水河,成條線淌到遠方。野花不多,謝了吧。感興趣的還是垂直裸露的岩層變化,摸摸、敲敲、看看,頂了雨一路走過,山風吹著,渴了便掬山泉喝,和霍說些平淡的話。她眼裡放光,看上去是喜歡上這樣的出行。老喻在後面不遠處架著三角架拍拍攝攝。我叫他,聲音在山谷裡回響。

車等在一段黑暗的隧道口,上去繼續前行。在一個山村口因道路窄錯不開車,下車去,步行上山,向導指著遠處大團雲霧所在說,那就是大瓦山。被遮了。

上山去,拎了長鼻的NIKON。

14:45。上到大瓦山腳下接待站,對著牆上當地人畫的草圖看路線,還有八個小時才能上頂,據稱到山頂1/4的地方起得登一段段像在金口河峽谷裡那樣的粗制天梯,算算時間,再看看天色,陰暗得快滴水,放棄了。安全第一。原地休息,同霍和老喻去看旁邊的大湖。回來時聞到老腊肉的香,溜去廚房捏了塊腊肉排出來,剛見光就被撕搶一空。欺負人。

吃飯時做向導的宣傳部長唱起了彝人的祝酒歌,慷慨激昂,小範的朋友是摩棱族男子,唱摩棱的情歌助興,動聽。我喝水。山裡的豆花很嫩,小米辣椒、鹽、味精再加大把新摘的芫荽,唔,想想那味吧。

搬了條凳露天坐著吹山裡的冷風。大瓦山露了一角,仍看不真切。只是大塊的綠。想著自己的事。手機沒了信號,牽掛斷不了線。

霍捧了一大杯茶坐旁邊,不停地要我喝,說,女人是用水養的,霍很漂亮。那天,她喝了八杯水。

天色漸暗,在屋後半山坳裡尋了塊平坦的突出地搭營地。幾下撐開”大本營”,異形的外帳像顆星。

眼前是整個山坳全景,稀落的人家散在坳底,遠遠的只見青色的屋頂,瓦片長了苔蘚。半山的路上有挑東西的山民移動著身形。對面遠山重疊著,雲靄波浪樣一層推一層在山體上變幻形狀,聚了散散了聚。

那些散了的人有沒有再遇上,或者,不會再見。

右邊的大瓦山,始終雲霧環了不見面目。

後來的後來,回到南方,進了單位有了工作娶了妻。日子按部就班地生長。平淡的。我以為這是我的永遠。

沒有永遠。

燃起篝火,下起雨。

放了土豆在火燼裡,用瑞士軍刀削尖樹枝串上肉塊放火上烤,滋滋響。一手的油和黑。雨水順防水衝鋒衣往下滑,夜裡,降溫了。

鑽進帳篷,吹好充氣枕躺下。外面吵得緊。一女子喝多了在鬧騰,睡不著。22:15,拉開帳篷一角躺著看他她鬧騰,一些陌生的人。喝太多的女子晃近了遞了酒瓶過來說,喝一口。我笑笑,支起身喝下。復睡去,仍聽著暄鬧輾轉。同霍說話。認識霍是兩年多前她在辦公室和我的同事起了爭執,當時覺得這女子很有些性情,後來偶爾見著也是平常事務性地笑笑問好,沒想過有天會躺在同一頂帳篷裡。變化無端。她應道,沒想到。

如果,不是3月的那些照片,不是湊巧遇上。只是如果。

一下子,都變了。

雨打在帳篷上沙沙地響,帳頂的通風口有蟲子爬動。聞到篝火的煙火味。

38歲時。

自由是什麼。

我只是想離開。離開這塊地上的炎熱和濕氣,離開這牢獄。

用更多的辛勞和安份換取到5年的時間,刑獄的第四年,我走了出來,手搭了涼篷遙遙看,陽光耀了一地的刺眼。虛脫的。

回到自己的城市。面目全非的不只是人事,城市像不斷吞噬的口袋,占據越來越多的土地。

在被城市吞咽的土地上開發,修建一幢幢的房屋,做房地產公司的副總。

做過的夢破了再粘貼。

6月16日清晨5點多。

拉開外帳,露了外面的天,新生的風帶著冷氣擠進來。

縮回睡袋,露了頭看外面的山色,雲一塊塊流過。天色漸亮,等待日出。6點時鑽出帳篷,東邊漏了一束白光照出來,不多時,大團灰雲移近,歸於灰暗。沒了日出。

大瓦山散了雲霧,露整面刀削整齊的崖體,特別的是平整的山頂,水平線樣平整,與尋常的圓錐樣的山頂大不同。能看到頂上覆蓋了一層樹木,向導說因為海拔高,山頂滿坡的杜鵑花正盛放,雨後森林裡是各異的蘑菇。

看不到。一些憤憤然。

再鑽進帳篷睡眠,快8點時,帳篷一陣搖晃,探出頭去看究竟,老喻口裡念著 “拆房子了”,一邊動手拆我們的外帳,趕緊跳出來,霍來不及出來大聲抗議著問憑什麼拆,老喻答,你倆是釘子戶。周圍還余四頂帳篷沒拆。一下笑出聲,我問,敢情你公司的房屋就是這樣強拆出來的,拿《拆遷公告》來。正說著帳篷拆散架,霍被埋在一堆篷布裡。

收拾完回接待站去,一幫人守在一戶人家泡面吃,人多擠不下,一合計,倆小賊溜進接待站的廚房煮面條吃去,同管事的打個招呼就在裡面張羅開,找面拍蒜切蔥放芫荽。賊笑著,給自己上碗熱呼呼的面,再擱上青白的小菜。嘿嘿…香。

被其他人看見,大叫腐敗。

收拾停當,下山去。摘到核桃樹上青的核桃,乒乓大小,光滑綠皮,削開來內裡是白色初成形的漿狀的核。

青李子掛了一樹。

往來路回去。一路睡眠。

回來時,老喻約找個時間去公司辦公樓。

說是辦公樓的走廊上框裱了走到各處留下的景致。

一路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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