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次公司組織的聚會，在上海最好的飯店饕餮了一頓，並消滅了84瓶喜力之後，我們來到了靜安公園裡的一家酒吧。很久沒有在上海泡吧了，雖然那曾經是很喜歡的一件事情。但後來不知怎麼的，茂名路、衡山路、新天地，所有的酒吧都變得像是化妝濃烈的妖冶女子，那種刻意營造出來的氣氛和所謂的情調總讓人一眼看出其中的破綻，感覺那裡再沒有讓我感動和流連忘返的東西了。
和公司的同事一起泡吧就更少了，平時的上級和下級們說話做事都是小心翼翼，怎可以讓酒精輕易地在其中搗亂。所以一開始大家點的都是謹慎和有分寸的飲料，規矩地坐在自己的角落。
夜漸漸深了，酒吧也逐漸熱鬧起來。歌手換了個白衣白帽的少年，唱著時髦的誰都聽不懂歌詞的歌曲。也許是酒精的作用漸漸明顯，昏暗而曖昧的燈光背後，每個人臉上的表情慢慢變得松弛。人們開始站起身跟著音樂搖擺，隨著節奏擊掌。吧台的小姐送過來一打接著一打的啤酒，我感覺周圍的人甚至是揣著一種奇怪的自虐的心情一杯接一杯地喝酒，干杯，買醉。試圖用酒精來徹底放松，麻痹一切思想。
到處是碰杯的清脆的聲響，空瓶子撤下去，換上滿的來，茶幾上有酒瓶碰倒了，啤酒的泡沫滴到腿上，冰涼的。隨著音樂聲的不斷加強，從R&B到Rap，直到有些歇斯底裡，酒吧的燈光變得眩目而神秘，氣氛也愈漸高漲，人群竭盡力氣地甩著手臂舞動著腰肢，平日裡最斯文的女孩子開始尖叫流淚，從來不抽煙的男孩子也點燃了不知哪裡來的香煙，有人突然間變得特別嘮叨，有人則一聲不吭癱坐在沙發裡面。這些人，可是平時被狠狠地約束在名牌西服和要了命的壓力裡面，面對客戶時時要擺出一副professional的樣子，面對老板又要表現地勤勤懇懇的金領人士。
我握著手中溫暖的咖啡，體內的酒精正漸漸蒸發，腦子裡突然變得令人痛苦的清醒。眼前這群平均年薪不下50萬的三十歲左右的年青人，想到他們平時在公司裡的模樣，再看現在這副瘋狂而奇怪的場景，突然感到很難過。他們的生活，被高貴品質的物質所填充著，然而，卻是快樂的嗎？抵御著工作極端的甚至是殘忍的壓力，又受到不設上限的物質生活質量的拖累，兩難境地下他們實在沒有辦法逃脫，看來只有靠酒精來排解，換取一時的快感。一覺醒來，發覺生活仍然是沉重得令人窒息，不管那看上去是多麼金光燦燦惹人羨慕。
這種所謂“work hard， play hard”的生活方式突然讓我感到一陣恐懼，害怕自己的生活就此也變成這樣，找不到任何其他出路。有朋友說要學會善待自己，善待生活，就當每一天都是自己生命中的最後一天那般享受生活，我們能嗎？
凌晨兩點，離開酒吧，雖然步履輕盈得有些跌跌撞撞，每個人都顯得很盡興，似乎很久沒有這樣瘋狂放松了。我卻感到一陣傷心，心裡面懷疑著，在這個我生長和深愛著的城市裡面，自己究竟會變成什麼樣子？
2002年6月30日星期日
凌晨2時41分
於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