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銀灘:美麗與醜惡並存

作者: huang002

導讀沿著湟水河谷我們從西寧向西進發,高原大地經過千百年的風雨侵蝕而形成千溝萬壑,顯得支離破碎,金色的晨光將對面的山影投射在這邊的暗紅色的岩壁上,或透過樹叢的間隙灑落到地上,產生斑駁的影子。薄霧籠罩著河谷,溪流緩緩流淌,公路兩旁麥浪翻滾,隱約聽見林間一兩聲鳥鳴——好一片靜謐世界。走出河谷,眼前是一片起伏的山坡草地,地勢不斷地增高,我們的� ...

沿著湟水河谷我們從西寧向西進發,高原大地經過千百年的風雨侵蝕而形成千溝萬壑,顯得支離破碎,金色的晨光將對面的山影投射在這邊的暗紅色的岩壁上,或透過樹叢的間隙灑落到地上,產生斑駁的影子。薄霧籠罩著河谷,溪流緩緩流淌,公路兩旁麥浪翻滾,隱約聽見林間一兩聲鳥鳴——好一片靜謐世界。走出河谷,眼前是一片起伏的山坡草地,地勢不斷地增高,我們的車子也不斷地往上爬坡,蒼穹更低更湛藍,白雲朵朵從頭頂飄過,似乎伸手可摘。藏族牧民的村莊散落在山坡腳下,用泥巴糊著的低矮簡陋的房子上升起了炊煙。村旁的石頭堆上屹立著矮小的尖塔,黃教的幡幌隨著微風飄拂。

高原氣候真是變幻莫測,剛才還是風和日麗、晴空萬裡,剎那間天邊烏雲驟起,拖著狹長的雨幕從遠處山隙間向我們襲來,過不了一陣子,暴風雨夾帶著手指頭般大小的冰雹從天而降,千萬顆冰珠在路面上跳躍滾動,打在車頂上發出劈劈啪啪的響聲,真令人心悸。為安全起見,司機靠邊停了車,大家在車內都默不作聲,好像在等待著下一場更大的災難降臨。二十分鐘後,黑雲飄遠,草原上的一切回復到燦爛的陽光之中,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唯有牧民喜出望外——枯黃的牧草最需要雨水滋潤。這種變化無常的強對流天氣經常會在高原上出現,總算讓我們領教過一回了!

青藏公路宛如一條筆直的緞帶向西伸展,我們的車子飛快地向前奔馳,快速地將路旁的景物拋向後面,視野中盡是一種粗曠的美,在這裡最能感受到祖國疆土的遼闊。忽然,不知誰喊了一聲——前方出現了一片波光浩淼的蔚藍色,渺無邊際,水天渾然一色,四周群山環繞,山、湖、草相映成趣,青海湖如同碩大的翡翠玉盤鑲嵌在群山與草原之間。在一望無際的草原和巍峨雄偉的群山之間,突然在眼前呈現出碧波萬頃、浩瀚壯闊的水面,一股柔情蜜意頓時湧上心頭,這便是青海湖的魅力所在。大家的精神為之一振,歡欣之情,溢於言表。

不知道又聽見誰驚呼了一聲,一片長長的油菜花海出現在我們眼前,連綿於青海湖邊,沿著公路兩旁十多裡,形成一片金色的海洋,令人賞心悅目。天地之間似乎就是一塊巨大的調色板,各種色調調和得如此和諧美麗,將蔚藍與金黃色調到一起了。藍天白雲、草地牛羊和帳篷構成這裡如詩如畫的大自然,犛牛和羊群在山坡悠哉游哉地吃草,一切皆是如此悠悠自在。於是,整車人都興奮了,下車拼命地拍照。盡管在今次旅程出發之前我已知道現在是青海湖油菜花的花期,當身歷其境時仍會覺得我們是非常的幸運。人在花海中,盡顯富貴吉祥之氣,我們如花叢間的蜜蜂一樣陶醉其中,蜜蜂陶醉於花蜜,而我們卻是陶醉於這種鋪天蓋地的金黃色。此情此景,將令人畢生難忘——人生至此,夫復何求?

湖水卷著細浪輕刷岸邊,微風帶著涼意迎面吹來。望著這片藍藍的“海洋”,難以想像這是坐落在海拔三千二百米的湖泊。

在這廣袤無垠的草原上,羊群似乎就是流動的音符,在緩緩流淌,譜出一部動人的樂章。王洛賓那首膾炙人口的《在那遙遠的地方》,與眼前的這個湖一道,成為青海省的兩張名片。只有在這個地方才會真是體會到王洛賓創作這首曲子時的心境。人們如今在湖北面的金銀灘草原為他立了塑像、建立了紀念公園。其實這些東西多此一舉,即使沒有他的塑像和公園,他的音樂和形像也將長存於這片草原之上。我敬仰王洛賓,是他那浪漫豁達、樂觀不羈的性格,他所遭受的種種政治迫害,與他那個時代千千萬萬無辜善良的人們受到的迫害一樣,是中國人心靈中難以抹除的傷痛。盡管政府後來為他們平反,但仍然令我們認為這個國家欠他們太多,這個世界的許多東西,包括自由,是無法補償的。為何好人總是受盡屈辱、命途坎坷,有時甚至不得善終?這些事情時常動搖我們心中“善有善報、好人一生平安”的傳統信仰。

我已是第三次來青海湖了,這次是帶著珠海夏令營的學生。挑選這個美麗的地方作為營地,對於我們這些生活在南方的人來說,是最好不過的了。學生們也曾聽過王洛賓的歌曲,但對於那個瘋狂年代的事情,總覺得難以相信這是真實發生過的。是的,那是人性極為邪惡的年代,超出了正常人性邪惡的範圍,這讓人相信當時的絕大部分中國人已被一個惡魔依附上了身體,正如歌德的筆下的浮士德將靈魂交給了魔鬼一樣。當年許多當紅衛兵的,至今仍然健在,他們又是怎樣想的?是否有過懺悔?有否對受害人說過一句對不起嗎?他們是否覺得當年打人鬥人的行為只是一種笑料,或是以年幼無知、受人擺布而掩飾良心上的不安?看來我們的整個民族都已患上了集體遺忘症。

我們這次夏令營要乘車環湖一周,據說超過三百公裡路程。路上遇見不少騎單車的騎士,這裡確實是騎單車的好地方,難怪人們將國際自行車比賽的地點選在這裡。如果不是帶著團,我也會租部單車走一趟的。此外,我們還有兩個重要的行程,一是參觀湖西邊那個著名的鳥島,另外就是那個位於金銀灘草原的中國首個核彈基地,又稱國營221廠,屬於愛國主義教育基地。

鳥島的主題是為了向游客宣傳環保,我們這些游客被關在地堡式的觀景台中,遠遠地看著鳥兒。這是鳥的地盤,鳥的生存空間,人們明白不應再擠占野生動物的生存空間,但做起來卻是談何容易。在人口稠密地區,野生動物早已絕跡,它們已被驅趕至偏僻荒蕪的地區,但那些地區的生存條件大多又是非常惡劣的——這樣看來,人類就是所有野生動物的最大天敵!

而核彈基地卻是另外一樣東西,它在我們心中所產生的恐怖陰影不亞於核彈本身。很難想像,這塊寧靜祥和的地方竟然也是生產恐怖殺人武器的地方!——真是大煞風景。

我們有理由反對核武。人類的戰爭由刀劍弓箭的冷兵器向火藥槍轉變,戰爭的殘酷性也大為增加。到了現代,坦克飛機和航母也加進來了,戰爭成了最大的恐怖活動。而原子彈的使用,觸犯了人類的道德底線,威脅到全人類的生存。原子彈的恐怖與殘酷性,在美國新墨西哥洲的荒漠試爆第一枚核彈“大男孩”時就已顯露出來:二萬噸當量的鐶彈爆炸時產生了上千萬度的高溫和數百億個大氣壓,用來擺放核彈的三十米高的鐵塔瞬間被氣化蒸發,取代它的是一個直徑為七百多米的巨大彈坑,沙石被高溫熔成了黃綠色的玻璃狀物質。而廣島和長崎被轟炸後的慘況猶如人間地獄,十三萬平民死於非命。作為核武的受害者,日本人的感受最為深刻,這就是為何日本人雖然發動了戰爭,但在反對核武的立場始終最為堅定的原因。

當年廣島和長崎原子彈爆炸的受害者,即使他們支持軍國主義、送家人上戰場為天皇賣命,也罪不致死。當時日本敗局已定,美國依然對日使用核武,美國借口以日本平民的性命換取美軍士兵生命的行為至今仍然備受爭議。美國想用核武盡快結束戰爭,避免蘇聯在北方插手搶奪勝利果實,另外一點,則是美國人的復仇心理,報珍珠港受襲之仇,美國牛仔痛恨日本人卑鄙無恥的偷襲手法。戰爭,讓每個國家的人民都變成狂熱的民族主義者。

當年參與研制原子彈的許多科學家,包括愛因斯坦等人,都後悔他們制造了原子彈這個現代的魔鬼。我們是否應該譴責美國首開先例,打開了潘多拉的盒子?

這是一種無奈,科技的發展讓研制核武成為可能,即使美國不研制,蘇聯也可能會率先研制出來。外人低估了當時中國造核彈的決心,毛時代的將軍們那句“即使當了褲子也要搞原子彈”的話,讓全世界的人都覺得恐慌,那時中國還是非常貧窮的年代,在六十年代初還發生了餓死千萬人口的事件。1964年10月,羅布泊上空升起的蘑菇雲讓中國進入世界核武俱樂部,中國人歡欣雀躍。中國近代從鴉片戰爭到抗日戰爭一直飽受外敵侵略。他們以為有了核武器,就可以結束這種受人欺負的歷史。原子彈的成功試爆令中國人的民族主義情緒極度膨脹。

難道無核武國家都會受到有核武國家的侵略嗎?擁有核武器是一回事,而使用核武器卻又是另外一回事。核武對他人是一種威懾,對擁有者自己又何嘗不是威懾?於是,國際政治中又多了一個新詞彙:核訛詐。從這一點來看,核武只是給自己壯膽、嚇唬他人的工具而已。

我們從心理上分析美國人和愛因斯坦等科學家為何要研制核武,原因其實很簡單:他們擔心納粹德國會首先制成這種空前絕後的毀滅性武器。

我們又從心理上分析毛為何要制造核武,原因也很簡單:毛的內心其實存在著巨大的恐懼,害怕新生的政權被顛覆。雖然毛說美帝國主義是紙老虎,然而他的行為難以掩蓋他內心對紙老虎的恐懼。毛對內發動的一系列政治運動也同樣說明了這一點。

有一點我們難以明白,研制核武屬於科研,毛對知識分子的迫害從反右到文革一直沒有停止過,他是用什麼方法讓科學家死心塌地地為他埋頭工作呢?

今天,世界上的一些國家都已擁有核武,而美國的數量最多。大家都知道核武是魔鬼,有核武的國家禁止無核武的國家發展核武器,又是基於何種道德准則呢?如果不將手中的所有核武銷毀,又有何資格對他人指手畫腳呢?是否民主國家才配擁有核武,而所謂的“流氓國家”就不配呢?

說來說去,還是勝者為王的國際法則。而這樣的法則又刺激了那些無核武的國家千方百計地去研制核武,有核武的國家生產更多的核武,從而陷入無盡的惡性循環之中。

我們眼前的這片金銀灘草原,是目前青海最好的草原。這直接得益於221廠,由於這裡曾是軍事禁區,禁止牧民放牧長達幾十年,草原得到了最好的保護。如今,核武的陰影已散去,我們又再沐浴在草原的陽光之中,衷心地呼喊一聲:讓核武器見鬼去吧!

2007年七月於珠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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