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西藏（尋獒篇之一）
方劍
第一次養狗，是上世紀80年代的事情了。那時我還在浙江西部一個比較偏僻的地方教書。清明節的時候，班上一個特別皮的男孩子帶了4，5個也比較皮的同學抱著一條白色的小狗送給我。可能是我調教無方，那狗越長越是欺軟怕硬：看到比它凶的狗，夾著尾巴渾身發抖。看到母雞母鴨的，上去一爪子按住，對著下面吼幾聲，於是，雞飛狗跳。那以後，就決定不再養狗。
直到在拉薩布達拉宮後面的龍潭公園看到那牛犢般大的藏獒，那冷冷的眼神，那獅子般威嚴的外表，讓我再一次產生養狗的念頭。（當然，一般的狗和藏獒有很大的區別。）
馬上在網上查了關於藏獒的資料，這一看就中毒不輕了：世上居然有對主人非常忠誠又非常凶狠會吃狼的狗。這不是狗，簡直就是一個不會說話的哥們啊！一定要養一頭。
可跑去一問，最便宜的也要幾十萬。乖乖，我哪來的錢買啊？沒錢買就在那看看飽眼福。這時我突然非常理解為什麼女人有錢沒錢都那麼喜歡逛服裝店了。
看了整整一個上午，把資料上藏獒的特征和眼前的一一比較。主人家都有點煩了，我也不好意思涎著臉再賴下去，郁悶著回到巴朗學住下。
後來聽說到拉薩有不少獒園，於是大半個月的時間就在各個獒園中度過，對藏獒的了解也更多了。周末也去太陽島看藏獒集市，不過那出售的藏獒不是品相不好就是價格太高。有些還用藏狗當藏獒騙外地游客。
在拉薩看藏獒呆了20天左右，按預定的計劃去林芝看大柏樹。車上遇到一身材魁梧的回族人老馬，是專門做冬蟲夏草生意的。他無意中談起去牧區收購蟲草的時候看到過不少藏獒，而且價格不會貴，要是有興趣，他可以帶我去看看，反正他要去收購蟲草是順路的。真的？我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到了林芝，馬上請他吃飯。因為天已快黑，老馬說明天走。晚上老馬告訴我要去的牧區還很遠，在朗縣那邊一個叫金東鄉的地方。
一夜興奮沒睡好。天剛亮就拉著老馬起床了。我們坐上去朗縣的班車，沿著雅魯藏布江，經過樹林茂密的米林，裡龍，臥龍，到了一個叫甲格的地方，老馬帶我下車。
這一帶是老馬的地盤，來來往往的回族人特別多，都是他帶來挖蟲草的。每人交2000元進山費，可以挖幾個月。
老馬叫來幾個手下，簡單吩咐幾句後就騎上摩托車帶我去附近藏民家看狗。他對藏獒顯然不內行，看了幾處，和太陽島的差不多，我都不滿意，於是返回甲格。在喝酥油茶時，馬的一個小弟兄進來說他知道比較遠的牧區有好的藏獒。
我們馬上出發，老馬帶我，他的小弟兄帶路，順著雅魯藏布江狂奔。騎了半個多小時後，車子在朗縣境內一個檢查站旁邊左轉進入一條小路。老馬騎車技術不錯，在小路上的速度照樣很快。小路的右邊是深谷，路很窄而且不平，膽子小的可不敢騎也不敢坐。
車子過了一個村莊，我以為到了。帶路的小弟兄說這一帶都是金東鄉，但這一個鄉的人口或許沒內地一個村多，土地面積卻可能比內地一個縣還廣，現在離目的地還早呢。繼續奔馳，又到了一個村子，還不是，我們下來加滿汽油立即出發。又顛簸了半小時後，道路一分為二，小弟兄說從左走。
路越來越爛，時有被山水衝斷的。摩托車不顧一切往前衝，終於到了小弟兄說的牧民家。
這方圓幾十公裡就一戶人家，主人在。老馬會藏語，交談後，他很遺憾地告訴我：兩條藏獒都送給朋友了。跑了這麼遠的路，被澆了一盆冷水。主人看我們不是本地的，很熱情地拿出風干牛肉給我們填肚子。走的時候我在他的卡座上悄悄地放了點錢。
回來的路上，小弟兄說在另一座山那邊也看到過好獒。回到三岔路口，天已不早了，老馬有點猶豫。我說都跑了這麼遠了，繼續吧。
轉向另一個山頭狂奔，天下起了小冰雹，打在臉上有點痛。空曠的原野只有摩托車的聲音在轟鳴，反而顯得特別寧靜。走了半個小時，對面來了一輛摩托車。有兩個藏族人帶著兩只小狗，狗不怎麼樣。老馬認識他們，問他們有沒有更好的，他們說山後面有個人家裡有。老馬和我都興奮起來，告別他們繼續前進。
到了那戶藏族人家裡，有一條不錯的母獒，但沒有我喜歡的公獒，而且年齡看起來也大了點。藏民指著後面的山說：那有很好的藏獒。
天已經快黑了，我不好意思再讓老馬趕路。老馬主動提出來：都到這裡了，索性過去看看。我們把備用油桶的汽油加滿油箱後立即出發。
冰雹停了，卻下起了鵝毛大雪。雪花飄在身上，干干的沒有江南的潮濕感。天黑的時候我們趕到了那戶人家。一問，主人扎西說大的公獒去牧場看羊了，肯定不會賣。家裡只留下一頭母的和一頭小的，母的不怎麼樣，小的不錯。可扎西說小的不賣，要做種。和主人磨蹭了很久，也許他看我是真心喜歡藏獒，答應帶我們去幾公裡外他的弟弟那看看，他弟弟有一條不錯的。
我們一起騎摩托走了5公裡路左右，燈光中出現了一頂犛牛帳篷。突然，帳篷旁傳來一陣悶雷般的聲音——那是藏獒獨特的吼聲，聲音不尖，但很渾厚，穿透力非常強。我喜歡的甚至忘記了害怕——還好那藏獒是用鐵鏈拴住的。
一個高大的藏族同胞拿著手電走出來，是扎西的弟弟強巴。我用手電照著看那條威風凜凜的藏獒：高大的身材，粗壯的四肢，寬闊的胸部，碩大的腦袋，標准的鐵包金啊！它身子往後縮，然後突然向我們衝過來，把栓它的鐵鏈崩得“嘩嘩”直響。雖然被栓住，可它還是一次又一次向我們發起衝擊，不知疲倦。我們向強巴說明來意，他一個勁搖頭，堅決不賣。不過他很熱情地請我們去他的帳篷喝酥油茶。看著門口那虎視眈眈的藏獒，我和老馬謝絕了他的邀請。
天已經很黑了，扎西請我們三人在他家住一宿，明天再走。看著老馬和小弟兄（現在已知道他叫馬海兵）疲憊的樣子，也只能這樣了。雖然今天沒買到藏獒，但還是很感謝幫助過我的人。特別是老馬和小馬，真的讓我非常感動！多年以後，我和他們還經常在沒事的時候打電話聯系。
第一次尋獒就這樣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