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回同裡

作者: 流雲過客

導讀前兩天朋友告訴我中央十套正在播新年詩會,我去看了。 詩會一年一度,在同裡舉辦。調到中央台的時候,屏幕上正放著熟悉的畫面,那是屬於同裡的冬。穿著中山裝,系著圍巾的詩人們站在三橋邊,吟誦著那些熟悉的詩句。那個拉胡弦的白胡子老人依舊穿著他那身長袍,投入悠哉地拉著爛熟於心的曲目,已經成了同裡不變的風景。橋下的綠水依舊安之若素地載著窄窄的船兒� ...

前兩天朋友告訴我中央十套正在播新年詩會,我去看了。 詩會一年一度,在同裡舉辦。調到中央台的時候,屏幕上正放著熟悉的畫面,那是屬於同裡的冬。穿著中山裝,系著圍巾的詩人們站在三橋邊,吟誦著那些熟悉的詩句。那個拉胡弦的白胡子老人依舊穿著他那身長袍,投入悠哉地拉著爛熟於心的曲目,已經成了同裡不變的風景。橋下的綠水依舊安之若素地載著窄窄的船兒蕩過,就連搖船的船娘,都還唱著和當年一樣的歌。樹還是不知疲倦地綠著,同裡的四季是不分明的。然而我還是能夠分辨出那是同裡的冬天。

那一晚,我再一次在夢中回到了同裡。

離別後,重復出現在我夢裡的關於蘇州的景物總是大概有三個畫面:玉山公園,迎面而來的碧綠的山峰;蘇州火車站附近,平四路帶著古意風塵的街道,和街兩邊的燈籠;再有就是同裡。

我那熟悉不過的同裡。先後大概去了三次,住了兩次,卻在夢裡溫習了幾百回。仿佛上輩子,我就對它輕車熟路了。初次見面時的感覺就是一見如故,就像是我在心中相知神交已久的知己,而重游時我們便成了情投意合的情人,在同裡的一笑一顰,一回眸一轉身,垂柳梢頭的一葉輕舞,石橋下河水輕輕的一個漩渦之間,我早已從此情根深種,魂牽夢縈。

江南好,虎埠晚秋天。山水總歸詩格秀,笙璜恰稱語韻圓。誰在木蘭船?

我想詩會的負責人是真正懂詩的。所以他把詩會的選址選在了同裡。

同裡向來是不缺詩的。同裡本身就是一首詩。

那捕魚人和魚鷹的對答,那曲水和舢板的私語,那吱呀作響的木門。下雨了,誰家撐著油紙傘的姑娘款款走來,那是戴望舒的雨巷。滴著水的屋檐裡誰在輕嘆,那是三毛的鄉愁。腳下一段仄仄窄窄的石徑,會有多少詩人墨客柔腸百結?過一條曲曲折折的小巷,又有多少情愁起起落落欲隱還生?

同裡向裡也是不稀罕名人的。陳逸飛夠知名了,他讓周莊從此走向世界,可是還有柳亞子和徐志摩。還有顧氏家族的余韻飄香。隨便拐過一個彎,人們會告訴你當年這曾經是誰下榻過的茶社,那些名字裡居然有在中文系課堂裡才能聽到的名不見經傳的學者,難得同裡竟然如此識人。

走過很多地方,不知名的,小小的,都習慣留下游記。可是提起蘇州,提起同裡,卻臨筆忘言。很久很久了,江蘇的一切對我來說一直是一片不可觸碰的領域,不能說,不能想,也不能忘。覺得想起它,心中總是如此深重,就像是打開了前世記憶的閘門,輕易把我從現實中抽離到那個燕語鶯聲的山溫水暖的世界裡去。可不是前世那麼久了麼?可是彼時的評彈調子,彼時運河悠悠的船聲,卻還在我耳邊回響,清晰如昨。

為什麼,偏偏是蘇州??

那麼美得不像現實的蘇州。這也是前世注定麼?

從前解釋不清和蘇州的緣分的時候,我總是想起我老家的村志。前兩天在《武清村落發展史》上又看了一遍。上面赫然寫著:後台,原名豐莊。明朝永樂年間江南豐姓移民。。。

也許是祖先血脈中流淌著的隱晦的江南?

所以也才能讓我初到江南,初到蘇州時的乍喜乍驚吧:蘇州,它竟然和我夢境中的一樣。甚至,比我的夢,還要美。

我想,我該感激。至於感激什麼,至少,是那些蘇州的地名,昔日出現在我夢境和想像中的,終於成了記憶中活生生的不會磨滅的現實影跡。使我可以閉上眼睛就能夠看到虎丘,拙政和太湖的五月,能夠一眼分辨出昆山和千燈,同裡和周莊的分別。即使此生再不踏足,也不會失去同裡的冬,這將是永遠屬於我,並且只屬於我的記憶。

到現在,我可以聊以自慰,至少屬於我的記憶,是任何人也不能奪走的所有。

然而此刻,看著畫面上的同裡,忽然像看到了一個相違已久、音訊舊隔的舊情人。那深棕的手搖船,可曾是我們當年乘坐過的那條麼?那一入街的古戲台,還在唱著幾千年來同樣的愛恨情仇麼?還有那個我們都熟悉的古裝老大爺,可曾拉了不同的曲調?這些熟悉的剪影一一從鏡頭中掠過,只是沒有聲音,只看到白胡子的老爺爺投入地拉著他那把舊二胡,我想像著他拉的還是那天那首愉快的歌謠。。。我是那麼貪婪著盯著屏幕,想從中看出我的舊情人的一點點變化或者訊息,將要久違了,可是我還是那麼惦記你,那麼不放心你啊,哪怕是旗簾和招牌上的變動,我也會心疼的。

看著,看著,屏幕卻搖晃起來,那搖搖晃晃的綠葉,終於越來越模糊,再一次融化進我前世的夢境裡。。。

........

我忽然寫不下去了。等待明天吧。

因為我的眼前,再一次出現了那一片片金燦燦的油菜花,出現了江南的五月,汽車徐徐掠過田間公路的情景。這也許就是劫數,我在劫難逃。我愛,有過那樣的一次,加上夢境,我便足以受用半生。

此生短促。須臾成往。

我想,我是定要再回蘇州,再回同裡的。只是不是現在。

我在想,當我再次走過三橋,登上迷樓的時候,會是以怎樣的身份。應該會是比現在好吧。

同裡,你已經等待了千年,千年的塵沙一定讓你很有耐心再等我幾年。幾年的時光對同裡來說只不過是長河中的浪花,而對渺小痴昧的我,對於執著於愛恨不去忘記的我,卻是如何漫長的一段歲月呢?

謝謝你,曾經陪我走過。

qq3693338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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