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州印像-古鎮、山村、牌坊

作者: xibaiyishu

導讀去徽州,已是五年前的事,不過印像猶新,宛如隔夜。 出發的日期定在當月一個周末。後來證明選擇這一天是極其明智的,從啟程到回家,藍天和暖陽一直伴隨著我們。 行程的第一站是歙縣的棠樾牌坊。從南京出發,沿途經過馬鞍山、蕪湖、南陵、涇縣、旌德、行程約500公裡,車行六個小時。想想還是挺遠的,來回兩千裡路,古雲讀萬卷書行萬裡路,我們兩天就完成了五分� ...

去徽州,已是五年前的事,不過印像猶新,宛如隔夜。

出發的日期定在當月一個周末。後來證明選擇這一天是極其明智的,從啟程到回家,藍天和暖陽一直伴隨著我們。

行程的第一站是歙縣的棠樾牌坊。從南京出發,沿途經過馬鞍山、蕪湖、南陵、涇縣、旌德、行程約500公裡,車行六個小時。想想還是挺遠的,來回兩千裡路,古雲讀萬卷書行萬裡路,我們兩天就完成了五分之一。車過了南陵進入涇縣地界後,地勢頓時陡峭起來,原本寬闊的大路成為山間曲折的小道,車速也慢了下來。但坐在車上並不無聊,因為窗外的風景隨著山勢越發奇異秀麗,我們的車時而在紅葉渲染過的群山間穿行,時而從流水湍急的溪水上橫過,時而在環山的道路上盤旋。在這山水裡蕩漾了約兩個小時,不留神,車已經到達了歙縣。

按照事先的安排,我們在歙縣縣城吃了午飯,而後再去棠樾。對歙縣縣城的初印像來自路過的幾條街道,只感覺十分普通。

棠樾在歙縣縣城西約十裡,是一個小村。

很久以前,我曾在電視上看到過這樣的景像,墨色的天空,下著雨,荒野,一位衣衫襤褸的駝背老婦人拄著拐杖,在泥濘的土路上行走,遠處是一溜排數不盡的牌坊。



當時並不知道,這牌坊就在棠樾,而現在我已身臨其境了,只是牌坊四野下並非荒蕪一物,旁邊有好些老房子和新房子;牌坊看起來沒有那麼多,有七座,且相距都不遠,慢步五分鐘可走一個來回;也沒有那麼想像中的那麼高,與夫子廟的牌樓大小差不多。在晴朗的天空下,七座牌坊相互幫襯,倒也有些壯觀,完全不似電視裡那般凄涼的氣氛,我竟有一絲失望。


導游在一旁介紹,這七座牌坊都是明清兩代帝王表彰棠樾鮑氏家族而准予建造的,鮑氏是當時的大戶人家,幾百年裡做官經商都很成功,又樂善好施、忠孝兩全。能有一座牌坊已經是當時士族大戶的夢想了,但鮑氏居然有七座!

此時我方才豁然,其實牌坊就是皇帝親自發的永不腐朽的獎狀。七座牌坊,足以萬古流芳,對當時的人來說,它意味著何等的榮耀。時過境遷,牌坊所代表的忠孝禮義已與當代的觀念脫節,所以這就是為什麼很多的文藝作品中,牌坊總是作為枷鎖的面貌展現,尤其是女性的枷鎖。但是現實又開了個玩笑,棠樾牌坊的旁邊的幾座老房子是鮑氏的祠堂,而且其中更有一女祠,相當罕見。

我思索,丟了忠孝禮儀的中國文化倒底是進步還是倒退,很難說清楚。但牌坊不再有,就可以說沒有枷鎖了嗎?權利、職稱、金錢,多少人為之奔波,追求一生,這何嘗不是枷鎖。

從棠樾出來,我們前往下一站屯溪老街。

屯溪是黃山市政府所在地,街道比較繁華,建築也比較新,但從樓宇的縫隙中拐進小弄堂,就如同一腳邁進了歷史,石板路,老房子,老家什,老行當,老口味,什麼都是過去的式樣。女人們一頭扎進這屬於她們的天地盡情挑選起來,男人們則忙著拍照,嘗嘗美食、買些紀念品,於是我們四散分頭行動。各店的門口雖然無一例外是清未民國的模樣,但是徽商們的生意經卻做到家了,有的老板可以說幾國語言,而在一家賣古董的店鋪,拍照也要付費了。這也不奇怪,黃山早已譽滿海內外,每日賓客無數,老板的閱歷自然比我們深厚得多。不過也不是每家的老板都和客人見外,有一家的女主人主動和我們攀談起來,最後我們在她那裡買了好些盒本地特產的糕點。除了糕點,另一種點心是酥餅,有很多家小店在賣,看起來像普通的小燒餅,但裡面是干菜肉餡,而餅皮要酥得多,口味相當的好,只是這東西不能保存長久,只能即買即食了。


天色漸漸暗下去,我們由屯溪返回歙縣縣城,因為預定好的酒店在那裡。車窗外已經一片漆黑,到了歙縣縣城後方才又亮起來。這次我們的車多繞了幾條街道,發現很多的門頭上都打著徽州的字樣,這才知道原來這歙縣便是古徽州府治所在!徽州,讓人有太多的感慨,它藏於山中,卻影響著整個江南地區,在揚州、南京、杭州,你都找得到徽州文化的印痕。當今天一些富裕地區的先民們還住草屋,打漁篩網時,徽州的小鎮已經豎起一座座大宅院,商路通達,市集繁榮,從這裡亦走出無數的文人政客,領風騷數百年。然而自清末明初始,它的衰落又如此迅速,以至於今日徽州幾已隔絕於世,只有四方的游客來追尋其往日的榮耀。

隨便走動走動,四處都是古舊的建築,但是夾雜期間的也有敗筆,休憩一新的城樓,酒肆飯館,使人完全不敢相認。正是晚餐的時間,導游安排我們在一家飯店裡吃了便飯,雖然是旅行餐,但徽味尚存,燒魚燒肉,做的濃淡相宜,眾人也是車馬勞頓,肚子早就餓了,於是有如風卷殘雲般將飯局收拾個干干淨淨。

從飯店出來,走不多遠,一座牌坊佇立在眼前。與此前在棠樾看到的牌坊不同,它有四面八柱,體積大得多,十二只石獅相伴在腳下,在燈光的映射下,威武壯觀,上書有“先學後臣”、“少保兼太子太保禮部尚書武英殿大學士許國”等字。許國何許人也?從一旁的介紹牌上了解此人是嘉靖年間的進士,歷經嘉靖、隆慶、萬歷三朝,管至少保(相當於副相),後告老還鄉,榮歸故裡,皇帝賜其建此石坊以表功業。急流勇退,回家與兒孫團圓,安享晚年,許國是個聰明人。


入夜後,徽州古城格外安靜。回到賓館,我們一行年輕人談笑嬉戲了一陣,因第二天要早起,不久也各自休息去了。

睡得正酣,電話響起,導游催促我們趕緊起床去用餐,看了看表,才五點半。到了餐廳,早餐很簡單,饅頭雞蛋小菜和著稀飯,倒是管飽。餐廳是八角形的,每一面牆上都了窗,窗外還是漆黑一片,十一月的冷風從窗戶的縫隙裡灌進來,凍得我們直打哆嗦。正埋頭吃飯,不經意間窗外已泛起了紅光,微微的從天邊往上冒,慢慢的,山的輪廓一點一點露出來;而後,是房子、古塔和樹木,沒有霞,山間漂著淡淡的霧氣,將它們都沉浸在朦朧裡。不知從哪裡流來的一條河,出現的正是時候,與天空一同泛紅了臉頰。天色越來越亮,不一會,太陽終於露出一個角,然後,仿佛加速一般,順著山飛快地爬上來。等我們吃完早餐,整個餐廳已經被包圍在這暖暖的紅光裡了。


計劃中的下一站是宏村。宏村在黟縣,在歙縣西面,不算很遠,但是路況不太好,所以需要約兩個多小時。大約八點半的時候我們抵達了宏村,村口已經停了許多旅行巴士。這時的宏村早已聞名世界,早幾年就有無數的畫家、建築師、攝影師來此尋找靈感,稱其為“國畫裡的鄉村”,2000年宏村更是成功申報為世界文化遺產。雖然門票的價格已經賣到100元一張,世界各地的旅人仍是紛至踏來,將小小的宏村堵個水泄不通。

入口處有一棵巨大的銀杏樹,深秋讓它換上一身明黃的衣裳,我們在導游的帶領下,從它的旁邊魚貫進了村子,官方的參觀路線是那些保存完好的古建築,這時我體會到什麼是“人滿為患”了,小小的房間裡,往往擠了幾個旅行團,幾個導游在聲嘶力竭地講解,一邊提醒大家注意安全。走馬觀花的看了一下,什麼都沒記住,等到導游告訴我們自由活動時,我立刻迫不及待的逃離人堆,去獨自尋找真正值得珍藏的景像。


宏村最出名的景莫過於村中央那個水塘,相信大半的國人在電影中見過,最有名的一部便是《臥虎藏龍》。這個水塘的面積如同一個小游泳池,形狀像半月,因為有一個動聽的名字叫做“月沼”。我似乎看到兩百年前的中秋夜,男女老少們大約就在這月沼旁邊賞月,其樂融融。其實當初挖鑿它的目的只是為了蓄水以防火及生活之用,今天仍可以看到一些本地的婦女在這裡用棒槌洗衣服。


月沼的水十分的平靜,看起來不很清澈,但是不能說有什麼污染。這可真是奇怪的事,這樣的池塘,如果換在別的地方,不用說歷經幾百年,就是幾個月也早就是污穢不堪了。月沼的秘密就在於它並不是一汪死水,在它的下面原先就有泉眼,但是這還不夠,聰明的古人又想出辦法,引來外水,並利用地形,開鑿水道,與月沼相通,形成了一個人工水系。這個水系不僅使月沼不腐,也可以使宏村的每一戶人家受益,村內的溝渠沿著房子九曲十彎,引來的激流衝走污物,留下干淨的水源。而污水被衝到村外一個很大的人工湖裡,這裡養著荷花、魚蟲,污水於是被生態處理了。仁者愛山,智者樂水,幾百年前這些智者的理念在今天都是相當先進的。

從月沼隨著溝渠裡的流水走不多遠,就可以看到被稱為南湖的人工湖。此時湖面上只剩一片殘荷,一座小小的拱橋與之相得益彰,和山川秋樹一齊倒映在湖面上。據說來南湖最美的時候是在夏日,雨天,蓮葉接天,煙波蕩漾,這豈不就是國畫裡的山村。



南湖邊上一座起眼的建築是南湖書院,原為六所私塾,後被合並為書院,供宏村的子弟學習經史子集。想想宏村僅是徽州的一個小村鎮,尚能如此重教育,這大約就是為什麼歷史上徽州能獨樹一幟,人才輩出的緣故吧。

宏村的徽式建築最早可以追溯到宋代,但都如這書院一樣,保存的是十分完好,一座座飛檐拱壁,斑駁的馬頭牆,精美的木雕,令人驚嘆。我很詫異它們是如何躲過幾百年的兵荒馬亂和文革浩劫的。後來我了解到,正是因為徽州在大山之中,用兵不易,即使是日軍侵華那陣子,很多的古鎮也未被占領;而文革的衝擊雖未能幸免,但是村人為了保護老祖宗的基業,想了很多辦法,如將木雕用黃泥封住,外面貼上主席語錄,這才保存到現在。總的來說,與受外面的世界影響較小,保護了徽州的古村落古建築,可這不也正是徽州衰落的原因之一嗎?


如今,宏村人仍然居住在這片土地上,不過他們的日子已經有了相當大的變化。高牆大院裡的鄉紳大戶已經風光不再,但許多人也無需再依靠田畝度日,祖先留下這個古鎮本身就是一筆巨大的財富。我不知道普通村民是否可以從門票收入中分得一杯羹,但僅僅在自家門口擺個小攤出售旅行紀念品,這便是一個大生意。走過一間屋子,門前的小桌上就擺著用各種竹子做成的紀念品,主人不在,只有一個約莫兩三歲小男孩正坐在門檻上,傻乎乎的看著我,我停下來,給他拍了一張照片,但他只是坐在那裡天真的微笑。現在這個小男孩應該已經到了上學的年紀了,南湖書院朗朗書聲已經久遠,生活文化遺產中的他,將繼承父輩的行當,還是去山外的世界開啟別樣的人生,我不得而知。


從宏村出來,已經中午,我們驅車前往黃山腳下的翡翠谷,只是一個小山澗,但期間布滿了綠色的池塘,宛如一串翡翠項鏈嵌在山中。天氣很好,從這裡可以清晰得看見黃山的偉岸的身影,讓人心生敬畏,又渴望將它征服在腳下。

回程時,有很長的一段,車是貼著千尺的崖壁上開,我很是擔心會不會掉下去,但望見窗外連綿不絕的山脈,又留戀起來。短短兩日,我只是與徽州擦了個邊,幾百年的風土,還需要細細品味方可得它的要領。回到南京的夜晚,在臨街嘈雜的租來的房子裡,我和衣躺在床上,手中拿著從宏村帶回的竹牌,似睡似醒。恍若自己躺在舒適的徽式大床上做了一個安靜的夢,夢見被旭日染紅的山林,雞鳴聲中,繚繚的炊煙從村子裡升起;又恍若自己倘徉在徽州青灰的雨巷裡,斑駁的馬頭牆下,走著撐著紅傘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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