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林幾種注釋

作者: liwa163

導讀我的桂林 桂林,四月,早春。 有料峭的寒風和蛛絲一般的微雨。房屋與街道是灰色的,陳舊,所以,那裡的一天很長,充塞著涼濕的水霧和迂緩的安靜。桃花江映了近處的石山,呈一種蒼青色,幾天裡,江面上一直生生滅滅,滿是細小的漣漪。 這是我對桂林好多年前的記憶。 行囊裡是永遠穿不到頭的套頭毛衣,白襪子和校服。我問母親要了一雙高跟鞋:我十八歲了,需要 ...

我的桂林

桂林,四月,早春。

有料峭的寒風和蛛絲一般的微雨。房屋與街道是灰色的,陳舊,所以,那裡的一天很長,充塞著涼濕的水霧和迂緩的安靜。桃花江映了近處的石山,呈一種蒼青色,幾天裡,江面上一直生生滅滅,滿是細小的漣漪。

這是我對桂林好多年前的記憶。

行囊裡是永遠穿不到頭的套頭毛衣,白襪子和校服。我問母親要了一雙高跟鞋:我十八歲了,需要一些濕漉漉的清亮山水,擦身而過的柔和背影和一雙高跟鞋。那雙鞋與我的行頭並不相襯,在記憶中顯得突兀,但卻不防礙我穿著它在桃花江邊的街道上來回行走。我住在江邊一個小旅館裡,不畫畫的時間就趴有水泥欄杆上看江對岸的像鼻山,在與江面竊竊私語的漣漪和滿天的雨霧的襯托下,那座石山顯得清淨安穩,似乎可以撫慰我了。

那是我的少年時代:青澀、激烈、自以為是、讀書不太用功、交替被悲觀和幻想所控制,等待完美的迷戀、正在失去愛情。

我們的桂林前傳1:龍勝動物的幸福生活

五一前夕,大臭從海南回來,心情卻還繼續套著大花的沙灘褲在陽光燦爛的廣闊海濱奔跑雀躍。轉眼又到假期了,他還想帶上我繼續雀躍下去。這是被允許的,況且,我也想再看看桂林。

但我們先去了龍勝。

最早一班車,清晨七點。離開了桂林汽車站,就往山的深處駛去。那時晨霧沒完全散開,在林間糾結著。漸漸地,有零落的水田,剛養了水,反著天光。然後開始有村落,有拖鼻涕拿著竹枝奔跑尖叫的孩子,在路邊漫步的牛和豬。車子呼嘯而過,豬牛們安靜的目光反映在車窗玻璃上。

動物們很閑散。一頭牛,以一種我從來沒見過的姿勢——四腳朝天地躺在水田裡,往身上糊著泥巴。它年青,肌肉發達,眼光柔和,大概在想鄰村的相好。看得出龍勝的牲畜們生活小資,不愛勞動。平時漫山跑跑,吃吃草,看黃太陽從另一個山頭升起落下。在有月亮的晚上還可在林間跟異性談談理想和愛情。在中六,偶遇一群小豬,白淨文雅。我們給它們照了幾張相。相片裡它們笑容可掬,有淺褐色的眸子,是滿懷幻想的小孩。再過幾個月,它們就可以約會男孩子們了。當然,以後它們還是得生一窩窩的小豬,直到它們的肚子壓彎脊梁骨,拖到地上。但是在臨死前,還是有在灑滿陽光的山頭吱吱叫著飛奔的韻事可供回憶。比豬場裡的肉豬只能回憶鐵欄與大腹便便的種豬來得幸福。

好了,現在回過頭來說說另兩頭動物——大臭自從在中六撒滿金燦燦陽光的山頭吃完最後一只雞蛋後,大眼睛就呈半閉的狀態,深陷於龍勝幸福日子的漩窩中不可自撥。我則到處亂看。來中六的路上遇到幾個紅瑤女人,她們說可以盤頭給我們看(她們的頭發都很長,怎樣把它們堆在頭上大概很要技巧),五塊錢一個。但是,大臭喜歡看女孩兒:在溪邊,臉上有晶亮的水珠掛著,在盤烏黑的頭發,如果又剛好裸露著一些……他認為在龍勝這種奇妙的地方,扒開草叢見到那樣景像的希望是有可能實現的。於是我們婉謝了那幾個婦女……

且說大臭那天在陽光裡吃了最後一只雞蛋,沉浸在巨大的喜悅中。我揮舞著相機飛跑上山頭,對他喊:“有女孩有女孩!不知洗什麼?頭還是澡?”遠處山澗裡,溪水在顫顫地閃爍。一女子,年方二八,抱一臉盆,一邊絞著頭發,一邊上岸,裊婷走過來,臉上果然紅撲撲,且有水珠細細碎碎的光。我撇著嘴幸災樂禍:“沒裸呢?”但大臭滿意地嘆息著,且目送其背影十幾秒,直到人家進了家門。

這就是動物們在龍勝的幸福生活。

我們的桂林前傳2:陽光日子的流水帳

我們從山腳邊的黃絡寨開始往山上爬的時候,陽光剛剛烤干樹葉上的露珠。周圍迷漫著青草和泥土的氣息。帶路的紅瑤女在我們前面沉默但輕快地走著,百褶裙下擺在我眼前晃動。

有一陣子我們累得厲害,她把我們帶到一棵開滿白花的大樹下坐著,“那邊”她指著遠處對我們說:“那就是梯田。”

展眼望去。遠處起伏的山,蛛絲般密密麻麻纏滿曲線。而我們的頭頂,就是平安寨了。

平安寨依山而建,干欄木樓層層疊疊,穿過寨子,可以到二號觀景台去。寨中道路窄且長,有些一邊還臨著深淵,走在上面,得小心翼翼。但這時,前邊轉角處,悠悠然晃出一頭大牯牛,我身後一個老外——一米八幾的個頭,手臂上都是凶狠的黃毛——慘叫一聲,撒腿就跑。最後縮在道邊,讓牛大人目不斜視地從他鼻尖旁走過。人們全笑眯眯地看著。義和團當年打八國聯軍應該不困難。

我們很快發現自己已經被無數柔美的曲線所包圍,它們滿山遍野,綿延不絕。有些已經放了水,於是,就像紅瑤女人的烏銀手鐲一樣,淡淡地閃著光。從二號到一號觀景台的一公裡多的路上,點綴著竹林和山澗,下面的平安村,有著所有中國農村中午的寂靜。

黑瓦的屋頂上,一些雞在歪著小腦袋踱方步。

一號觀景台附近,有一條小路,幽深無人行走。聽說可以通向一個叫大寨的村子。那裡有更壯觀的梯田群。我們決定走下去。

我們走過一個爬滿青苔的涼亭——它已經很舊了;一個靜謐的小水庫——裡面的清水在風裡起著微微的波紋;路邊幾棵老漆樹……還有青草地,開著些色澤淡雅的小花;有田,剛翻過,在烈日下有濃烈的泥土的味道;路過的還有一小窪泉水,汨汨地從地底冒出來,水邊橫出的樹枝上掛有一個讓路人喝水的杯子,幾個和我們同路回家的紅瑤女人拿那杯子舀水喝。我也喝了一口,很清甜很清甜。

我們氣喘吁吁地走了兩個小時。大臭說:“再走走再走走,走到五點鐘,還不到大寨就回去罷。”

這樣說著,我們就發現自己站在一個山頭上。下面的小山窪,有穿流而過的溪水,陽光在水面跳躍,水中是打鬧的小孩,依山一個小巧的寨子,有雞,懶洋洋地打了半個鳴,還有些穿著百褶裙的女人,安靜地坐在樹陰下吸煙。這一切籠在在下午漸漸發紅光暈中。再放眼四面望去,我們的周圍,眼及處,光與暗交割的,都是田——氣勢磅礡的梯田。

找了找地圖,這裡大約叫中六。我們又花了半個小時,登上中六後面的山頂。那時,下午的陽光越過山頭,溢滿了山窪,周圍梯田流暢的線條上,都鍍了赤金的邊,似乎空氣,也載著光斑,在我們周圍浮動了。山窪邊的寨子,一片黑瓦屋頂裡,留著一小塊空地,堅著旗杆,頂上飄著一面五星紅旗。幾個小孩在胡亂地跑著。大概是所小學校。我們,在陽光中站了許久。

往回走的時候,寨裡已起了飲煙,迷漫著一股燒荒草的味兒。雞們打完了後半個鳴。寨子開始熱鬧了。

我知道這一天,將有些東西會隨著時間的流逝深植於記憶的底端,最終成為維系我的生命不可少的一部份。

我們再花了兩個小時,回到龍脊梯田一號觀景台。那時,夕陽剛剛沉下去。灌了水的田,正在迅速褪去紅爐火一樣熊熊的光。我們找到放三腳架的位置時,那裡已是一片清冷。空地上已有人在收拾器材准備回寨,其中一個惋惜地對我們說:“遲了,剛才,那裡有金色的月牙兒。”……

回寨的路,基本是摸黑走的。旁邊的梯田,汨汨地流著水。一進寨,我們就迷了路,寨裡的小巷四通八達,我鬧不清。偶爾見有雞的剪影,在黑瓦屋頂上來回撲騰,像雞版的《臥虎藏龍》。

最終,還是給我們摸回了住處。一進門,只見威虎廳裡燈火通明,人聲鼎沸,山上回來的嘍羅們宰殺掉一只土雞,正在等雞肉。一陣大排場的鍋鏟聲後,這只缺少運動以至肌肉疏松的土雞端了上來,馬上被一掃而光,人們餓狠了。傳說中還有一鍋稀粥,人們又眼巴巴地盼著。過了良久,這鍋載著人們美好願望的粥終於被一個神態曖昧的女孩端上來。一聲呼哨,幾個嘍羅圍了上去,只見他們揭開蓋子,就“哇哇”地驚嘆著,各自舀了一碗,神情古怪地退回桌去。好幾輪後,終於到我們,上去一看,一只鐵把的勺子,已在和那鍋堅硬的稀粥的幾輪較量中變了形狀……

我的房間理論上有熱水,但開了籠頭,發現水只夠順著花撒把往下流,不夠衝開煤氣閥;我的浴室有兩大個很好的縷空木窗,不開窗就可吹風和觀景,並且它們都是很美的老手藝,足可以吸引看見它的人的目光,與此同時,我的浴室,幾乎處在全寨的最高處,最後,它還裝著一個光芒萬丈的大燈泡。

我在想盡辦法不果後,只好關了燈,在呼嘯的山風的包圍中,咬牙在那打點滴的花撒下打著冷顫洗了澡……

晚上起風了,很冷,我抱著膝縮在被子裡。先前隔著薄木板傳過來的各種喧嘩聲,已漸沉寂下去,聽到風聲在窗外疾掠而過,草和樹在嘩嘩地響,和著些夜蟲或深或淺的吟唱,窗外似乎有瑩火蟲掠過。像下午那些載著光斑的空氣,好像還可以隱約聞到燒荒草的味兒。

早上五點多鐘的時候,醒了一次,扒在窗欞上往外看,才發現窗欞是濕的,被撲了滿臉的水。夜裡悄無聲息地下了雨。到九點鐘起來的時候,它還是索索碎碎地下個不停。直到我們離開,雨才漸小了,寨裡的木樓後,有裊娜的涼霧。

我們的桂林前傳3:陽朔的姿容

我從啤酒魚的回味中醒過來,外面依舊下著雨。這是我們到陽朔的第二天。我走到大臭床邊,開始拼命踢他,他轉身向我,怒目而視:“你丫別搞我!”翻身又睡,再扔過去兩枕頭,又被沒收。他永志不忘就是睡。我只好盯著窗外的雨出神。有雨的清晨,陽朔有著所有的詩文與美術賦予它的美麗。我們住的地方臨窗就能看到一座小拱橋,橋對面是西街。雨中游人不多,街面像塗了清漆一般。遠處是桂林的山,美而孤清的。

前天,我們放下行囊,買了兩個糍粑,就在陽朔的各條街上閑逛。陽朔很小,傍著漓江,有安靜的條件。但名聲在外,人就不免多起來。在江邊的碼頭“陽朔”兩個大字邊,已聚了好多人在那裡拍照。人們使出攀岩的本領,或像馬猴或像蜥蜴那樣攀附在“陽朔”上,艱難地打著勝利的手勢。因為這樣,我們才得以靜靜地站在碼頭邊,看真正的陽朔。

那是漓江的一段,江面寬闊,遠處是墨潑出的深深淺淺的山,江對岸勾勒著幾叢竹,葉子都被渲染得淡淡的,然後是同樣筆調的農家小院,一些墨汁在底下緩緩地散開去,於是在江中有了倒影。右上方有一大片留白,現在給了從雲層中透出的夕陽……

暮色中的“徐悲鴻故居”是個寂靜的地方。大門緊關著。從窗外往裡看,小院裡有落葉,二樓的回廊有些夕陽的痕跡。其實,我很想進去看看,雖然在那一撥畫者中,我更喜歡林風眠。

夜色中的西街是熱鬧非凡,來來往往都是一身疲憊但興高采烈的人們。我們混跡於人群中逛了大半夜後,進了一間吧,繼續打發時光。那時,月影西沉,路邊桌上的蠟燭已熄了許多,燭光後的臉孔多歸於沉靜。我聽到了一些音樂:空寂,遼闊,像一些遠古傳說憂傷的開頭。大臭這個時候叫君,咖啡杯的影子斜斜地劃過他放在桌子上的手,他的手在陰影中變得敏感而憂郁。那音樂,是唯京人的——北歐的海盜。

靜下來的西街,開始變得單純。

我們的桂林前傳4:遇龍河

雨停了後的遇龍橋上擠滿了游客。但卻很少有人在這剛出的毒太陽下騎車順河而下,所以我們穿越那條小土路時,周圍靜悄悄的。只有竹叢和樹木在風中沙沙地響。

正在這時,我們最擔心的事發生了——大臭的車胎在漏氣!我在大日頭底下一陣昏眩,天!難到我們只好推著往回走嗎?

大臭跑到附近一個農家請求幫助。但他們沒有膠水,主人吩咐他兒子把我們領到另一家人那裡去,看能否在那裡修好。這個二十出頭的年青人,一路領著我們,一路羨慕地盯著我那輛色彩鮮艷的山地車。我讓他騎騎看,他一把跳上車,用力蹬了幾下,往前邊的一所院落衝去,一邊興奮地大叫著。讓他那些伙伴出來看。

那所院落裡人們正在吃中飯,主人是個黎黑的中年人,他放下筷子,很快把車胎拆下來,浸到水盆裡。女主人一再讓我們進屋吃飯。我們謝了她。坐在天井裡,有一搭沒一搭地跟主人說些話。送我們來那小伙子,走過來指著我的相機問:“是望遠鏡嗎?”我說不是,然後教他怎樣調焦,他湊在取景框前調著焦矩,一面興奮地四面看,一面招呼他那些朋友們。

中年人忽然抬起頭看我們,用下巴指著周圍問:“覺得這裡好看吧?”大臭回答好,又反問:“你覺得?”他皺眉搖了搖頭:“沒什麼。出門就是石頭,刨食不易。”我說不是開發旅游了嗎,生計總該多一點了?“我們村在河邊沒有碼頭,劃不了船。再說這裡也太偏了。”他把胎又仔細撿查了一遍,大聲說“好了!!騎個幾十裡沒問題。”又再誠懇地邀請我們吃中飯:“農村人,好菜沒有,就是包飽!”我們再謝了他。

在中午的太陽下穿行於遇龍河邊,是樁幸福的事。因為人跡絕少,遇龍河顯得很美:竹叢,剛插秧的水田,放眼一片嫩綠,偶遇上一些不知什麼年代的石拱橋,滿身野趣臥於路邊田頭,朦朧的山,村莊忽而遠忽而近,有時要穿村而過,一路尖叫,一路攆著在村裡閑逛的雞,有時候,得走田埂,那時車就騎在我們身上。

下午不曉得什麼時候,路過一小水庫下游,那裡是絕美的景色:水靜了下來,倒映了石山和竹林,還有幾束陽光,光束裡纖塵不興。一兩個和我們一樣的旅者迎面過來,老遠就打著鈴,大聲問“遇龍橋還有多遠?”我喜歡這樣的際遇,好像那是注定的朋友。

下午六點多,我們終於到了大榕樹一帶,我在橋邊一邊支車子,一邊嚷嚷屁股起繭子了。

大臭搭著我的肩膀問“想不想看這條河最美的風景?”

在橋墩邊,走過一些垂柳和灌木,一直到一個小堤盡頭,站下來往遠處看,夕陽下,是一幅最美的漓江山水圖……

大臭獨樂樂不如眾樂樂地睨著我,那叫個驕傲!大臭的眼睛很大,據說有一次他在深圳一啡吧裡,和他另一個大眼鐵哥們一起盯著一個女同事看,結果那女子扛不住就胡言亂語起來:你們班上男孩子的眼睛都那麼漂亮麼?噫——啊呸!沒出息!每逢他盯著我的時候——不管怒氣衝衝還是深情款款,我的第一反應就是拔光它們的睫毛,讓它們沒得撲閃撲閃。

但是他現在滿臉汗水,被曬成一只熟龍蝦的皮色,在我上竄下跳拍照時,他任勞任怨地背著兩個包。在大好山水前還得騰出一只手來摟著我,好讓造型更神雕俠侶些。我:152釐米,43公斤,小眼睛,小鼻子,小耳朵,小嘴巴,臉上有雀斑,脾氣不大好,經常陷入狂想或憂郁的狀態,英語和數學一塌糊塗,還常想拔他的眼睫毛。他的品味怎麼這麼差。

這種男孩活該讓我想纏他一輩子。

晚上九點,我們回到桂林。

我們的桂林

桂林,我都認不得了。主街干淨整潔,滿布鮮花。微笑堂一帶更是擠擠挨挨各色商廈。一條步行街,都是不高的小樓,有些還有寬敞的露台。撐著的陽傘下擺著輔了格子布的小桌,街中心有個凹下去的小廣場,晚上有噴泉與射燈。其實桂林市晚上到處是霓虹燈,流光溢彩,人聲喧嘩,極盡盛世景像。聽說像鼻山等地晚上也打射燈,如果是的話,我想那裡紅紅綠綠的樣子,定是很熱鬧。漓江被霓虹映著,不免油汪汪地,很有點槳聲燈影中的秦淮河的肥美味道罷?我們在市區四處轉悠,心中充滿了各種欲望。桂林終於跟上時代的腳步,盡量迎合大眾的欲望了。而標志著文明的,大眾的麥當勞那黃澄澄的大m,也終於出現在某個路口。我那天下午坐在麥當勞裡面,吃著雪糕,偶爾想著好幾年前日記中的記載:桂林,四月,早春,有微雨……我沒有任何理由讓桂林只為我一個人存在。雖然在一座城市發展經濟和保持精神上的獨立之間我有很多話要說,而關於山的問題,我是贊成朱青生把它漆成紅色而不喜歡打射燈的。那天下午麥當勞當街的大玻璃窗在清洗,刮著一條條水痕久久不干。我獨自一人的時候,對著外面的街心舉了舉杯,說:“桂林五一節快樂。”

父親的桂林

回家給父親看桂林的照片,他看完,往桌上一扔,心不在焉地打著哈哈:“唔,很好很好。”然後回廚房繼續炒菜。

我的父親以前在桂林讀師大。有時他說起他的桂林:遠山淡淡的,在春天的雨中,開了滿山的杜鵑,星期天騎車出去,回來時就滿車是紅的,田埂上卻是嫩嫩的黃花;那時的溶洞可以隨隨便便進,不收門票,在洞裡可以撿到崩落的鐘乳石,陽光下像鑽石一樣閃光;漓江和桃花江水清可見底,緩慢地流著,岸邊有柿林,柿子澀,不能吃……我父親過著逍遙的學生生活,他畫了一陣子國畫,還做了一本桂林的詩集,自己刻版、印刷、裝訂,還有插圖,是自己畫的水彩,封面是沉靜的藍色,右下角有一禎小小的版畫,左邊是他寫的行書:《桂林山水詩集》,線訂的,得從左面翻開,有些嗆人的書霉味,讓人眼睛發澀。有一首是這樣的:“奇石嵯峨古渡頭,訾州紅葉桂林秋。洞中穿過高樓望,人在荊關畫裡游。”不知哪個朝代的詩句,他在上面劃了紅線。這是他陽光燦爛的好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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