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閩記：“水漫金山”侃金湖
——離凡塵最遠，離心靈最近的地方？！
一
大家都知道，古代十大愛情傳說的《白蛇傳》裡，有一段白娘子與法海“爭奪”許仙的“水漫金山”故事。故事的發生地在江蘇鎮江的金山寺，那是一處佛門淨地，並非什麼“黃金萬兩”的金山。而地處閩西北的泰寧縣，崇山峻嶺之間卻蘊藏著無數的寶礦，諸如高嶺土、石英石、黃金、無煙煤和瑪瑙等，都是一座座名符其實的金山呀。
“改革開放”以來，大興水電建設的熱潮，把原本生活在這片熱土的二十一個村落湮沒於“汪洋大海”之中。誰料想，這條曾經以淘金而得名的金溪，由“水漫金山”的大金湖，如今已然成了山城泰寧的一張響當當的旅游名片。
繁榮昌盛的“無煙”產業，讓泰寧一下子“暴富”了起來。再接再厲地又造勢出了“世界地質公園”，開發出了“尚書府一條街”、“紅軍街一條街”以及發掘出翠屏山下的“東方軍司令部”，還帶動了“上青溪”和“九龍潭”漂流的時尚，直至打出了“嫖（漂）客天天有”的口號。現在連屬於地理探險的“寨下大峽谷”也儼然成了“不到寨下大峽谷，你不能說來過泰寧”的地步。如果這回“捆綁上市”的“中國丹霞”再進入世界自然遺產的名錄，那麼以旖旎山水“發家”的泰寧將會發生怎樣的翻天覆地呢？
最起碼，現在才八十元的大金湖門票肯定是不夠“世遺”的。瞧瞧“後起新貴”的“福建土樓”、“開平洋樓”動輒上百的格調，至少也得向人家看齊吧。要不咋叫“跟國際接軌”呢？也不至於落個“土不土，洋不洋”的窘境；再者也別太小家子氣，反正又“不差錢”，搞他幾個“ｎ”星級的酒店。那些個有礙觀瞻的老房子也該拆一拆啦，全改成徽派（馬頭牆）的黑瓦白牆。已經搞上了！政府出的補貼，一切為了“世遺”嘛。什麼？保留客家風情。都“規劃”過了！“一條街”上，看見沒有？“泰寧三寶”的擂茶表演呀！還有大金湖“孤島”上的苗族入洞房的項目。啊？！苗族？是呀！自費項目，不貴的，既無需大手筆的彩禮，又不用送金披銀的。只須七七（屈區）四十九元的彩頭，您便能享有苗族民俗風味的背新娘、拜天地和入洞房，好玩得很，物超所值哦！
……
二自游（由）散漫慣了，這回過了下“組織生活”，倒真“賞心悅目”。說來也怪！按理全球都波及的“金融風暴”，俺們多少也該受點影響吧。整個集團去年卻破天荒地“全線飄紅”。究其原因無非有三：一來受“回歸”國有的“利好”政策刺激；二者是深入學習實踐科學發展觀成效的具體表現。三嘛，這個，這個發揚了閩南人“愛拼才會贏”的精神，踐行“兩個先行”，落實“承包責任制”、“包產到戶”的改革效果。故而，湧現出了一批批先進的風雲人物和企業“領頭羊”。集團公司為了以資鼓勵，組織舉辦了這次上年度優秀企業職工的踏青之旅。不，不！咱是個老牌的落後分子，沾光而已！換句話說是幸運使然，總該有個跑腿的之類的吧。當然激動了，這可不僅僅是一種榮譽或福利，還是一種“官本位”的體現呦。可惜的很，最終定下來的泰寧大金湖俺都去過了兩次。
五年前的“五一”節，第一次和老泰山、樂鄉兄和何潔老師（何老師可不是現如今富甲一方的歌壇偶像，而是一名老牌資深的ｋ歌王，遺憾的是名字沒有預見性地“注冊版權”）的“自駕游”。當年的大金湖還只是個質樸的未經炒作的“水庫風光”，湖光山色清純秀麗，所謂景點也就是甘露岩、貓兒山。因為水位不夠，水上一線天渡船都進不去。印像深刻的是飢餓！四小時的游湖後，又跑去了將樂天階山的玉華洞。到了邵武才有得吃，已然清腸刮肚了，好一陣風卷殘雲喲；
時隔兩年的泰寧之行，是我家“小領導”去參加全國青少年無線電測向（華南賽區）的比賽。當晚接到他難受不適的電話，第二天一早便趕往三明，再乘“邵三高速”（南平的邵武到三明，現稱“福銀高速”）傍晚到的泰寧。他剛賽完回來，看起來好好的！到了半夜卻發起了高燒。當機立斷，連夜背起他黑燈瞎火地跑到了泰寧縣醫院，診斷為急性氣管炎，吊了一個晚上的點滴。直到一早老師打來電話催著游大金湖，依然無法抽身。
雖然醫生交待暫時不得進行劇烈運動，但是“小領導”為了集體榮譽，咬牙堅持了下午的比賽。細雨蒙蒙間，送水、換衣服的陪護，不但順利地完成了賽事，而且避免了“小領導”的體溫回升，病情反復。最後獲得了少年組的團體第六名的成績，為了表示慶賀，我帶他到了街頭“開小灶”。當年的“韭黃炒蛋”依舊是他的最愛，也是我秘不二傳的“私房菜”之一。不信你問問看，他准朗朗上口地道來：花菜炒肉，瘦肉蛋羹和韭黃炒蛋。這些個都是俺在菜館裡偷藝來的，那叫一個“過目不忘”和“無師自通”。
後來為了彌補“小領導”未能游覽大金湖的缺憾，我向店主老大爺借了一輛自行車，載著“小領導”跋涉了十八裡地，在煙波浩淼的大金湖上戲水一番。最讓他難忘的是，由快艇牽引降落傘而升空翱翔於湖面的項目，比坐在那四平八穩的游船上繞湖一周的，刺激好玩多啦。
回來路上忽然遭遇下雨，躲到翠屏山下的羅漢寺。“小領導”往左一指——報告“首長”，那不是您最喜歡的嗎？過去一看：中國工農紅軍東方軍司令部舊址。煥然一新的寺院是最近翻建的，幸好側殿依舊如故，拱門上的“翠屏山”依稀可見歲月滄桑的彈痕和標語，牆壁上保存有兩幅工農紅軍二次入閩的路線圖。朱老總、周政委和彭司令於一九三三年八月，率領紅一方面軍由贛揮師入閩，北上擴充中央蘇區。打到泰寧的指揮部就設在羅漢寺裡，在這裡召開了攻打歸化縣城的軍事會議，“解放”以後朱周兩人移到了縣城裡的“紅軍街”。在建寧溪口的老毛不禁豪情滿懷地吟出了著名的《如夢令》：寧化、清流、歸化，路隘林深苔滑。今日向何方？直指武夷山下。山下山下，風展紅旗如畫。——詩中的歸化就是泰寧在宋元佑年間以前的舊稱。
三吸毒（肚）沒人管，色狼（郎）滿街跑；嫖（漂）客天天有，美眉廚房找（老）。
——泰寧導游詞
——都游了兩回了，既然是“雞肋”，就甭去了唄！
——我的首長喂，知道什麼叫做“政治榮譽”嗎？
——行了！別瞎掰啦，誰還不知你呀。
臨行前我家“大領導”特別語重心長地說，和老總同事出門要注意分寸。翻成現在的電影語言就是——做人要厚道！
古人雲：讀萬卷書，行萬裡路。猶如開卷有益一樣，“開行”也是有益身心健康的，又是開拓視野，了解風土人情的契機。這不！咱自個游了兩次泰寧，除了大金湖、尚書街外，還是老一套。新興時尚的“嫖毒淫”卻一無所知，光聽年紀輕輕的導游女孩這紅口白牙一說，不免得怦然心動。
這套說辭像澳門“女導”的“客人接多了，我的音道都發炎了”一樣的“語不驚人死不休”。聽得一些“革命了一輩子”的老同志都有些沉不住氣了，好像在香港與“法輪功”宣傳者辨論般地義憤填膺：簡直是亂彈琴！那可是當年的革命老區，中央蘇區呀。
原本以為拋出駭人聽聞的“包袱”後會引來一陣騷動的“初出茅廬”的導游小姐不禁花容失色，趕緊一五一十地給予釋義——原來“吸毒”在閩西北是客家方言，如同閩南的“夾麥”（吃飯）一樣；“色狼”嘛，起源於一種婚禮習俗，就像咱們惠安女結婚後要住回娘家，直到生了孩子後才能榮歸婆家的一樣樣。只是許多新郎官“耐不住寂寞”經常偷偷上門幽會，“暴露”時就被喊抓“色狼”，故而有“滿街跑”的說法；而“嫖客”即“漂流客”是也；至於“美眉”則是當地人對“奶奶”級婦女的一種很有格調的尊稱。
這麼一講，坐在我身旁的老魏也被喚起了當年在三明清流“上山下鄉”的記憶——是這樣子的！當地老鄉吃飯時就老喊著，“吸毒嘍”，“吸毒嘍”。老孔下鄉的地方在明溪，他也很老孔地問大家，你們知道三明地名的由來嗎？看眾人都鴉雀無聲的，便很有成就感地徐徐道來：原先三明就叫做明溪地區（即八閩之一），像我們泉州當年的晉江地區。後來“地改市”，才由三元縣、明溪縣各取一字，組建成了三明市。
共同的經歷，曾經的記憶自然是會產生許多共鳴的，“老一輩無產階級革命家”們的現身說法比起在案頭學習“紅頭文件”趣意盎然多了，更是讓我們這些個“長在紅旗下”的“知本家”們上了一堂生動活潑的憶苦思甜課。講到動情處全車噓唏一片，剛好也到了“唱山歌”和“放風”的時節，真是“及時雨”呀。
這是“泉三高速”的吉州服務區，屬三明大田界。過了三明市，離泰寧大金湖也就不遠啦。
四“十六字口決”：上車睡覺、下車拉尿，景點拍照，回家忘掉。
據說這是跟團旅行的必然寫照。而單位組織的“公費旅游”則更有趣，連午覺都不落過。午餐後，正當大巴拉著大家往賓館去的路上。卻突然接到了通知，原定下午的“上青溪”漂流，因水位不足取消了，改去新開辟的“九龍潭”。導游還信誓旦旦地說，都是一樣的，一小時四十分鐘的漂流過程不變。全車頓時嘩然，睡意全消。眾人的意見是“九龍潭”哪能有“上青溪”的知名度高，堅決不答應。更有甚者，“引經據典”地訓導起導游來：你說相親拜堂的和最後入洞房的不是同一人，能說都是一樣的女子嗎？消息靈通人士也搬出了，某某團昨天才剛漂過的，怎會說沒水就沒水了呢？這裡頭肯定有貓膩。
再怎麼說人家“地陪”也是見多識廣的人，知道什麼叫做“擒賊先擒王”和“緩兵之計”的精確戰術。甚至“美人計”也使了出來，只可惜“憐香惜玉”如我者甚少。無計可施之際，裝模作樣地打了一通電話，然後與車上的最高長官進行磋商和溝通，最後決定先走接下來的行程，把大伙“當嫖客心切”的項目留在墊後，且非常老到地說，尊重大家的意見，如果明日還是水位達不到，那就只好去“九龍潭”啦。
不用猜，最終結果是不言而喻的。但是讓導游意想不到並“感激涕零”的是，這伙難得出門旅游，以老頭、老太居多的老家伙，看起來沒啥油水可撈的“銀色浪潮”裡，居然會出現井噴式的消費需求和購物欲望。
一句話形容之——“修女也瘋狂”！
五聖人曰：溫故而知新。
讀書如此，旅行亦然。大金湖的“一汪碧水”抑或“一池濁水”，原先是與自然氣候有關的。當年的碧波蕩漾就因水位不足，止步於“水上一線天”前。如今的混濁波濤則非山洪暴發，而是水庫調節，為保證游大金湖不受季節限制的“苦果”。也許上青溪的“無米之炊”就源自於此，另一說法是：大金湖和上青溪當年才以三千萬“賤賣”了三十年，人家三年就收回成本。故而當地政府“眼紅”地又新辟出了個九龍潭，但是有序“競爭”的受益者卻並非是游客，而是“剝削階級”。
甭管咋說，大金湖的“岩隙天梯”、“水上一線條”、“大赤壁”、甘露岩的丹霞寺院和崖壁上的“印身佛”和“如來佛祖”。悠悠九龍潭裡，竹筏子漂浮於青山碧水之間的愜意，真的讓我蕩生了那種“離凡塵最遠、離心靈最近”的幽情。
六旅行“五要素”，地球人都知道。那是跟團游的一大好處，什麼都不用愁，只須“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入店便睡，見旗就走”。這不才“衣食住行”嗎？別急，就是您忘了，“地陪”小妹永遠都不會忘記的“殺手锏”（閩北人的口頭禪叫“殺豬”）——購物哪。
其實這種團隊還有一大妙處，連我都沒想到。譬如“八菜二湯”的團餐，不合胃口的俺們可以打掉從來。換成純天然無污染的“土雞”、“山姜”（鷓鴣）、“野豬”、“土蛙”（像田雞樣的）和“老蛇”什麼的。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的正酣處，帶隊的分管副總舉杯曰：集團老總來電慰問大家了，囑咐咱們一定要吃好玩好！為響應促進“四保”作出一點綿薄之力。
七當天夜裡，我居然作了一個荒唐的夢。夢見白素貞帶著小青和蝦兵蟹將們打上門來，翻滾的浪潮殺氣騰騰，鋪天蓋地。
——這回的“水漫金山”，並不是為了許仙。
2009年5月成稿於寸本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