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水庫記行

作者: ymh2000

導讀路線:70水庫因為修建於1970年,故得此名。距登封市大金店鎮六公裡。 可從鄭州京廣汽車站坐鄭州至汝州的長途車至70水庫下車,豪華車車費不超過12元。或坐鄭州至登封的長途汽車到登封下車後轉短途三輪,過大金店即到。 因水庫緊臨公路,下車即可看到水庫大壩。大壩東行至盡頭,有大壩承包人居住的院子,院牆上寫有“糧食換魚”字樣。 水庫已被一個包或鮑姓的遼寧� ...

路線:70水庫因為修建於1970年,故得此名。距登封市大金店鎮六公裡。

可從鄭州京廣汽車站坐鄭州至汝州的長途車至70水庫下車,豪華車車費不超過12元。或坐鄭州至登封的長途汽車到登封下車後轉短途三輪,過大金店即到。

因水庫緊臨公路,下車即可看到水庫大壩。大壩東行至盡頭,有大壩承包人居住的院子,院牆上寫有“糧食換魚”字樣。

水庫已被一個包或鮑姓的遼寧人承包,55歲,雇有多名東北伙計,口音極重。一天一根杆10元。

風景:

水庫被一些綠色的低山所包圍,沿低山而下,有鄉民種植的各類莊稼。這個季節是一些將熟的玉米、豆類,低山和田地的交界處有一些掛滿秋實的柿樹,間或可見叢生的野山棗。湖邊萋萋的芳草柔柔軟軟,滿目青翠,完全遮沒了土地的原色。

湖水較深,近岸1米處水深已達3米。

岸邊秋草未黃,雲天仍碧,可散心,可信步,可閑釣,可畫船聽雨,可枕湖而眠。

如有紅袖添香,也可夜來讀書。

物產:

水庫中有鰱、鯉、鯽、白條、馬口等多種魚類,品種不一,但花鰱上鉤後要放回湖內,據說須用於淨化水質。手氣好的話,可釣到大魚。我們去的當天上午,有人釣到8斤8兩的一條鯉魚。據說大魚有的是。

湖中螃蟹極多,夜晚水邊隨處可見,大都重約一兩以上,捕捉極易。可煮,可炸,可烤。欲快朵頤者要准備好火爐或烤架。

隨想:

沒有雨的時候可以看到雲隙中的點點星光,秋蟲也會在這個時候唧唧而鳴,近湖的公路上偶有夜行的車輛轟鳴而過,一棵樹的輪廊在遠山的夜色中蒼涼而虯勁。千年前寫過我今天夢想的詩人說眾鳥高飛盡,孤雲獨去閑;相看兩不厭,只有敬亭山。今夜迢迢秋雨中與我相伴的就是這湖盡頭處的一黛遠山和千年後涉水而來的太白古風。

湖邊靜極,寥寥的幾盞漁火明明滅滅。疏疏落落的雨打得濕夜釣人的一身衣衫,卻打不濕西窗下共剪的燭花,易安居士會問:那夜釣人的一根杆怎提得起這一湖的秋怨?

紅塵中最美麗的總是最失去,最心動的總是最錯過,風輕雲淡的千百年前,輕舞飛揚的女子是否在每一個滿月的夜晚空折一枝茉莉,為寂寂紅塵中生生刻骨的愛,等待千年後的到來?滄海桑田的千百年後,今夜不眠的斯人是否在每一次夢回的江南獨坐一船漁火,看前世今生的我為千年前那花香的執著,而泣而歌而淚落?

可惜我只是一個晚來千年的俗子,居身在鱗次櫛比的高樓大廈和川流不息的冷漠人群中,這只能是我臆想的一個童話。我們積極創造並毀滅著先人的遺存,卻不知道夢想是不是真正可以實現的明天。

而今天的我只是一個流浪的行者,人生對每個人來講,都是一場流浪,不同的是,行者的心是在我們的身外流浪,流浪的心只是要找到一種平淡。平淡很難,那種洞穿一切之後的恍悟與平靜,不驚、不躁、不憂、不悔,是我這樣的俗子難於求得的。

好像一夜都在下雨,濕了眉,濕了山,濕了心情的秋雨。

今夜的紅塵還當滾滾。

珞珈山月

下珞珈山便是東湖,每一個有月亮的夜晚,在珞珈山和東湖之間隨意漫步,湖光山色,水聲月影,心無掛礙,恍如夢境。那一年的某些時候,我就躲在珞珈山上玩湖望月。

那一段時間秋聲寒蟲,花落人閑,珞珈山校園外的街道開業許多大大小小的網吧。一次失敗下來,讓人心身俱傷,我幾次絕望,幾次要放棄。終於決定一個人遠遠地逃開,白天在珞珈山漫步,夜晚在東湖附近的網吧上網聊天。當時我不希望和任何人有任何聯系,也不希望任何人知道我在哪裡,所以每次上網都只用一個布衣的名字,並用PROXY隱藏起自己的地址。

就是那段時間認識的格格,在網上。直到那一天,我發現我愛上了從未謀面的網上的格格。

現在想起來,不知該如何說,只能說我們是有著一樣的敏感與憂懷,有著一樣的熱情與浪漫。人生對每個人來講,都是一場流浪,不同的是,我們的心是在我們的身外流浪。平淡很難,那種洞穿一切之後的恍悟與平靜,是我這樣的俗子難於求得的,不驚、不躁、不憂、不悔,人生之極致也大約如此。

那天在ICQ裡,我寫上:我愛你,然後慢慢發出去。

過了許久,格格才回復我:也許美麗一如龐貝,只能在一瞬之間變成永恆,然後一次再次地想起,卻經不起歲月的風吹沙打。

其實,一生之中,也許會有不止一次的美麗相遇,就算最後不能擁有,但愛情總是會發生,會存在,會在美麗的背景下輝煌地上演,許多人也一定感悟過它的存在。得失隨緣,該來時來,該走時走,所有的過程都是人生裡完整的情節,我總是俯首接受一切並感激所有曾經的美麗。

只是紅塵中最美麗的總是最失去,最心動的總是最錯過,風輕雲淡的千百年前,輕舞飛揚的女子是否在每一個滿月的夜晚空折一枝茉莉,為寂寂紅塵中生生刻骨的愛,等待千年後的到來?滄海桑田的千百年後,今夜不眠的斯人是否在每一次夢回的江南獨坐一船漁火,看前世今生的我為千年前那花香的執著,而泣而歌而淚落?

無論什麼,憂、喜、苦、樂,都是我們的人生,都是我們只有一次的人生,我們唯有珍惜,珍惜每一次的緣和愛,讓自己的心因愛而豐滿,因愛而寬容,我們才會擁有快樂。

那夜下網以後,我在林茵的山間小徑靜靜行走,遠處東湖,暗暗淡淡的燈光,閃閃爍爍的湖波,寧寧靜靜的人間。月亮正在我頭頂初升,四野靜謐,只天宇外一輪白白淨淨的明月與我遙遙相對,那種美麗,那種孤獨,那千年的明月。也許,格格望月的時候那月亮正遠遠望我。

其實山間的夜真的很黑,一點點燈光就可以亮過天上所有的星星,而此生的我,必定會有一個人的眼睛可以亮過人間所有的燈。

我感謝格格給了我一個這樣美麗的夜晚,使我能從容面對這個得失的世界和我心中最真的美麗。我把所有關於格格的回憶都留在了夢中的天國,一年之後我站在上海的屋檐之下。

徒步穿越太白山

離開太白山已經有些日子了。

重新回到喧囂的城市中,真的有種異樣的感覺。

行走的路途中我經常會停駐下匆匆的腳步,抬頭看藍天白雲。腦海中立即浮現出的是連綿起伏的秦嶺山脈,那激揚澎湃的洪水和漫山遍野的太白落葉松。那樣純粹的美。

看著身邊鱗次櫛比的高樓大廈和川流不息的冷漠人群,我有時甚至會懷疑太白之旅只是我臆想的一個童話。

物質的社會中,我們常常迷失自我,所以尋求的過程變的必須和痛苦。

巴門尼德說世界是對立的兩半:光明/ 黑暗,優雅/ 粗俗,溫暖/寒冷,存在/非存在。

我想我感受到了這一切。

我們積極地享受著生活賦予我們的一切,所以我想,夢想是真正可以實現的明天。

一生中注定與很多人擦肩而過,一些人卻注定要溶入生命。

生命的價值和生存的意義,這枯燥的話題被人類的歷史談論了上千年卻始終沒有答案。

我想說世界之所以有了我們,是因為它需要希望和美麗。

城市中蜚短流長的空氣裡,常常讓我感到孤獨和脆弱,我想人在塵世,只是一枚落葉松萎黃的葉子,從山頂悄然落下,以肉體的形式;而在離天最近的地方,在神可以觸摸的地方,是靈魂的存在;然而,靈魂真的存在嗎?假使靈魂存在,是否以相同的方式世世相遇?假使靈魂並不存在,而人生苦短,我們是否要終其一生為愛而受難?

那我們的靈魂歸於何處?

我到現在也不清楚自己選擇去太白山真正的動機究竟是什麼。

也許是冒險,也許是逃避,也許是錘煉,我不知道答案。

起初我非常懷疑自己的體力與意志,所以猶豫多多少少是有一些的。

從西安出發,破舊的中巴車顛簸穿行在蜿蜒的盤山公路上,遠遠望去青山碧水環抱著醒目的盤山公路。

山林隨著高度的上升,顏色變化成為淺綠深淺相間,也就是所謂的海拔在1000--1500米之間的針闊葉混交林。

天的藍變得很純粹,間或淡淡的一抹白雲,痕跡輕得像畫筆掃過。

盤山公路很狹窄,與低矮懸崖的距離非常接近。時而看見被拉起的墜下的車,上面附滿了黃色的泥土,時而清晰看見未被吊出的車在樹叢和山凹中。

山腳下面仍舊是一望無邊的綠色,還有歡快奔騰的河流,水流急促而透明。後來才知道那就是聞名的黑河。

在傍晚到達了厚畛子,夜晚住宿在一家不小的客棧,住宿費卻只有6 元。

客棧周圍有小橋流水人家,山被密密麻麻覆蓋著綠色的樹,遠遠看去真像一副完美的山水潑墨畫,濃重的色彩和大師手筆的揮灑。

夜晚來臨的時候,打著手電筒出去走走。呼吸著山裡清新的空氣,電筒的光亮在黑暗中照亮土路,聽著一邊小溪的潺潺流水聲,漫無目的地向前走著。

這樣的夜晚,這樣的狂放與不羈,這樣的愜意心情……

睡覺前去小溪邊繼續借著電筒的光亮刷牙洗臉。湍急冰涼的河水嘩嘩地流著,撞擊在光滑的巨石上擊濺起白色的水花,在黑暗的夜晚尤其刺眼。

在安靜的山谷裡,所有天籟的聲音變得真實而悅耳。

香甜的一夜之後,清晨坐車去了登頂的出發點--鐵甲樹。

穿行在原始森林的感覺很奇特。

各種厥類、藤類植物茂盛地纏繞在粗壯的大樹的枝干上,並鋪滿叢林的每一塊空隙。腳下是柔軟的泥土和厚實的植被屍體。

潺潺的溪流總在某個角落歡快地向下流淌著,陪伴在前行的路途中。

滿目的綠色間或夾雜著少許枯黃,整個森林顯得如此的浪漫與傷感。

燦爛的陽光從樹葉的縫隙中傾瀉下來,斑駁陸離的稀疏灑落在林間的小道上。

抬起頭想看天,但被茂盛的枝杈遮蔽住了視野,只看見明晃晃的光線,有些刺眼。

開始沒有了完整時間概念,只知道一味向前。

迂回彎曲的林間小道因為雨後的緣故變得泥濘,步伐開始放慢,小心翼翼地挪動著笨拙的背著大包的身軀,還不時需要像羚羊般跳躍在岩石上,以便跨過橫在路上的小溪。

開始明了”我為你翻山越嶺,卻無心看風景”是最真實的寫照。

到達第一個休整平台時,開始休息,補充食物和水。方便面和熱水變成了最美味的東西。

山裡的傍晚來得格外早,明明剛剛仍看見太陽的半個臉龐,轉眼卻陷入了無邊無際的黑暗。

崎嶇的山路在黑暗中尤其難行,還不時有嶙峋的怪石盤踞在道路上。腳步變得越來越沉重,腿像灌足了鉛。

月亮與星星布滿蒼穹的時候,光亮折射進行走的森林中。

休息的時候倚靠在草叢石堆時,面朝著空曠的天空,發現那碩大明亮的滿天繁星,那麼亮,那麼清晰的輪廓,那麼絢目的美麗。

在城市的鋼筋水泥和污濁空氣中隱沒的星星,在那一刻,在並不遙遠的天空凝望著我,用溫柔的眼神。

不能不被感動。

繼續的行走變得愈加的折磨。

看不見目的地的絕望開始蠶食著我的信念。

黑夜的森林,微弱的電筒光,漫天的星辰,嬌媚的月牙兒……還有意志的堅持。

痛苦的掙扎和希望的羽翼馳騁在徒步的路途中。

在黑夜中步行3 小時之後,到達了南天門,刺骨的寒冷立即侵襲了而來。

我坐在台階上,仿佛連呼吸都停止,神經的傳導似乎都停止了,壓根沒有意識到已經登上了3060米的海拔。

我只知道我冷。

因為疲勞,我很快睡去,隨即又很快醒來,再重復。一夜折騰下來,看表到了快5 點,干脆起來,去看日出。

因為南天門海拔高,所以沒有什麼障礙物。

看見滿目的雲海,密集地簇擁在秦嶺的層巒疊嶂的山脈之間,像極了奔湧在其間的純白色河流。

我站在寒風凜冽的清晨中,神智和思維開始恢復正常。

我看著巍巍壯觀連綿起伏的秦嶺山峰,有漫山遍野的松針林,也有突兀顯赫的亂石山峰。

我看著我自己在大自然面前變得越來越渺小和微不足道。

我看著自己的快樂與幸福,痛苦與絕望在這一刻變得深刻而簡單。

我審視著自己,用自然洞察的眼睛和自己真實的心靈。

瓦斯爐煮著早餐,看著沸騰的米粒在鍋內熱鬧地翻滾很久,嘗了後才失望地發現仍舊是夾生的。

因為高山的低壓,只能吃著半熟的稀飯,啃著冰冷的饃。

第二天又開始了自虐似的步行。

到達第一站是藥王廟。看見一大片長到膝蓋處枯黃的草坪,隨著輕柔的山風優雅地搖擺著。

有雕刻著八卦的生著鏽的鐘被木架高高支倚著;有未完工的木屋;藥王廟裡有藥王安詳表情的塑像。

繼續前進,穿過間隔不遠的幾片潮濕的沼澤地和低矮的灌木叢,到達了午休地跑馬場。

空曠的草坪,間或幾塊巨大的岩石。周圍是秦嶺偉岸的山脈和連綿不絕的太白落葉松和太白冷杉林。

天是湛藍的,沒有一絲白雲。

只能被生命感動,只能為生命喝彩。

繼續前進。

穿過美麗的跑馬場,來到一大片礫石群前。後來知道那其實是第四紀冰川留下的遺跡。

巨石一塊塊雜亂地毫無規則地堆砌在一起,很多縫隙處已經松動搖晃。我屏住呼吸小心穿越這片石海。

突然,眼前一亮,玉皇池這個太白山上最大的高山湖泊終於出現在面前。

碧綠的湖泊如此平整圓潤地躺在海拔3000多米的高原。風景如畫。無法用言語形容的美。

第一次喝高原湖泊的水,有點甜,有些冷。

容器裡被盛滿了玉皇池的水。背著厚重的登山包又開始了徒步穿越。

仍舊是亂石堆,沿著緩坡無序的排列著。除了偶爾看見巨大岩石下面露出的青苔,幾乎沒有任何其他的植被,也沒有任何路的痕跡。如果不是發現亂石堆中被有心人放置了引路的細長紅色絲線,幾乎要迷路在這片石海中。

小溪在石塊下面隱藏著,看不見它的身影,只依稀聽到叮咚地流淌聲。

走過巨石堆,翻過山脊,三爺海立即印入眼簾。它的外形類似與橢圓。

山路越來越平坦,我時不時站在高處回頭去看途經的風景。玉皇池和三爺海就像鑲嵌在太白山上的寶石,熠熠地閃著光芒。

整條秦嶺山脈的崇山峻嶺盡收眼底。只能用奇峻和雄偉來形容。

裸露的皮膚被高原的紫外線炙烤著,輕微的疼痛。面部開始有不同程度的脫皮現像。

山路時而曲徑通幽,時而峰回路轉,時而絕壁叢生。

陡峭、和緩、蜿蜒、幽深……

石路、草甸、叢林、荒原……

休息的時候,我甚至還看見了一只翱翔於藍天的鷹和一只碩大的山鼠。

原來高原不僅僅是植物的居所,還有動物分享這奇麗家園。

我想起一路走來看見最多的兩種野花皆色彩絢麗。一種是橘紅色,形狀類似於金盞子的大花;還有一種是深紫色,形狀類似於含苞的百合的小花。

一向喜歡捻花的我這次卻沒有采摘任何的花朵,我敬佩於它們生命的勇氣和美麗。

孤獨的默默綻放著艷麗的自己,在這氣候惡劣人跡罕至的高原,點綴在徒步的路程中。它們給我的震撼不亞於秦嶺巍峨的山峰。

在夕陽西下的時候,到達了二爺海。

二爺海比起前幾個湖泊的清冽甘醇要差許多。湖面上漂浮著一層暗色的生物,像油膩的浮油。

鍋裡的熱湯在氣爐上孳孳作響。我坐到了懸崖邊看雲海和夕陽。

變幻多端的雲海在短時間內就展現了它的善變。在夕陽照耀下的紅暈和秦嶺的孤傲高貴的背景襯托下,雲海更加迤儷秀媚。

晚飯是一鍋雜燴湯,帶來的食物能夠放進去煮的都扔進了鍋裡。香菇牛羊肉混雜著野菜,香味怪異而誘人。就著被凍得硬邦邦的饃,香甜地吃完。

二爺海是個風口。夜晚來臨的時候,寒氣襲人。

那是最難熬的一個夜晚。因為寒冷,我根本無法入睡。風吹著帳篷發出攝人的嘩啦啦的聲響。偌大的帳篷在不停輕微搖晃,我開始擔心會不會被卷走。

我蜷縮著,不停顫栗,強迫自己忘記寒冷睡覺,但總也無法成功。

沒有脆弱,沒有彷徨,沒有氣餒,更沒有絕望。

只有堅強。

清晨起來,去二爺海洗漱。發現湖面竟然結著薄薄的一層冰。

天在不停地下雨,腳下的高山草甸貯滿了水,每一步都像陷在吸滿水的海綿裡,登頂已不可能。由於前幾天的大暴雨,山裡激揚澎湃的水在震耳欲聾地彙聚,山洪隨時有可能來臨,只有下山。我別無選擇。

附近空曠的平地上,矗立著成堆或大或小的石柱。後來西安的朋友說那叫做瑪尼堆,是人們對於自然的敬畏和膜拜的表達形式,也顯示了人們對於未來的美好祝願。

還看見了地上無數的殘碎的古鐵片。鏽跡斑斑的破舊,仿佛敘述著人文歷史的變遷和大自然的風雲變化。

下山的時候,路過一堆瑪尼堆時,我也加上了一塊隨手撿到的石頭。想著它將接受風雨的洗禮和雨雪的考驗,希望它也能如秦嶺山峰般屹立不動。

寒風不停地吹過,穿著薄褲的我感到陰冷的山風從棉布的縫隙中滲透進來,刺冷著我的身體。

分不清是霧氣還是雨氣繚繞在我們周圍,山開始變得陰森和詭秘。

接下來的是徒步穿越中最枯燥的一段路程。大約90裡的山路全部是大塊沙礫岩石堆砌而成,盤繞在山腰懸崖的部位。放眼望去,沒有盡頭。

一座座需要翻越的山的輪廓在霧氣中隱隱浮現,遙不可及的遠。

雨一直下。山石上一道道氣勢磅礡的水,仿佛從天而降伴隨著巨大的聲響衝擊著我的耳膜,加之海拔的變化,我的耳膜不停地鳴響。我的心不斷下沉。

衣服早已洇濕,包裹在身上成為另一種負擔。不僅不能保暖,而且在山風吹來的時候還給予我更多的寒冷。

漸漸雨變成了豆大的冰雹,降落下來敲擊在身上發出劈裡啪啦的聲響。

分不清是雨是雪還是冰雹,反正我只知道我所有的衣服和鞋襪都濕透了,那種麻木的感覺再次籠罩了我,讓我回想起第一天夜晚步行時的絕望。

行進在亂石堆上,因為雨雪天,石塊開始變得松動和滑膩。一旦不慎跌落,那將意味著萬劫不復。但因為疲勞和絕望,我已經感覺不到恐懼。我木然地向前走著,一座山接著一座山的翻越,看不見終點的茫然和無助。寒冷不停侵襲著我,卷走我的體溫和意志,我幾乎要崩潰。

沒有任何的休息,我不知道究竟走了多久,反正當有人大聲告訴我到達了小文公廟接待站的時候,我木訥地沒有絲毫的反應。只有累和冷。

坐到接待站木屋的床邊,我呆呆地坐了很長時間,仿佛從冬眠中慢慢蘇醒過來。

喝下一大碗沒有任何內容物的面湯,啃著無味的壓縮餅干。我看著外面漸漸晴朗的天空依然陰霾,心情實在不能放松。

為了能夠當夜趕至西安市,我不能耽擱過長的時間。還未待恢復,又不得不背上沉重的大包繼續漫長的下山旅程。

那是一段我最為享受的路程。完全是人工鋪設而成的台階,一階一階的規整排列。

剛剛下過雨雪,台階上鋪滿了枯黃色的松針屍體。在風中,在青色的水泥道路上突兀地掙扎著。兩邊直立著的松針樹,依然挺拔著。

我感動地看著這一切,對人類在自然界中的渺小有了置身的真切感受。

大約10公裡的路程,我走得沉重而飛快。

我看見太陽在雨雪後出現在天空,照耀在秦嶺山峰上的光芒。陰暗被放逐,光明和溫暖重新占據了太白。

太多太多的感觸在心頭泛濫,想起怎樣的痛苦的掙扎。

開始感悟到人生對於那時的我來說,變成冒險的挑戰自我。

走著,走著,台階變成了原木搭制成的平台和柵欄。

我也在思考著自己,審視著真實的自我。我在想今後即使遇到再多的困難我也將用無比的勇氣和自信去度過。太白山真正磨練了我的意志,給予了我足夠的自信心。

我獨自坐在索道的纜車上,將臉貼近玻璃,不停地用衣袖擦拭去呼出熱氣凝集的白霧,留戀地看著這壯觀美麗的太白山。

一草一木,一石一湖。

我想有些東西即使沒有有形的東西去銘記,也可以成為記憶中永不磨滅的一部分。我的記憶中又多了許多收藏。

把自己塞進擁擠的中巴車裡,我要正式告別太白山。

顛簸的山路中,我想在腦海中重演登頂太白的經過,但我不清楚為什麼記憶會在如此短暫的時間即變得這樣凌亂的破碎,模糊的印記隱約浮現。我想我是真的累了,需要充分的休息和時間來整理思緒。

我只知道徒步穿越太白中的很多細節變成生命中的一部分,停駐在心靈最柔軟的地方。

也許無法與別人分享,也許無法被完全理解與詮釋。

但我知道,曾經經歷美好。

要說感動已經來不及,要說再見已經太遲……

邂逅甘南

揀出很久前買的一張CD來聽。《西藏大峽谷》。買回時聽過,未覺好處。 但忽然感覺到了那種純粹的快樂。那是門巴、珞巴族的單純的歌聲。節奏簡單、情緒爽朗而明快。並非草原的蒼郁,或黃土的寥闊。 但我為何想要流淚?在那些歡快的歌樂聲後,我看到了什麼?

一、拉蔔楞印像

去甘南並非久遠的渴望。在出發之前,我甚至沒有仔細了解過甘南。我以為那只是人們對甘肅南部的簡稱。除了恍惚聽過的拉蔔楞的名字,我對它一無所知。

到夏河是次日的下午。總有一些喃喃的不知所雲的聲音在我耳旁縈繞,仿佛遙遠的經文。我在夏河的街上行走,向著落日的方向。那是拉蔔楞的所在地。

寺廟是輝煌的。那般宏大而錯落有致。數百年的經營,雖經戰火,而向佛的人們歷盡苦難痴心不改。我看見那些不斷被推動的經輪在藏民的身後旋轉,我看見那些小小的轉經筒在藏民手中旋轉,我看見那些或年老或年少的藏民磕著等身長頭,繞著大廟匍匐前行。他們間或抬頭,望著我的相機。而鏡頭中,我只能看見他們並非潔淨的身影。我不知道他們的靈魂。

拉蔔楞的下午,陽光熾烈地炙烤大地。街上的人群熙來攘往,旅游者與當地居民夷然雜處。明亮的高原日光下,所有的色彩都那般鮮明而濃烈。

那些宏大的宮殿——我為什麼覺得它們是宮殿呢?——色彩是如此地濃重,那些對比鮮明的顏色:大塊的紅、黑、赭,以及綠、黃、白、金……竟然在高原的藍天黃土間如此和諧而凝重,安詳而聖潔。那是怎樣的一種力量呢?

布幔是黑色的,上有白色的瑞獸,拱著一個心形的圖案。無知的我辨認不出那是什麼。還有殿頂的金塔與各樣雕像,以及每一座殿宇中那色彩紛繁富麗結構精細異常的繪畫和編織——是唐卡麼?這些都是在拉蔔楞司空見慣的。而我詫異於宗教的力量或民族的個性。為什麼我日常生活中的建築便如此單調而乏味呢?連多年前殘留的那些優美的民居也已日漸地消逝,代之而起的只有那些面目模糊千篇一律的灰色方陣。那該是我們的未來嗎?

在拉蔔楞,盈目的除了藍天,便是鮮艷的紅色。那是放眼皆是的喇嘛。喇嘛們披著袈裟,隨意地穿行於街市與廟宇間,視出世入世的門檻如無物,想來並非刻意修行而得,卻是天生的大自在。

藏民的宗教與生活是密不可分的。真正出家的人並非多數,但信仰無處不在。當我看到女兒隨母親不斷地伏身、起立,在廟宇外緩緩行進;當我看到男孩被父親抱在懷裡,小手中執著轉經筒,進入一間間殿堂,我知道,自幼至長,信仰浸透了他們的生活。他們無須特意被灌輸什麼,信仰,便如呼吸一般,是生命的基本成分。

有信仰的人是幸福的。有所期待,有所畏懼。他們知道自己靈魂的歸所。我仰視拉蔔楞的藍天。那裡,想必有他們的神靈。那是我所無力到達的地方。

二、甘加

甘加是草原,離夏河二十多裡。那裡有著名的白石崖與八角城。

草已枯黃。寥闊的天穹下,牛羊在衰草間隱沒。秋天午後的陽光照耀著它們,它們白色或黑色的背脊在鏡頭中泛著金屬般的光澤。天空有灰色的暗雲。草色煙光殘照裡,無言誰會登臨意。

翻過起伏的山巒,下到谷地。白石崖突兀地矗立在那裡,陡直的山壁上寸草不生,碧藍的天幕下,竟是頗有嶙峋之意。

喇嘛及時地到來。我甚至不知他是如何知曉我們的到達。我只見一襲紅衣在坡上游走,瞬即出現在我們面前。竟然是要收費的,如果要進白石崖下的山洞,那個傳說中通印度的山洞。

但很快我便釋然。相比小喇嘛付出的辛苦,那門票實在不貴。

我們在洞裡陡升陡降。洞是黑黢黢的,小喇嘛給我們每人一支蠟燭。我們一只手舉著蠟燭,在洞裡匍匐前進。

很快我便知道了難度。洞中逼仄而潮濕,扶著石壁的手迅速變得泥濘。而腳下忽高忽低,昏黃的燭光下,洞中大塊的石頭或傾斜立於眼前,或陡然降於腳下。好在有沾滿泥漿的繩子可資借力。只是單手執繩多有不便,而另一只手過來幫忙時,蠟燭卻差點燒著繩子。

從未真正攀過岩壁。一直以為自己手足力量不夠,不敢輕言嘗試。但既已至此,我已無法後退,只能鼓勇向前。

看不清有否腳窩。腳在每一個可能的地方摸索,搜尋有無可以停留的地方。許多次我已無法穩住身體,只有兩只手緊抓住繩子,懸在筆陡的岩壁上。而小喇嘛與另一個領路的當地孩子竟然會在這種情況下突然拉動繩子!或許他們覺得可以助我移動身體,卻不知差點令我從岩上摔下。

實在佩服那小喇嘛和當地孩子,他們竟然可以在這樣陡峭的岩壁間毫無憑藉地躥上躥下,一邊還唱著歌兒!我聽不懂他們歌唱的內容,但當我艱難地到達洞底,那傳說中生長有柔軟石頭的水邊,我忍不住跟著他們嘹亮地歌唱起來。我不知道還有什麼可以掩蓋住我的絕望。

我真的幾乎絕望。如此艱難地下到洞底,卻只見到左右兩潭死水。當我伸手入水想洗去污泥時,竟然被小喇嘛一把揪出,說那水能令石頭柔軟,而況手乎!嚇得我一哆嗦,登時覺得那只手開始發軟。我絕望地想我終於完了。我的手將融化,我將再也攀不上岩壁,再也出不了這個洞。即使我的手沒事,我也不知我還有沒有氣力再循原路攀降出洞。

但竟然終於鑽出了洞口。當我看見天光從洞口射進來,我一時有些眼花。我不敢相信我竟然還有能力再攀上來。雖然滿身污泥,狼狽不堪,但我畢竟完成了。

洞中不知時間,出得洞來,夕陽將墜,照得山壁一片輝煌。重見天日,竟有恍如隔世之感。

甘加鄉,白石崖。我將記住這個地方。

三、郎木寺:天葬台畔的風光

到郎木寺亦是路途中的決定。無知如我,只是在路上研讀了幾篇從網上下載的文章之後,方才知曉郎木的大名。那裡將是怎樣的風景呢?

……

生在水之湄,

死在山之崖。

生前真知死,

碎骨天葬台。

不久之前剛讀過這首詩。李敖為老友許以祺所攝天葬台的題詩。這幾句是結尾。讀時尚不覺,郎木寺歸來,忽然明白了那“碎骨”二字的真切與通透。

到郎木寺時日已過午。東山頂是一面紅色的石崖,於山頭突兀綿延。路西是白龍江,自南而北逶迤流淌。那是四川和甘肅的界河。郎木二寺分居二省,川寺曰格爾底,甘寺曰色赤。合稱郎木寺。

我們跨過白龍江。郎木色赤寺的喇嘛們迎面走來,微笑地點頭招呼。他們的紅衣在藍天下醒目而和諧,與背景中色赤各殿宇大塊濃烈的色彩竟然如此融洽。我再次驚訝於藏地的鮮艷。那是真正的不隔。

色赤的規模亦甚大。殿宇鱗次櫛比,依山而築,漸上漸遠。但一路行來,所見的喇嘛卻不多。打問之下,原來時逢節日,喇嘛多回家休假了。

而居然小學校還在上課。我們看見那些大大小小的孩子們。他們聚集在學校門口。有喇嘛走來。竟然是他們的老師。我悄悄端起相機,想拍一張喇嘛教師與孩子們走向教室的情景。但忽然有路遇的同伴說我要給老師拍照,孩子們登時四下散開。我說不用,我說你們在一起好了。一言甫出,驟見孩子們又呼啦一下圍攏在老師身邊,擺好姿勢對著我微笑。我望著他們不甚干淨的小臉和殷殷的笑容,撳下快門。我知道自己所謀成空。但我不知道,怎樣的拍攝方是對他們的尊重?

我們是站在坡上的。我們俯瞰郎木鄉。我們驚訝地發現,整個郎木的形狀竟然頗似佛教的卍字。他們當真是與佛有緣的麼?

藏人似乎是徹悟生死的。他們對待死亡的態度竟然是那般通達?當我們問及天葬,他們微微地笑著,說天葬台就在不遠處。似乎並無什麼忌諱。

我們緩緩行去。時見有來人面目黯然地經過,仿佛頗受刺激。我漠然。我知將看見什麼。我非為獵奇而去。死生亦大矣。我尊重任何人對於生死的態度。我知道無論表現形式如何,那都是個體生命中最大的事之一。我怎有資格隨意臧否?

山丘連綿起伏。小路迤儷。丘上有紅色的植物,遠看似鮮花叢叢盛開。秋陽在澄澈的天宇明亮著。有絲絲的白雲繚繞。一座小丘頂有類似風馬旗般的物件,遙遙望去竟似某種現代雕塑,在藍天下夷然而立。這些風景,竟然是在天葬台畔?

但我們看見了鷹。鷹在天空盤旋,在雲間時隱時現。一只。兩只。……

我們肅然。這裡是碎骨之所。肉體於此拋灑,回歸家園。而靈魂得以飛升。“那是怎樣的哀痛者和幸福者?”

但我們只是路人。燦爛的秋陽照耀下,我們看見漫野的樹木花草。遠處依稀有雪山。紅石崖在西照下明亮而輝煌。崖下,房舍和道路明滅可見。那是我們暫棲之處。

我們路過。我們將繼續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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