紹興三味

作者: rgmao

導讀紹興三味 題記一 紹興之“三烏”,構成了濃郁的具有創意十足的鄉土味兒;題記二 紹興,人傑地靈,到處嗅到名人味兒;紹興名人,從古至今,皆滿腹才情,俠氣浩蕩! 題記三 旅游味兒,彌漫小城。可是,讓人嗅出其中的……,殺風景喲! 欲看更多此次紹興之旅的圖文,請去http://***/rgmao181898踩踩,不會失望哦。 ---------- 聞香識女人,聞香也識一方水土也。 三味書屋� ...

紹興三味

題記一 紹興之“三烏”,構成了濃郁的具有創意十足的鄉土味兒;題記二 紹興,人傑地靈,到處嗅到名人味兒;紹興名人,從古至今,皆滿腹才情,俠氣浩蕩!

題記三 旅游味兒,彌漫小城。可是,讓人嗅出其中的……,殺風景喲!

欲看更多此次紹興之旅的圖文,請去http://***/rgmao181898踩踩,不會失望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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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香識女人,聞香也識一方水土也。

三味書屋和魯迅故居一帶的大街小巷,香氣不斷。先是烏干菜(又名“霉干菜”),後是油炸臭豆腐,再是茴香豆 ……。

小城紹興,味道十足!

流行吃臭豆腐,不知始於何時。孔已己那個時代,好像並不流行。至少,魯迅的筆下沒有。

母親是紹興人,14歲就離開故土。窮人的孩子早當家,身在異鄉為異客,她也用芥菜(或抽苔的白菜和油菜)腌制烏干菜。腌制,要經過一曬二晾三蒸,整個小巷,菜香彌漫。

兒時,家境貧寒,過年了,母親才會做一道“干菜毗豬肉”(紹興官話)。霉干菜味,變成了我記憶最濃烈的年味兒。

霉干菜和豬肉(最好肋條肉),兩者乃“絕配”。干菜因吸油而變酥變香,油津津的,沾著肉味,不再硬邦邦;豬肉因與干菜同烤,不再肥膩膩,肥肉瘦肉皆能嚼出菜香。一道菜上桌,只見肉色紅潤、菜干烏亮,異香撲鼻。母親告訴我們,這個菜是徐文長(徐渭)首創的,當時,我們還不知道他為何許人也。

解放初期,鎮江伯先公園一帶的陋巷,幾家合用的一個廚房。我家爐上的“干菜毗豬肉”開始飄香之時,便是舊歷年的年底,也是芳鄰們開始垂涎之時。一盆“干菜毗豬肉”令鄰家的“紅燒肉”失色、失香、甚至失味。

於是,經不起誘惑,第二年過年,左鄰右舍就早早找我母親排隊“登記”,央求母親為他們燒上一鍋“過年大菜” - “干菜毗豬肉”。樂呵呵地,母親不僅手藝好,而且樂於助人,她慷慨贈送當年春末夏初自家腌制的正宗烏干菜,這在當時的鎮江是花錢也買不到哩。

鎮江人也是美食家。那兒的香醋和肴肉名播遐邇,不過,他們還是驚嘆於母親腌制烏干菜的手藝。

雖已立秋,8月8日重創台灣的“莫拉克”也已遠去,可是氣溫仍徘徊在35度上下,食欲懨懨。忽聞一股霉干菜的香氣,食欲頓來,怪哉!

招牌上寫著:農家烏干菜/3元2斤。

我心一沉,是“菜”賤傷農?還是質次價低?

-- 這霉干菜啥時候做的,過期了吧?(一操北京口音的游客問)

-- 客人有所不知,霉干菜,擺不壞,越陳越香。(老板答)

記起來了,小時候,母親也是這麼說的。

烏干菜雖美,紹興的鄉土味兒,並未被它獨占了。

“三味書屋”門外,終年流淌著一條河道,河道之窄,宛如上海的一條小弄堂,或曰“小河溝”,即便如此,幾只小船,橫泊於河埠頭,它們能送你去沈園。



“三烏”是紹興的驕傲。除“烏干菜”之外,眼前的小船就是二“烏” – 烏篷船。

烏篷船,身輕如燕,自由穿行於深巷般的河道中。三位游客,是它的承載極限。多一個,就要遭罰。-- 船夫一次次地向游客解釋。最讓人開眼的是,其動力竟然是船夫用腳躅槳。船的航向是用劃槳。船行進時,船夫腳手並用。

東湖,鑒湖,大禹陵,蘭亭,縱橫城內的河道……,烏篷船幾乎無處不在!烏篷船,紹興古城的一張名片!

8月14日上午,乘坐烏篷船,過鑒湖,從柯岩到魯鎮。在鑒湖,終於見到“浮”在水面的長長的古纖道。一時激動,獨自站起,相機對准了古纖道。尚未站直,一個趔趄,船身傾斜,並始大晃。船夫急呼“坐下”!

-- 戲客,站不得喲。(紹興話稱“游客”為“戲客”)

-- 真危險!(另一游客說)

-- 上個月,在鑒湖,有戲客突然在我船上起立,翻船啦!還好游客會游泳,上了岸,一個個成了落湯雞,作孽呀,幾只高級照相機從水裡撈起,都成了廢鐵疙瘩。一個女戲客還嗚嗚哭了半日哩。

-- 他正在廚房裡,紫色的圓臉,頭戴一頂小氈帽,頸上套一個明晃晃的銀項圈。

兒時,在先生的《故鄉》中第一次知道了“氈帽”。

今日方知,紹興的烏氈帽,乃其三“烏”也!

-- 古時候有個獵人,追蹤一只被打傷的老虎,直搗虎穴。他在虎穴裡發現老虎睡的是一塊軟綿綿、其形如餅的氈子覺得奇怪。細看之下,原來它是老虎平時拖吃了野獸以後,將獸毛墊在睡窩裡,經老虎身軀的輾壓,時間久了,便壓成了氈子。於是獵人把這塊氈子帶回家,洗淨晾干,加工之後,當作帽子戴,帽子冬暖夏涼,雨淋不濕,又能遮陽,戴著很是舒服。獵人從中得到啟發,就以羊毛為原料制作氈子,再以這種氈子做成“烏氈帽”,居然得到紹興本地農民、漁民、山民們的喜愛,一時成為時尚。於是,氈帽作坊如雨後春筍,成為紹興的一個行當。現在這種氈帽作坊已不多見,但年老的農民、漁民、山民們還是很喜愛戴之。

在魯迅故居對面的一個小巷裡,有售烏氈帽,店鋪老板跟我講述了烏氈帽的來歷。

江南水鄉的小城小鎮,何止紹興!可是,在別處,咋就見不到這“三烏”哩?這“創新味兒”十足的鄉土味兒!-- 我想。

1907年7月15日。盛夏時節。凌晨的紹興府“軒亭口”,空氣中凝固著殺氣和寒氣。一位死囚,揮筆寫下“秋風秋雨愁煞人”七字,英勇赴死。她,32歲,名叫秋瑾。

-- 沒有多久,又見幾個兵,在那邊走動;衣服前後的一個大白圓圈,遠地裡也看得清楚,走過面前的,並且看出號衣上暗紅的鑲邊。一陣腳步聲響,一眨眼,已經擁過了一大簇人。…… 將到丁字街口,便突然立住,簇成一個半圓。

-- 老栓也向那邊看,卻只見一堆人的後背;頸項都伸得很長,仿佛許多鴨,被無形的手捏住了的,向上提著。靜了一會……,轟的一聲,都向後退;一直散到老栓立著的地方,幾乎將他擠倒了。

1962年秋冬之交,中學語文課上,老師正在講授魯迅先生的小說《藥》,其嗓音有點悲切。

第一次,我從老師那兒知道,夏瑜者,秋瑾也,一位辛亥革命時期的女革命家。老師是紹興人,他用紹興普通話告訴大家,1907年7月15日凌晨,秋瑾慘遭清政府殺害,就義地點在紹興“軒亭口”。軒亭口是紹興城內的大街,街旁有一牌樓,匾上題有“古軒亭口”四字。你們以後到紹興,不要忘記到那兒去看一看。

2009年8月15日。終於,我來到了“古軒亭口”。



街口,還是那個“丁字街口”,牌樓,還是那個“古軒亭口”的牌樓。

不同的是,街口中央,站著一個有點古舊的紀念碑,上書“秋瑾烈士紀念碑”七個鎏金大字,街口的盡頭,站著秋瑾的塑像,通身皆白,身後的牆上有“巾幗英雄”四個大字(孫中山的手跡)。

車水馬龍,幾至擁塞,今日之“丁字街口”也!

我是12號來的紹興,今日(15號)下午就要回滬了。

1907年7月15日 -- 1962年秋冬之交 -- 2009年8月15日。 – 三點構成一線;

秋瑾塑像 -- 紀念碑 --“古軒亭口”。-- 三點又構成一線!

時空交錯點,百感交集地。

汽車、助動車、三輪車、身著鮮艷夏裝的本地人和外地客,川流不息於“丁字街口”。你想到紀念碑前讀讀碑文,或獻上一小束花,也要冒著交通事故的危險。

於是,我來到了“古軒亭口”的牌樓下。

遠遠地,久久地,我向紀念碑和秋瑾的塑像致注目禮。

靜靜地,呆呆地,我一一盤點四天來走訪的名人舊地。

魯迅故裡、周恩來祖居、沈園、蘭亭、蔡元培故居、青藤書屋、大通學堂、秋瑾故居、徐錫麟故居和大禹陵…… 。

紹興四日,讓我聞足了鄉土味兒;

紹興四日,你的名人舊地,又讓我嗅足了你的名人味兒!

-- 有哪幾樣東西,今天我們還能找到?(母親問兒子)

-- 碧綠的菜畦、泥牆根、皂莢樹,還有水井……。

-- 水井是有,但是,缺了啥?

-- 缺了光滑的石井欄!

-- 對!你再讀一遍。

-- 不必說碧綠的菜畦,光滑的石井欄,高大的皂莢樹,紫紅的桑椹;也不必說鳴蟬在樹葉裡長吟,肥胖的黃蜂伏在菜花上,輕捷的叫天子(雲雀)忽然從草間直竄向雲霄裡去了。單是周圍的短短的泥牆根一帶,就有無限趣味。(兒子的普通話很標准,他大聲朗讀著,盡管我就站在他們母子旁)

在百草園的“泥牆根”後面的大牆上,鐫刻著《從三味書屋到百草園》的全文(魯迅手跡),母親帶著兒子,站立在大牆前,指指點點,說說笑笑。

進入老境,身居上海的魯迅,夕拾朝花,寫下這篇不朽的文章。童趣,及先生對故鄉的眷念,對生活的熱愛,躍然紙上。

紹興魯迅紀念館,建造三味書屋的斜對面。現代、豪華、氣派,與周圍的建築,反差巨大,仔細瀏覽,甚為失望,因為展覽內容與上海魯迅公園內的紀念館幾無差異,而很少紹興的鄉土味兒。

不過,我還是久久佇立於1903年魯迅在日本求學時寫了《自題小像》前。

靈台無計逃神矢,風雨如磐閣故園。

寄意寒星荃不察,我以我血薦軒轅。

“我以我血薦軒轅”一句,讓我聯想到 -- 4年之後的“古軒亭口”。

紹興名人多俠氣!

王羲之 (321--379),山東琅琊人,一條山東大漢,旅居紹興,紹興的一方水土,也滋養了他的氣質。

公元353年春三月初三(永和九年),蘭亭最應感謝的一個日子。 -- 從此,蘭亭出名了。同時,中國的書法界、文學界、或曰中國文人,也都應該記住這個日子。

時值初春,萬物復蘇。

這一日,會稽內史王羲之偕親朋謝安、孫綽等42人,在蘭亭修禊(“修禊”,乃古代除災祈福儀式,古人認為春日易生疾病,於水上洗濯,可防病療病)後,玩了一場“曲水流觴”的游戲,不料,此游戲竟成千古佳話,這一雅俗,留傳至今。

這場游戲的實質便是再尋常不過的飲酒賦詩而已。

在蘭亭一條清溪兩旁,王羲之等42人席地而坐,將盛了酒的觴小心翼翼地飄浮在溪水中,酒觴則在春天的溪流中順流而下,彎彎曲曲,飄飄蕩蕩,酒觴在誰的面前打轉或停下,誰就得即興賦詩並飲酒。結果,11人各成詩兩篇,15人各成詩一篇,16人作不出詩,各罰酒三觥(相當於現在的一斤半)黃酒。



游戲畢,王羲之將37首詩收集起來,稱之為《蘭亭集》,王羲之還用蠶繭紙,鼠須筆揮毫作序,並乘興而書,寫下了《蘭亭集序》。

有趣的是,《蘭亭集》收入的37首詩流傳甚少,而《蘭亭集序》卻被後人譽為“天下第一行書”,王羲之也因之被人尊為“書聖”。

立秋之後的蘭亭,仍是一派郁郁蔥蔥,竹林翠綠,菡萏吐香,鵝池裡的幾只鵝,正在“曲項向天歌”,1656年之前一群文人雅士作游戲的地方,立著一塊巨石,上書“曲水流觴”。 -- 我有點懷疑這裡是否是當年游戲之原址,但是,我又不願意懷疑這裡不是原址!

清澈的流水仍在“汩汩”流淌,仿佛,在向人們娓娓細述當年的游戲;

細密的竹子仍在“莎莎”作響,仿佛,在為能目擊當年的故事而自得。

看著,聽著,想著,我徘徊於此,不願離去。

離開蘭亭,心裡還蕩漾著依依,眼裡還流出戀戀。掏出手機,寫了以下一首打油詩,發送遠方的親友。

人出蘭亭心留亭,流觴一曲萬載音。

自古文士詠寒窗,不學右軍獨玩琴。

自古,國人欣賞“頭懸梁,錐刺股”的讀書境界;

自古,中國人習慣用“十年寒窗苦”來形容求學;

自古,文人孤傲自賞,多有“文人相輕”之積習;

自古,學界固有“天馬行空,獨來獨往”的癖好;

“曲水流觴”,讓我們雙目一亮,思路一新!原來,讀書和求學,可與“游戲”攜手;原來,文人與文人可以如此“相親”!

自幼,便讀王羲之的書帖(實為馮承素之臨摹),真正讓我懂得一點王羲之的,卻在今日。

且不說,一篇《蘭亭集序》為後人留下了“群賢畢至”、“放浪形骸”、“游目騁懷”等六個成語;

且不說,一篇《蘭亭集序》為後人留下了“天下第一行書”;

且不說,一場游戲,過去了1656年,至今其余音不絕,每年蘭亭都有 “中國蘭亭書法節”(暨中日韓蘭亭書會);

一場“曲水流觴”的游戲,揭示了王羲之,游戲的組織者,一種怎樣的精神?

一場“曲水流觴”的佳話,昭示了王羲之,晉朝的書法家,一種怎樣的風度?

思考良久,無果,在蘭亭。

三輪車,如一條條小魚,暢游於紹興的小街小巷。一輛三輪車把我帶到了戟山巷。

-- 這兒不是“戒珠講寺”嗎?不是說好,帶我到王羲之的故居嗎?

-- 老先生,你仔細看一看,門邊還有一塊牌子。

-- 哦,對,王羲之故居。謝謝!(我看清了)

這大概全國的唯一。既是一座寺廟,又是一位名人的故居。寺廟兼故居,免費開放,支付了車夫的5元車錢,並不急於進入,我站立門外,細細打量。

一位老者,走出家門(兼一爿小店),到我身邊,和我主動搭訕。

-- 覺得奇怪吧?又是寺廟,又是王羲之的故居。

-- 是啊,你咋會知道我的心事?

-- 第一次到這裡參觀的人,都會感到詫異。(詫異!老人說話文縐縐的)

-- 到底是先有寺廟,還是先有故居?

詢問之下,老人講述了一個故事。

-- 王羲之一生有兩大愛好。一是好養白鵝,每日觀其身姿,從白鵝柔美的曲線和伸頸行走的步態中獲得書法的靈感;二是玩賞寶珠,取明珠一粒,把玩於掌指之間,既賞心悅目,又活絡手指,利於書法。某日,附近一位老僧來訪,王羲之與之飲茶暢聊,時不時開懷大笑,但是,等老僧走後,王羲之笑不出來了,他突然發現剛才把玩的一粒明珠失蹤了。尋遍屋內室外,皆不見。於是,王羲之疑心明珠為老僧所盜。不久,風聲傳到老僧耳中,老僧吃不起冤枉,茶飯不思,最後竟懸梁自盡。聞訊,王羲之的疑心已去大半,老僧真的盜了明珠,豈會一死了之?果然,三日之後,家中殺鵝宴客,在白鵝的肚子裡發現了那粒明珠。王羲之幡然醒悟:差矣,錯怪了老僧!王羲之追悔莫及,從此,他痛戒把玩明珠的習慣。為洗刷心中之痛,也為紀念這位蒙冤而死的老僧,王羲之毅然決然將自己的宅院贈送寺廟,且改名為“戒珠講寺”,並親題“戒珠講寺”的匾額(現為趙樸初題),從此,他痛戒玩珠之癖,自己和家人則居住於戒珠講寺之一隅,直至去世。

-- 故事真生動,謝謝你的介紹!

-- 不用謝,你進得門去,牆上還貼著故事梗概哩。

-- 哦,待我進去去細看。

-- 自1985年起,每年農歷三月初,紹興“蘭亭筆會”期間,各地書法界人士總要來“戒珠講寺”一聚,緬懷書聖。我們也跟著沾點光哩。



-- 怎麼沾光?(我欲問又止,還用問嗎?來的人多了,他開了小店鋪,生意勢必紅火呀!)

這是一個急功近利,物欲橫流的年代。

我懷疑,老人介紹如此詳盡,說了半天,一副導游的樣子,不會是“義務勞動”吧?-- 瞄了一眼他的小店鋪,聽了“沾光”二字,他在暗示些什麼吧?-- 我默默地想。

-- 介紹真好。謝謝。我付你點導游費吧?(邊說,我邊掏口袋)

-- 老先生,你想到哪裡去啦!哈-哈-哈!(店主仰天一笑)

-- 王羲之,滿腹才情,俠氣浩蕩。生活在這兒,算起來,我們也是他鄰居的後代,給遠道而來的客人做點介紹,也沾光呀。

聞之,一驚!原來,他的“沾光”是這個意思。不禁有點兒自慚形穢哩。

小店鋪來了顧客,老人走了,臨轉身還朝我朗朗一笑,說:好好參觀,值得一看喲!

講寺兼故居,背靠小山。山上有塔,又是一個“丁字街口”,門外有“墨池”,一條小巷,直對大門,小巷名曰:戟山街。

站立在故居的台階上,面對戟山街,想到剛才店主一言。瞬間,醍醐灌頂 - 恍悟於瞬間。

在蘭亭,苦思無果的答案,不就在店主的一言之中嗎?

-- 滿腹才情,俠氣浩蕩!

轉念一思,“滿腹才情,俠氣浩蕩”,正是紹興的名人一脈相承的氣質呀!。

-- 秋瑾如此。

她自幼擅長詩詞歌賦,喜好騎馬舞劍,曾賦詩曰:"孤山林下三千樹,耐得寒霜是此枝",自號“鑒湖女俠”。

-- 大禹如此。

13日,游覽大禹陵。在“大禹陵”的石碑前,導游還在跟游客講述大禹治水時“三過家門而不入”的故事,游客為之動容;

-- 陸游如此。

同日,參觀沈園。一個至今流傳凄婉愛情故事的花園。在那兒,我見到一匹戰馬的塑像,題名:鐵馬冰河。 哦,想起了,陸游的一句名詩 -- 夜瀾臥聽風吹雨,鐵馬冰河入夢來。聆聽風雨,晚年的陸游夢中又回到了北方鐵騎飛馳的戰場。

-- 越王勾踐如此。

越王台,距我下榻的“錦江之星”,一箭之遙,越王台山麓,橫臥一塊石碑,上書:臥薪嘗膽。相傳,這裡是越王勾踐“臥薪嘗膽”的地方。石碑,默默地在向路人講述“越王勾踐破吳歸”的故事;

-- 徐文長(徐渭)如此。

12日,訪青藤書屋。主人徐渭,明朝中期有名的文學家、書畫家。清朝的鄭板橋,近代的吳昌碩、齊白石,這些國畫大師都是青藤畫派。徐文長自詡“幾間東倒西歪屋,一個南腔北調人”,可這麼個才子,參加鄉裡的考試,偏偏老考不上。一生不得志,他看不慣不公平的世道,更看不慣那些有錢有勢的達官貴人,受到迫害,便裝瘋發狂,曾九次自殺,七次下獄 ……。

-- 徐錫麟如此。

14日,在東浦鎮孫家溇徐錫麟故居。從講解員口中得知,這位秋瑾的戰友,臨刑前,神色自若地說:“功名富貴,非所快意,今日得此,死且不悔矣!”,終年僅34歲。

…………。

就這樣,未及跨入“戒珠講寺”/ 王羲之故居,在大門的台階上,面對戟山街,我咀嚼著紹興名人之“味外味” – 滿腹才情,俠氣浩蕩!

備課的習慣,“卸磨”了,也改不了。

去紹興之前,做足功課,瀏覽攜程網的紹興游記和攻略。一篇紹興游記,見解獨到,其中兩段,躍入眼簾:

-- 街頭的欄杆更令人憤懣,人一得了志,連大街都要攔起來麼?景點,不是收的門票嗎,怎麼在這裡變成街票了?走街串巷也要買票,真可算是中國的特色。

-- 先生的書和精神是奉送給國人的,是用來救救孩子們的。而利用他的聲望和遺物斂財的集團,卻把付不起九十元聯票的國人攔在街的對面。

占地為王,各地景點門票“獅子大開口”,且輪番上竄!近十年之國情也,紹興也未能幸免。上面兩段,作者提及了“先生”,因此,其憤懣便底氣十足,讀之,“解恨”。

解恨歸解恨,門票還是照樣要買的。在“魯迅故裡游客服務中心”門外,正取錢包,忽見一條大紅幅,上書:魯迅故裡免費開放,領票請到游客中心。

有如此好事?-- 是夢?是真?

一陣風,吹得那紅底白字的條幅“嘩嘩”作響。

領取了“魯迅故裡景區免費參觀券”之後,先後進入魯迅故居、三味書屋、魯迅紀念館和魯迅祖居。

進進出出,四扇大門,門口照樣有人檢票,免費不免票,真一個“爽”字。心裡自然感謝那位游記寫手,你發的牢騷管用!

-- 地上本沒有牢騷,不合理的事情多了,也就有了牢騷。發牢騷的人多,也就管用啦!

與此同時,我也開始做起“美夢”來。

近在咫尺的沈園,遠在郊外的大禹陵、蘭亭,還有東湖,等等,也應該統統列入“免費不免票”之列吧?我想。

-- 你看看,這就是人的本性 -- 得寸進尺。

“百草園”的東牆,有一門,入內,見院落,樹木蔥蔥,有小店和茶座之屬。歇息於園內一把巨傘下,取出服務中心贈送的“紹興旅游介紹”,不料,見上面赫然寫著,:

蘭亭40元,大禹陵50元,東湖40元,沈園40元,沈園之夜70元 ……。

“得隴望蜀”,美夢破滅。魯迅故裡,因被列入了“愛國主義教育基地”才免費開放,難倒“大禹陵”等等,就不算“愛國主義教育基地”了嗎?我想,有點兒憤憤。

如此高收費,讓人想起一出樣板戲,叫“龍江頌”,其中一句著名唱詞 -- “堤內損失堤外補”。

-- 先生,想要點啥?(我的心還來不及“悲涼”起來,一名服務生過來跟我招呼。)

-- 有什麼?

-- 有綠豆湯,還有冷飲。

-- 好吧,來一碗綠豆湯。(雖無食欲,但心裡明白,買一碗綠豆湯,就是買它一個座位,景點沒有白坐的桌位)

綠豆湯來了,看樣子,像孔已己喝過的“羼了水”的黃酒,用調羹舀了一下,果然,只見數十粒綠豆漂浮起來,吃一口,淡淡的,沒冰鎮過。

-- 先生,請埋單。

我遞上一張5元。

-- 不夠。

-- 多少?

-- 10元。

-- 這麼貴?綠豆多少錢一斤?(我隨口說道)

-- 先生,生綠豆能吃嗎?你也不看看,這是啥地方!(漂亮的女服務員,冷冷地扔下一句,扭著腰肢走了)

是啊,很有“邏輯感”呀,生的綠豆豈能吃?是啊,更有“優越感”呀,這裡是啥地方?傍著“百草園”呢!

喝著綠豆湯,嚼著她涼冰冰的話語,我始發呆。

-- 首先應該掃蕩的,倒是拉大旗作為虎皮,包著自己,去嚇呼別人……。

先生在1936年寫過一篇文章,其中有這麼一句,文章的標題好像是《答徐懋庸並關於抗日統一戰線問題》。先生咋會想到,76年之後,“拉大旗作為虎皮”的事發生在他的故鄉。

發呆,一發而難收。

-- 連日來,東奔西走,嗅足了鄉土味兒,嗅足了名人味兒,同時,也嗅了不少紹興的第三味 – 旅游味兒。

魯迅,至今,仍是一面大旗,撐起了紹興旅游的大半壁江山。

不必說,多少游客衝著魯迅而來;也不必說,多少父母衝著“跟著課本游紹興”一句,攜子帶女而來。

在《明天》、《風波》、《社戲》和《祝福》裡,“魯鎮”這個地名,曾反反復復地出現,而阿Q的生活的未莊,也是“魯鎮”周邊的一個村子。

今天的柯岩人,化虛構為現實,圈地近百畝,建造一個“魯鎮”(風俗園區)。

稽山如黛,鑒水似煙。

8月14日,我來到“魯鎮”。

-- 阿毛啊,阿毛!我的阿毛……。

魯鎮的“鎮公所”前站著幾個身穿清朝服裝者。踱步間,忽見一位衣衫襤褸的中年婦人朝我走來,手裡拄著一根竹竿,胳膊挽著一只空竹籃。

這不是祥林嫂嗎?(我眼睛突然一亮)

-- 我們和她合影吧?

-- 別,別,有點晦氣的。

這是身邊一對情侶的“悄悄話”,句句入耳。我付之一笑。

-- 祥林嫂,你演得不錯。(我對“祥林嫂”說)

-- 謝謝你誇我。

-- 不過,你一路上“阿毛”,“阿毛”地喊,也太單調了,不能添加幾句嗎?

-- 添上點啥?

-- 你就添:“我真傻,真的,我單知道下雪的時候,野獸在山坳裡沒東西吃,會到村裡來;我不知道春天也會有……。”

-- 什麼野獸?

-- 狼呀!你不知道?阿毛是給山坳裡的野狼給叼走的呀!

-- 不知道。(“祥林嫂”目光茫然)

-- 真的不知道?

-- 真的。

-- 那你怎麼到這裡來扮演祥林嫂的呢?

一群游客過來,她又繼續她的表演,叫起了“阿毛,我的阿毛!”

游客遠去,我們的交談又繼續。

-- 你不知道。我是被拉來打臨工的,原來扮演祥林嫂的演員是我的鄰居,她說自從在魯鎮扮演祥林嫂,家裡的人一個接一個生病,真晦氣,她不願意干了。剛才兩個戲客說“晦氣”嗎?你沒有聽見嗎?

-- 祥林嫂命苦!(我暗嘆)

-- 見沒人願意扮演祥林嫂,他們就加我工錢,干一天算一天,現在一天40元。

…………。

來到鎮口,佇立在魯迅的坐像前,我不禁問先生:

唉,先生,假如聽到今日的“祥林嫂”的這番話,你將有何感慨?



又來兩位走累的游客,一男一女,做了我的“同桌”,也要了綠豆湯,也喊貴。

8月12日中午,入住錦江之星,稍事休息,便出門去魯迅故裡。

-- 請問24路公交車的車站在那兒?(門外,正遇一三輪車車夫)

-- 哦,24路停開啦,你沒看見嗎?勝利大橋正在施工,橋封了。

-- 我送你去吧,很便宜的,只要10元錢。

上車,出發。

途中,車夫又建議我繞到“倉橋直街”,且可以當我的導游。不過,車費也就“搭車漲價,”

-- 多少錢?

-- 不多,不多,50元。

車夫很年輕,20來歲,紹興口音,圓圓的臉,紅撲撲的,假如再戴上一只銀項圈,豈不是活脫脫的一個年輕閏土?

-- 你應該說“多乎哉,不多也。”(我補上一句)

-- 好的,下次我就學孔已己,這麼說啦。(哈-哈-哈)

紹興街頭的三輪車比河道裡的烏篷船還要多。坐三輪車,味道不錯,至少,上海沒有。原以為,三輪車怕汽車,據觀察,恰恰相反,汽車見了三輪車,躲避不及。

-- 你想想,三輪車搖搖晃晃的,經得起汽車碰嗎?誰怕誰呀?(小車夫威風八面)

獲聯合國科教文組織“遺產保護獎”的倉橋直街,長六七華裡,乘坐三輪車游覽,不是個好辦法。長街,需要慢慢走,慢慢看。坐上他的車上,忙不迭地上上下下,忙不迭地聽他的介紹……。

很快,就到了魯迅故裡。在入口處,還和小車夫合影一張。

次日,從蘭亭歸來,在“魯迅故裡”站下車,正巧,一輛24路公交車漸漸靠站。

-- 勝利大橋去嗎?

-- 去。(駕駛員答)

-- 不是說因為修橋,24路停駛了嗎?

-- 公交車怎麼會停開呢?關系民生大事。(駕駛員答)

“勝利大橋”站到了。原來,因為封橋,24路繞道而行,停靠在橋的另一側,車站距錦江之星,僅一橋之隔。

“哦,24路停開啦!” -- 忽然想起了昨日小車夫的那句話。愣愣地,像是在大暑天喝完一碗冰鎮綠豆湯,喝畢,見碗底有一異物,詳察,非他物,乃一紅頭死蠅!

歇息於園內茶座的大陽傘下,發呆,一發難收。

先生的小說《故鄉》寫得真好,它的第一段自幼就會背誦,至今尚爛熟於心。

-- 我冒著嚴寒,回到相隔二千余裡,別了二十余年的故鄉去。時候既然是深冬,漸進故鄉時,天氣又陰晦了,冷風吹進船艙中,嗚嗚的響,從篷隙向外一望,蒼黃的天底下,遠近橫著幾個蕭索的荒村。沒有一些活氣,我的心不禁悲涼起來了!

-- 一個人也會笑出聲來?(那位高個子女服務生見我“撲哧”一笑,問道)

-- 無語。(她哪裡知道,我正在思考如何改動先生小說的這一段,因為覺得有趣,也就獨笑起來。)

我想這樣改動:

-- 我冒著酷暑,來到相隔二百多公裡,別了二十余年的紹興去。時候既然是初秋,來到紹興時,天氣晴熱,清朗的天底下,先後走了幾個地方,只覺得三味充盈 – 鄉土味、名人味和旅游味;同時,又品出了“味中味” – 創新味、俠氣味和銅臭味。念及“味中味”,彼此沒有一點和諧,我的心不禁悲涼起來了!

【2009年9月5日定稿】


精選遊記: 紹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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