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參加了成都青旅的峨、樂兩日游。四川的旅行社很少用四十座以上的大巴，譬如去峨眉山的，清一色的三十座；去海螺溝的，則都是三十五座的，恐怕和四川山多路難有關。車行成樂高速，十點多就到了樂山。導游強迫我們吃了午飯，然後把我們趕上車，越過岷江，來到了樂山大佛景區。
樂山市區在岷江左岸，而我們漫步於右岸。一條岷江串起了四川數座名城，造就了成都平原的發達，奔騰到此，已是污濁不堪，當地人都稱之為黑水河。而在樂山大佛腳下與之合流的大渡河仍然充滿著能量，不失濤濤。河口極為寬闊，靠近南岸處還有一座新月形沙洲，綿延數裡，郁郁蔥蔥。由於大渡河不曾流經人口密集區，並且在上游五公裡處接納了“淡水機槍”青衣江，因此白浪滾滾，一直衝漫至大佛腳下，將岷江黑水攔腰截斷，人稱白水江。三江彙合前後，岷江江面並未拓寬多少，而水量陡增，勢必導致此處水患頻繁。因此在唐代就有了鎮江保平安的大佛。
單單樂山大佛不算是一個完整的世界遺產，它是和幾十公裡外的峨眉山並稱為自然人文雙遺產的。樂山大佛景區其實很簡單，精華所在即為“人是一座山，山是一尊佛”的大佛本身，其他依附於大佛的石刻、佛像，都是可看可否的，加之我絲毫不信佛，所以對導游講的古今軼聞充耳不聞，而在別人認真聆聽跪拜方式及佛像含義的時候也心不在焉，對那尊神似江主席的彌勒石像更是付之一笑，只是低著頭在林蔭下拾級而上，漸漸走近我垂慕已久的樂山大佛。
大佛左肩處的山上能最清晰的欣賞佛頭，因此聚集了眾多游客。誇張的耳垂、螺型的發髻、微閉的雙眼、因雨水衝刷而顏料剝落的臉龐，都再熟悉不過了。人們擁擠在一處最佳角度的拍攝點，伸出右臂比劃著，期以拍出頗具含義的“五摸”照（即頭頂、耳、眼、鼻、嘴）。而我看到下山的路上人頭攢動，都是去親臨佛腳的，便躲開了一群以拍立得為業的“攝影師”，融入了蔚為壯觀的隊伍。
由於大家都希望在半路上或佛腳處留影紀念，加之下山棧道極為逼仄陡直，所以盡管有工作人員催促疏導，隊伍的進度仍然奇慢無比。棧道鑿於唐代，現已用水泥鋪砌，在佛像左邊一面七十多米的紅砂岩壁上曲折而下。扶欄而瞰，正前方是壯麗的兩江合流之景，左邊則是令人暈眩的懸崖。在巨大佛腳的對比下，游人如同一粒粒滾動的芝麻，格外渺小。起初棧道還有一米多寬，中國游客當然是並肩而立，可隨著海拔的下降，棧道逐漸收緊，有好幾處體型稍巨者須側身而過，隊伍才始見井然，而六十度的坡度，更是無人膽敢插隊，一個個抓著欄杆邁著小步朝下走。像樂山大佛這樣一處歷史悠久的人文奇觀，當然是慕者雲雲。千百年來，他們在棧道邊的石壁上鑿刻佛像，出現了大大小小的石窟。可是紅砂岩最易雕刻，也最易受到侵蝕。歷經風雨，石像大都無法辨識，留下的只是突起的岩塊。
來到佛腳，仰觀大佛全貌，不由心潮澎湃。大佛雄極入雲，眼簾半垂的雙眼沉靜而又端莊地看著我，不得不叫人肅穆敬畏。一千三百年前的人們窮盡智力與精力，愣是把臨江絕壁鑿開了，並藉借無邊的想像力和精湛的技藝創造出這樣一尊寰宇獨有的瑰寶。從奠基到竣工的九十年間，一連三代人傾注了他們畢生的心血，許多人直到離世也未能目睹到它的完工。這並非又一例愚公移山的典型，而是昭示了中華人民對平安的渴望，對宗教的虔誠恆古未變。那些自以為掌握先進科技的愚魯不化的現代人，只會對好端端的青山狠下毒手，粗制濫造出一尊所謂冠世的炎黃二帝的塑像，並因此大肆慶祝宣傳。而其實上是專注於眼前的商機，對中國文化的無情踐踏。如果這群發起者、設計者與組織者能到樂山大佛前，看看這座名副其實的人類遺產，難道不會滿額涔汗嗎！
佛頭的雕工最為精細，惟妙惟肖。而胸以下只是大概的輪廓，但手掌腳掌還翔實地雕出了關節和指甲蓋。初建時，佛像外部還圍有巨型木質閣樓阻風擋雨，是一件很好的防護衣，但在明末戰亂中遭焚毀。從此大佛風餐露宿，漸漸患上了酒糟鼻、癩痢頭、手腳蘚，衣裙的褶皺處也長出了茅草。大佛的外貌雖然日漸滄桑，但它依然傍山面水，維護著蜀南的一方水土，保佑著性善的眾民，真可謂是天人合一的碩果。
大佛的修繕從未間斷，重建閣樓的計劃也早彰於世，但政府的撥款遲遲未到，而保護大佛勢必控制游客流量，光靠五十元一張的門票收入也入不敷出。這種情形對於一處世界遺產來說不容樂觀，最好能有民間捐款以助燃眉之急，也算是應了佛教助人積德的哲理。
駐足片刻後，我又從右面的石路上到大佛的右肩。這裡古木環抱，林蔭錯落，雖然游人依舊如潮，卻比左肩那兒寧靜多了。這裡有一道供人休憩的長廊，兩側有數座石碑，上刻古代文人們的詩賦墨寶，而書法最為遒勁，文章最為流暢的當屬黃庭堅。而這塊長長的石碑前卻無人停留，有的人被一旁的人造瀑布景觀所吸引，其余的都坐在長廊邊，翹起大腿捶捶打打，大煞風景。
我在峨、樂二日游中最大的收獲是明白了中國大部分導游是沒有固定工資的，只能靠購物和自費景點拿提成。在我們團中三兩人喝完“媳婦茶”（清明節後采摘的茶葉）後，被兩位面善的導游裹挾到了一家玉佛商店中。盡管我們參加的是純玩團，導游亦稱購物只有十分鐘，但最後拖拖拉拉，竟長達四十分鐘。須知我們其後還有三個自費項目，且都乖乖的掏了錢包。至於去的目的嘛，先聽導游的如是說。
“由於汶川地震，明天你們去的峨眉山景區中正在進行大型的開光儀式，參加儀式的都是全國著名的高僧，分散在山上幾座著名的寺院裡，每天都有，至今已有三十多天了。而此次活動一共五十天，你們是非常幸運的。開光的所有收入都會捐給災區，大家都是積德做好事的。開光不索要你們一分錢，只是在之後向功德箱中扔五十塊錢，略表你情系災區之意。為了避免賣佛像賺錢之嫌，諸寺廟中無一出售佛像。而開光最好是用佛像，所以他們決定在此處設立一家專賣店，來滿足游客之需。店內的佛像都是選材於緬甸玉，每只都由僧人精心雕刻，賣的也幾乎是成本價，所以需要為自己和家人祈福的，就抓緊時間購買。”
這等話何等虛偽，常人斷不會相信。可有四位善良的施主卻千挑萬選。其間，兩位導游兵分兩路，緊隨他們，就等著掏錢包這一舉動，好屁顛屁顛地領取提成。本來在店裡孵空調的我實在耐不住寂寞，就衝進炎炎夏日下。這時又來了一支旅游團，在進店前，導游直言道，你們每買一件，我就能拿百分之十的提成，所以請配合我們的工作。唔，百分之十，和我掌握的情報還有較大的差距。
樂山大佛的南面是一處新開發的旅游點——東方佛都，這裡的佛像都是九十年代所建，因此我與其他人一樣，只草草一瞥，很快就出來了。其後號稱中國最大的烏木博物館和毛主席紀念章博物館我亦是心不在焉，只覺得是濫竽充數的東西。尤其是後者，毛主席到底是一代偉人，拿各種紀念章拼出各種立體畫和模型，也太隨意了。一些年長者也竊竊私語，都說太不應該了。我們滿可以不參加這些項目，但這關系到車陪導游的獎金，也就慨然應允了。到了峨眉山市下榻的酒店，已是七點了。一天的勞頓和前一夜的失眠令我精神萎靡。但匆匆扒了幾口飯，我又趕往峨眉山劇院，觀看自費演出——峨嵋韻。峨眉山劇院充其量只是一個縣劇團的規模，音響燈光都很簡陋。而演出前的拍賣活動更像是一出肥皂劇，惹得台下一陣騷動和幾句不悅。我正為聽信導游的花言巧語而懊悔，演出開始了。一個多小時的演出中，只有變臉、頂燈、童子功贏得了我的十分關注。盡管這些四川特色節目我在電視上見過多次，但這樣近的距離還是能帶來不一樣的感覺。劇團也是每天靠這樣的壓軸大戲來吸引半場的觀眾。我算了一筆賬，也就是慘淡經營吧，不過比起各地瀕臨倒閉的劇團來說，還算頗有起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