逛西藏----巴桑篇

作者: Reisender

導讀逛西藏----巴桑篇 巴桑是旅行社給我安排的珠峰包車四日游的司機,藏族。我和他算是不吵不相識。 拉薩很多大大小小的旅行社,包括一些青年旅社像八郎學,都做從拉薩出發的旅游業務,珠峰線也是其中之一。珠峰線的報價大致在一千七八百左右,只是有的旅行社說保證車是豐田陸地巡洋艦,有些說可能是三菱奧蘭德。後來我才發現,其實每個旅行社手裡可能都沒有自己的 ...

逛西藏----巴桑篇

巴桑是旅行社給我安排的珠峰包車四日游的司機,藏族。我和他算是不吵不相識。

拉薩很多大大小小的旅行社,包括一些青年旅社像八郎學,都做從拉薩出發的旅游業務,珠峰線也是其中之一。珠峰線的報價大致在一千七八百左右,只是有的旅行社說保證車是豐田陸地巡洋艦,有些說可能是三菱奧蘭德。後來我才發現,其實每個旅行社手裡可能都沒有自己的車,而是找到一個聯系人,他再去找車,旅行社根本不知道你會和哪輛車及哪個司機走。於是,在出發的前一天晚上,這個聯系人給我打電話,告訴我明早八點半到八點五十分之間,車會來酒店接我。

八點三十五分,我提了行李坐在大堂,等啊等,車就是沒來。到八點五十分的時候,接到一個電話,說的是漢語,可是口音很重,不過我當時還沒聽出來他不是漢人。他在電話裡問我酒店的位置,我告訴他在太陽島,他說不好找,讓我拎著行李走出太陽島到主干道上等他。我一聽就火了,提高聲調問他“為什麼遲到?為什麼還讓我拎著所有的行李走出太陽島?”電話那頭也很不悅,說了句“你怎麼這麼凶?”就直接把電話掛了。我火氣更大了,直接打了個電話去聯系人那兒投訴,然後繼續在大堂傻等。

九點五分的時候,車子來了,我看見司機的樣貌才揣測他可能不是漢人。我拎著行李走出去,司機也許是因為剛才電話裡的爭吵還沉著臉。放好行李,發現後排已經坐好了三位,他們就是後來幾天不僅和我一起游了珠峰,還一起去納木錯和林芝的三位廣東人,T生,T太和J生。上了車,T生三位先和我打了招呼,互相詢問了下如何稱呼。陸巡開始向日喀則進發。我想了想,覺得接下來四天還要和這司機相處,相互慪氣也沒什麼意思,何況本來也不是什麼大事情,於是開口說:“不是我要和你吵,道理要和你講清楚,你遲到還要我拎著行李走出去,這樣不對。”司機說:“你這酒店我沒來過,不認識,剛才走錯路,要你出去等不是要你走出去,你可以打車出去,我給你錢。”原來是這樣,看來是他漢語不好,沒辦法在電話裡說清楚。不吵不相識嘛。我又問:“你怎麼稱呼?”司機顯然沒聽懂,愣了一下。我重復了一遍,他還是沒理解,我只能換一種問法:“你叫什麼名字?”這回他聽懂了,回答道:“巴桑。”臉上也開始露出笑容。後來,在相處中發現巴桑的漢語其實還真不算很好,很多漢語句子他說出來沒有語法,或者前後顛倒,但他似乎好面子(或者怕麻煩),我們幾個內地游客屬於“問題”游客,經常問很多問題,或者描述一番,等他確認,但很多時候,他的反應僅僅是:“對,對。是,是。”一開始我們還對自己的博學等到藏族同胞的認可而內心雀躍不已,後來才漸漸發現,他可能根本沒明白我們講了什麼。巴桑是因為搞旅游而自學的漢語,漢字根本不認識。

巴桑,藏語中意為“周五”。巴桑的父母給他取這個名字,就是因為他出生在周五。這是藏區比較普遍的名字,此外從周六到周四,按此邏輯取名的也不在少數。這是我們後來在談笑中,巴桑告訴我們的。對我們幾個漢人以此取笑,他也並不以為意。

巴桑是個典型藏族樣貌的中年男性,四十剛出頭,皮膚是很健康的黝黑色。整個行程的四天中,他除了在珠峰大本營的十幾個小時,其它時間都是短袖,即使是我們在過海拔五千四百米的山口車外飄雪的時候。我們幾個內地游客對此驚嘆,他卻付之一笑。在珠峰大本營時,我們又問,藏族司機上來有沒有高原反應?他微笑:“有的有。”而巴桑自己進了珠峰大本營帳篷的第一件事,是點上一支煙和倒上一杯啤酒,似乎全然沒有所謂的高原反應。談及高原反應,巴桑還驕傲地說起他曾經幫外國登山的游客背過行李上到六千八百米的珠峰第二營地,而且第二天就下來了,幾乎沒怎麼休息。正因為他對自己身體的自豪,在這四天裡,他總是拿我們的厚厚衣裝打趣,至於在珠峰當晚T生似乎有嚴重的高原反應,他也是等閑視之,根本沒建議吸氧或者吃藥。好在第二天中午T生就基本恢復了。

從拉薩去珠峰的路肯定不算好走,特別是從318國道下來到珠峰大本營的這一段路,這一百多公裡是純粹的搓板路,即使坐在四輪驅動的越野車上也感覺驚心膽顫。不過巴桑是個老司機,走這一段路也是很多次了,借用一句詩是“萬水千山只等閑”。有一段路,其它司機都規規矩矩地在搓板路(雖然搓板,但好歹是正規的路)上開著,巴桑老兄直接方向盤一打,從正道上下來,直接從山坡上往下衝。雖然看著前方似乎也有車子碾壓的痕跡,可畢竟沒有路啊,而且坡度也極陡。有幾次,我都以為車子快翻了。總算是四輪驅動,而且巴桑明顯對路況非常熟悉,因此四個乘客雖然嚇得肝顫,但都沒發聲音,任憑巴桑發揮。很顯然,巴桑對這一點也很滿意,隨後說道:“很多游客來了一趟珠峰,就說再也不來了,你們怎樣?”我說八十年代的內地,其實很多路也是搓板路,沒什麼。再後來,巴桑無意間看見了我的駕照,便拿過去看。看見了上面的C1,便又取笑。我說可以了,你的陸巡我也可以開。他又開始吹他的駕照是A1,而且由於安全駕駛紀錄良好,可以好幾年免檢(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不過從他的駕駛來看,除了那一段自作主張下路行駛,看得出來,他確實是個有經驗的老駕駛員,比如提前預判減速,比如山路上盤旋時方向盤的掌控。

不僅技術出眾,巴桑還是個熱心人。在從日喀則到珠峰的路上,在過一個山口的時候,對面方向有一輛返回日喀則的陸巡可能是下坡速度太快,結果右面的兩個輪子陷入了靠山的排水槽。巴桑看見了,便停車下來幫忙。從這個事件上我看到了藏族人的互助,不光是我們的巴桑,另一輛去往珠峰方向的陸巡上的司機巴桑也下來幫忙,就連路邊的牧羊人也很熱心地搬石頭來墊車。我很懷疑,內地的漢族司機是否此情此景也會如此熱心。這樣折騰了一個小時左右,終於把陸巡弄回到路面上了。我們繼續開車離開。巴桑也許是怕我們多心說他浪費大家的時間,又解釋了幾句。我們四個游客都說,沒問題,應該互助。陸巡於是又在歡聲笑語互相打趣中向珠峰行進。

在溝通中,我們對巴桑了解得也越來越多。巴桑雖然才四十出頭,但大兒子已經在西藏大學念書了。我們拿這一點取笑他,他也呵呵傻笑說“結婚早,生孩子早。”而巴桑雖然不識漢字,但似乎也已漢化不少。比如他說家中夫人做飯,很多時候已經是漢式飯菜,比如他的車上MP3中有很多漢語歌曲(是他的兒子幫他拷的),甚至包括時下流行的漢語歌曲。對於新鮮事物,他也很有好奇心,比如看見我吃西洋參含片,他會問我吃什麼,看見我塗防曬霜,他也要過去抹上一抹。此外,他對宗教似乎不是很虔誠,而當我提到布達拉宮裡的金碧輝煌要耗費多少黃金珠寶時,他的表情也很是奇怪。至於T生提出要一起去看天葬的建議,他也不置可否。即使漢化如他,對漢族人的感情似乎也很復雜。在我們一起看國慶閱兵的時候,他突然問及前一個姓華的領導人去哪兒了,我說你是指華國鋒吧,他已經在不久前去世了,聽到這個答案,巴桑默然,我也未想多問。在熟識之後,巴桑說起他在內地的不愉快經歷。去年他和幾個藏族朋友去北京,在北京天安門廣場照那種快照,別的漢人顧客收費二十五元,老板看見他們是漢族人就要收五十元一人。雖然不知道具體情況如何,但看見巴桑的憤憤不平,我們都安慰他說漢族也有很多壞人很多騙子,也開玩笑說,我們也被藏族人欺負啊。

雖然有一開始的不愉快,但在四天的相處中,發現巴桑真是個快樂而單純的中年漢子。也許和游客打了很多交道,讓他也有了些想法,但總體上他還是快樂而單純。不知道是不是大部分的藏族人都如此,但至少,他對於我而言,是個了解西藏的窗口。我真的很高興有緣坐他的車上珠峰,很高興結識了他這樣一個藏族朋友。雖然他也有缺點,比如不守時。有天下午說好七點一起吃晚飯,結果在飯堂裡等等他不來,打電話去問才說他另有安排。

有人在評論去年的314和今年的75事件時,說到“民族矛盾,宗教矛盾都是假的,歸根到底是經濟矛盾。”我贊同這種說法,特別是在去了西藏之後。私下裡,我和T生開玩笑說,藏人如果都像巴桑這樣世俗化,把自己的目標放在賺錢提升經濟水平上,可能西藏的情況不是今天這樣。也許這樣說,有些失之偏頗。不過經濟矛盾是藏漢之間的一大問題,我卻始終認為沒錯,只是造成經濟矛盾的主要原因在哪兒值得仔細探究。

以下的情況是我親身經歷,也許不能代表什麼,但我認為值得分享。雖然此篇叫巴桑篇,但說的是藏漢關系,以下的事情也算是藏漢關系的故事,因此放入此篇。

在拉薩報團出游,除了珠峰是包陸巡只有司機沒有導游之外,我們去納木錯,林芝都是旅游大巴,有司機有導游。在簽旅游合同的時候,旅行社要求填上購物點,並補充說只是旅游局的強制要求,去不去沒關系。後來才發現被騙,除了珠峰沒去,其他景點全都去了購物點,你不想去,司機和旅游也會找出各種理由讓你去。特別過分的是,納木錯不過是一天的行程,居然安排了三個購物點,這也就算了,更可笑和更惡心的是,其中好幾個都是漢人騙子打著藏族幌子騙錢,糟蹋藏人的聲譽。比較初級一點的是,讓漢族服務員穿藏族的服裝以加強“本商店是藏族風格藏族風情的商店”這一概念,比較惡劣的是明明是漢族人,卻要冒充藏族人,冒充的還不是藏族普通人,而是活佛和神醫。

一個是在拉薩市內的珠寶商店,裡面都是天珠,綠松石,唐卡之類的,價格是駭人地貴,一幅幅唐卡都是幾萬幾萬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真品。我和T生在一幅唐卡前評頭論足,說如何如何貴,旁邊一個穿著藏式服裝的服務員很輕蔑地說,“你們不懂的,這都是麻亞布的。”我也輕蔑地回了句,“只聽說過亞麻布,沒聽說過麻亞布。”騙錢也就算了,態度還這麼惡劣。 更為誇張地是,在室內一角,用藏式風格布置了一張床,然後一個喇嘛打扮的男子作念經狀。此“喇嘛”白白嫩嫩全然不像藏族人,念經也不專心念經,眼珠子滴溜溜地到處看,似乎在看哪個游客好騙,可以惡狠狠地斬上一刀。

另一個是拉薩市內的XX藏藥廠,讓我是既好氣又好笑,好氣和好笑都是如此拙劣的騙人手法居然堂而皇之,而旅行社的司機和導游還欣欣然帶著這麼一車見多識廣的游客前來(說是見多識廣,但總有人上當受騙)。首先這個XX藏藥廠和正宗的西藏藏藥廠應該沒什麼關系,但它就大大咧咧地把江澤民視察藏藥廠的大幅照片掛出來,以顯示他們和西藏藏藥廠的聯系。然後,我們被請進一個聽課堂,一個號稱是藏醫學博士生導師的中年人(臉上還有一刀疤,T生和我開玩笑說這人以前混黑社會的),明明是明顯的河南口音,硬說是自己是藏族人。口才倒是不錯,滔滔不絕地說了幾十分鐘,只是所謂的博導連最基本的歷史知識都沒有,說到藏醫學的歷史時,居然說“有二千五百年的歷史,是公元前六百年,文成公主進藏帶來中醫,於是藏醫借鑒,從此形成了藏醫學。”乖乖龍地東,文成公主是公元後六百年進藏的,這混小子為了拉長藏醫的歷史,竟如此信口雌黃。聽到此處,我就再也沒有絲毫興趣,只顧和T生開玩笑了。沒想到,這還不是最精彩的。“藏醫博導”在結束了自己的長篇演講後,補充道:“今天為了給內地的游客親密接觸藏醫的機會,我們也邀請了幾位資深藏醫幫大家現場看看,大家一定要對他們保持尊敬。首先有請三天前剛從新加坡講學回來的格桑博士。”話音剛落,一個白白胖胖的戴眼鏡的男子著藏服進來了,他帶走了六位游客。本來我們以為剩下的游客就在聽課堂裡等他們了。沒想到,“藏醫博導”陸續又請出了幾位要麼是剛從尼泊爾交流回來的要麼是從印度留學回來的“藏醫”,一個個都著藏裝也都是藏族名字,也一個個都是皮膚白皙,明顯都是漢族人。看到此情此景,我和T生都要笑翻了,看來非得把我們所有的游客給瓜分了。我和T生被分給了同一個“藏醫”。我們也都默契地打定主意要和“神醫”周旋一下。T生上去先把自己的職業說成了我的職業,然後就聽見“神醫”對滴酒不沾的T生說要“減少應酬,減少飲酒”雲雲,我和T太J生在下面聽的快要笑出聲來。輪到我了,可能是看出我的表情中的怠慢,“神醫”沒太和我費口舌,說了兩句,便在紙上寫下了兩個藥名“牛黃解毒丸,六味地黃丸”,然後補充,“我寫的漢字你看得懂的吧?”我聽著他明顯的福建口音,笑道(也不知道是微笑還是嘲笑):“你寫藏文我也可以找翻譯。”“神醫”聽到我此言倒也怒而不發,只示意我退下,換一位上來。盡管漏洞百出,可是同一車的游客還是有人花大價錢買了他們的藥。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倒也不好去勸阻。但從此地出來,雖然也收獲了洞察騙局的快樂,我心裡依然不是滋味。這幫漢族騙子干這勾當想來也不短了,騙技如此拙劣,居然逍遙快活到現在,那藥如果是保健藥,吃了不出大毛病也就算了,如果是純盤假藥,可不是砸藏醫的招牌?

無奈中,只能用安慰巴桑的話安慰自己:“漢族人裡有很多壞人騙子,也有很多好人。”



(所謂“藏醫學博導”)



(陷入排水槽的陸巡)



(日喀則,巴桑在辦入住)



(巴桑)



(去林芝路上的購物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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