稼軒故裡,斜陽荒早空庭

作者: 山水不系舟

導讀稼軒故裡,斜陽荒草空庭13年前,本人應長春出版社之邀,寫了一本28萬字的《辛棄疾全傳》正式出版。至今記得,在動筆之前查閱歷史文獻時,知道辛棄疾出生在山東歷城的四風閘村。當時,為了能找到他的故裡是否還留有什麼遺跡,曾托濟南市某大學的朋友幫我找過四風閘。遺憾的是,朋友費盡周折連四風閘村都沒有找到,更談不上遺跡了。大概是去年吧,我要寫一篇關於� ...

稼軒故裡,斜陽荒草空庭13年前,本人應長春出版社之邀,寫了一本28萬字的《辛棄疾全傳》正式出版。至今記得,在動筆之前查閱歷史文獻時,知道辛棄疾出生在山東歷城的四風閘村。當時,為了能找到他的故裡是否還留有什麼遺跡,曾托濟南市某大學的朋友幫我找過四風閘。遺憾的是,朋友費盡周折連四風閘村都沒有找到,更談不上遺跡了。大概是去年吧,我要寫一篇關於辛棄疾的文章,想上網查查各路豪傑的觀點。讓我大吃一驚的是,網絡的力量太神奇了!簡單一搜,幾乎把辛棄疾的所有資訊都一網打盡啦。這其中,居然有一條“辛棄疾故裡”的新聞!原來,在1998年的10月,當地旅游部門在濟南市歷城區遙牆鎮四風閘村新建了一個占地28畝的“辛棄疾故裡紀念館”。今年10月,我有河南一游的計劃,只是為了四風閘,為了辛棄疾,我特地先飛濟南,順便看一看李清照和蒲松齡的故裡,再完成我多年尋找辛棄疾故裡的夙願後再去河南。在濟陽縣城,戰友為我舉行的接風酒席上,剛好另一位姓付的戰友有車,聽說我要到遙牆鎮去找一個小村子,把一口酒吞下肚後說:“這事交給我了,遙牆離這兒很近,不就是一個小村子嗎,先把酒喝好了,保證給你找到,不過,你要是喝不好酒可就找不到了。”結果,這頓酒從上午十一點一直喝到下午三點多,直喝得我迷迷糊糊地上了他的車。好在他的小司機沒敢喝一口酒,清醒著一路問一路走。只是我這位戰友酒多了舌頭就硬,每次都是“四門閘四門閘”地告訴他的司機,害得我每次都更正說“四風閘四風閘”。從濟陽出發不久就過了黃河,然後是遙牆機場的路。過了機場,再往前就只能靠打聽路了。好在山東的路好人又實在,雖然知道四風閘的人很少,但有個遙牆鎮卻是當地人都知道的,都熱情地告訴著,如果我們不是開車,指路的人恨不得帶著我們走。就這樣下了高速公路走走停停問問,終於順著一條不長的鄉路朝東,在一個小村子的西南角上,看到了一片青磚仿古建築群,我知道,辛棄疾故裡到了。門前一座石牌坊,上面刻著“辛棄疾故裡”五個大字。牌坊的四個柱子上坐著四個朝天吼的獅子。這獅子,吼出的是愛國詞人壯志難酬的忿懣,還是呼吁著他的後人們要自強不息?我想應該都有吧。記得在《宋史》辛棄疾本傳裡有過這樣一段記載,說是南宋詩人謝枋得,在江西鉛山一座寺廟裡夜宿,半夜聽到庭院中有人大呼,出門看時,只見月光如洗外並無什麼異樣。可是等他再睡時,呼喊之聲又出現了,害得他半宿沒睡好覺。他奇怪地問廟裡的老僧,老僧說,廟旁有辛棄疾的墳墓。枋得駭然,點燈提筆,寫了一篇文辭華美的祭文,然後焚而拜之,其呼喊之聲乃息。是真是假我們不必理論,我想,撰史人的用心,是要表現出辛棄疾壯志難酬的千古遺憾吧。我眼前石坊上的朝天吼,大約與《宋史》上的那段記載有著相同的含義吧。走進門去,是一尊花崗岩雕成的辛棄疾塑像。只見他頭戴儒巾,身披戰袍,腰挎寶刀,昂首凝視遠方——正是他在我心目中的那種高大形像。在中國浩如煙海的詩人文人當中,辛棄疾是我最崇拜的一位,因為他不但是與蘇東坡齊名的豪放詞人,而且還是一位深通武略、膽識過人的統帥和將軍。他出生時,山東已經淪為金人的統治區。受祖父輩們的愛國思想影響,他走上了一條反金復宋的道路。年僅22歲,他便率領兩千人起義。之後,他只身奔馳,殺了逃跑的義端,奪回被義端偷走的起義軍首領耿京的大印。他受耿京派遣去南宋聯絡,過江不久即聞耿京被叛徒張安國殺害。於是他只帶50名騎兵,奔襲五六百裡,硬是在敵軍占領的土地上,活捉了張安國,還帶回上萬名起義隊伍。回歸南宋後,辛棄疾從一個八品的小文書做起,一點一點地便安徽、湖北、湖南、江西、福建做各地的地方官,卻從來沒有做過朝中的決策大員。但他無論在哪裡做官,都很有政績。令他萬分悲憤的是,南宋統治者一味偏安江南,使他那打敗金兵、收復失地的雄心無法實現。65歲時,他任鎮江知府,登上北固山。此時距他22歲回歸南宋時已過去了43年了。他唱出了“四十三年,望中猶記,風火揚州路”,和“何處望神州,滿眼風光北固樓”、“千古江山,英雄無覓,孫仲謀處”等感人肺腑的慨嘆。正是這種壯志難酬的經歷,才使這種郁悶情結結成了字句,碰撞著祖國的大好河山和歷史上的英雄人物,噴湧出來一首首詞,抒發一腔豪憤,形成了他的豪放詞的特點,讓人吟唱到今天而經久不衰。我站在辛棄疾那高大的塑像前,心裡就想,中國,從古到今都不乏傑出人材,可真的能被重用的卻不是很多,這裡面,很大一個原因是“千裡馬長有而伯樂不長有”,用易中天的話說,沒有碰到一位好老板。算起來,辛棄疾的命運,要比比他稍早一點的岳飛強多了。岳飛,竟然死在了漢奸手裡……正在我的思緒無邊無際地飛揚時,戰友拉來一位女講解員,要她帶著我們去參觀。不想,我的這位戰友帶著酒氣,向她介紹說我寫過辛棄疾的生平傳記,還給她看了一眼我送給他的《辛棄疾全傳》簡裝本的書,嚇得那女孩子說啥不帶我們去了,說:“這位老師知道的比我知道的多多啦,我哪敢再講啊!”就這樣,沒有講解員,我和戰友漫步在這座剛建起不幾年,但卻是滿庭荒蕪的紀念館裡。看樣子,這紀念館很氣派,前後三進院落,但是游人卻少得可憐,除第一進院落能看出常走人外,後兩進院落大體都是荒蕪的。特別是最後一進,蒿草幾乎沒膝。東側水塘畔上的曲橋,差不多被荒草埋沒,而塘中更是干涸得沒有一滴水。展室中的內容,大體是辛棄疾生平事跡的圖片和文字,再有就是他的詩詞碑刻,有價值的歷史文物一件也沒有了。突然想到了,他生活在中國南北分割的宋金時期,而他的家庭,又是從遙遠的甘肅遷到濟南,沒有繁衍幾代,就飄零到江南。在這裡,只留下了他祖、父的幾座墳墓,而這墳墓,今天,也只能知道位於紀念館西的大體位置,也都湮沒在荒草中,連個墳頭都沒有了。斜陽西下,荒草寂寂,一種悲涼的氣氛油然而生。為了民族,為了祖國統一,辛棄疾遠離故土而去,從此宦海飄零,足跡幾乎遍布江南,可他到死也沒能再回到故裡。能留到今天的足跡,聽說在湖南,他創辦飛虎軍的地方有人建起了紀念物;在帶湖故居,有人重修了帶湖書院;在鉛山,有人為他重修了墳墓。可是,我敢說,這其中,可能只有他的埋骨地是真的遺存,其他,都被濃濃的歷史煙塵湮沒得無影無蹤了。至於說到很有名氣的濟南大明湖畔的稼軒祠,那是把李鴻章的祠堂改頭換面而建起來的像征物罷了。所以,我倒建議,不若把辛氏的祖墳好好修一修,搞幾塊碑或石坊什麼的讓人去憑吊,不必大興土木來建這麼大的園子了。甚至,連祖墳也不必重修,只留出那塊荒地,立上一塊碑,標示出這是辛氏的墳地就行了,因為,荒蕪著的地方,本身就是歷史積澱的結果。除此之外,我還大膽地向當地文管部門和旅游部門建議一下,就像還歷史本來面目一樣,把濟南大明湖畔被辛棄疾奪走的李鴻章祠堂還給他本人。至於稼軒祠,正好遷到現在他故裡新建的這座人很少去的園子裡。而園門那寫有“辛棄疾故裡”的石牌坊,最好能把它立在通往四風閘村的村路上。因為,從史地文化上講,現在的這個四方形的庭院,根本無法涵概為辛棄疾的故裡。而四風閘的整個村子,才是辛氏故裡的正確表達方式。我邁著丈量歷史的沉重腳步在荒園中追尋著一代詞人的心路歷程,不知不覺中來到了他的詩詞碑廊前。那石碑上比石頭本身還堅硬的詞句,密密麻麻,連成了片,它拉長也拉寬了詞人的生命空間,讓我們聽到了“金革鐵馬,氣吞萬裡如虎”,看到了“醉裡挑燈看劍,夢回吹角連營”,感受到了“斜陽正在,煙柳斷腸處”的共嗚。回首望一眼青磚灰瓦的建築群,還有那尊辛棄疾的塑像,在斜陽的余暉下發出陳年老酒一樣的味道,頓時感到,歷史就是一個大舞台,各色人等都在台上用作、打、念、唱來表現自我。至於舞台的背景,就是歷史人物所處的那個時代了。辛棄疾所處的舞台背景,因為狹小,使他的作、打動做無法發揮,他的能量,就被逼著向念、唱發展了。我敢說,假如把辛棄疾表演的舞台改成漢武帝時代,那他一定會成為衛青、霍去病或張騫一類的名將而流傳千古。同樣,李鴻章盡管現在爭議很大,但我卻認為,他實在不是一個賣國賊,至少不是一個真正意義上的賣國賊。設想一下,他和曾國藩、張之洞、左宗棠等被稱為“同光中興”時的名人一樣,憑著個人的人格操守,以及處事的沉著老辣風格,若把他表演的舞台換成康乾時期,一定是一個能讓國家富強起來的治世能手。千金縱買相如賦,脈脈此情誰訴?我敢斷言,如果還歷史的本來面目,那麼,辛棄疾和李鴻章兩處祠堂,就不會像現在這樣被人冷落了。美芹論策老來歌,忍教悠悠歲月磨。忽憶臨安亡國日,江天一望淚滂沱。這是我在1988年登鎮江北固山時懷念辛棄寫的一首絕句,後來發表在2005年第二期的《中華詩詞》上。



(辛棄疾故裡紀念館門前的石牌坊)



(辛棄疾的高大塑像)



(稼軒故裡碑)



(本人寫的《辛棄疾全傳》精裝和簡裝本書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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