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夢,也看不到五月的繁花(中)

作者: 八月的周日

導讀“我希望能真的走遍中國,有一本書叫‘茫茫黑夜漫游’,我希望能來一個‘茫茫中國漫游’,無目的地漫游……我覺得漫游的意義不是在走景點,而是你來到一個小飯館,聽他們在說自己的事兒,吃一頓平常的飯,能摸到這個城市的脈搏。每個城市總跟別的城市有一種不一樣的狀態……當你以一個外人的方式介入的時候,你發現你是一個隨便的人,你可以隨便觀察別人,在� ...

“我希望能真的走遍中國,有一本書叫‘茫茫黑夜漫游’,我希望能來一個‘茫茫中國漫游’,無目的地漫游……我覺得漫游的意義不是在走景點,而是你來到一個小飯館,聽他們在說自己的事兒,吃一頓平常的飯,能摸到這個城市的脈搏。每個城市總跟別的城市有一種不一樣的狀態……當你以一個外人的方式介入的時候,你發現你是一個隨便的人,你可以隨便觀察別人,在角落裡面。”——老狼

我向來不介意做一個路人。我從不刻意的追求“爛”在某處的境界,雖然現下這件事很時髦。

路上遇到的人,有些會像版畫一樣刻在我的記憶深處,色彩分明,刀痕沉重,那是我喜歡的;另一些,在我心裡會慢慢淡掉,像洗過的衣服上的殘留的斑點。

風景也如是。

你們遇到我,也可以選擇喜歡或者不喜歡。

我都不介意。

匆匆的掠過,也是一種美。

因為我知道,如果我們彼此心靈透明,一句話一個微笑我們就會相逢如回到前塵;如果你不想讓我了解,就算在你身邊一輩子,對你我也永遠一無所知。



我依舊習慣性的拉開窗戶看看天空,雖然以我的常識根本無法判斷天氣的走勢。

夜裡不知什麼時候開始下雨,雨中的波密寂靜而清涼,晨光微露,街對面的山上霧靄重重。

每天我最喜歡的就是早飯,而且無論吃什麼。把背囊裝上車,圍坐在簡陋的窩棚裡喝一口散發著辣椒油香氣的面條或者米線湯,那種滿足感是什麼樣華麗的大飯都比不了的。

這樣開始的每一天,都是快樂的。

吃完早飯上路,雨停了,雖然天空依然陰霾,但我知道,今天一定是個美好的晴天,雲像水一樣慢慢的在帕隆藏布的河谷裡流動著,開始時一大片霧氣,一點點地散落成棉花團似的一朵一朵的,棉花團的縫隙裡,漸漸露出墨綠色的山巒和清澈的藍色的天空。

大哥車裡的唱片秉承大多數藏地司機的習慣愛好,除了當地有著濃郁民歌格調的藏語流行歌曲就是口水歌大拼盤,當年凌空出現的詭異的Bjoke早不見了,所以我能聽得下去的甚少,一首首切歌讓大哥苦不堪言,他說:就不能好好的把一首歌聽完麼?

那得看什麼歌,有些歌是是可忍孰不可忍滴。我說著重新翻出老許,算啦算啦,雖然聽了三年,還是他吧。

對於大哥這樣的人來說,什麼樣的歌是不重要的,重要的是有個聲音在響,不致讓他在開車的時候陷入疲勞就行——我們聊天的效果也是這樣。

我的手機裡有整整兩張老狼,可是……可是我忘了帶USB線,真是BS自己啊!

不然的話,在這樣的路上,真的值得聽一聽“有多遠走多遠”。

通麥之前的路好得一塌糊塗,江水漸漸寬闊,發出一種溫柔的奶油色的光,早晨的雲浮在水面和山腰之間,山巒線條和緩,濃密的雲杉林長滿了山坡,公路兩邊高牆般聳立著兩排雲杉,遮天蔽日,讓曾經走遍歐洲的老D恍然產生錯覺,說像是到了阿爾卑斯的路上。走到幾處開闊的谷地,甚至有大片金色的青稞麥田,尖頂的小木屋和環繞著木欄柵的潺潺的溪水,簡直是一頭扎進了西班牙瓷器上精美的田園風景畫裡,讓人忘了身處何方。

西藏怎麼能溫柔成這樣?

老D喜歡一切歐範兒風光,遇到這樣的地方豈能錯過,可依然免不了感慨了一下:我怎麼仍然沒有到了西藏的感覺呢?

我知道他說的那種感覺是什麼,不過我說,等著吧,林芝以前八成你是沒法找到想要的感覺了。

我對這樣的搭配錯落有致的景致反倒不甚以為然,我喜歡遼遠的地方,哪怕荒涼,哪怕說不出什麼著名的來頭。



可今天不行,今天的路程上,著名的景觀多得饕餮,波密的晨霧,崗鄉的雲杉林,還有那個正在不遠的前方虎視眈眈的等著我們的通麥天險。

通麥“死亡路段”的名聲太大了!它帶給我的巨大的心理陰影不亞於想起恐怖片各種場景時的那種驚悚,那種陰森森的氣場幾乎到了讓人想起這兩個字就立刻覺得命懸一線的危難臨頭。

快到通麥的時候,有一處常年泥石流的路段,山上的水裹挾著大量的石塊泄洪般傾瀉下來衝過路面,水裡停著兩台修路機,看水位已經把它巨大的轱轆淹了一半。地勢稍微高一些的地方有輛藏牌的小夏利熄了火趴在水裡,司機看來對這樣的情況已經司空見慣,正開了門挽起褲腿洗腳,八成是在等著車來拖。

天險的起點在兩江口,帕隆藏布在與它的一條支流易貢藏布交彙的地方轉了個彎,轉向了西南,江口處的峽谷變得狹小深邃,山勢也隨之嶙峋了起來。轉過彎來,一座吊橋橫跨在易貢藏布彙流出口的兩山之間,兩岸布滿了崗哨。

車輛在這裡停車檢查,限量放行,所以我們也停下來等候,順便下車休息,大哥又開始囑咐:別拍照啊。

小相機的優勢瞬間體現了出來,老D的大廣角被端著槍的軍人不錯眼珠的盯著,而我把小卡片縮在夾克的袖口裡到處閑逛也沒引起什麼人的注意。

其實我才懶得去干那些僅僅為了挑戰禁區才干的事兒,這裡地勢狹小,八成只有航怕才能把兩江彙流的氣勢拍出來。那座大橋,軍事重地嗎?不感興趣。

過了大橋,路況的確瞬間變得糟糕,夜裡下的雨讓地面泥濘不堪,一側的山崖向馬上要被推倒似的向路面斜壓下來,另一側的懸崖筆直,下面就是翻騰的江水,路面變得狹窄,錯車變成了一件需要高超技術的工作,短短十幾公裡,就遭遇了兩次大堵車。

完全沒可能超車,只有停下來排隊等待。大哥看著前面茫然地握著方向盤不知所措的司機,忍不住下了車,跑過去給他出主意,我們依然安之若素的說笑,甚至還沒有即將要來時的緊張——後來老D說,這有很重要的一個原因是因為我們走的是內側,就是緊挨崖壁的一側,如果反向從拉薩回來,要車轱轆貼著臨江的懸崖邊行走,估計我們就沒這麼淡定了……

排龍是個看起來古樸的有些破舊的小村子,路邊的幾棟木頭房子看起來年頭久遠,在視線裡一閃而過,陽光已經凜冽的高懸在天空,晨霧早已散盡,川藏線上最大的天險被我們甩在身後,我們心情舒暢的等待著即將到來的那場盛宴——魯朗。



旅行一定要和會吃的人混。——狼哥的名言。

這句話說到我心裡去了。

雖然我在朋友們眼裡基本是個不吃不睡的半仙,但我的“仙”僅指不能規律的吃喝——我是那種為一頓可以餓上三天等待的人。

那樣的等待也許並不是什麼大局,但必須是獨一無二才行,哪怕就是大理人民路上腌臜小館裡的一碗二塊錢的涼雞米線。

我喜歡一頭鑽進芸芸眾生的漫不經心的生動空間之中,完全沒人把我當回事,我就像舉著隱形草游蕩的透明人。

我又想起大理來了……趕緊,說別的!

但今天的魯朗,絕對是場大局。

大哥不算特別會吃的,遇上完全無所適從的四川館子他也就只能葷素搭配著來那麼一桌子果腹,但是遇到他熟悉的地方,他那閃著狡詰小光芒的聰明才智就顯露出來了。進了魯朗,他並沒有帶我們去網上著名的劉氏,而是一進街口就拐到了旁邊一家小店門口。這家店看起來毫不起眼,外牆貼著白瓷磚,茶色鋁合金推拉門,進門只有一張大圓桌,上面鋪著綠色薄塑料布,塑料皮的暖壺和白瓷杯子都擺好了在上面。

一只烏黑油亮古樸厚重的長得像個巨大的缽似的黑家伙端坐在圓桌正中。

我們就是衝它來的,魯朗著名的石鍋土雞。

大哥說:這個沉家伙,可是人家一步一步從墨脫背著走出來的。

各種山野村落的小館子都號稱自己家有正宗土雞湯,但真正能下嘴的雞鳳毛麟角,不是老的根本咬不動的干屍就是一堆骨頭渣子完全看不見骷髏之外的部分,即便像我這樣對肉不肉的不感興趣的人也覺得不可容忍……所以雖然名聲在外,我一開始對這裡的土雞也並不抱多大希望。不過,聞見冒著氤氳熱氣飄著嫩綠小香蔥末的油亮濃湯飄散出來的馥郁香氣的時候,我知道我們來對地方了。

鍋裡燉的是貨真價實的雞肉,還有附送的叫不出名字來的野山菌,青菜也水靈靈的,兩碗湯下肚,周圍的世界重新變得溫暖美好起來,陽光透過玻璃潑灑下來,曬得我的脊背暖洋洋的。一只干淨的小黃狗怯生生的跑到門口,朝我們張望著,他的一條腿是瘸的,River是絕對的犬類動物愛好者,收拾了一大把我們吃的小骨頭走到門口喂那只小狗吃。我雖然看見這種動物一般都會敬而遠之,但也承認這一只的確長得很可人疼,並不介意它出現在我的飯桌旁邊……

這家飯館給我留下的印像超級美好,連它家後院的衛生間都算在內,那是我在藏區見過的最干淨的廁所了!甚至它的白瓷磚洗手池邊還有一瓶嶄新的洗手液!

我懶洋洋抱著茶杯回到車上,一幅昏昏欲睡的樣子,其實我的心裡早百抓撓心得不安起來,因為我知道,接下來要登場的,就是戲劇的高潮。

我等了那麼久,那麼久。

這種漫長的不知期限的等待讓我甚至對即將見到他感到不知所措,內心慌亂。

其實,他不過只是藏區千萬座雪山之中的一座而已。

下一站,色季拉山口。

主角的出場,必須要千呼萬喚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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