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尼泊爾去徒步》（後記）
《為佛購物》（Shopping for Buddhas）這本書，在尼泊爾十多日期間讀過，回到上海又讀過。作者叫傑弗（Jeff Greenwald）。傑弗曾經擔心自己有一天變成老人，在意識到死神隨時來臨時，回顧一生，發現自己竟然沒有完成過任何一項真正有長遠價值的事情，他很恐慌；其實，單憑這本書，他就不必恐慌。而我，是否會恐慌？
這是一個太大的命題，至少對於我來說！我能談的題目很小，比如在這裡，借機清理一下自己，在尼泊爾短暫的停留之後，在讀《為佛購物》之後。
傑弗在1990年完成這本書，之前，他曾於1979年在尼泊爾呆了5個月，在1983年呆了12個月，分別在1987年和1990年第3次、第4次來到尼泊爾。書的內容，也許有點時過境遷，但現實是從過去走過來的；雖然在此期間，尼泊爾經歷了皇權統治、君主立憲及至現在國王徹底下台的民主共和制，似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我依然希望在這裡梳理傑弗當年的所見，從這本書打開的窗戶，進一步窺視和了解尼泊爾,游人如我眼中的，香格裡拉！
尼泊爾，是香格裡拉嗎？
傑弗說，相對在其他地方生活，在尼泊爾生活更感覺充實，因為“時間”，時間的質量！在尼泊爾，時間就像一炷永遠少不掉的香，一天可以當作一周，一周就像一個月，似乎有足夠的時間做所有的事情，寫一封信，然後吃早餐，讀報紙，參觀一、二個廟宇，聽鳥叫，騎自行車四處轉轉，去換點尼泊爾盧比，買幾張明信片，到商店看佛像，做了這麼多事情，回到家，剛好是午餐時間！
傑弗說，到尼泊爾度假，突然間完全融入充滿人味和芳香的熱氣騰騰的新世界，身體裡產生出的一種酶釋放到血液裡，讓人看到什麼都覺得美都覺得可樂。對此方草可以作證：
在尼泊爾喜馬拉雅懷抱中徒步，“原始森林，潺潺溪水，鳥語花香，走過很長的山路，不見一個人影兒，仿佛整個山、整個森林都屬於你，所有的鳥都在為你歌唱，所有的花兒都在為你開放，整個森林，森林的一切，都是你的神，守護著你，陪伴著你。”
“那個時候，有音樂、沒有音樂，大約我們都可以同樣舞動著；那個時候，大約我們都自然地感受到，身體深處，那與生俱來的韻律，生命自發的韻律。也許，我從來沒有那樣過，隨自己的身體搖擺、扭晃、舞動過，那麼自然，那麼動物，那麼孩童，那麼發自內心地歡樂著...”
但傑弗認為，尼泊爾不是香格裡拉！他的一位心理學醫生朋友說，很多人到尼泊爾旅游，就好比發生一段婚外情，只看得見異國情調和神秘色彩；或者人們像磕藥族，在灌木林裡晃來晃去，突然一只老虎跳到面前，他們尖叫著，噢，天哪！這雙眼睛太綠啦！
傑弗說，尼泊爾素以所謂的香格裡拉聞名於世，多數游客在那裡停留一周或者二周，沒有願望或需要去了解面具背後的事情，諸如文物偷盜或踐踏人權等。在過去的幾十年裡，尼泊爾近一半古代藝術文物，被從寺廟中偷走賣往國外。
傑弗聽朋友說，尼泊爾的一切標准，都建立在印度教（Hindu）基礎上，尼泊爾是個等級森嚴的剝削社會，在印度教義（Manusmriti:the Code of Manu），這部早在耶穌誕生前500年就有的教義中寫道，禁止手工階層（producing classes）及低級種姓族積累財富，他們一旦得到丁點財富就馬上沒收掉！財富要為高等級種姓服務。
書裡提到，根據尼泊爾公共安全法，你可以抓捕任何一個人，然後等上9個月再提出指控，如果要由中央政府提出的話，可以等18個月。如果把一個人無罪釋放，你可以在釋放後的一、二天內馬上再抓捕他。抓進去的人，必受折磨逼供直到認罪為止。但高等級的尼泊爾人例外，外國人例外。
有一位記者帕達姆（Padam Thakurathi），曾在報刊上刊登批評皇權階層的文章，他所在的報刊被關停，某一天夜裡，他在睡夢中遭暗殺，雖然幸運地揀回一條命，他付出了右眼和塌陷的頭顱。
他告訴傑弗，當時尼泊爾最大的毒品走私和黃金走私，都是國王的兄弟所為。他本人遭暗殺，主謀也是國王的兄弟，凶手後來被抓，並指證受國王兄弟的主使，警察做刑訊筆錄時，故意漏掉這些指證，因為國王家族屬於高等級種姓，所有成員均豁免於刑事起訴，無論他們犯的是什麼法。
傑弗說，尼泊爾是世界上最貧窮的國家之一。多數尼泊爾人以種地為生，世世代代掙扎在生存線下，長期缺乏營養，文盲，缺醫少藥，沒有潔淨的飲用水...傑弗自己在尼泊爾衝淋浴時，也要閉緊嘴巴、屏住呼吸，避免不潔水入體內，他甚至聽說一位德國女士，帶著潛水面具淋浴。
1980代末，曾有傳言，國王把一片森林變賣給政府（政府代表尼泊爾人民），到手的3000萬美元存入歐洲銀行，用於皇家在希腊購買海島和軍用直升機的開支。記者帕達姆說，尼泊爾有憲法，但那個憲法只是國王給人民的一個禮物，任何時候國王都可以把禮物收回去。大像的牙齒是給人看的，不是用來吃東西的;尼泊爾的憲法就如同像牙，只供人觀賞而已。
其實，尼泊爾並不是香格裡拉！如同西藏，只是很多人的夢！如果，我們可以把時間當作一炷永遠少不掉的香，慢慢地欣賞太陽升起落下再升起再落下，慢慢地，用心並歡喜地過著每一秒每一分每一小時每一天...那麼，在世界上任何一個地方，我們都可以有在尼泊爾的歡喜，有在香格裡拉的感覺。尼泊爾，西藏，只是承載了我們夢的地方。
人眼看宗教
印度教與佛教
尼泊爾被稱為世界上唯一的印度教國家（The world’s only Hindu Kingdom ），它最奇妙的是有機地融合了印度教和佛教。印度教有很多神，曾有人試圖統計，結果是尼泊爾印度教的神超過3億個。其中三大神之一偉大的保護神Vishnu，會有10次從深眠中醒來，親臨凡間，拯救人類免遭滅絕，拯救世界免於毀滅；注意，傑弗用的親臨凡間詞彙是avatar，就是阿凡達。
保護神Vishnu已經有9次親臨凡間（阿凡達），第10次將是祂保護人類與世界的最後一次阿凡達；方草嘀咕，在2012年？
祂的第9次降凡即為佛陀；這也是為什麼，佛陀誕生地藍毗尼摩耶祠（Maya Devi Temple），也是每年印度教徒膜拜的聖地。
但在佛教中，佛陀不是神，也不是天使，他只是一位覺悟的人，他找到並走過一條通往覺悟的路！
到底佛陀是神還是先知先覺的人？到底2012災難說是真還是假？方草對自己嘀咕：帶著敬畏之心做你自己，簡單，確定，就好！
聖河：沐浴與火葬
傑弗和女友去加德滿都的帕斯帕提那神廟，二人坐在巴格馬蒂河畔，看著節日中的人們把一串串鮮花灑在河上，男孩子赤裸著身體在岸邊追逐玩耍，女人們穿著莎麗在河中沐浴，時不時地用河水漱口。
此時就在不遠處河的下游，正在舉行火葬儀式。方草所聞“亡者被用擔架抬到河岸邊，首先接受焚香和清洗，待焚燒開始時，家人守護在身旁，焚燒一段時間後，家人離去，焚燒完畢，由焚燒師將骨灰投入河水中。
於是我在想像，生者歡慶沐浴在巴格馬蒂河水中，在混入世世代代、成千上萬亡者骨灰的河水中，歡慶沐浴。這對非印度教徒而言，是不可思議的，而印度教徒卻認為是聖潔、吉祥而又歡喜的。《心經》：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也許就在講這個道理！”
望著火葬升起的白色煙霧，傑弗的女友問，靈魂現在去了哪裡？傑弗答，該去哪兒就去哪兒了吧，恐怕，一切都是必然要的！而尼泊爾人會告訴你，靈魂此時盲目無助，附在牛尾巴上，將啟程穿越火海。
傑佛感慨，佛教基本教義指出死亡是必然的，我們恐懼死亡，恐懼的是“恐懼”本身，而不是必然的死亡。
牛(cow)
尼泊爾視牛為聖牲，這裡指的牛(cow)，不包括水牛（Buffalo）。印度教教徒相信牛是由自己敬愛的親戚轉世而來，剛離世的家人盲目而恐懼，牛負責引領他們穿越火海（Rivers of Fire），擺脫死亡，到達火海的彼岸，獲得重生。
在尼泊爾，節日時要供著牛，經過的路人會摸著牛祈求祝福，蔬菜販子會給牛吃菠菜；傑弗曾見到一位老嫗，站在牛的身後，用雙手接著熱氣騰騰的牛糞。
各種毛色、各種體格的牛，經常在路旁甚至是道路上行走，嘴裡反芻著，阻礙交通；牛阻礙交通理所當然，而人要傷害了牛就受罰，有時，駕駛員會因為撞傷或撞死牛，在事故現場被私刑處死。
方草嘀咕：牛作為聖牲尚且如此，更何況身價顯貴的人呢！尼泊爾整個體系就是這樣運轉的！民主共和制的尼泊爾會怎樣？
方草再嘀咕：地位顯貴，每個人都有這樣的渴望？顯貴，是人的終極目標？那就做一頭尼泊爾的牛？出生又不是我自己可以選擇的，如果我屬於高等種姓？如果我是“賤民”？無論如何，我都會心安理得嗎？
佛陀說，眾生平等！有人補充，包括螞蟻。退一步講，我們不是佛教徒，可以不愛螞蟻，讓我們愛-人-吧！再退一步，我們不能夠愛所有的人，那就讓我們愛-家-人-愛-朋-友-吧！還要退一步？家人和朋友也要分出個顯-貴-貧-賤？那-還-是-人-嘛？
大腦與垃圾
書中有些內容，摘錄自Bukkyo Dendo Kyokai, The teaching of Budhha。如：人類的欲望是無止盡的，就像渴極了的人喝鹽水:總也喝不夠而且越喝越渴。
再如：噢，我的腦子！為什麼環境一發生變化你就不斷地彷徨？為什麼你總是讓我如此困惑不得安寧？為什麼你要求我收集這麼多的東西？你就像一駕犁，在開始犁地之前就支離破碎；或者就像還沒到大海裡航行就折了的舵！
噢，我的腦子啊！一會兒你讓我成為國王，一會兒又讓我變成無家可歸的流浪漢，討飯吃。有時候，你讓我生在天堂般的大廈裡，盡享奢侈和狂歡；然後又讓我墜入地獄的烈火中。
噢，我愚蠢的笨蛋腦子唉！你就這樣拉著我走這兒到那兒，我一直服服貼貼地順從你，但現在我聆聽了佛陀的教誨，不要再來打擾我，不要再讓我受苦，讓我們一起探索開悟吧—謙卑地，耐心地。
傑弗在尼泊爾有位上師，有一天上師對他說，我可以給你一種方法，別問這方法為什麼有用，重要的是管用就行。如同人吃蘋果，不必非要先弄清楚蘋果為什麼有營養，只要吃就得了。我給你的方法同樣如此。
上師讓傑弗，張開雙臂，看著你的手指，想像手指一個接一個，冒出火苗...不斷練習，讓能量重新進入到你的體內，流入你的體內。堅持練習一、二年，我敢保證，你會完全變個人，火苗會給你做大掃除，把你所有的垃圾燒掉。
幾年後，傑弗再見上師問，您說我最後可以完全改變我的大腦神經系統，我承認現在的大腦讓我感覺有點沉重，像條鎖鏈纏著我，我當然想擺脫。但是，現在的腦子裡有我兒時的記憶，對父母的記憶等等，這一切構成我生命和記憶的60%，讓我就這樣舍棄掉，沒那麼容易啊！
上師說，什麼是垃圾？難道只有破碎的盤子、浪費的大米、糞便和肉塊、木塊？不用你來分辨什麼是垃圾：你只要燃起火苗，垃圾就會被燒掉。你所有的困惑如同不規則的蠟，阻礙並分散你的能量，你只要燃起火苗，困惑就像蠟一樣化掉，不要在意火苗大或小，即使是一根火柴，也會把整個加德滿都付之一炬！
一旦垃圾燒掉，你還有什麼要背在身上？沒有啦！上師從傑弗背包中拿出他花“巨資”請的佛像，繼續說，這個雕塑有什麼？代表什麼？垃圾而已！就是你過去的垃圾和你未來的垃圾啊！這個雕塑不是佛，只是雕塑！不要再背著它到處跑啦。
如果你繼續練習下去，一旦你變輕變淨了，火苗還有什麼用！如果你已經徹底輕淨了，還要大掃除干嘛！
上師指著草坪上的椅子，你只有一張空著的椅子，而你根本不需要椅子來放松（relax），（輕淨）的你，可以在任何地方，以任何姿勢放松，根本不需要坐在一個什麼地方，就可以放松，Relax！
然後，你會來找我，指著空著的椅子，告訴我，你的雕塑就在那裡！那時的你，是個100%完整的人（a complete man），一個完整的藝術家（傑弗的職業）。
傑弗在之後的某一天，在加德滿都山谷的山上，獨自燃起指尖上的火苗...大約一個小時過去後，他回過神，看到一小片經幡飄然而至，耳邊響起一個聲音，那一片紙就是你，一張小粉紙片，掙扎在無盡的紛繁雜亂中，寫本書說個大問題，或者只講一個小問題，但請別忘嘍，當一切落入塵土，在這個地球上，你或者任何其他人，大約只能變成一股風：一片經幡，與億萬經幡一起，同樣神聖，最終同樣都將化入雨和風中。
後來，傑弗流下嬰兒般的淚水，嬰兒般的淚水流進他的胡子裡；再後來，傑弗寫了這本書《為佛購物》，他知道他和這本書終將化入雨和風中，他只是想寫就寫了；再後來，我看到這本書，寫了這個讀書筆記，我知道我和這個筆記也終將化入雨和風中，我只是想寫就寫了...
當然，我還在等，謙卑地，耐心地，等待有一天，也有機會流下嬰兒般的淚水，讓這喜悅的淚水流過我依然光滑的面頰，順便說一下，我沒有胡子...
2010年4月於上海
附注：
1、《Shpping for Buhhdas》中文譯名《為佛購物》，直接摘自LP，如依我的想法，也許更合適的中文名是《投資請佛》。
2、LP即旅游指南書籍，Lonely Planet。
3、本文涉及數字、事件和信息等，除特別說明外，均摘自《為佛購物》一書。
4、尼泊爾相冊：http://photo.***/photo/hellowf2/#m=1&ai=196380153&p=7&n=40&cp=1
5、此為《到尼泊爾去徒步》的“後記”，《到尼泊爾去徒步》由以下組成：
l出發，加德滿都
l博卡拉
l徒步
l徒步回到博卡拉
l藍毗尼
l巴克塔普爾，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