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歷川藏——記念2002年夏漂泊在川藏公路的日子
每一個流浪的陌生驛站都是夢開始的地方，雖然是異鄉，別人
的城市，但，夢卻是自己的…
序言
屈指一算，從西藏回來已經整兩個月了。兩個月來，很多朋友都曾問我在西藏印像最深刻的是什麼。最初，我能想起的有很多，好像巍峨的布達拉宮，金碧輝煌的大昭寺金頂，八廓街上各色各樣精美的工藝品，那些不遠萬裡三跪九叩來到拉薩的朝聖者，高原的晚風，悠揚的牧歌，五彩的經幡，連綿的雪山，甚至是拉薩街頭那些粉粉白白在聖城的陽光下一片爛漫的小野花也都是我心心念念的……
但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回想起在西藏的那些行色匆匆的日子，卻發現原本在那神秘又美麗的土地上曾有過的濃濃的感慨和思想，正漸漸被回來後瑣碎平淡的日常生活衝的越來越遠，甚至於遠而不可及了，只有川藏路上的點點滴滴卻是那樣的刻骨銘心，久久不能忘懷。多少次午夜夢徊，仿佛自己又一次背著包，拉著偉的手，走在川藏路上……
（一）
從明天起, 做一個幸福的人
喂馬, 劈柴, 周游世界
……
給每一條河每一座山取一個溫暖的名字
陌生人，我也為你祝福
到西藏之前，我和偉都不約而同將川藏線納入了計劃之中。我沒有問他為什麼要選擇走川藏，我是因了WILLY那篇很著名的《川藏公路——我和小梅的故事》，這也許可以說明我是一個很感性很愛幻想的人。我和偉是去年暑假在稻城認識的，因為亞丁修路封山而一起去了得榮，從而也結下了不解的情緣。我想我們比WILLY和小梅幸運的地方就在於我們沒有考慮太多的現實問題，因為想在一起就在一起了。
從珠峰回來以後，我們就開始計劃走川藏。當時傳來的消息很不好。因為今年夏天的雨水特別多，川藏公路多段塌方，出的事故也特別多。我們雖然都有點憂心忡忡，但都抱著走走試試的想法。於是在八朗學的留言版上留了條，當天，就找到一對上海的夫妻願與我們同路。因為彼此的目標和計劃都很相同，所以很快就定下了出發的日子。
8月6號一早，我們坐上了去八一的班車。上海的陸帶來了另外一個朋友——香港的梁。我們一行五人，就此踏上了川藏公路。
我懶洋洋地靠在椅背上，看著窗外明媚的陽光和拉薩河無限的風光。拉薩到八一沿路的風景完全不同於去日喀則。遠山如黛，近處的山茂密蔥綠，充滿生氣，陽光很精神地從頭頂灑下來，照在樹上就添了一層絢麗多彩的光暈，照在水面就鍍了一層波光粼粼的金輝。山無人跡，遠遠地聽見婉轉的鳥鳴，伴和著潺潺的流水聲，好一派江南春色，草長鶯飛。峰回路轉，一座瑩白聖潔卻傲立眼前，那雪線明明白白，襯著那湛藍的天空，不由得讓人眼前一亮，無比詫異這大自然給予的驚喜。山有四季，春色無主，在這西藏江南，體會得淋漓盡致。偉在一邊，有點痴痴地說：秋天……層林盡染……該是怎樣的一幅美景？
路況甚好，不知不覺就已經接近目的地了。一路可見悠閑的犛牛，羚羊和毛驢，甚至是狗都堂而皇之地睡在路中間，車都開到眼前了，才不緊不慢瀨洋洋地起身走開。道路兩旁的樹冠已經長合在一起了，路就是在樹的中間不斷地延伸，不知道轉過第幾道彎，那浮在樹叢中猶如海市蜃樓一般的小鎮——八一，就出現在眼前了。
（二）
他說他要去隱居
背後是山坡
前面是條河
一間草屋
院裡有樹
種滿蔬菜和鮮花
我說等咱們老了以後
就去找這個地方吧
不過先說好了
我更喜歡小木屋
一出門就看見滿天的星光下，站著我們的司機師傅和他的兒子，旁邊是一部有點破舊的北京2020。偉很熱情地和那個剛剛十七歲長得還有點帥的藏族小伙打招呼：“怎麼？你爸開車帶你去波密玩？”那個男孩子狡猾地一笑：“是，不過是我開車！”什麼？？！！……十分鐘之後，那個十七歲就開著這輛破舊的城市獵人，載著我們七個人，一路顛顛簸簸橫衝直撞地開始了我們去波密的旅程。
翻過色齊拉山，天色微微有點泛藍，有絲絲縷縷的陽光透過薄薄的雲層射下來。車走不遠，就到了美麗的魯朗。鎮外的山坡上到處都開滿了不知名兒的野花，屋舍儼然，草甸如夢，碧水縈徊，馬兒都不帶鞍不上銜地放逐在芳草如茵的草地上，俊美飄逸。不知不覺就流連了好久。陸和梁更是興致高昂，索性和藏族老鄉租了兩匹駿馬在河邊奔馳了好一會，雖然騎的時候有點笨手笨腳，真跑起來的時候還挺像那麼回事。
排龍溝是第一個真讓我有所畏懼的地方。那地方沒有一草一木，有的是漫山漫坡的碎石頭，觸目驚心的大滑坡，九十度的急彎和那急彎下令人駭怕的卡車殘骸。路邊隨處可見的是用鐵絲網網住的碎石塊，企圖緩衝滑坡上頭滾下來的大石塊，可還是會被砸爛砸破，石頭一樣滾到路中間。十七歲的小司機一點都沒有減速，我很緊張地看著他，生怕他一眨眼的時候，就把我們這一車人都給送到下頭滾滾的江水裡去。車開到半路，眼睜睜看著上頭有一塊大石頭落在離我們不到兩米的前方，十七歲一個急剎車，司機師傅趕緊下車察看，幸好只是虛驚一場，再沒有別的石頭滾落了。當看到通麥大橋的時候，我那顆懸在嗓子眼的心總算落回原處了。
車在通麥停下了，小吉普的前左輪已經完全傾斜45度了，修車的師傅看著我們的眼光都像是看著從地獄回來的人一樣。因為缺少一個零件，得明天一早請人從波密帶來，我們被迫在通麥住下了。
住在一家四川人開的小旅館裡，還算干淨。飯後信步走向鎮外，走著走著卻突然感覺腿上有點冰冰涼（我現在想起那個感覺都還會渾身起雞皮疙瘩），用手一摸，心念一動，大叫一聲：“有螞蝗！”然後逃也似地跑回公路上，拼命地跺腳，邊跺還邊尖叫，把偉倒嚇壞了，趕快替我卷起褲腿把那兩條惡心的蟲子拽了下來。等到想起他自己的時候，已然有一條螞蝗鑽破了他的皮膚，雖然最後他還是把它給弄出來了，但卻流了不少血。回到旅店的時候我還心有余悸，到處杯弓蛇影。偉笑話我說：“還說去徒步墨脫呢，算了吧你！”
我們坐在旅館人家的露台上喝咖啡，對面一座郁郁蔥蔥的大山，雲霧繚繞，看起來有點像神仙隱居的地方。主人家對我們說山上什麼動物都有的，天氣好的時候經常能看見很多只猴子下到江邊喝水洗澡，熱熱鬧鬧的。據說還有老虎，但誰都沒有看見。我於是心生向往，目不轉睛地盯著對面瞧。許是因為天氣潮濕的緣故，竟沒有看到一點動靜，想必猴子們也都在家裡安安閑閑的喝茶聊天吧。想到這裡自己都笑了，捧起一杯熱氣騰騰的咖啡暖手，聞著咖啡的香氣，輕輕地啜了一口，那順滑膩香的感覺頓時就在四肢百骸蔓延了開來。我不由得閉上的眼睛，聆聽夜晚山裡的寧靜，這時偉在我身邊滿足地嘆了一口氣，於是一絲笑容就在我唇邊漾了開來……
晚上下了雨，雨聲落在樹葉上，沙沙作響，剛好催人入夢。
（三）
不要問我從哪裡來
我的故鄉在遠方
為什麼流浪 流浪遠方
流浪
為了天空飛翔的小鳥
為了山間清流的小溪
為了寬闊的草原
流浪遠方
流浪
還有還有 為了夢中的橄欖樹
不要問我從哪裡來
我的故鄉在遠方
為什麼流浪
為什麼流浪遠方
為了我夢中的橄欖樹
在巴松錯的時候，有一個廣東的援藏干部告訴我們說，整個川藏路最美的風景都在波密和然烏了，過了然烏就沒什麼看頭了。初到波密古鄉，我才真正體會到什麼叫做世外仙境。
遠處的山尖上白雪瑩瑩，山腰上卻綠意盎然。近處的草地上，不知名的野花正星星點點地盛開著，隨風起舞。馬兒悠閑地在沼澤地裡吃草，時而還相互親昵地擦擦彼此的頭頸，。湖邊的嫩綠的楊樹和湖心蒼翠的小島，與綠玉般的湖水相映成趣。草壩上褐色的小木屋高高低低的散落在山坡上，籬笆在綠樹的遮映下若隱若現。車每轉一個彎，我們就可以看見一幅完全不同的風景。
偉和陸是執著的攝影愛好者，堅持要下來徒步拍照。此時，雲層掀起了一角，讓我們看見了一方粉藍的天空，心情暢快起來，腳步也輕快起來。陽光下路邊的樹葉綠得透明澄澈，讓人心醉。我們穿行在光與影的長廊裡，白雲無意，陽光似幻，不由人痴。
一路好山好水看個不夠，不知不覺地車就進入了扎木鎮。波密也是廣東和福建援建的小縣城，比八一略小，卻也熱鬧。天上飄著細細的雨絲，燈光便成了一團團的光暈，顯得這夜越發的溫暖親切起來，路邊網吧的招牌一閃一閃的，街對面一溜兒的外地小餐館，東北的餃子，新疆的羊肉串兒，山西的手工饅頭，西寧的清真拌面，四川的麻辣燙，簡直是應有盡有，不禁讓早已飢腸轆轆的我食指大動。
住在糧食局招待所的普通間裡，陽台的對面就是雪山，離得那麼那麼的近，似乎那發著珍珠般光芒的雪粒都可以數得清似的。小縣城的夜就不像山裡那麼寧靜安詳，有點鬧騰的感覺，卻讓人覺得真實，覺得回到了紅塵之中，而不是一直以來超凡出世的幻想。
偉有點煩躁，我知道他擔心的事情很多，剛才在街上聽到的消息似乎不那麼好。雖然抱定了走下去的決心，但我知道其實只要有一個小小的反對，也許他就動搖了。畢竟前路一片迷茫，誰都說不准會怎樣，走是積極的態度，不走也許是明智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