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昌，我必須來。一是我有個走遍全中國省會城市的想法；二來因為南昌有滕王閣，我喜歡王勃，所以我一定要看看滕王閣。黑夜朦朧時，離開了深圳，夜羅湖燈火輝煌，氣派非凡。乘坐公共汽車路過八卦嶺，看見兩個騎單車的人撞到了一起，“咣”的一聲，碰巧塞車，撿了個熱鬧看，那兩個人爭執不休，我幸災樂禍。
上了火車，看了兩篇蘇青的散文，兩個眼皮打架，躺下就睡，早晨大霧籠罩的時候，醒於南昌。因為有首都的貴客參會，南昌承辦方工作相對仔細，還派人打了個牌子接站。住的地方也可以，有官方背景，自助早餐我吃了不少，反正不花自己錢。24號整天報道，一切安排停當，我想我該出去了。開會就是這樣，無非是出來玩玩，天南海北的同行大家見個面，要不會場上領導念的那點東西在單位30分鐘就看完了。
原計劃去安義縣看古村落，和幾個出租車司機都談不攏，他們漫天要價，少於400元不干，我曾在地圖上反復衡量，那麼近的地方要錢太多，不去。不是為了省錢，而是感覺有失公平。那就找找旅行社，把過幾天的行程安排一下。我是有備而來，穿著軍膠鞋，身上只掛了個小兜，走起來輕松無比。出來時忘了帶地圖，那就摸索著原來看過地圖的印像走。南昌的街道不寬，也沒什麼樹和草，路兩邊的民宅都破舊不堪，還是印證了以前的想法：在深圳覺得沒什麼好的，出了深圳才知道深圳是最好的。邊走邊記著路，七拐八拐就忘了，索性不記了，等回來找不到路就打的士，6元錢起價我決不會心疼。見了旅行社就進，見人多熱鬧的地方就走，沒想到走到了滕王閣。
滕王閣是唐朝太宗的弟弟李元嬰所建，根據歷代圖畫反映的情形來看，當時樓閣所在地應為郊野。據史書記載，李元嬰貪財好色，暴力恣肆，這個王八蛋借著王勃的《滕王閣序》也混個千古留名。史上名聲不好的人到總被人想念，偶爾也被後人利用，這真是個玩笑一樣的矛盾，例如秦始皇征兵修長城，害慘了多少人，可是長城卻成了現代人發財的工具；始皇陵也一樣，80萬人修墓，現代人利用來發展旅游。50元一張門票，我也不覺得貴，因為來南昌就是為了看它，總比花100元錢買張門票去民俗村看假的強。滕王閣遠觀巍然，我不懂古建築藝術，可我覺得真是好看，比火柴盒建築不知好看多少倍。現存的滕王閣乃1989年建成，早已不是昔日的真跡，但不妨礙我們懷念古人。我偶爾混進旅游團隊裡，聽導游講解，參觀的人多得很，於是我自己拾級而上，上了5樓，心情全變了。“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的場景不復存在。贛江裡幾只破舊的大鐵船在穿梭，水中的沙洲在進行基建，江邊都是廢棄的垃圾，細碎的白色泡沫處處皆見，市區裡流出的撫河又黑又臭，堪比深圳布吉河，河水全部傾進贛江，一黑一綠，倒也涇渭分明。沒有了鷺鳥，只看見有幾只麻雀大小的鳥在樹上蹦來蹦去。漁舟唱晚、雁陣驚寒的場景不復存在。俯瞰周圍，高樓並起，緊靠著滕王閣的撫河北路車流不斷，聲音刺耳，滕王閣永世不得安寧。倒是樓下的小池塘裡幾只烏龜懶洋洋地曬著太陽，不問寒暑。文人有才華，不在於他是否寫了幾百萬字的材料，像王勃，一篇文章名震千古，可惜他死得太早，我同樣惋惜倍至。如果他現在還活著，我相信他寫不出來了。擁擠如潮的人流和車流不會讓他再有文思，他也得忙著掙錢，比如開一家像滕王院裡的那些油乎乎的飯店。王勃可謂時運不齊，命途多舛，站在閣上，但望自己老當益壯，窮且益堅。閣中帝子不在，物非人亦非，希望以後在天堂能遇到王勃，拜他為師。
戀戀不舍地離了滕王閣，順路下走，走上中山路。那是一條商業街，趕上禮拜天，人多如蟻，即使人多，也不見獐頭鼠目的小偷，不像東門和華強北，小偷和顧客一樣多。路過鞋店，有個女人站在外面喊客，抓住我胳膊，非要我買雙運動鞋，她可能是看我穿的軍膠鞋不順眼。我一路看，可能整個南昌城只有我穿軍膠鞋，土死了。看著公交車牌，找到了八一起義指揮部，那裡是純商業區，就指揮部那麼一座舊樓呆呆地立在那裡，等候游人。要不是國家文物保護單位，說不准那地方早給拆掉了。這座中華民國時期的江西大旅館依舊那麼干淨，我懷著崇敬的心情遍覽無遺，革命取得成功，真的不易。在周恩來居住的臥室，有個女孩說，“哎呀，這不挺舒服的麼。也沒那麼苦呀。”我知道她把長征和八一南昌起義兩個時間段搞混了，再說起義的時候他們花的是國民黨的錢，的確沒那麼辛苦。我黨的歷史把早期創業階段描述的非常艱苦，讓不少人產生了誤會。
根據街邊地圖，我認清了八一紀念碑的方位，一路走過去。中山路實在太擁擠，路邊偶爾看見麥當勞、肯德基和沃爾瑪。我總覺得美國文化入侵得太厲害，中國人也是有問題，諾貝爾科學獎得不到，是積累不夠，可是連開個食雜店、商場都得美國人來，就有點不像話，美國人用中國的原料，用中國的人力，用中國的土地，他們就出點本錢，然後大把大把往美國運剩余價值，這是個大問題，應該解決。路兩邊各式高樓迭起，除了街道有點髒以外，看不出和別的城市有什麼差別。文化同質現像越來越突出，全中國的城市差不多都一樣了，想想真沒意思，其他城市好像去不去都行了，一個模子。
八一廣場有個軍史展，但它是放在地下的，上面鋪上大玻璃，有十幾米遠。我站在大玻璃上倒著邊走邊看，奇怪沒有人上來，就我自己。看到最後有個牌子差點絆倒我，我把它放在一邊，翻過來才看見上面寫著“不准在玻璃上面走”。不知者無罪。看完八一廣場，我就找葉挺指揮部舊址，問了幾個人都說不知道。沒辦法，我只好自己進胡同裡找，沒想到越走越遠，兩條腿發酸，算了，不去看了。時間最能消磨人，一本書的東西經過歷史的淘汰，變成一段話，再經洗煉，變成一句話，再過一段時間，就徹底消失了。能千古流傳的東西竟是少數，葉挺當年叱吒風雲，革命勝利了，人們有過上了安穩的生活，於是這位大將軍漸漸地淡出人們的視野，當年的沙場百戰已成過眼煙雲。時間能讓人遺忘，既忘掉壞的，有時候也忘掉好的。
走在南昌的大街上，到處都是飛舞著蒼蠅的小吃店。可我不想吃了。我摸爬滾打從蒼蠅堆裡成長起來，現在竟然那麼反感有蒼蠅的小店，可是所有店裡的人吃得都那麼開心。走著走著，也沒吃午飯，太陽要西落了。換條路走，看看不同的景觀，南昌的路還是窄，民宅緊湊，我沒發現綠地，可能是舊城區的原因。走到江西省委的時候天暗了，那條小路沒什麼人，從門裡出來個干部模樣的人，背著個手，我上去問他濱江賓館怎麼走，他昂著頭打量我一眼，慢吞吞並不情願地說，“拐-過-去-就-是-了。”好像我打擾了他思考國家大事一樣，牛什麼牛，葉挺都被南昌人忘掉了，你還能裝到哪裡去。
回到賓館衝個涼，弄了半天才出水，噴我一臉。晚餐好豐盛，又不喝酒，吃得撐死了。
就這樣，看完了南昌，了卻了一樁心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