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州,聖人滿街走

作者: 蘭逸塵

導讀  其實,在我的行走地圖裡,從來不曾關注過泉州,那個低調的二級城市,遙遠得不知道怎麼才能掛在心頭。直到,朋友某天忽然發來一個信息——此處古稱佛國,滿街都是聖人。問我知道說的是哪裡麼。十二個字,卻夾帶著神秘的力量,讓我忙不迭的替他去尋找答案。 不搜不知道,一搜嚇一跳。原來,這麼牛氣的句子說的是泉州。原來,這樣有味道的句子還出自大名鼎鼎 ...

  其實,在我的行走地圖裡,從來不曾關注過泉州,那個低調的二級城市,遙遠得不知道怎麼才能掛在心頭。直到,朋友某天忽然發來一個信息——此處古稱佛國,滿街都是聖人。問我知道說的是哪裡麼。十二個字,卻夾帶著神秘的力量,讓我忙不迭的替他去尋找答案。

不搜不知道,一搜嚇一跳。原來,這麼牛氣的句子說的是泉州。原來,這樣有味道的句子還出自大名鼎鼎的理學家朱熹之口。原來,這是一座擁有14處國家級、40處省級、數百處市級重點文物保護單位的古城……

於是,不由得感慨,地下看西安,地上看泉州。

想想,滿街都是“聖人”的城市該是多麼的令人向往。只是那樣的吸引,就足夠令人神醉。泉州的晉江機場和大多城市都有直航,價格卻貴得讓人心跳,以為天上跑得都是古董飛機。而且,有錢還未必買得到,據說是機場很小,而跑去看“聖人”的人,卻很多。

只好天地聯合,迂回路線,好在福州、廈門坐大巴到泉州都很方便。三四個小時的車程,竟然成就了平生第一次驚喜的體驗。一路上望著窗外,呼嘯而過的大巴80%都是大奔,漂亮得讓人驚艷,於是和朋友感慨,要不是因為他的一個短信,我還以為所有的大巴都是灰頭土腦的模樣。在這裡,不到一百塊就可以坐著大奔,一路上山川連綿,賞心悅目。

初到泉州,感覺歷史穿越千年,都停駐在此,連風聲都低回沉郁。很多人說起泉州都喜歡揪住一點,建築奇“破”無比。我起初也被這些評價影響,第一眼給了“滿目蒼夷”這個詞。一條街一條街走下去,才發現自己的第一眼那麼淺薄。

這座千年古城,味道同歲月一樣久遠。我們看慣了所謂的現代化建築,每天在都市裡行色匆匆,習慣了精致優雅諸般詞彙,面對“好破”的泉州,如果沒有辦法用靜謐的心靈去揣摩,難免會深深失望的。

泉州的街道都很窄,所以公交車身影稀疏,滿街的摩的。呼嘯著來去,嘈雜的鳴笛,放眼望去,滿街的建築或新或舊,顏色或濃或淡,有的還舊痕斑駁,但都散發著濃烈的古典氣質。站在開元寺附近的十字路口,我呆愣了許久,竟然有天旋地轉的感覺。紅綠燈嵌在“碉堡”式的鐘樓上,剎那間讓你覺得那些指針都在倒著走,如果不是巨大的條幅廣告,我真不以為自己身在信息轟炸的時代。你卻絲毫不會覺得這建築礙眼,這聲音讓人心煩,卻仿佛走錯了時空,一直恍恍惚惚。

既是佛國,就不得不提開元寺。占地7.8萬平方米,始建於唐垂拱二年(公元686年)的開元寺是很多佛教徒心中的聖地,也是福建省唯一獲得全國漢族佛教重點寺院和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的古寺。滿街都是聖人,說的就是它所在的西街。

其實,過了讓人恍惚的“鐘樓紅綠燈”幾乎就可以嗅到“聖人”的氣息了。走在西街的感覺很奇妙,臨街全是店鋪,五花八門,這家的牌匾是木制的,那家的可能是石頭做的……往南掃一眼,再往北掃一眼,再掃回來,就容易眩暈。沒有章法可言,樓上是古色古香的建築,屋頂的石頭都帶著會唱歌的靈氣,樓下卻是呼呼啦啦紅到雷人的語錄式條幅。我本以為,西街才是重點,走過那些巷口,當一個過客就可以了,直到看見一塊石牌,頓時懊惱不已。

因為是迎面而來,所以我才看見了它。巷口架著電網,石牆上交雜著粗細不一的電話線,還有晾衣繩,甚至還有迂回體“修車”的字樣,這樣家常的巷子,竟然是“舊館驛古街巷”。我直覺得心驚肉跳,哎呀,想想來時的路上,說不定錯過多少諸如“修車擦鞋”的歲月呢。轉瞬,又不由得感慨,還有哪座城市如此“怠慢”古老的風情?也只有泉州了。實在是太多了,國家級省級都看不過來,市級的也便是“尋常歲月”了,泉州人怕是沒感覺有什麼不同,文物如水果,觸眼可及。如此,竟羨慕起他們來。

於是就學乖了,每過巷口,都要張望一下,果然收獲頗豐。古老的榕樹橫亙在小巷裡,窗台上開著灌木叢……走在別的城市,光禿禿的建築偶爾會有一絲花草的影子,但大多是主人為了凸顯自己的與眾不同或者愛花之人的個人名片,總是讓人覺得痕跡很重,泉州小巷百姓人家的這些綠意,像從牆上長出來的一般。見我在那拍來拍去,還不時的驚呼,在小巷裡事態自若穿越的人們竟然望著我露出驚愕的表情。唉,如此的“漫不經心”。倘若我每天棲身在文物中……

怕是終日與東西二塔相看不厭吧。西街的建築皆保留了以往的痕跡,都是LOFT.遙遙望去,視線極其開闊,兩座寶塔那樣醒目。它們應該是我國現存最高的一對石塔了,都是仿木花崗石結構、樓閣式建築。東為“鎮國塔”,高48.27米,座基束腰浮雕了39幅釋迦牟尼故事。西為“仁壽塔”,高45.06米,座基束腰上是各類花鳥蟲魚和裝飾圖案。“相輔相成”這個詞,我看到它們,才品咂出融洽的意境——細節有別,大體一致。塔心都是八角實心,塔身上每一門龕皆翼以浮雕佛像,共80尊。它們一起歷經了山搖地動,狂風暴雨,人文浩劫……依然互相注視著,彼此成就,儼然成了泉州的獨特標志和像征。

開元寺果然是不同的,佛家情懷從簡單環保的門票開始,寺中隨處可見提示標語,心有虔誠,一香即可。也難怪它這麼出名,這裡才是我們心中的佛門聖地,進來,就看不見RMB的影子,香是免費的,但每個人都自覺得只拿一炷。磕頭可以,跪拜也行,但你不要在那長跪不起,磕個沒完,耽誤別人。開元寺的氣質,讓佛的心一下子大到吸滿了水潤,浸得人簡單干淨。

這般氣質,自然是分量十足。山門天王殿、甘露戒壇均屬海內外少有,大雄寶殿(百柱殿)有86根兩人合抱的大方柱,丈八金身的五方佛,裝飾於梁槽間的24尊飛天樂伎。寺中的樹木,隨便挑一棵,都有幾百年歷史。在泉州,應該是我的“第一次”之最。第一次見到千年的古桑蓮樹和千年的古榕面前,有一種強烈的衝動,真想跪地親吻那些裸露在大地之上的樹根,那樣的靈氣,竟有著人形的模樣。倘若真有樹精,我情願它們都醒來,一起跳舞,在這千年古剎,歷史如膠片,閃來閃去。

如果說開元寺是游客的淨土,天後宮就是佛教徒的聖地了。素有“溫陵聖廟”之稱的天後宮是我國現存建築規格最高、規模最大、年代最早的媽祖廟。天後宮始建於宋慶元二年(公元1196年),比開元寺要晚,卻是港澳台同胞的朝拜聖地,有著不可取代的位置。我趕得巧,去的時候,還在正月,目睹了千余台灣同胞的大規模朝拜,第一次深深體會所謂的虔誠和專業。那震撼,不是言語可以形容的。這裡既有保存完善古樸滄桑的大殿、後殿,也有記錄歷史,陳列了大量珍貴歷史文物和民俗文物的“閩台關系史博物館”,穿越這些新舊時光,媽祖信仰隨著泉州對外交往的發展、海外交通和貿易的興盛、移民熱潮的興起而遠播港澳台和世界各地,影響深遠。

如此,也就不難理解泉州是著名的“僑鄉”了。也難怪眾口一詞說泉州建築難以入眼的人也眾口一詞的承認泉州有錢。這真不是一般的有錢,滿大街都是奔馳寶馬,據說勞斯萊斯全國也就一百輛,泉州就占了1/10.我很難想像這樣質樸的城市和“奢侈”一詞劃上等號。這裡的人們衣著普通,氣質也大多溫婉,看不到標新立異和時尚潮流。問了朋友才曉得泉州的奢侈大抵是三大件——鬥房子、拼車、蘊茶。

泉州房子的“貴”,我是深有體會。去了南安的鄉下,幾乎家家三層樓,奇怪的是,鮮少有門窗完整的,貌似住一樓就裝修一樓。去了一戶人家,地表裸露,設備陳舊,起初還有些心酸,以為是窮得裝修不起。一頓飯過去,我才發現,所有的家具就沒有七十年代以後的,每家都是半百萬富翁,因為一棟房子蓋起來,差不多就這個數了。走在鄉間,聽到最多的就是某某閨女又嫁了個億萬的,說的人語調平靜,聽的也異常安靜。我忽然心生失落,在城市裡買得起蝸居,到了這裡,竟然覺得難有棲身之所。

許是為了安慰我吧,朋友叫了一堆人陪我吃海鮮,說是隨便找了一小酒樓。進門先喝茶,幾小包泡上,皆是鐵觀音,無論哪一道,都覺得毛孔舒暢。品茶的時候,才知曉向往已久的安溪竟然是泉州下屬的一個縣城。一下子,就更愛鐵觀音了,說不清是泉州影響了安溪鐵觀音,還是顛倒過來。吃飯的時候,還有人不時提醒我,等會把那些茶都喝了,離開泉州就喝不到了,細細一問,一小包就是一張老人頭,那應該是我喝過最貴的茶了。九個人吃了一千多塊,別人神情自若,我卻覺得心尖都疼。朋友買單時掏出厚厚的一大把現金,這裡的人都不屑用信用卡,我是徹底服了。

所有的都市優越感到這裡都成了挫敗感。還好,這裡有很多古樸的聲音能安慰我。南音、梨園戲、木偶戲和高甲戲等這些古老又神奇的劇種讓我的心不停的撲騰。我聽不懂,可那聲音似有魔力,悅耳一詞都無以匹配,眼前全都是前朝舊影,古樸清雅,精致婉約,內斂深沉,舒展奔放……

海風撫過蒼茫的大海,馬可。波羅帶來意大利人的熱情,伊本。巴都他帶來了摩洛哥人的贊美……海上絲綢之路就從這裡起航了。時光一下子回到了13世紀,彼時的泉州無比富庶,再沒有比它更富裕、更先進的城市了。時光就此停駐,只有來自印度和馬來西亞的火紅刺桐盛開在大街小巷,安靜著訴說。

開元寺裡的菩提還在,狀元街的四書五經卻早已變成了一座座酒吧。朋友故意選在白天帶我去,是怕夜晚的闌珊燈火讓我產生錯覺。我知道,心底的悸動只剩下那塊石牌了,夜裡什麼樣子,我未曾得見,白天吃了一路的特產筍凍卻讓我嚼到了各種不同的滋味。

這就是泉州了。在這樣的駁雜矛盾交織中,你覺得自己也是個“聖人”,穿過時空的門,最終開在古桑蓮樹的白蓮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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