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世界所有的夜晚.上.

作者: 八月的周日

導讀今天在這裡發的文字,是送給Herever的。謝謝你說想我了:) 早就寫完了,為什麼不來,你懂的。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我跟老D說,今年年底之前,一定寫完去年的西藏。 可轉眼,就到年底了,我卻還沒動筆。 怎麼都是等死,不如寫字吧…… ——2010年12月22日 不是任何空閑出來的兩個小時都可以用來看場電影, 所以,也不是任何空閑出來� ...

今天在這裡發的文字,是送給Herever的。謝謝你說想我了:)

早就寫完了,為什麼不來,你懂的。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我跟老D說,今年年底之前,一定寫完去年的西藏。

可轉眼,就到年底了,我卻還沒動筆。

怎麼都是等死,不如寫字吧……

——2010年12月22日

不是任何空閑出來的兩個小時都可以用來看場電影,

所以,也不是任何空閑出來的時間都可以用來寫字。

我很久很久很久不寫字了。

只有內心安靜的時候,我才可以做這件事。

可是……

其實沒人等著看我寫出來的東西,可內心依然覺的惴惴的。

不寫,卻依然不能忘記。

所以我直接寫青藏線,是因為雪頓節那樣的盛宴並不能感動我,

所以我不能寫納木錯,是因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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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曾在全世界所有的黑夜裡跋山涉水,也曾這黑夜所有的世界中緘默不語。”

那木措。

這個青藏線上幾乎是無可爭議的排名第一的大景點,我最終還是決定一個字都不去寫。

不是因為去的時間倉促,不是因為天氣欠佳,不是因為又遇見了扎堆的旅行團。

不寫,與這場旅行完全無關。

想到它,就會想到另一個人的另一個那木措,情何以堪。

再美麗的星空也抵不過夜的黑暗。



除了迫不得已的幾次跟團,我從來沒在車上睡過覺。

這也是我無論跟誰出門都能穩穩的坐副駕這個VIP位置的唯一理由。

可王師傅的車太奇特了。昨天下午從拉薩出發,我就一頭昏睡過去,直到念青唐古拉山口才被叫醒,之後又瞬間昏厥似的睡倒,直至闖關過納木錯收費站時,我才勉強睜開眼睛。

從那根拉山口下來的時候時候尚早,我們幾乎是唯一一輛向東的車。迎面呼嘯而過的幾乎全是裝滿游客的各種大轎子。

遠遠的看見售票處的小房子孤零零的在山谷裡,老王看上去超級緊張,不停的小聲嘀咕著:哎呀怎麼就這會兒沒車了?他們昨天晚上不會記車號了吧?然後腳下下意識的猛踩油門……

喂喂!沒事兒沒事兒,我們安慰老王,昨天大半夜的那麼冷咱們車速又那麼快,誰會這麼敬業還追出來看?

我們的小車貌似淡定的勻速開過大門,站在窗口的那個面容模糊一閃而過的工作人員看起來更淡定,頭都沒抬……

回到當雄的路口,還是去昨天的那個小館子吃飯——大家說菜還不錯,不功不過——我站在路邊,看著喧囂紛擾的公路上呼嘯而過的車輛,還有路口拐角處那個玻璃上貼著巨大的“餃子”字樣的小狗食館。

青藏線剛剛開始,而西藏,正在離我遠去。




八月下旬的藏北高原,看上去一點兒也不荒涼,延綿在公路兩邊的丘陵似的山坡上一片森森的綠色,清晨山頂的點點殘雪的痕跡隨著陽光的升起迅速蒸發和消失。再遠處更高的群山上——那應該是唐古拉山的山脈——依然終年積雪,可那些山看上去也並不巍峨,也沒有川藏線上隨處可見的嶙峋尖銳的角峰,厚重的冰川堆積在山坳處,陽光下閃著晶瑩的光。

草原上有一片片下雨聚集而成的淺淺的水塘,黑色的犛牛點綴在其間,享受著這海拔4000米之上的短暫而寧靜溫暖的夏天。

天色並不晴朗,有大團陰沉的雨雲低低的懸在頭頂,山頂上也經常霧靄繚繞,但雲飛速變幻的縫隙裡依然可以透出湛藍的天空,然後陽光一束束的照下來,草原上光影斑駁。

道路不再崎嶇徊繞,經常一條線似的筆直射向天邊。在路的左側,鐵路線高高的路基一直跟著公路的走向延伸著。

至今也沒坐過青藏鐵路進藏,是不是一種遺憾呢?

可以我能夠預見的生活方式,這些年也未必有時間悠閑的坐火車了吧?

其實,較之飛機,我特別喜歡火車的漸行漸遠的那種離開的感覺,內心空曠而充滿未知的興奮,是飛機這種瞬間即至的交通工具怎麼樣無法達到的意境。




車經過那曲的時候,小城剛剛下過雨的樣子,,暗藍色的雲堆積在正前方的空中,馬路上的積水還沒來得及蒸發掉,陽光透過雨雲照在街上,所有物件甚至人們的表情都閃著金屬的光澤。那曲看上去繁華而喧鬧,路上掛著經幡似的彩旗,車水馬龍,司機們肆無忌憚的啪啪的按著喇叭閃轉騰挪卻毫不減速的衝過各個路口,人們卻依然閑庭信步的在街上慢慢的走著。

依舊沒停車,按照王師傅的計劃,我們今天要在黃昏時趁著夕陽趕到唐古拉山口,那個青藏線上談之色變的最高點,也是這段路上僅有的叫得出名字的景致之一,然後,住到沱沱河。

不過,這條公路上的風景,經常幾公裡之內都不會有什麼變化,只是路邊雪山由近變遠,再從遠至近,一片片沒有名字的湖泊飛掠而過,草原依舊是草原,也的確用不著像之前的那些路段一樣跺著腳的喊停車,甚至逼著師傅們倒回去,就為那些一閃就錯過的瞬間。

出了那曲沒多久,王師傅特意慢了速度,指著遠遠正在拉進的一個路牌說:大北線的岔路口。

那個湛藍的牌子上一條向西的岔路寫著“班戈縣 79km”。我狠狠地盯著它看了幾眼,心裡竟然瞬間劃過一絲悲傷——

大北線,我何時能見到你?

那個時候,走阿裡的意向已經在我的心裡盤算多時,但我心心念念的更多的是新藏線,好像從未動搖過,直到看見這個路牌的那一瞬間。

人生白駒過隙,我將要錯過多少美好的地方而無緣相見呢?




過安多的時候,謹慎的,不太苟言笑的王師傅上演了一段生死時速。

現在想起來,我都覺得他那種緊張至極的神情更像是為了給昏昏然的我們增添點兒興奮劑罷了。

青藏線西藏境內基本全程限速,用的方法非常簡單卻有效:在前一站領路條,寫好時間,到終點的時候交路條,中途的時間是設定好了的,倒算下來,我們要在路上以不到60的時速軋悠到安多,才能符合要求。

遠遠的看到安多縣城的那片房子的時候,我們離要求的時間還差一個小時。

經過一座大橋,有幾輛車停在路邊,司機翹著腳在車裡睡覺,車上的人則無所事事的下了路基到河邊閑逛。

王師傅停了車,看著他們說:這都是在這兒等時間的。

然後回頭看了我們一眼,下決心似的:不等了,闖過去。

說完這句話,他像上戰場似的鄭重的端了一下坐姿,雙手抓著方向盤,平穩的不慌不忙地緩緩開向檢查站。

檢查站的門外根本沒有人,路杆也高懸著,我們的車緩速開到路邊那個小屋子門口,我影影綽綽的看到有個人仿佛正向外探頭時,王師傅一腳油門車噌的躥了出去!

我腦子裡啊,那一霎那湧進了無數戰爭題材的電影中勇闖敵人關卡時的鏡頭!甚至幻想出把路障撞得四散的火爆場景。

之後的情節充滿戲劇性,王師傅把車速開到了那個海拔高度的極限,用眼睛頻頻覷著後視鏡,不停的通報著:完了完了!他們追出來了!!哎呀壞了事了!

那語氣,讓我緊張得甚至覺得下一秒鐘身後就會有機關槍掃射過來。

我們選的這條路並沒進安多縣城,而是從他的東邊繞城而過。幸好如此,不然我實在不能想像在車水馬龍的縣城街道上飛車的場景。

逃命似的狂奔了幾公裡,身後的敵軍體力不支的停止了追趕——其實自始至終我都沒有回頭看過,到底是什麼人追了我們多久。

可就是在那個電光火石千鈞一發的緊張瞬間,我卻那麼不和諧的突然想起了虎口脫險,裡面那句著名的台詞——那南瓜砸他們!

差點笑場了。

我還夢想著能在安多踏踏實實的吃口熱飯呢,結果連這座城市的影子都沒怎麼看清楚就把它遠遠的甩在了身後。

陽光把山巒描上了深藍色的陰影,空氣中漸漸的浮上來一層溫暖的橙色。黃昏將至。

王師傅輕松的減慢了點車速,又換作不以為然的口氣:放心吧,這個時間太夠用了,還有幾十公裡就到山口了,你們正好拍夕陽。

話音未落,車嘎然停了下來。




隔著幾十輛車,遠遠的看到路的前方數輛大型壓路機正冒著熱氣。

此時王師傅的神情看上去比我們還要絕望,下了車一路小跑著奔向前面去打聽。

路的一邊是低矮的山丘,另一邊有條干涸了的河谷,河谷裡溝壑綜橫,再遠處,一座石頭山上陽光金燦燦的照亮了山顛。

沒有任何好消息,斷路施工,沒有收工的時間,根本沒人在乎我們這些急著趕路的人。

幾輛巡洋艦開始另辟蹊徑,顛簸著開下路基,准備從路邊的山丘上翻過去。我們眼巴巴地看著他們滿山的找路,王師傅說,他們能走,我們不行啊。

報應啊,我們在路邊閑聊,這就是闖關的報應。

可即便不闖,到這兒也一樣是等。

誰知道等到什麼時候?

實在不行,退回安多住了只好。

我的天……

三個小時。

終於可以重新上路的時候,最高的那座石頭山頂最後的一絲陽光也已經褪去。天空的雲殘存著溫暖的顏色,預示著明天將是個美好的晴天。

天空暗下來的速度快得驚人,夜幕降臨,唐古拉山口還在未知的前方。

難道青藏線上所有的埡口我們都要在夜間經過,而無緣一見麼?




我又進入了一種昏睡狀態,很久車上寂靜一片沒一個人說話,車窗外整個世界仿佛被吞噬了一般死黑一片,除了車燈照亮的一小片前方,完全沒有任何可見的物體出現在視線裡。

王師傅大概也被那三個小時意外的斷路折磨得意興全無疲憊不堪,僅剩的一點氣力全用在集中精力開車上。不過,他偶爾會稍微帶一腳剎車然後大叫我們:看!狐狸。或者:狼,狼!聲音裡還是透著興奮,可等到我睜開眼睛再去定神的時候,那些傳說中的小動物們早消失在漫漫黑夜之中了。

黑暗中,大片的雪花砸了下來。

車停了,我懵然驚醒。

唐古拉山口。

下車的一瞬間,刀子似的風一下子吹透了我的所有衣服。

無邊的夜色中,車燈照亮的路牌閃著冰冷的藍光。雪花一團團的柳絮似的彌漫在燈光的光暈裡。

隱約看到路邊有大片的經幡,昏暗中還有一座紀念碑似的建築。大卡車叮哩咣啷的好像隨時會散架一樣的開過去,我才發現地上泥濘不堪,被重卡扎得翻漿翻開了花,根本看不出曾經是水泥或者柏油的路面。

燦爛的夕陽如血,站在山口舉目四眺壯懷激烈滿目蒼涼心潮澎湃……這些所有的夢想,在無邊的黑暗中頃刻間化為烏有,青藏線上最驚心動魄的制高點就這樣悄然的到來和無聲經過。

西藏,你終於離開我了。

再次見到你不知還要等多久。

此去經年,應是良辰美景虛設。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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