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世界所有的夜晚.下.

作者: 八月的周日

導讀我通常把某篇“上”放到博裡的時候,還根本沒寫“下”。 前幾天聊天時還說起金庸當年在報紙上連載天龍八部,也是這樣趕著自己寫,中途公干出了趟國,難以維系,遂請好友倪匡捉刀,等一周後回來,阿朱死了,阿紫瞎了。 阿朱死了我一點兒也不心疼。 可大多數男人們心疼吧, 男人們從來不覺得這些動輒把自己搞死還放話說全都是為了你的女人是在謀害他們而不是愛 ...

我通常把某篇“上”放到博裡的時候,還根本沒寫“下”。

前幾天聊天時還說起金庸當年在報紙上連載天龍八部,也是這樣趕著自己寫,中途公干出了趟國,難以維系,遂請好友倪匡捉刀,等一周後回來,阿朱死了,阿紫瞎了。

阿朱死了我一點兒也不心疼。

可大多數男人們心疼吧,

男人們從來不覺得這些動輒把自己搞死還放話說全都是為了你的女人是在謀害他們而不是愛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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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兩點鐘的雁石坪,公路邊唯一亮著燈光的小簡易房接待了我們。

王師傅還商量,要不繼續趕路?或者在車裡忍個把小時,天就亮了,我們到沱沱河再修整?這裡實在沒條件。

不行!

對於我來說,在車上坐了整整一天,條件神馬得到此時全是浮雲——這是今年的新詞兒,穿越一下——我唯一需要的是找個地方放平身體。

一對四川口音的夫婦迎出來,熱心的張羅著。

三合板甚至加上硬紙板釘起來的隔斷後面,一張大通鋪上堆滿了各式各樣的花被子,那些被子看上去自打做成這個形狀以來就從沒見過水。窗上糊著幾層塑料布,不知有沒有玻璃,不過也好,這種四面透風的房間應該不大聞得出腐敗的味道。

外間有幾張木頭方桌和條凳,一只巨型大狗湊熱鬧的跑進來,圍著我們到處嗅。

老板娘毫不客氣地踢了它一腳:出去!

經歷過吉利的刺激之後,老D面對這樣的駐地一臉淡定,毫不以為然了。

自從上青藏線以來,自來水什麼的成了外星人才有的奢侈品,我從屋角權當蓄水池的大油桶裡舀了一缸子說不清什麼味道的水,很不湊合事兒的蹲在門口的夜色中刷牙洗臉。大狗就在我身邊蹭來蹭去,發電機轟鳴著,老板給我們找出一個快散架了的接線板說:要充電就一個小時,發電機就關了。

和衣睡了半宿,也沒什麼特別糟糕的感覺,睡過了那木措之後的我們早已對什麼海拔、缺氧之類的警示無動於衷置若罔聞。



晨光微熹,空氣仿佛一塊被凍得硬梆梆的冰,王師傅爬起來就鑽進車裡打火發動,然後催著我們,到沱沱河再吃早飯,快走快走。
青海不是不限速了嗎?

可是在修路啊?堵在路上一天都別想過去。

事後證明王師傅是英明的,一是出發的早,二是RP不錯跟上一隊軍車,加之王師傅車技高超,我們基本上沒費什麼特別的周折一路躲過了沿途幾處斷路施工,雖然走了各種地形地貌的便道,也沒出現陷車等意外事故。

荒原上還是黑漆漆的,零星的水窪冷冷的反著天光,冰藍色的天空萬裡無雲,透著朝陽升起前特有的淡淡的紫色,但路邊低矮的山丘上緊貼地面卻流動著水一樣乳白色的霧氣,

離開了藏北,就進入了可可西裡廣袤的區域,這裡連牧區都不是,除了我們腳下的公路和依然毗鄰著我們向北延伸的鐵路線之外,放眼四周直到地平線一片蒼茫,連稍微巍峨一點兒的山都消失了。

沒多久,陽光從地平線上射了過來,荒原上緊貼地皮長著的小草被塗上了溫暖的金色,空氣依然冰冷,整個世界寂靜無聲,有種令人屏心靜氣的美。

我知道這樣的景色,無論如何是沒法攝入鏡頭的。

按下快門的瞬間它那攝人心魄的生命力就死在底片上了。

所以我就好好的看上她幾眼吧,我知道很多東西存在記憶力,是永不消褪的。



打破沉寂的又是王師傅,等到他開口的時候,我們才發現他早已悄悄地把車速慢了下來——看那邊。他用手指著,藏羚羊。

我們的車不動聲色的停在了路邊。

在路的左手邊,一泊鏡子一樣寧靜碧藍的水面上,倒映著幾只小動物伶俐的身影。

它們三個都很小,還沒長角,或者就是母的,身上的皮毛是淡褐色的,遠遠看上去就有種想伸手撫摸一把的柔軟,正踱著纖細的腳悠然的啃著草皮,完全沒意識到有外來物種已經闖進了他們的領地。

王師傅說話聲兒都輕了:你們一開門它們就會跑了。

但我們依然忍不住盡可能不發出聲音的一個個下了車,站在路邊哢哢的按著相機快門。

那些柔軟的看上去脆弱得不堪一擊的小動物立刻抬起了頭,其中一只正對著我們,忽閃著一雙漆黑水亮的大眼睛看著我,靜靜地站了一會兒,仿佛知道我們不太危險,但也齊刷刷的擺出了不歡迎的姿勢——一致把它們的小白屁股轉過來衝著公路。

一切小動物都是我的死穴,回到車上我說,望著它們的無辜的眼神我覺得心都碎了。

我想起了小時候被學校組織去看的那場狐狸的故事,我從頭哭到尾的慘痛經歷。

好像你對狗就沒這種情感。River反駁我道。

!•¥[[[%]]][[[%]]]—*……@-@

其實我一直也沒把狗當作什麼小動物,從來都當它們是猛獸來的……





青藏線上,太多名字是如雷貫耳級別的,比如沱沱河,可走到他的跟前時才發現,那不過是荒涼了幾十公裡之後路邊的一小片聚居地而已,而且還不是什麼原著民,是為修路搭橋才建起來的。它的名聲更多地來自於作為最早定論的長江源頭的終身榮譽。

夏天的沱沱河,水量充沛,但其實看上去更像一片沼澤,沒有什麼具體的河道,遍布在高原上的是大面積縱橫交錯的辮狀水系(這詞兒是做攻略時普及的)。我們過河的時候太陽已經高高升起,晨霧也逐漸蒸發成天上的雲,橋邊停著一輛中型吊車,幾個人正站在淺淺的河水中給浸在水裡的一輛摔得面目全非的轎車拴鋼纜。

這樣的路,居然還會翻到水裡。經過車禍現場的時候我們七嘴八舌的議論著。

的確,這段路看上去剛剛維修過的樣子,翻漿的地方全都重新鋪過,顏色還是黑沉沉的,中間的黃線也很鮮艷。不但路面平整,而且道路筆直,甚至連拐彎都沒有。當年自駕走214,我們戲稱在青海的高原上,只要沒有犛牛橫過馬路這樣的突發事件,給狗叼根骨頭它都能扶著方向盤開車,以表示對它一眼望不到頭的筆直而空無一人的路況的感慨。

但另一個事實是,每次走那條路,無一例外的會看到有翻到路基下的報廢車扔在那裡。

越是看起來沒有危險的路,越容易出事。因為你完全喪失了起碼的警惕和專心。——大偶同學在給我講述他在這條路上親身經歷的那場車禍的時候說。




我們一路飛奔著經過了幾處毫不起眼的平緩的小山口,早也沒了經幡的標志。除了看見幾次藏羚羊之外,基本沒怎麼專程下車。在沱沱河吃早飯時老板還操著四川口音,到了五道梁,路邊竟然變成一水的清真飯館,不由得讓我又一次感嘆,西藏真的已經離我遠去了,我們離新月的世界越來越近。

天上的雲逐漸增厚,正午的時候,經過一條叫做楚瑪爾河的地方——再往北,就出了可可西裡地區了,你們在路上就很難看到藏羚羊了。王師傅如是說。

我們下車小憩,這條河也是淺淺的寬闊的摻雜著沼澤淺灘的水流,在陽光底下,呈現出瑰麗的粉紅淡紫的果凍般的色彩。

流著奶和蜜的地方。——聖經裡,耶和華告訴亞伯拉罕,那個地方叫做以色列。

對於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藏羚羊和其他野生動物來說,可可西裡就是他們流著奶和蜜的天堂。

而我們,無一例外,全是入侵者。



西北的天空底下,出現了一條長長的新的山巒,覆蓋著終年的積雪。

昆侖山。

這在中國人的心中,是一座怎樣無以倫比和不同凡響的山啊!不但是一切古代神話的發祥之地,還是一切風水學的公認的祖山和龍脈的源頭。提起這個名字,簡直就仿佛五千年歷史一起湧上心頭。

可直到我親眼看到他,站在了他的腳下,甚至王師傅數著名字指給我看玉虛峰和玉珠峰的時候,我都毫無預期的興奮。

那條山脈看起來山勢平緩,就像國畫的水墨風景裡信手勾勒的遠山的背景。山峰的走勢也很和緩,一座座連亙著隆起,毫無驚艷之處。

給我兩個饅頭,我也能登頂。

想起了登山界流傳甚廣的這句笑話。

的確,這些山看上去簡直就像飯後隨便走走就能爬上去的樣子。我知道我這麼說有多大不敬,可在那個八月的午後,我站在陽光燦爛的青藏公路上遠眺他們的時候,心裡就是這麼想的。



不過,這是我這個埡口控最後的一個念想了。

翻過昆侖山口,我們就該徹底和青藏高原說再見了。

到了下午,陽光變得閃閃爍爍的,雲層也由雪白轉而變成青藍色。離昆侖山口很近的一處建築,是索南達傑保護站,走到這裡時,冰冷刺骨的寒風已經從山裡陰測測的刮了出來。

昆侖山口,大片的雪花從烏雲中砸下來,一片濃霧中索南達傑的紀念碑孤獨的聳立在路邊,陪伴著他的是一組藏羚羊的雕塑。近在咫尺本來能夠清晰的仰望到的主峰藏在重重的雲後,完全不見天日。

除了黑天白天的差別,我們在這個著名的埡口上的遭遇,和唐古拉山口一模一樣。

青藏線啊,我和你是根本無緣,還是緣分未了,召喚我再來一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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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這個“下”也沒寫完,實在扛不住了,明天再結尾,或者,懶得結尾,就再另寫一篇後續罷。

我呀,完全做到了化悲傷為字數。

可那又如何呢?

——2010年12月23日

繼續待續


精選遊記: 西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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